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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庙暴露之后, 萧蘅由它紧挨着的五云寺, 立刻联想到, 九年前先皇曾经游山归来,突逢大雨, 曾在五云寺住过一晚。
五云寺在京中声望极高,传说有五佛乘五片祥云而来, 在此潜心修佛,后人为之建庙。加上它和隔壁的月老庙离得近, 达官贵人求完佛祖保佑, 捐了香油钱,就接着去月老庙求一段姻缘,颇有些捆绑销售的意味。
五云寺有五位高僧,德高望重, 坐禅念经,深居简出。
先帝不信佛, 高僧闭关自持, 两方没有见过面。
萧蘅受过佛门之恩, 非必要不去扰清净之地。先帝只是落脚一晚, 沿途所经所遇之事太多,当初排除五云寺的可能性后,萧蘅便没有多加关注。
上次楚昭游在月老庙遇险, 明明陛下高呼救命,竟然没有一人应声!
他重罚了月老庙,考虑到老百姓对其喜爱程度, 没有踏平庙宇,也没有迁怒隔壁。
如今想来,是他仁慈了。
章回吉出现的地方,与五云寺只有一墙之隔,正是整座月老庙和五云寺的连接处。
佛门清幽,而月老庙乱成一团,闹声喧天,大家都知道那天皇帝和魏霜霜同游此处,离那么近,皇帝遇刺,出家人再不问俗世,追究起来,也要治一个救驾不利之罪。
萧蘅直觉这两处有猫腻,一来凤星洲对佛门了解较深,熟门熟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二来他还有些不能明说的本事,便让他去转转。
凤国师不负所望,揪出了深埋在莲池下的白骨。
白骨已经埋了数年,七零八落面目全非,衣服也蛀食得不成样子,一团黑乎乎,但巧在这件衣服上有交错的金线,稍用清水冲过,便露出了一点晦暗的灿金色。
凤星洲一瞧那金线的走向,便笃定是一件高规格的袈裟。
能在袈裟上掺入金线,只有五云寺那五位高僧有资格。
奇怪的是,至今五位高僧都在世。
……
受到经吓的陆景涣找楚昭游诉苦,进门之前被领去薰了一刻钟的草药。
“国师他非要带我去月老庙……”陆景涣苦着脸。
楚昭游动了动鼻子:“你身上的药香好浓。”
陆景涣嗅了嗅,同样薰了一刻钟,他身上的就比太监的要浓郁,味道有些发苦,他目露同情:“怀孕真凶险。”
楚昭游抓起一颗枇杷,转移话题:“去月老庙,然后呢?”
“月老庙人特别多,所有人都盯着我们。”陆景涣面有惧色,总觉得姑娘大婶们的目光特别可怕,简直想要把国师抓走一样。
“然后我们就往僻静的地方走,来到一个小院,看见一座石砌的莲花池。”
楚昭游:“莲池里是不是还有灵璧石堆砌的假山,接着你就看起了莲花?”
这不是他上次被迫和魏霜霜约会,她带去的那个地方?
“对对对,就是这样。”陆景涣点头,表情复杂,“突然有人隔着墙和国师说话,说他是五云寺的僧人,久仰国师大名,想要请他一叙。”
僧人语气激动,仿佛见到如来一般。
陆景涣走到墙根下,踮脚想看看那边的人,未果,转头去看凤星洲的反应,眼里闪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希冀。
凤星洲当时脸色十分好看,用极力撇清关系的语气,冷淡地拒绝:“我已还俗。”
陆景涣神色一松。
五云寺那边的僧人闻言,失望的声调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
楚昭游吐出果皮,果然凤国师的待遇就是不一样,隔着墙都有迷弟,朕当时喊那么大声,那些和尚就集体不曾路过。
隔行如隔山,还是陆景涣可爱。
“说完话后,国师忽然就带我离开了月老庙。后来我听说,在莲池里挖到了一副僧人的尸骨。”
楚昭游手里的枇杷突然就不甜了,尸骨……
那他从莲池里捞出来的,用来刺向章回吉的匕首会不会是凶器?
那把匕首只露出一个尖,楚昭游当时孤身一人,觉得情况危急,四处找能自保的东西,看见一点光亮就跟救命稻草似的,一拔,还真是匕首,而且还挺锋利。
若是凶器,尸体都成白骨了,匕首常年浸泡泥中,竟然锋利如初,定然不是普通器物。
楚昭游叫来钱世成,问他匕首在哪里。
钱世成:“匕首一直插在章回吉身上,应该是投进大牢后,被当成证物收起了。”
“你速去取出匕首,看看有没有特殊之处,能认出所属何人。”
楚昭游吩咐完,安慰陆景涣道:“这京中还有许多景点,下次挑一个好的。”
看得出凤星洲想和陆景涣约会,只是不知道为何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别的不说,隔壁就是昔日同行,碰见的可能性太高了,而且居然还挖出了一具和尚的尸体。
楚昭游:“你也别老想着这个,横竖人已经去世那么多年,和你没有关系。”
陆景涣忧愁:“国师他晚上会不会睡不着觉啊,都是佛门弟子,他一定很伤怀。”
出家人慈悲为怀。
楚昭游微顿,敢情你说这么半天,不是自己受惊,是担心凤星洲受惊。
陆景涣是不是对凤星洲有误解,他本就不是大慈大悲之人,现在又还俗了,天天馋着陆景涣这块肉,怎么可能受惊?
