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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班后,相对地,小西比上周闲下来一些。下午干完了活,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她又拿出废纸本,勾画起她一直在心里想了好几天的花儿母女的事。
李朝阳告诉她,花儿母女有问题,他指出的那些疑点确实存在,虽然他不肯明说,但是言下之意是很明显的,疯女人秦丽如并不是花儿的母亲。那么,她是谁呢?她似乎不可能独自带着一个傻孩子找到花儿的爷爷,是谁送她们来的呢?
小西回想着,花儿虽然对疯女人并不算太亲密,但却总坐在巷口等她,花儿的爷爷也接受了她,所以,就算她不是花儿的母亲,也肯定是同花儿有着密切关系的人,花儿叫她“母亲”,那么,她会不会是……花儿的继母?
假设花儿的母亲去世了,花儿的父亲刘江生,又娶了疯女人(当时可能没疯得这么厉害?),因为她是继母,花儿不肯叫她“妈妈”,是可能的,然后刘江山让她改称疯女人为“母亲”,也是说得通的,虽然没听说刘江山娶过两任妻子。
刘江生死前,让疯女人带着花儿来投奔花儿的爷爷(刘江生可能留下了给花儿爷爷的遗书),他怎么会放心让一个有精神病的继母,带着智障的女儿长途跋涉呢?所以,他可能嘱托给了一位朋友,让这个人送她们过来,这也是说得通的。但是,如果真是这样,每件事都说得通,负责奸杀重案的李朝阳,就不会那么严肃地提醒小西,注意这对母女,李朝阳肯定还掌握了其它情况,是不方便告诉小西的,会是什么呢?花儿母女跟赵琪被奸杀的案子,会有什么样的关系呢?小西忽然想到,白天很难看到疯女人,她总是去外面游荡,她干什么去了?会不会是……去见什么人?
小西正在废纸本上奋笔疾书着,忽然发现身边的光线暗了下来,她抬头一看,李朝阳站在她身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写的东西。小西扶额长叹:我怎么那么衰啊,每次都被抓包。
“已经下班了,没看见你同事都走了吗?”李朝阳揶揄地说。
小西四下看看,果然,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小西分析得忘形,忘记了时间。小西红着脸,不理李朝阳,把废纸本塞进包里,收拾桌面,也准备下班。自从李朝阳向小西表白以来,这是他头一次来找她,小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面对一个对自己有想法的男人。
小西背着包,走出办公室,李朝阳跟在她身后,他说:“我是来请你吃饭的。”
“不用了,不用破费。”
“那去我家,我做饭请你吃?”李朝阳认真地说。
小西想起,他曾经在花儿家,给花儿做了一碗面条,闻起来还挺香的,他是会做饭的。但是,她怎么可能单独去一个男人家里。
“不用了,我家里有饭,热一热就行。”小西说完,觉得拒绝得有点生硬,又补了一句:“不吃该坏了。”
“那够不够两个人吃?”李朝阳碶而不舍。
小西诧异地站住,李朝阳似乎不是这样死皮赖脸的人啊?
“我周末都没休息,你就不问问我这几天去了哪里?”李朝阳的话里含着酸意,带着委屈,小西心软了,她问:“你去了哪里?”
“我差一点见不到你了。”
“啊?!”
