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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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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宅众人噤声。何妈和管家守着客厅门前,其他闲人免进。

    客厅里气压低沉,季老太太在怒斥:“离婚?季家几代没有过离婚这样的事情!”

    季尹柔平日话多,此刻也不敢出声,坐在老太太旁向对面施眼色。

    季尹则半垂着眸。

    “说话!”季老太猛拍沙发扶手,止不住咳。

    季尹柔拂了拂老太太后背,“大哥大嫂只是闹脾气,不会真的离婚。大哥,你快点说两句话。”

    季老太推开孙女,问:“是谁提出离婚?”

    他答:“是我提出。我委托律师给她离婚协议书。”

    “原因?”老太太忍着怒火继续问。

    他淡淡说:“原因我有解释。”

    老太太再拍桌,怒火中烧。“不要同我说性格不合!我还没有老糊涂!结婚前爱得卿卿我我,一刻都分不开,结婚后居然性格不合?”

    顺了顺呼吸,稍微平稳语调,“人家才刚刚小产,怀的又是季家的骨肉,你就在伤口上撒盐,给她离婚书,你让聂家,让外界怎么看我们季氏!季家几辈修来的福荫,都被你败光!”

    “我给她补偿。”

    “聂家从来不缺也不稀罕这些补偿。”老太太将文件扔到他面前,“这是聂家委托律师送来的改进版离婚协议。他们拒绝你所有的补偿,桑桑也签了字。你开心了?”

    季尹则闭了闭眼睛,最终没有说话。

    老太太要出沙发起身,不由分说:“今天,即刻,同我去聂家请罪,跪在你岳父岳母的面前,撕毁这份离婚协议!年轻人一时糊涂,只要诚心道歉,长辈会原谅!”

    季尹则摇头,“既然做出决定,我不会收回。”

    老太太刚要训斥,转念一想,说:“是不是两年前的那笔情债,找上了门?让你鬼迷心窍?当时我一时心软,也相信自己孙子的品性,而且既然分手,我就没有调查。现在你自己老老实实告诉我,是哪个女人这样作践别人作践自己?”

    “没有,和任何人无关!”

    “再同我说一遍!”老太太抬高声量。

    “和任何人无关,是我要离婚。这段婚姻让我压抑。”

    “你......”季老太气极,拿起面前的茶展就要扔过去。

    季尹柔又慌又怕,抱住老太太的手臂,带着哭腔急道:“大哥没有,是大嫂的问题。我亲耳听到大嫂对leo说她想离婚,她说她和大哥性格不合,甚至,她说要堕胎。当时都定了去深圳的机票,后来改变了主意。大嫂怀孕后就情绪不正常,大哥当然受不了。”

    老太太一惊,“她说要堕胎?”

    季尹柔点头,“我听见的。”

    “果然,果然......”他苦涩地笑,“她自己都不要孩子,我又凭什么挽留这段婚姻?”

    老太太云里雾里,“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季尹则疲惫地仰在沙发靠上,掌心覆盖脸,喃喃说:“桑桑不爱我,她爱的不是我。她只爱她自己,只爱一个她自己构想的温柔幻影。她可以用自虐的方式放弃我的孩子,又怎会放不下我和她的婚姻?既然这样,我只能给她自由。”

    老太太食指敲桌,怒极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情不会简单,说,发生了什么事?”

    季尹则有些烦躁,“奶奶,不要再问,我自己的决定,我自己负责。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老太太将茶盅往茶几上愤而一砸,古董青瓷碎片飞溅。“怎会是你自己的事!想要人家就死缠烂打,爱的痴缠。不想要了,就离得干脆,置夫妻情谊于不顾,我们季家没有这样的教养!我没有这样冷血的孙子!桑桑是好人家的女孩,自从人家决定嫁给你,嫁到我们季氏,我亲眼看到的是,她对你千依百顺,对我尊敬有加。我还亲眼看到,人家刚小产,你就对人家弃之不顾,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子!”

