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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只要迷路就右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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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腿坐在凳子上思考了几个小时以后,我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去看看!穿着囚徒装,走到屋门口,踩上白色球鞋,拔出房卡钥匙,我就出了门。看来我住的地方应该是一家酒店,楼道铺的是暗红色的地毯,两侧是不同的房门。虽然不知道哪边是出口,但凭我多年路痴的经验,只要迷路就右转准没错。两侧的房门之间每隔几步都挂有不同的艺术作品。我最一开始注意到的是,一幅莫奈的风景油画——草垛,别问我怎么知道是莫奈的,反正那就是两个草垛。再走几步,有一幅人物肖像的黑白照片,上面的女人穿着民国时期的旗袍,风姿绰约地点着一根烟,右脸侧向镜头,自然之余散发出上海女人的精致。再往前的地方则是简单地插着一束花。每一个的风格各有不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走了大概十几米,终于看到了电梯。我现在的楼层是3层,进了电梯按下1层,十秒后,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酒店有三扇双开大门,柜台就在最左边那扇门的正对面。既然我住在这儿,酒店的人肯定能查找到有关我的信息。

    “您好?”柜台里没人应答。

    “有人吗?”太奇怪了,居然柜台上不仅看起来没有人,甚至连一张纸都没有。

    “这个柜台本来就没有人啊。”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没有人?那这个柜台是做什么的呀?”我转过身好奇地问他。这个男的看不出年龄多大,可以说二十多,也可以说四十多。他穿的是一身运动衣,还把后面的帽子给戴了起来,一直遮到眼睛那里。全身上下灰不溜秋,放在人堆里绝对没人能注意到他。

    看到我这么打量他,他马上警惕起来,“你用完了么?”

    “用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他好像是指柜台。“哦,是柜台么?您先用吧。”说着我往边上一靠。既然本来就没有服务员,那你来做什么?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倒要看看你要干嘛。

    后边的那个男的往前一步,站到柜台前。左顾右盼了一下,突然转过头对靠在柜台一角上的我说,“喂,你能离柜台远一点儿嘛?”

    这个男的好矫情耶,明明都没有人在,靠一下怎么了,切,怪人。我白了他一眼,冲着门口走去。到了玻璃门口就蹲了下来,假装在系鞋带,其实是从玻璃反光里面看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柜台在说些什么?然后从柜台上拿了什么,好像是钱!难道我住在银行里?!

    灰衣人数了数钱转身离开了柜台,经过我的时候,我蹭地站了起来,跟着他推门往外走,“嘿嘿,刚才不好意思啊,我第一次来这儿,不太会用那个柜台,您能教教我么?”

    他脚步并没有慢下来,低着头把帽子有往下拽了拽,“柜台上写的很清楚,你自己去看吧。”我还要再问几句,他已经飞快地走了。

    柜台上写着?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呀?正要返身回去,再看一眼柜台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来到了外面的大街上。看到街上的场景,我整个人都木了,恐惧和无助占据了我全部的意识,双腿瘫软,只能扶着地上凸起的消防栓蹲下来。

    这街上的奇异情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正对面是一个类似英国议会大厦,缩小版的威斯敏斯特宫,外墙金光闪闪,看似庄严肃穆,但最上面的牌子上却印着英文。这是一家赌场。看到赌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一区域里面的人都穿着正式,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可就隔了一条人行道,左前方的大街上却是一群穿着唐装的面孔,他们在排队进入一座中式古建筑,那建筑从远处看占地很大,比故宫还要宏伟数倍,但建筑的样式不像是我见过的任何明清建筑。这时候,一只小黄鸭拉着一辆比它大一倍的玩具车从我面前走过,走一会儿停一会儿,不怕人,居然还会过马路!这条马路上没有汽车,没有红绿灯,人群熙熙攘攘,街上人的穿着全都不一样:除了刚才看到的西装、唐装,还有我不认识的好像是古埃及的装束,一个女的头上戴着金灿灿的头冠,画着浓重的眼线和绿色眼影,皮肤晒成小麦色,身上穿的是亚麻袍子,外面罩了一件腥红色的披肩,走在她旁边,跟她边走边聊的,是一个穿着宇航员衣服的秃头男,除了没带头盔外,压力服、手套、靴子全套都齐了;他们俩人的后面,是一对连体双胞胎,哦不,是连体龙凤胎!难道是他们的孩子?但是这对男女自顾自地走着根本没有管过身后的小孩儿。两个小孩儿穿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服装,衬衫是金线穿织的布料,外套是镶银花边儿的天鹅绒,蓬起来垫肩,窄袖到腕,袖口缀着小米珠,裤子是灯笼短裤外加长筒袜,他们俩手臂相连,其余部位都是分开的,正说着,两个人合力打开一张地图,一会儿看看地图,一会儿看看路标,好像在找路。除了这几个,古今中外各个时期的服装应有尽有。如果说穿着各异,是因为民族不同,那就更不对了,因为赌场里穿西装的有亚洲人,穿唐装的里面也有欧美人,刚才看穿着埃及装束的那个女的,根本就是拉美人。

