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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令
49接骨
黑黝黝的树林里,金折桂、阿四、玉破禅一路向乐水赶去。
已经入了冬,没走多大会子,脸颊就被风冻僵。
金折桂坐在阿四的马前,不住地拿手揉搓脸颊,不敢打瞌睡,就哼着从瞽目老人那边学来的曲子提神。
大抵是听得多了,于是金折桂哼得最多的就是戚珑雪施展美人计时的那句“听着数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阿四也每常听戚珑雪唱,便也哼哼着跟着她一起唱。
等一路不见其他人追来,二人放下心时,就一句我一句地对唱起来。
玉破禅先是兀自想心思,随后便倾听他们唱歌,待听清楚唱的是什么,觉得词句不妥,微微蹙眉道:“无悔大叔……”
“八少爷叫我阿四吧,习惯了。”阿四欢快地说,又摸了摸金折桂的脑袋,“小前辈,怎么样,我们玉家人没丢人吧?”
“你们就是把丢了的人捡回来罢了——再说,破八可是说了,你们家是做臭豆腐的,听着像是一块块美玉,实际上,都是臭豆腐。”
“破八?八少爷,你这可是留下把柄了。”阿四玩笑着看向玉破禅,却见玉破禅一本正经地本着脸,便悻悻地转过头。
“……你不害怕吗?”玉破禅严肃地问金折桂。
“怕什么?”林子里的鸟兽怕冷,此时也不出没了,一时间,万籁俱寂的林子里,只能听见他们声音的回声。
“死了那么多人。”玉破禅叹息。
“怕有什么用?又不是我杀的,就算是我杀的,我也没滥杀无辜。”金折桂听玉破禅说话没意思的很,便靠着阿四嘀咕,“还是咱们先前的营地有意思。”
“是呀,阿五最叫我刮目相看,看她柔柔弱弱的一个人,竟然这样有胆识。不过我们小前辈大了,也能去演美人计。”阿四夸完了戚珑雪,又周到地去夸金折桂。
“我呀,怕是长不大了。”金折桂一叹,随后想起阿四知道她的身份,转而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袁珏龙等人一直叫她金小姐,玉破禅怎会不知道她的身份,就讪讪地看向玉破禅,“破八,你……”
“得叫哥哥。”阿四看原本温润的玉破禅越发不苟言笑,就有意提醒金折桂别去惹他。
“破哥,严邈之当真去乐水了?”金折桂心想好个玉破八,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却一句话都不多说。
被叫做破哥,玉破禅转过头来,“是去了乐水,放心,你弟弟也在。我把你弟弟照顾得好好的。”
“……我也把你弟弟照顾的好好的。”金折桂有些心虚地看向阿四。
阿四陡然间想起一直被范康折磨的玉入禅,也心虚地说:“是呢,九少爷懂事多了。”
玉破禅闷不吭声,想起玉入禅的作为,心说该叫他受点教训,半响道:“懂事了就好。”又看了一眼金折桂,轻声道:“滁州那边来人偷袭过乐水,我们死了七八百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以后不打仗了。”
金折桂听玉破禅提起这沉重的话,也不好再跟阿四玩笑,安慰道:“打仗总有人要死,该记住死的人,跟活着的人好好过日子才对。”
阿四忙说:“正是,八少爷日后也是要当将军的人,该早看开这事。”
玉破禅摇了摇头,“我不打仗了,也不去做官,我……干脆跟人经商去。”
阿四脸色微变,“八少爷,这万万不可……”
玉破禅紧紧地抿着嘴道:“这有何不可?我又不是长子。”
“可、可经过这一战,将军定会更器重你,你自小跟九少爷不同,九少爷是任性惯了的,八少爷一向懂事,怎地如今说出这糊涂话来?”阿四才为救下金折桂松了一口气,听玉破禅这话,登时惊骇得脸色煞白。若是带着这样的玉破禅回去,只怕玉将军会拆了他的骨头,“小前辈,你劝劝八少爷,你主意多。”
金折桂沉吟道:“……经商?也好,破八,到时候发财了千万别忘了我。”
玉破禅郑重地点头,瞥了眼金折桂的脚,“等我去经商了,我把天南海北的药找来给你,一准把你的腿脚医治好。这样我们玉家就不欠你了。”
难得听玉破禅说一句这么温情脉脉的话,金折桂立时拉着阿四的衣襟,笑道:“阿四,你听你听,你们家破八还当真是……”
“小前辈不劝着八少爷,怎地还怂恿他?”阿四忽地噤声,示意金折桂、玉破禅小声一些,只听枯叶沙沙声越来越近,便扬声问:“是谁?”
