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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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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杀了三日秃鹫,天上又落起大雪。但总归有秃鹫肉充饥,秃鹫毛保暖,又有郁观音部落的慕容宾等人三不五时地接济一番,金折桂带着众人,终于熬过了寒冬。

    四月里,草原上还留着残雪,等到一日梁松带着人猎到了一只出来觅食的熊,金折桂等人终于不用吃秃鹫肉了。

    春日后,大黑等马匹开始不安分了,郁观音、慕容宾等兴奋地看着大黑等八匹汗血宝马撒着蹄子互相追逐,默默地等着看母马肚子里的动静。

    这是个尴尬的时候,尤其是对金折桂而言。

    “妮子,快去看看。你家大黑竟然相中了一匹平凡的马。”郁观音比金折桂还着急,她虽跟大黑有些交情,但交情还没深到左右大黑的择偶观。

    金折桂原本就怕瞧见大黑趴在一匹母马身上抽搐,才有意躲开,听郁观音这话,反问她:“你想叫我怎么办?”

    郁观音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什么怎么办?你去叫马王凑到母汗血宝马那。”

    金折桂失笑,“它不想上的马,还能硬逼着它不成?”心里不由地有些幸灾乐祸。

    郁观音冷笑道:“若是生不出小马王,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放了狠话,又出去领着慕容宾等有意把汗血母马往大黑身边撵去。

    三个月后,草原上草木茂盛起来,五匹母马的肚子鼓了起来。

    金折桂去看了大黑相中的那匹母马,见那匹马肚子也鼓了起来,只是,原本还一直跟在母马屁股后的大黑,此时看也不看那母马一眼了。

    “大黑,你真是个无情浪子。”金折桂摸摸大黑的脖子。

    “小前辈,拓跋平沙说带人去溪水边抓野山羊回来驯养。你要不要跟着去?”梁松此时已经换上了鲜卑人的穿着。

    “不去,还有梁大叔,叫阿大他们都别搀和拓跋平沙的事了。如今天暖和了,他们死不了,咱们也不用再管他们了。”金折桂揉了揉大黑的脖子。

    梁松一怔,思量一番,说道:“可是他们将小前辈看做首领。”

    “不必管他们,等小马生下来,咱们就走。告诉他们日后他们要做什么,自己商量着办吧,不必来问我。”金折桂道。

    阿大四人去恰过来,听见金折桂的话,立时明白经过瓜州林子里俘虏叛乱一事后,金折桂虽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心里也留下了阴影,比如,任凭拓跋平沙如何跟金折桂套近乎,金折桂总是含糊其辞地敷衍他。

    “我去跟他们说。”梁松抽身去跟拓跋平沙说。

    拓跋平沙听了,脸色微微一变,“我拓跋平沙发过誓……”

    梁松见拓跋平沙性子直爽,就将瓜州城外,金折桂救过一些俘虏,然后俘虏叛变的事说给他听,“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吃一堑长一智。小前辈心存不忍救下你们,就已经够了。我们总要回到关内。”

    拓跋平沙道:“我们鲜卑人绝不会像你们汉人背信弃义。但是,小姐不肯再替我们出谋划策,我们也不能勉强她。”

    “多谢你体谅。你们一百多人,原本不是一部落的,若有要走的,就送他们走吧。你跟慕容宾商议一番,看能不能将这一百多人合在他们部落里。若是不能,趁着草木茂盛,赶紧选一块水草丰美的地方安营扎寨吧。”梁松道。

    拓跋平沙学着梁松拱了拱手,回去后,跟其他人商议一通。

    等到晚间,就见那一百多人没一个想离开的。

    过了两日,拓跋平沙来跟金折桂说:“小姐,我们明日全部去抓山羊,抓来山羊,跟郁娘娘换了帐篷、干粮后,就离开这里。等明年安定下来,再去西陵城接回孩子。”

    金折桂道:“如此也好,只是从娘娘那边看来的信上,柔然人正在攻击小部落,你们一群人万事还是小心一些得好。”

    拓跋平沙道:“若是小姐肯随着我们去,有马王在,柔然的铁骑也不能伤到我们。”