    季尹柔被这个场景吓得面色发白不知所措。季尹则沉默。

    老太太食指发抖指向孙子,“你还是不说原因?好,我自己查,等查出真是两年前的那个女人让你鬼迷心窍,不要怪奶奶当年在商场对付季家旁支的手腕用在那个贱人身上!”

    说着,拿起电话,对话筒说:“帮我调查一个人。”

    “奶奶!”季尹则夺过电话,开口说:“没有其他女人,两年前没有过别人,两年前的那个女人,就是桑桑。那段时间我很颓废,因为我只是不确定,怎样才能赢得她。”

    话音落下,老太太和季尹柔吃惊地愣怔。

    “两年前甩了你的女人,就是大嫂?”季尹柔不敢置信。

    他无奈纠正:“不是甩了我,是我不知道怎样追她。”

    老太太蹙眉回忆,试探地问:“有一次,我在你手机里看到一个卷发女孩的侧影,就是桑桑?”

    “是。”

    老太太恍然,“怪不得,怪不得。桑桑从直发恢复成卷发后,我就觉得怪异。居然是这样,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喃言着,倏然又道:“这有不是坏事,是你们的缘分!既然是这样,现在离婚又为哪般!”

    “因为不了解而相爱,因为了解而分开。”简单的一句。

    季老太怒斥打断,从沙发断然起身:“我老人家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情情爱爱!不要同我说这些奇谈怪论!你不同我去聂家?好,我自己去!我去请罪!我就一把老骨头,从前能解决季氏危机,今天我也可以去收拾孙子的烂摊子。除非是错在桑桑,是她不忠,背叛了你,否则即便你离婚,今后也不要想娶别人进门。我只认一个孙媳!何妈,备车!”

    “奶奶,我也去,我先去换衣服!”季尹柔急匆匆奔上楼。

    季尹则将外套搭在肩上,一步一步上楼。折角的楼梯口,两兄弟迎面相遇。对上没有表情的目光,他冷笑,“所以,你满意了?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局?我们最终离婚,你得尝所愿。”

    季尹柔换了衣服,在楼梯的另一转角,听到这淡淡的一句,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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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聂家出来,车里,祖孙二人各怀心思,默默不言。

    尽管道歉诚意,极力挽回,聂教授只保持一贯的礼节:“年轻人的决定,我们不会干涉。从父母的角度,我们支持女儿离婚。不会问原因,更不会求挽回。在贵府公子递上离婚协议的那一刻开始,我们愿意为女儿守护的,就是她的自尊,也是我们的自尊。”

    老太太仰靠在车后坐,叹息道:“阿柔,你知道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最是看重自尊。你大哥这样做,只怕破镜难圆。”

    季尹柔正想着其他事情,没有听进去。她紧紧抱着手袋,里面的窃听器犹同烫手山芋。

    “帮我,也帮你的大哥和我的家姐。除了这样,我们没有其他办法。”聂桢的话语历历在目。

    下意识她是拒绝的,可是离家前在楼梯口听到的那一句话,犹如一记隐隐待发的炸弹,让她心怀惊惶。

    她不笨,女生天生的敏感让她有了一个细思恐极的假设,她回想起先前所有当事人种种的反常,再稍加串联,脸色开始苍白。

    “阿柔?”老太太问。

    季尹柔蓦地惊跳,瞬间反应过来。她连忙说:“奶奶,不要担心,等大哥冷静再谈。”

    她尚存有一丝侥幸。应该不会这样狗血,虽说人生如戏,但终究不是戏剧。

    惹祸无数也终是女孩,关键时候最为贴心。她整晚陪在老太太身边细声安慰,懂事了不少,让老太太头痛之余,颇觉安慰。

    “大哥二哥有没有说都会回来吃饭?”她问。

    老太太说:“已经让他们都回来,据说正在路上。你说的对,这个时候,必须全家人在一起想办法。”