许久听不见人说话,好半天听到拼杀的声音,阿四忙将金折桂递给玉破禅,然后向声音响起的地方慢慢走去。
玉破禅一手搂住金折桂,一手握着鞭子,许久,就听阿四惶急地赶来,“快走快走,宁王的人埋伏在这边,等着攻打乐水呢。”
玉破禅道:“他们定是想熬到冬天乐水城里粮食没了再动手。”说完,便纵马与阿四一起向乐水赶,果然三人悄悄地围着乐水转了大半圈,最后只剩下东城门外没有伏兵。
才要从东城门进去,就见梁松、蒙战一群人也过来了。
蒙战见了玉破禅、金折桂,就抢着欢天喜地地说:“宁王死了。”
“死了?”金折桂不由地喜出望外,玉破禅也松了一口气,“死了也好。”
一群人快速地向东城门外去,城门上的人问了人名,通知了玉家家将,就将他们放进城。
金折桂进了城,便拉着缰绳对玉破禅说:“快,去县衙。”
玉破禅御马向县衙赶去,在县衙前,就见严邈之领着金蟾宫、玉无二等人迎出来。
“姐姐!”金蟾宫看见金折桂,便向她跑来。
金折桂下了马,先拉着金蟾宫检查,见他白白净净,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只两只眼睛红红的,就问:“这是怎么了?哭了?”
金蟾宫揉着眼睛,掂了掂怀里的兔子,“范神仙要吃了兔大娘。”
金折桂瞧了眼那袒露着肚皮被金蟾宫抱着的兔子,摸着金蟾宫的头说:“范神仙跟你开玩笑呢……还有,这是兔子大爷。”
玉破禅、阿四也瞅了眼那兔子胯“胯、下”,眼皮子跳个不停。
“宁王死了;瓜州不知落在谁手上了;乐水除了东城门,其他三个城门外,都有伏兵。”玉破禅将目光从雄伟的兔子身上移开,就赶紧跟严邈之汇报。
金折桂这才看向严邈之,只见他三年不见,此时穿着一身褐色布衣,却依旧风姿翩然,不觉多看了两眼,听金蟾宫哼哼唧唧地状告范康,就转过头,又抱着金蟾宫哄他。
严邈之道:“八少爷安心歇息吧,瓜州那边阿六、不二已经带着人去照看了。这边也有范神仙、花老前辈相助,并无大碍。”又对阿四、金折桂道:“诸位也请去歇息吧。小姐随着我来。”一只手将金蟾宫抓在怀里,一手便搀扶着金折桂向县衙里去。
玉破禅也随着人向内走,走了两步,就听书房里玉入禅啼哭声阵阵,到底是兄弟情深,听到声音,便赶紧过去推门,才将门推开,就瞅见玉入禅背着身子系腰带,一边范康一头汗水地坐在椅子上,愣愣地问:“老九,你怎么了?”
玉入禅后背一僵,方才范康犯病逼着给他解药,此时又觉狼狈的模样被玉破禅看去了,不由地脸色苍白,心知回家了,阿四等人跟玉家人一宣扬,自己的脸彻底没了。
“老九?范神仙?”玉破禅忽地地微微皱着鼻子,闻到屋子里的臭气,越发茫然。
玉入禅终于转过头来,却见他此时脸庞已经跟玉破禅全然不同,因瘦削许多,身形显得孤单落寞,仿佛遗世独立,脸上带着微微的浅笑,含笑地望向玉破禅,大步跨过来,拉着玉破禅的手来回看他,“破禅,你没事吧?怎地会想要冒险去找我们?若是你出了事,父亲、母亲该多伤心。”说罢,眼圈一红,就不住地用袖子擦眼泪。
玉破禅心里越发狐疑,这般体贴、懂事的玉入禅实在陌生,若是玉入禅说一句“管你什么事”,他才能当真放心。
“阿四你没事吧?梁大叔,月娘姑娘十分担心你呢,她陪着阿五去跟大夫学看病,你快去城里药铺找她。阿二大叔、阿三大叔、阿四大叔,你们可还好?怎么阿大大叔不在了?蒙战哥哥,我听说你厉害得很,只是莫再要杀曾公子了,你们的过往我听曾公子说了,又听花爷爷说了。总之不怪你,也不怪曾公子,更不能怪范爷爷,范爷爷也是为了保护花爷爷、小前辈姐弟,总之早先种种都是误会,大家以和为贵,同心协力地守城吧。”玉入禅笑如春风地一一将归来的诸位都问候了一遍。
阿二三人看玉入禅笑,不禁瘆得头皮发麻,望了眼范康,纷纷猜测范康又怎么教训的玉入禅了。
蒙战先未看见书房里的范康,听玉入禅几句话,醒过身来,便抬脚要向屋子里闯。
“蒙战,范康已经中了毒,他每日身受剧毒之苦,已经算是遭了报应了。”梁松将手搭在蒙战肩头,示意蒙战别鲁莽行事,拱手对玉入禅道声多谢,就带着蒙战向药铺去找月娘。
“老九,你可要跟我去见严将军?”玉破禅直觉玉入禅十分惧怕范康,有意将玉入禅引出这屋子。
玉入禅摇了摇头,又微笑说:“破禅,我还有些事要跟范神仙学……父亲捎信来了,说乐水被包围了,如今叫严将军送咱们出去未免太危险,叫咱们安心地在这边等着。看来,咱们要在这边过年了。”
玉破禅疑惑玉入禅为何还要跟范康在一处,但想来范康不敢对玉入禅做什么,就领着阿四、玉无价几个向后面去,虽严邈之说过叫他歇息,他自己也曾说过不再打仗,却还是有心去寻严邈之问个清楚明白。
进了原本是县令夫人闺房的屋子里,玉破禅抬眼就见金折桂坐在床上,一直裤腿高高地卷起,将白生生的一截小腿露出来,先瞧见她脚踝高高地肿起,随后忙转过头去。
阿四、玉无价几人因金折桂年幼,并未避嫌,走过去,围着看了看,纷纷问严邈之还有瞽目老人:“小前辈这腿脚可还能医治?”