    “不用多说了,我不会随着你们去。”金折桂肯定道。

    拓跋平沙遗憾地埋下头,第二日,拓跋平沙果然带着所有人出去。

    金折桂抓着枪跟梁松、严颂等挨个比划,虽她屡战屡败,但显然比早先进步了许多。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慕容宾忽然骑马奔来。

    “什么打起来了?”金折桂疑惑地问。

    慕容宾道:“拓跋平沙他们在河谷里抓羊,看见河谷那地势极好,要在那边安营扎寨。遇上了另一拨人,就打起来了。”

    “另一拨人,是柔然人?”金折桂赶紧问。

    慕容宾道:“我带着人牧马,远远地看见打起来了,并未看出是什么人。”

    “梁大叔,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咱们去瞧瞧。”金折桂料想草原上为抢地盘打起来也寻常,只要不是柔然人就好。

    梁松等人的马中有几匹是母马,众人不忍母马奔波,赶紧借了郁观音部落里的战马,跟着金折桂由着慕容宾领路赶紧向河谷那边去。

    远远的就可听见嘶叫声,只见草地上一堆人扭打在一处。

    金折桂眯着眼看了看,问慕容宾,“是柔然人吗?”

    慕容宾仔细瞧了瞧,摇了摇头,“不是。”拔出刀,要去助拓跋平沙一臂之力。

    “哎,等等。”金折桂反复看去,见那边有几个脸生的孩子呱呱大哭,赶紧说:“看来是拓跋平沙他们误打误撞,看上了人家挑中的营地。你看,人家都已经拖家带口过来了。”

    慕容宾握着刀道:“成王败寇,营地谁抢下就是谁的。这是我们草原的规矩。”

    金折桂微微抿嘴,梁松等人赶紧问:“小前辈,要不要帮拓跋平沙?”

    金折桂道:“擒贼先擒王,抓住他们的头领。先叫他们停手再说。”

    慕容宾探头向那群人里看了又看,疑惑道:“他们的头领还没出来呢,看不出哪个是头领。”

    遥遥地看见另一边一骑奔来,金折桂伸手指过去,“是不是那个人?”

    慕容宾不等众人确认,咬牙道:“先抓了再说!”一扯缰绳,就向那人奔了过去。

    “我等先将两边人分开,草原广阔得很,劝说一边换个地就行了。”梁松眼瞅着两边大刀相向,已经有人受了伤,赶紧纵马过去劝和。

    一时间,只剩下金折桂一个人骑马站在山坡山看。

    金折桂翻x下马,向大黑背上一拍,大黑嘶叫一声跑开,果然将不论敌我的马匹都引向广阔的草原。

    见没了马上拿着大刀的勇士,其他人打搅就只剩下拳头、肘子,金折桂大为放心,坐在山坡上等众人打完了再商议。

    忽地一箭向她飞来,身子向下一滚,眼瞅着要滚到“战场”,赶紧用长枪将身子支住。

    “小姐?”严颂才分开两个互掐的鲜卑人,见金折桂挨了一箭,赶紧提剑去保护她。

    金折桂定住神,瞧见射她的人是个穿着一身已经看不出颜色衣裳的鲜卑话,提着长枪,对严颂道:“你我二人分左右去……”

    话没说完,两个鲜卑女人就扑来,一个伸手向严颂脖子抓去,一个向金折桂头发上伸来。

    严颂待要挥剑,又看那女人虽身强体壮,但手无寸铁,又不肯一剑砍死她,于是拿着剑反而不好施展。

    金折桂拿着长枪就比长剑方便的多,三两下将个女人绊倒在地上,又顺便救了被个女人提着的严颂。

    “你没事吧?”金折桂蹙眉。

    严颂为难道:“我怕杀了她们。”毕竟只是抢个地盘,打一场就够了,死人可不好。

    “那你不会把剑插在剑鞘里,用剑鞘打她们?”金折桂狐疑地想这人到底是不是严邈之的儿子?