楚昭游笃定道:“他不会,不信你自己半夜偷偷去看。”
陆景涣犹豫了一下:“好。”
楚昭游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救了。”
赶紧跟你家国师回去吧。
……
一到喝药的时间,摄政王准时出现在福宁殿门口。
楚昭游捧着碗:“其实朕现在特别乖。”
完全不需要你特意过来监督。
萧蘅:“药太苦了,我想喂你吃糖。”
上回楚昭游反胃,他直接灌他喝药,连个蜜饯都不知道买,越想越后悔。楚昭游怀的是他们两人的孩子,可是他带给楚昭游的只有苦,他想在这段艰辛的日子里,多留一点糖。
——他带给楚昭游的糖,以期抵消万分之一苦。
楚昭游抬头和他接了个吻:“甜了。”
神医急匆匆赶来,看见此景,心痛地捂住眼睛。
世风日下!
萧蘅:“可是出了什么事?”
老头按住楚昭游的脉象一把,松了口气:“没什么。”
方才陆景涣回去,老头立刻闻到了他身上过浓的药味,一检查,果然在他靴底下刮出了和地瓜藤下一样的血渍。
薰草药防的就是这个,身上有可疑血渍的,草药熏香便发挥功效,缠了上去。
凤星洲正好回来,老头又检查了一下他的靴底,并没有发现端倪。
一问陆景涣,他唯一比凤星洲多走的地方,就是在五云寺和月老庙中间的那堵墙根。
萧蘅目光一厉,果然是五云寺在搞鬼!
“将五名主持投入天牢,分开审问。”
发现尸骨时,他就派人通知谢朝云,带两千护龙卫,将五云寺和月老庙都围起来。
相处几十年的老家伙,其中一个被人顶替,其他人看不出来,可能么?
“假拟其四人的口供,轮番诈一诈第五人,立刻审问出谁是冒充者。”
萧蘅话音刚落,钱世成带着一把匕首向楚昭游复命。
“属下和其他几人看着,觉得这匕首像是宫内之物,但又不确定。”
萧蘅掀开绢布一看,匕首的锻造样式,与九年前内侍监上贡的类似。
这批匕首因为所用的铁矿独特,成色绝无仅有,先帝便将其赏赐给近卫作为恩典,并命令以后换一种样式。
他盖上绢布,拧了拧眉。
先帝在可能得到合心蛊的那段时期,他的近卫杀死了五云寺的高僧。
苗若秋的血,出现了五云寺外墙边,证明合心蛊的主人就在五云寺。
两厢结合,摄政王怀疑先帝是从五云寺夺得的合心蛊。
楚昭游听完有些咋舌:“那他们现在是想要回去?”
可他现在还没法还。
萧蘅:“若是只想要回合心蛊,大可以告诉我解蛊办法,等我引出合心蛊后,就可以收回去,而不是拉拢苗若秋用血做引子,使那下三滥的手段,还像个出家人么?”
他看着更像是想颠覆政权。
区区一个五云寺,竟然把手都伸到了沿海,拦截地瓜藤,只靠那几个和尚,根本办不到。
楚昭游附和:“不像。”
他就没见过像的。
比如眼前这位陪陆景涣过来道歉的凤星洲。
“对不起,我踩到不好的东西,差点害了你。”陆景涣低着头,十分愧疚。
“没事,你帮了大忙了,晚上朕请你吃饭。”
楚昭游一边应着,一边盯着凤星洲,忽而想起一件事:萧蘅和凤星洲怎么认识的?
陆景涣说凤国师五年前一直在山上修行,不入俗世,不问红尘。大衍国上任帝后苦苦相托,他才答应下山辅佐陆景涣。
凤星洲没下过山,那就是萧蘅上山了?
楚昭游发现自己对萧蘅的过去一点都不了解,从未听说过他的父母亲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讨厌戏子。
萧蘅见楚昭游盯着凤星洲看了好一会儿,提醒道:“五年前他还是个……”
楚昭游和陆景涣脑海中齐齐浮现出一个词。
凤星洲瞥了一眼摄政王:“师弟何出此言?”
敢再提一句,大家以后就是相亲相爱的师兄弟,一起光过头的那种。
楚昭游惊讶,居然是师兄弟,他不由得看向摄政王的头发。
摄政王连忙否认:“我只是暂住他师门几年。”
楚昭游:“为什么?”
萧蘅意图揭过这个话题:“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凤星洲目光在萧蘅和楚昭游间转了转,忽然明白自己取经对象不对。
应该问楚昭游。
他这里正好有个关于萧蘅的故事可以换。
等凤星洲走后,萧蘅对楚昭游道:“如果凤星洲私底下说要和你做交易……”
“朕就答应他。”
风水轮流转。
摄政王不像陛下,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楚昭游不做交易的把柄。
出家人话这么多,容易娶不到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