瞽目老人伸手摸着金折桂的脚踝沉默不语。
金折桂侧着头,见金蟾宫嘟着嘴往她脚踝上吹气,有意用脚将金蟾宫蹬开,见脚上一用力,就不住地疼,先吸了一口冷气,然后问瞽目老人:“爷爷,怎么样?”
严邈之皱着眉头,微微摇了摇头,“骨头错位太多,怕是……”未免金折桂伤心,便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用力一按,见金折桂咬牙皱眉,就赶紧收手。
金折桂伸手按了按,看金蟾宫又来吹气,嗔道:“吹气做什么,去给你姐我倒水来。”
阿三因愧疚,忙说:“小前辈,我去。”
金蟾宫看金折桂眼色,便也赶着去了。
“先用力按下去,然后再用重东西往下拉,会不会好?水滴石穿,总会归位吧。”金折桂思量一番,便出声求严邈之意见。
严邈之皱眉:“已经这么重的伤了,还要再用重物去拉,”忽地察觉到阿二、阿三、阿四不住地来回看他和金折桂,便不解地回看他们一眼,“伤上加伤,只怕连路都不能走了。”
“……这也未必,慢慢地拉,循序渐进,兴许会将腿拉正。”范康忽地在外面出声,慢慢地晃进来后,伸手摸了摸金折桂的脚踝,捋着胡子笑了起来,“花爷爷,我替小丫头治腿,你给我解药如何?”
瞽目老人道:“药材不全,你且忍一忍。老朽若想要你的命,你能活到今日?”
“不可,就算是大人也未必受得了那苦头,更何况是六小姐?”严邈之暗道骨头错位已经疼得了不得,再用重物去拉,谁能受得了?
“这丫头自己提议的,那她肯定受得了。”范康伸手又摸了一把。
玉入禅跟着范康进来,也有样学样地要摸一把。
啪地一声,金折桂向玉入禅手上打去,“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玉入禅脸色一变,随即笑着附和:“正是,花小前辈最是有勇有谋,这点子苦,她定然受得了。”
玉破禅越发讶异玉入禅性子怎变得这么大,转过头来,恰看见金折桂呲牙咧嘴,便对玉入禅道:“老九,别添乱。”
玉入禅心里不服玉破禅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跟他说话,面上却笑着答应。
“……范康,你先给丫头正骨,看能不能掰回来。”瞽目老人收回手。
严邈之瞧见金折桂从金蟾宫手上接过茶水,又指使金蟾宫跟着阿三去给她拿点心,就说:“硬掰回来……这……”因与金家姐弟相熟,最先软下心肠,犹豫半日,才哄孩子一般哄着金折桂:“小姐就试一试,兴许能好?若不能,小姐也请放心,没人敢欺负你。”说罢,便坐在床上,抱住金折桂。
金折桂两只手抓着严邈之的臂腕,一时走神,心想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待范康有些凉的手搭在了她脚踝上,忙说:“且慢!”
“小前辈可是疼了?也罢,先休息两日再说。”阿二、阿四赶紧说。
严邈之道:“小姐忍一忍,疼一下就好了。”又看阿二、阿四眼神古怪地看他,不由地微微偏头。
金折桂酝酿一下,眼圈一红,立时泪如雨下,抱着严邈之的手臂啼哭道:“我瘸了,以后嫁不出去了……”
“放心,你是金家的小姐,绝对嫁的出去。严将军,你家可有年龄仿佛的小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曹某到此一游、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两位同学的霸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