    严颂恍然大悟,赶紧将剑插回去,拿着剑鞘向又想来抓他的女人打去。

    大抵是看出金折桂也不容小觑,一个鲜卑汉子抽空向金折桂扑来,金折桂提着枪向他腿上扫去,待他跳过后,又迅雷不及掩耳地抬腿踢在他膝腕上,待看他起身后还要再打,手上一撤,就要拿枪架在他脖子上。

    不等金折桂将枪头递过去,忽地又有一箭射来,金折桂才看向射箭的地方,身后一阵疾风吹来,手腕一松,长枪掉下去,脖颈也被人拿捏住。

    “都住手,不然,我杀了你们头领。”

    金折桂原本受制于人,心里满怀不甘,换了左手手肘向他胸口捣去。

    不料这人利落得很,竟然避过去了。

    “小姐?”严颂提着刀鞘向劫持金折桂的人打来。

    那人立时提起金折桂迎面面向严颂的刀鞘。

    金折桂要害被人掐住,动弹不得,只当严颂的刀鞘要打在她脸上了,赶紧闭眼,听到啪地一声拍到皮肉的声音,迟迟不觉得脸上疼,就又睁开眼。

    “小前辈?”提着金折桂的人疑惑地把她放下来。

    金折桂回头,见身前站着一个罩着面罩的人,将他的面罩一扯,就见络腮胡子的玉破禅脉脉地看着她,泪流满面……

    悔不当初?金折桂狐疑地想,这是什么情况?果然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试探地问:“破八?”

    玉破禅将金折桂放下,用袖子一抹脸,见她梳着两条大辫子,戴着鲜卑女子的帽子,疑惑地问:“你怎么来这边了?”

    金折桂抬脚向他腿上踢去,冷笑道:“你怎么认出我的?”竟然抓了她之后才认出来。

    “味道。”玉破禅简略地说,他哪里会想到金折桂也会出塞,方才若不是闻到金折桂身上似曾相识的香气,他也不会及时地提着金折桂转身。

    “小姐,你没事吧?”严颂赶紧问,瞅了眼玉破禅被他用剑鞘抽了一下的肩膀。

    “没事。”金折桂闻了闻自己身上,见自己身上都是马味,心想玉破禅跟大黑真是要好,没看出来是她,却能闻出大黑的味道,果然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厉害了。

    “别打了!”金折桂叫道。

    玉破禅也跟着叫了一声,这一声下去,河谷上众人都停下手,一个个站起来,又开始哎呦哎呦地惨叫。

    “小姐,这河谷是我们先瞧上的。我们瞧上了,他们的人才来的。”拓跋平沙赶紧来跟金折桂说,他心知金折桂喜欢讲道理,于是赶紧先摆明立场。

    “什么你们瞧上的,我们三天前就看上这里!不然怎会今日就搬了家当过来?”另一边的人满怀不甘地说。

    “行了,草原大的很,何必争这一块地……”金折桂想起玉破禅方才是为另一边的人劫持她,于是赶紧问玉破禅:“你们那边的是什么部落?你怎会跟他们在一起?”

    玉破禅看着金折桂,两行清泪再次落下,随后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

    “破八,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金折桂眉头跳个不停。

    玉破禅吸了吸鼻子,又擦了下脸,“我眼睛在雪地里受伤了。这些人是被柔然人抢走帐篷、牛羊的人,我遇上他们,带着他们找了个地方过冬。小前辈呢?”

    “还真是心有灵犀,小前辈跟八少爷一样。”阿四哪里知道玉破禅的眼睛是雪盲后的结果,于是心想玉破禅这定是后悔了。

    玉破禅立时看向金折桂,金折桂道:“既然两下里都是难民,就干脆在一起住着。人多了,才不会怕柔然人再来,才能守住这片河谷。”

    玉破禅点了点头,又不住地抹泪。

    “玉少侠,帕子给你。”一个鲜卑少女脸上带着两道伤口走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条帕子递给玉破禅。

    梁松等人赶紧看向金折桂。

    “小前辈的帕子,还带着吧?”阿大有些替金折桂着急,看那少女皮肤黝黑,但长腿细腰、眉目深邃,心想完了,玉破禅这是心有所属了?