    也许这是什么节日装扮?不过气氛好像不对,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正常,没有万圣节或时的兴奋感。他们之间彼此交谈或擦肩而过的时候,面部表情也丝毫没有因为别人穿着打扮的怪异而改变,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好像是司空见惯。

    就在我琢磨不明白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后背软软地拍了一下我。

    “嗨~你没事儿吧?是不是不舒服?”声音嫩嫩的蠢蠢的,应该是小胖子。

    “我...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晕...啊!!!!!!”

    这是个什么东西?!全身上下都是绿色的,长得像胖大星版的八爪鱼,一共两只手,六条腿。浑身上下看上去软软的,跟动画片巴巴爸爸一样。

    我突然大叫,也把它吓了一跳。三条腿瞬间往后蹦了一步。没错是三条腿,剩下那三条估计是没反应过来,现在全成劈叉状,样子又可怕又好笑。

    “我身上是不是有虫砸?!在哪儿?在哪儿?快帮我打下来!!啊~啊~啊~谁来救救我!!”它小小的脑袋左转右转,试图找出那只想象出来的可怕大虫子,面部表情极其夸张。

    本来受到惊吓的我,被它这么一闹,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心里捉摸着,这到底是人是妖,居然还怕虫子?你比虫子可怕好不好,虫子跟你比,简直就是可爱。它发现我鄙视地盯着它后,终于知趣地停了下来。由于刚才它一直在抽风,我居然没注意到它还穿着衣服,好像还是警察的制服?它到底是打扮成警察的,还是真的警察?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警察可信么?

    “你...你是警察?”

    “对呀,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胖不像警察?”

    我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是觉得你不像警察,但不是因为你胖,而是因为你是只胖八爪鱼。

    “你们呀,刚来的时候都这样,总是以貌取人。胖子怎么了,我虽然胖,但是我软呀,移动轻盈行动快,一点儿也不影响我当警察。”说着做起了原地高抬腿的动作。

    “刚来的时候?你知道我...呃...刚来?”

    “一眼就瞧出来了,先是东张西望,看见什么都大惊小怪的,然后就开始精神萎靡,体力不支,最后就是...啪嗒——”说着它就啪嗒一声侧倒在地上,双眼上翻外加浑身抽搐,六条腿抖得跟方便面似的。

    “可是我没有啪嗒。”

    “那还不是因为我及时救了你!”它托着腮帮子,躺在地上一边摇头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当然了,即使你啪嗒了,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是会给别人添好多麻烦,所以我及时出手救了你。不客气~”

    “那你能告诉我,这儿是哪儿么?我是怎么来的?我什么都不想不起来了。”

    “咱们边走边说”,这个绿胖子柔软滴站了起来,搭着我的肩膀就带着我往前走,“呐,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爸爸妈妈告诉你,你是从哪儿来的了么?”

    “不记得了。”

    “那就好,我告诉你,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哒。”

    “嗯,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印象。”说完我拔腿就往回跑。

    鬼才信你!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垃圾堆里捡来的?!你当我3岁小孩儿啊你!

