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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睿知道自己会怎么死。
他会给一个叫叶文斌的男人替罪,然后死于一场监狱斗殴。
他甚至知道自己死的时候的样子。
满脸鲜血,十根手指和双腿都折了,肋骨也断了数根。其中有一根断裂后刺穿了肺脏。
江睿很想骗自己,这些都不过是昨晚的一场梦,是假的。
可那二十多年的记忆实在太清晰,太真实。
他能清晰感受到高考后辍学的难过,上青市打工吃不起饭时的饥饿,母亲葬礼上的痛不欲生……连监狱里,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他都清楚地记得。
在那些记忆里,他悔断了肠的事很多很多,那些痛苦经历简直让他害怕!
他怕死了那些事真的发生,怕死了爱自己的人一个个离去,怕死了他真的爱上那个背叛他,害死他的男人。
江睿摸着手腕上绿豆大小的一颗红痣,这个地方本来有一颗红绳串起的佛珠,是姥爷留给他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在替叶文斌入狱前,为了他跟自己向来信任的大哥王城晖动了手,过程中不小心丢失了这颗佛珠,后来手腕上就莫名多了颗红痣。
如果那些记忆真的是梦,那这颗痣绝对不会存在。
都是真的……这些都是真的。
江睿睁开眼,透过破旧的红木框窗户上模糊不清的玻璃,看向屋外。外面人影晃动,时不时有些谈话的声音。
他撑起身体,身上薄薄的半截袖汗湿了大片,许是做了一夜梦的原因,他此时浑身乏力,坐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穿上鞋子走出去。
外面正在说话的果然是自己的父母和小姨夫妻。
江母何馥兰一看见儿子出来,立刻脱了自己的外套朝儿子快步走过去,嘴里斥责道:“你这孩子,我就一会儿没看着你,你就醒了,四十度的烧刚退你就穿这么点,是想折腾你自己还是折磨我啊……快先穿上我的,我去给你找个外套出来。”
江睿有点晃神,他记忆中是有这么一场高烧,因为发现的晚,还有些烧坏了脑子,平常为人处事倒看不出什么,在学习上的影响却很明显。他小学在班上都名列前茅,后来考上镇上最好的初中,但高烧之后成绩一路下滑,后来在镇上随意上了个高中,高考过后放弃大学去了青市打工。
小姨何馥梅见外甥大病初愈惨白的一张小脸,心疼不已,忙上前握住江睿的手,想要关爱几句,却被江睿冰凉的手温吓了一跳,赶紧又是搓又是哈气的给外甥暖手,“睿睿你昨晚可吓坏你妈了,要不是她昨晚留了心去帮你压被子发现你情形不对,不然你可就危险了,以后千万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何馥梅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做梦都想要个儿子,偏偏又因生小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很难再有孕,所以对亲姐姐唯一的儿子也是疼得厉害,如果能的话,她恨不得替江睿病这一场。
江睿的手慢慢回了温,朝小姨乖顺地笑:“知道了小姨。”
何馥梅看着难得对自己不那么疏离客气的小外甥,也笑了,从提包里拿出一块观音,给他戴上:“这是小姨这回给你捎的礼物,听说玉养人,避凶,你从小身体弱,带着这个有好处。”
江睿盯着这块观音,他记忆里并没有这块观音,想来是自己当初拒绝了小姨的好意。
何馥梅长得过于美艳,又嫁了个比她大近十来岁的男人,这在农村人看来是很离经叛道的,甚至有些很难听的流言。因为这些流言,江睿从小没少受气,所以对这个小姨也相当不喜。他平日看着温顺,脾气极好,但骨子里很要强,小姨以前没少送他东西,他一样都没要过。就算母亲有时心疼妹妹替他收下,也会被他强烈要求还回去。为此他挨过不少打。
江睿现在并不是以前那个单纯不知事的孩子了,小姨是真心疼他还是做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对于小姨纯粹的关爱,他不会拒绝,更不会再伤小姨的心。
“谢谢小姨。”江睿一副喜爱不已的模样摸着脖子上的白玉观音,这等质地的玉在后世少说也得五位数靠上,不过搁现在价格还没那么高。
何馥梅本来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外甥收了她的礼物,这让她瞬时开心地红了眼角,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而刚给儿子找了外套出来,看到这一幕的何馥兰也是欣慰不已。
江建军虽然不喜小姨子夫妇俩,也不耐烦跟那个比自己还大快十岁的妹夫搭话,但对儿子还是很疼爱的,见是自己儿子主动收了东西,也没有多说。这时候的农村人对玉也不了解,没个概念,只当是哄孩子的玩意。
看着江睿穿好外套,何馥兰道:“睿睿妈今早给你请了假,跟你班主任说了你的情况,你们班主任说让你好好养病,把身子养好了再去学校。”
江睿的病看似来势凶猛,但烧一退其实就没什么事。想了想,江睿没有拒绝母亲和老师的好意,昨晚的黄粱一梦,让他看着眼前的这些亲人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真的是几十年没有见过,尤其是记忆里早逝的母亲。多呆在家两天陪陪母亲也好。
因为今天妹妹和妹夫的到来,何馥兰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这会儿还有几样没做好,嘱咐了儿子几句后,就又钻进了厨房。
何馥梅跟过去帮忙,江建军去拿自己珍藏多年的白酒打算和妹夫周雍平好好喝一通。
周雍平虽然衣着打扮跟这个乡下农村格格不入,但为人很老实,因为深爱娇妻,对这个外甥也是爱屋及乌关心地很。他趁江父江母不在,赶紧往江睿的口袋里塞了张五块,还朝他眨眨眼,示意他不要告诉父母。
江建军的脾气耿直,也好面儿,最不喜周雍平的大老板做派,周雍平倒是对这个姐夫很是尊重。总是想方设法给他留面子。
江睿朝小姨夫点头笑了笑。
阳光透过繁密的葡萄叶子洒在少年的脸上,少年忍不住微微眯起眼,那样子仿佛一只懒洋洋的猫儿,又仿佛一只做好了伪装,伺机而动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