    “没带。”金折桂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长枪,看大黑又带着一群马回来,当即对拓跋平沙等人说,“你们合计合计看总共有多少人,然后跟慕容宾商议下,要交给他们部落多少牛羊马匹,他们部落才肯庇护你们。”

    拓跋平沙答应了一声,先去寻慕容宾说话,然后与已经跟他们握手言和的鲜卑人商议着如何合成一个部落,然后向郁观音上供以求她庇护。

    夕阳西下,河谷边已经架起篝火,十几个篝火上架着滋滋冒油的野山羊。

    “小姐,慕容宾说今年要送上马匹两百、牛羊各四百头。以后,等我们安定下来,就要逐年增加。”拓跋平沙赶紧将跟慕容宾商议出来的话告诉金折桂。

    “把牛羊全部换成马匹,再去问问慕容宾总共要多少马。”金折桂道。

    拓跋平沙忙道:“小姐,马匹可比牛羊更难得。”

    “你去问问。”金折桂催促道,等拓跋平沙去了,就用长枪撩拨地上的草叶。

    “你……”

    金折桂听出是玉破禅的声音,才抬起头,又看见玉破禅不住地流泪,微微挑眉看他,待看他用袖子去擦眼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玉破禅道:“惭愧,这么大的个头天天流泪。”

    “玉少侠,我装了煮过的牛奶带来了。我给你用牛奶细细眼睛。”鲜卑少女提着水袋大步走来。

    玉破禅回头说:“阿烈,不用洗了。大半年了,也不见好。”揉了揉眼睛。

    阿烈道:“你们汉人不是说水滴石穿吗?多洗一洗,总会好的。”说着,倒出一碗牛奶,执意要给玉破禅洗眼睛。

    “小前辈,不如,你给八少爷洗一洗?”阿四并梁松、蒙战等人一直盯着金折桂看,此时阿四看阿烈要给玉破禅洗眼睛,赶紧怂恿金折桂。

    金折桂一愣,笑道:“我才不。”得意地向玉破禅炫耀道:“等我回了西陵城,我就是西陵城少当家的了。”

    “恭喜你了。”玉破禅道,见拓跋平沙、慕容宾把金折桂请到一旁商议进贡给郁观音的税赋,就一边自己洗眼睛,一边问梁松、阿大等人他们出关后的事,等听说金将晚破罐子破摔,要给金折桂招赘后,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那位花子规前辈呢?没跟你们在一起?”阿烈扭头四处去看,瞧见了金折桂,艳羡地看着她白皙的皮肤,心想中原人都是喜欢白的,可惜她白不了了。

    玉破禅也看过去,见金折桂如愿以偿地出塞,如愿以偿地替几个部落调停,吸了下鼻子,又去抹眼泪。

    阿大、梁松等人看玉破禅这么大的个头,却哭哭啼啼,虽知道他是眼睛出了问题,却还是忍不住噗嗤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他是为给我们带路才受伤的。”阿烈气愤地看向阿大等人。

    “八少爷提过花子规?”阿大赶紧问阿烈,阿烈对玉破禅的仰慕,那是不用说也看得出来的,就是不知道玉破禅是什么态度。

    阿烈笑道:“玉少侠说花子规前辈非常可靠,却永远只有这么大一点。”手在自己腰上比了一比,惋惜地叹了一声。

    “还有呢?”阿大急等着再问,见金折桂走来了,想起金折桂说不许他们劝说玉破禅,赶紧住嘴。

    “没了。”阿烈笑了,玉破禅为寻找食物,初春的世上遇上熊罴,受伤后发烧,梦里反反复复地说着什么乐水什么杀什么不能去救老九,因他说的是中土话,她也听不明白,但仿佛,玉破禅梦里被困在一个叫乐水的地方,想走出去也不能。

    金折桂过来后坐下,对梁松等人说:“好了,今年要给郁观音五百匹马。”

    “怎么给?”梁松赶紧问,随后迟疑了,“小前辈不是说不管这些了吗?”

    “帮人帮到底,带着大黑,咱们去偷柔然人的马。”金折桂道。

    “我也去。”玉破禅道。

    金折桂抬头看见玉破禅坚毅的脸庞上,两行清泪落下,不禁又为他这滑稽的模样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