    晚餐间除了老太太的长吁短叹,两兄弟沉默不语,简单地用餐后放下碗筷,先后上楼。季尹柔一改唧唧喳喳的常态,悉心观察每个人的神色,心里的猜测愈加确定,心里愈加下沉。

    “奶奶,我上楼一下,一会下来陪你喝饭后甜汤。”她紧跟着上楼,途中拨通聂桢的电话。

    再然后,她看到,两个哥哥一先一后去了他们经常小聚的露台。

    虽有心理准备,可当她通过窃听器,真正听到那一言一语,听到他们的争执与相互嘲讽,听到他们亲口说出对一个女人的彻骨伤害,心惊胆寒。

    她在房间里,惊骇地捂住嘴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惊骇过后才骤然想起,他们的谈话已经同步传播。她急急拔下u盘,然而,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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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衍生的事件,如同潮洪,汹涌而至。

    聂氏夫妇委托婚礼见证人,亦是香港特首,悉数奉还季家所有聘礼。

    future撤回同季风所有合作项目。

    季氏两兄弟被祖母在祖先墓碑前罚跪整整三天三夜。

    聂正文教授之子,商界新锐聂桢,当众拳打季风二位公子,被警方落案起诉。季家一力担保,坚称误会,免于起诉。

    聂桑离港,踪迹不明。

    季老太太病倒,季家上下戒严。

    季老太太痊愈出院的这一天,季尹柔拒绝众人相帮,自行抬着厚重的行李下楼。

    “真的决定去美国念书?”季老太太不舍。这段时间,接踵而至的打击让老太太消沉老态。

    季尹柔拥住祖母,在祖母耳边认真地说:“我从来以为自己优越,可是现在才知道,聂桢拒绝我,不是没有理由。想配的上他,我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好。”

    季尹则要接过行李箱,“大哥送你去机场。”

    她躲开,目光中丝毫不掩饰她的鄙视与恨意,“我没有哥哥。大嫂一天不原谅你们,我一天不会回香港。”

    次日,季尹淳离港。

    季尹则每日下班,第一时间将车开回季宅,管家依旧拦在门前,为难地轻声说:“大少爷,老夫人还是拒绝你和二少爷进门。不如再等一等。”

    转眼一年,时光如梭,内地相继传来消息,慈善工程陆续完工。

    同年,美国运通做百夫长卡片专题,提到黑金卡持有者,出于对客户资料保密,只说他们印象最深的刷卡交易不是一秒钟决定购入私家飞机或是私人岛屿,而是某位客户在一年前一次性购入上千辆作为给内地慈善工程捐资的便利车,救助车,和以百万计的各种教学设施,课本,衣物。

    无所不能又好事的媒体扒出用黑金卡进行的这笔用于慈善目地的交易方来自香港,姓季。持有百夫长卡的香港季氏,众人顿时明了。消息传出,季风股价频传利好,股民信心无限,促进股价大涨。

    “主席,已经查出你想要的讯息,用黑金卡以季风名义做慈善的资料在这里。”季风主席办公室,助理递上文件。

    季尹则打开资料,粗略看了一眼,淡淡合上。

    助理又说:“特首竞选提名委员会名单出炉,主席是被提名人之一。”

    对方没有说话,助理又继续汇报:“future唯一和季风保留的合作项目是公屋推进计划。季太太的律师受季太太委托,提出拒绝接受季风对她设计专利的偿还,同时也愿意以季太太的本名对季风已经投入的项目进行宣传。季太太是建筑设计领域的权威,有她的名义,季风所有的项目将事半功倍。”

    季尹则起身,面向落地窗。深沉的背影看不出他的神色表情。“还有什么事?”他淡声问。

    助理略微沉吟,试着说:“调查黑金卡刷卡交易资料时,发现一件事情,季太太在一年前,大概是婚礼前的某个时间,她退出了美国国籍,加入香港籍。因为整理关于季太太的资料时,主席给出的关于季太太的讯息都是美国籍。”

    “知道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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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双臂环抱,站在窗前,望着船来船往的香江。

    那一天,她的柔臂环住他身后,下巴俯在他的肩,笑语轻灵:“阿则,你有梦想吗?”

    “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我会送你一件大礼。你要季风,我给你一个更大的季风。你要从政,我会助你成为最年轻的香港特首。”

    笑靥回响,已然物是人非。

    风雨满楼,往事如烟,恩怨情愁,终究随幕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