    “你跑什么呀?方向反啦。”绿软胖不紧不慢地追上我。低头一看,那六条小腿倒得还挺快,不愧是警察。既然跑不过,那咱们就谈一谈。我一下就站住了,摆出谈判的架势,谁知道它一没留神,冲到了我的前面。这胖子到底靠不靠谱呀。

    “我说,你们新来的怎么都这样儿!提前打声招呼不行嘛!”绿软胖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双肩端起,一步一顿地往回走。

    “你说我是新来的,我问你我从哪儿来,你就骗我说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双手抱在胸前,气冲冲地看着它。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儿假,但是这就是事实啊。你确实是从垃圾里捡来的,哎哎哎,别走呀,我这不是正要带你去市政府看资料嘛,看了之后你就明白了。”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它继续说,“难道你要自己打听么?我带你去看资料岂不是要快得多?”

    我将信将疑地跟着它往回走。“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绿软胖奇怪地看着我,“我什么时候救你了?”

    “你刚才说的,在我晕倒前救了我,给别人省去了麻烦。”我狐疑地看着它,虽说八爪鱼不是鱼,但它不会跟鱼一样也只有3秒记忆吧?

    “嗨,那个...我可能夸张了一点点。其实我就是来负责给你接风的。”胖子用语气外加眼神着重强调了接风两个字。

    “接风?难道还要请客吃饭么?这里有我认识的人么?”

    “没有啊,所以我来给你接风。不客气~”它又强调了一下接风。

    “好吧,我知道你想让我问你,你们这儿接风都吃些什么呀?”我无奈地问。

    “吃?咦呃...”它不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不过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好心地告诉你吧,接风就是——”它神秘地顿了顿,“带你了解这里。”说完两条胳膊夸张地挥向四周。

    “哦。”

    “‘哦’?!就一个字‘哦’?!你就不惊讶,你就不好奇,你就不想知道这里的一切么?”它定住干脆不走了。

    “为什么要知道啊,反正我不属于这里,迟早是要走的。”我没有停下脚步。

    “走?走去哪儿?“它小碎步赶紧追上了我。“你是不想住在笑话城了?那可不好办,其实那儿已经很不错了......”

    “我没说我要离开酒店,我要离开这里!“我用手指着脚下的土地,“我要回到我来的地方!我不属于这里!”

    “可是...可是你就是这儿的人呀,要不然我怎么会搜到你?”说着,不知道它从哪儿掏出来一个平板电脑,不停地点点点,“你看,你确实是在市政府名单上的人呀。”

    我顺着它手指的方向看,表格里有我的照片,底下写到,“LisaX.女笑话城A016年1月1日到达已派协警前往。”

    “我不叫LisaX.,我叫...我叫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

    “待会儿你看了资料片就知道啦,别费脑子回忆里了,你要的那里都有。”

    “你是协警?不是真正的警察?”

    “嘿!我只是暂时的!我已经毕业一年了,再当一年协警,通过考试我就是警察了!”它着急地辩解着。

    “所以~你现在~还是~协警~”

    “除了没有徽章之外,我和警察一样勇敢!”它涨红着脸,挺着胸傲娇地说。

    “哦。”

    “哼。”

    于是我们俩互不理睬,沉默地开始走。

    它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刚才看它自鸣得意地要给我“接风”这里的一切,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更让我生气的是,我居然我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对自己过去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还需要到它所谓的市政府看短片,才能了解我的过去。火气一上头,必然要找人撒气,谁让我只认识它!谁让它老跟我说话!

    还真是…它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个。在酒店里想跟灰衣人搭碴儿,人家对我根本避之不及。想想,主动和我说话的,只有绿软胖一个。虽然它话很多,表情丰富,还特别夸张,但是我只能跟着它,想到这儿,无助和愧疚的感觉油然而生。默默地擦掉两滴眼泪之后,我偷偷地看了它一眼,它好像也在偷偷看我。估计是看到我哭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我,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这时候,我们来到了一个超级繁华的街道上。路口人来人往,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每个人衣着妆容各有不同。他们看似在忙碌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但其实从表情来看,都很放松,不像是赶时间的样子。

    “喂,跟紧点哦,这里是快速步行街,你可别跟丢了。”

    我点了点头。放眼望去,周围全是高耸的大厦,五彩缤纷甚是好看,再配合上嘈杂的声音,让这里有了一种大都市商业街的繁华热闹。可是我现在根本没心情。我才不要让这些成为我的记忆,我的世界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低下头,盯着路面,紧跟着前面一条条绿色的小腿,心里想着,只要走到市政府我就知道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