小西到底跟李朝阳坐到了一家小饭店的座位上,一边吃饭,一边听李朝阳详详细细讲述他这几天的查案和抓捕经历。要抓捕的犯罪嫌疑人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亡命徒,他的妻子不堪忍受他的长期折磨,诉诸法院,要求离婚,犯罪嫌疑人愤而杀了自己的妻子以及岳母全家,然后逃窜。最近查明,他躲在郊区一个出租房内。抓捕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他有砍刀等凶器,但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有一只□□,冲开门的时候,子弹就擦着李朝阳的头而过。
李朝阳对于遇险这件事,讲得轻松,小西却听得心惊肉跳,同时又有些热血沸腾,她骨子里始终是学生时代那个梦娃娃,喜欢书中描写的那样的侠义人生。
“我这样的人,整天跟亡命徒打交道,时时刻刻有生命危险,跟我结婚你会不会害怕?”李朝阳问道。
小西刚想说“不怕”,话到嘴边赶紧咽了回去,她发现上了李朝阳的当,李朝阳说的是“跟他结婚”。小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严肃地看着她:“我的职业就是这样,没有办法改变,这一行辛苦、危险,不过总得有人干,当个刑警我并不后悔,但是,我不能强求别人跟着我受罪,如果你感觉害怕的话,我……我只能放手让你走。”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伤感,不由自主低沉了下去。
小西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她自然是不怕的,因为她本身就是个有英雄情结的人,但是她又不能这样说,说了就好像答应要嫁给他;而如果她撒个谎,说她害怕,让他对她放手的话,小西又觉得心中不忍,看着他沮丧的样子,她左右为难起来。
“你知道,我离过婚。”李朝阳忽然换了一个话题,这正是小西有些好奇但不好意思问的,她抬起头来仔细听着。
“我的前妻,她是本市人,我上警官大学时,她在我们学校旁边的一所文科大学读书,学的是中文,我们是在学校的联谊会上认识的。毕业后,她回来当了中学老师,我分到这里当刑警,我们很快就结婚了。”李朝阳的声音低低的,完全不是他平日里说话的样子。
“她是个柔弱的女人,身体不是太好。结婚一年多,她有了身孕。这时候,我抓捕罪犯的时候受了伤,那次伤得不轻,她受了惊吓,流产了。之后她就总是害怕,她恨不得一会儿一给我打电话,确认我没事,而我出任务的时候,是需要把手机关掉的。她害怕得一夜一夜睡不好觉,慢慢患上了神经衰弱症,第二个孩子,也没保住。终于,在我们结婚八年的时候,她说她受不了了,她要离开我,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朝阳的头一直低着,手有些神经质地反复拨弄面前的筷子。他说完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桌上一片安静,小西不动、也不说话。李朝阳抬起头来,看见了小西的眼睛,她在望着他,她的眼睛里有理解、有同情、有悲悯、有温暖,让人恨不得溺死在这样一双眼睛里。
“不是每个人都害怕的。”小西尽管心里已软成一汪水,所能给他的,也只能是这样模糊的答复。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你的工作,好像干得不太开心。”李朝阳换了一个话题,打破了沉默。
小西惊讶地看着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李朝阳最喜欢她被猜中心思时,瞪大眼睛的样子。她的心是一泓清泉,她的眼睛是清澈泉水汇成的潭面,波光盈盈,一眼能看见底。
“你是你们社区里跑脚最多的,你工作做得细,但是你们主任看你的目光……不是太友善。”这点观察力和推理能力,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刑警来说,不在话下。
小西点了点头,承认了。关于她的工作,这是个死结,除非主任调走,或者小西能找到另一份工作,否则没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所以她也不想多谈。
“我看你写东西很有文采,想像力丰富,逻辑性也很好,你有没有考虑过向这方面发展?”见她不说话,李朝阳知道她是不想多谈,也就不追问。突然之间,他想到了这个新鲜的建议。
小西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后想到他两次看见她在废纸本上写的案情分析,不禁红了脸:“哪有你这么嘲笑人的?我写着玩的,都是一些胡说八道,偏偏被你看见了,还说出来取笑我。”
“不是取笑,你写的真的不错,感觉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有看头。”李朝阳认真地说:“要不然这样,就刚才我给你讲的这个,因离婚杀害岳母全家的案子,你试试回去写一篇东西出来,我帮你向《法制一周》推荐一下,这家杂志社的人经常到我们队里来采访,还开玩笑说谁有兴趣写,他们可以约稿呢。不过,我们写的东西,人家说事实太多,情节太少,跟案情报告似的,干巴巴的,读者不会喜欢的。”
事实多的不喜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反倒有看头,难道读者喜欢胡说八道?小西暗暗想,就像悬疑大师希区柯克说的:观众喜欢被吓唬。
李朝阳的话,仿佛把一扇全新的门,在小西面前打开。门外的世界光芒四射,照得小西的大眼睛如水晶般闪亮。
小西从小就喜欢写东西,曾经偷偷把自己认为得意的几篇伤春悲秋的散文、还有短篇爱情小说,寄到不同的报社和杂志社,结果都如泥牛入海,了无音讯。如此几次之后,她也就死了这份心,只是自己平时没事写来玩,不再想着能发表。现在,李朝阳的这个提议,简直是提到了她的心里。李朝阳为她提供真实的素材,由小西来写出惊心动魄的故事,然后李朝阳帮她投给专业的杂志社,这,这,这……这该有多么好啊!
“你的眼睛,真美。”李朝阳赞叹地说。
小西这才发现,她已经如同发了花痴一样,盯着李朝阳的脸半天了,虽然她满脑子各种构思以及各种兴奋,根本已经眼前无物了,但是在别人眼里,她这样一直“深情地”盯着人家,难免会让人误会,以至于发出那样的赞叹。小西的脸,在兴奋的红晕之上,又加了羞赧,红如朝霞一样。
看到小西的反应,李朝阳十分庆幸自己提出了这份建议,她的脸红得多么可爱啊,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