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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台,你若再不起身,在下就要一命呜呼了。”
身下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贺榆洲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往地上看去。
趴在地上的是一身着白色锦衣的男子,男子的脸被披散的黑发遮了个彻底,左臂以极其扭曲的形状反转无力的躺在地上,贺榆洲起了身,他就捂着左臂虚弱的爬了起来,靠在了身后矮小的灌木上。
男子喘着粗气,正面的衣裳上,满襟的鲜血。
贺榆洲看着,讶然的瞪大了眼,后退了几步,那人的胸口还有着一根断了的箭,完全镶在了肉里。
贺榆洲刚刚平复跳动的心,又狂乱的跳了起来,这人……
那人见贺榆洲慌乱的模样,喘息着,眼闪了闪,轻笑:“兄台,你可差把在下给压死。”
“……!”贺榆洲闻言楞然,心中一颤,这人伤的如此之重……还有心情笑?
“咳咳……”男子突然咳了起来,自捂住的唇间滴落鲜血,血腥味弥漫在了两人间。
“……”贺榆洲愕然的看着,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人身着白色锦衣,价值不菲。
右手食指第一节处有一个肉眼看得见的厚茧,是习字之人。
但他却独自一人重伤在这山野之外。
贺榆洲复杂的敛下了眸。
救了恐怕有麻烦……
但……
贺榆洲蹲了下来,顺着男子弯下的背轻拍着为他顺气。
男人微愣,咳嗽声渐停,他抬头看了贺榆洲一眼,随即身子一顿,继而低笑:“竟然是姑娘。”
贺榆洲狐疑的看着他。
听这人的语气,莫非是……认识他?”
男子接收到贺榆洲怀疑的目光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他想起那时的她因为失明,所以不曾见过他的样貌,他的有意隐瞒也未曾让她知晓他的名字,思及此,他眼闪了闪,半响,开口解释道:“在下的意思是,‘兄台’竟然是位姑娘。”
贺榆洲皱眉,又一次被认错了么?他莫名觉得有些烦躁,却也不想过多再提及性别之事,见男子还想要说些什么,他便制止道:“你伤的如此之重,就先别说话了。”
男子闻言低咳着淡笑,倒真没再开口,贺榆洲抬头望了望周围。
山野的地方,往上是崎岖的山路,往下是深野丛林。
上,这人伤得太重,不能随意搬动,下,无路可回。
正犹豫间,那人用右手拨开了披散在脸颊、遮住了面容的黑发,露出了一张极其英俊的面容道:“姑娘,且先帮在下将左臂复原好吗?”
贺榆洲看向他的左臂,它正无力垂落、扭曲在男子的身侧,是骨折了。
贺榆洲盯着,不由为难了面色:“我并不会接骨……”
那人轻笑:“姑娘只要有力气就好,我来教你。”
贺榆洲抿唇沉思了片刻,挪了挪位置,离他近了一些:“要怎么做?”
男子微笑,伸出了右手握住了贺榆洲的手,贺榆洲一惊,面色有些怪异,男子的手很宽厚,上头有着细细的茧子,摩擦着他的手微微泛着痒,贺榆洲不习惯的想要抽回。
男子却带了丝强硬的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牵引到了他的左肩之处,郑重的放下道:“现下,只有姑娘能帮我。”
“……”贺榆洲一震,被男子如此拜托,他反而有些紧张了,接触到男子肩头的手感觉到了湿热,因为紧张又隐隐发着颤。
男子斜瞥着眼看着,又笑了,他伸手带着宽慰一般,轻轻拍了拍那颤抖的手:“姑娘,且放宽心,你找到所断之处,摸准再将脱下的骨托住用力接回去即可。”
男子说的简单!贺榆洲闻言有些黑线,这断臂接得好便是好了,接不好这条臂可是一辈子都毁了的!
这人真的知道情况吗?为何能这般云淡风轻?断臂的可是他。
想着,他开口提醒道:“若是我接不成功,你只会越来越严重,甚至……这手可能会废。”
“在下晓得。”那人苍白的唇划出一个弧度道:“在下相信姑娘,也请姑娘相信自己好么?”
“……”贺榆洲闻言一颤,手下一抖,突然觉得手心热的令人发慌。
萍水相逢,为何这般信他?带着疑惑和一些莫名的悸动,掩饰一般,他板着脸开始摸索断骨。
他能感觉到他每动一下,那男子就会疼的颤抖一分,但他面上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男子在强忍着……这般想着,贺榆洲越发紧张,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断臂上。
找了许久,却不能下定决心接骨,他为难了面色。
男子看出了贺榆洲的为难,察觉到了贺榆洲的犹豫,他低笑着,突而抬头,却调笑了起来:“姑娘,你这般板着脸可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相貌。”
贺榆洲皱眉,这人突然间说什么?
那人见贺榆洲呆傻的模样,又是轻笑:“姑娘,你该是像在下一样多笑笑,你笑起来定是很好看,不如现在笑一个给在下看?”
这是被调戏了?贺榆洲不悦,手下一拧,用上了三分力,男子疼的“嘶”了一声:“姑娘……你若不同意直说便是,手下请看准吶。”
贺榆洲瞪了他一眼。
眉目流转,那黑瞳中带着生气,直直让面前的人多了许多的灵气。
男子看着,心中不由有些悸动,他笑道:“姑娘真是眉目生情,这生气也别有风情呢。”
“咔嚓!”
贺榆洲本意抬起了他的断手,向外拉稍许,听到此话,一个没控制自己的力度,将手拉开了一些,那骨咔嚓一下似乎断的更严重了。
贺榆洲一惊,有些心慌。
男子惨白了面色,面上却继续调笑,似是在故意激怒贺榆洲:“姑娘身上……真香,是女子香么?”
贺榆洲闻言,注意力果然被牵引了过去,他厌恶的皱眉,心中疑惑,却很好的忍下了自己的怒意。
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男子见状,虚弱的笑了,嘴上却没有半分收敛:“姑娘身上这般香,让在下尝上一口可好?”
说着,那男子竟然转头往贺榆洲的脖颈亲来。
贺榆洲被吓了一跳,手下一个用力,将他的断臂突而往上一接。
“咔嚓!”一声,伴随着男子的闷哼,男子软趴在了贺榆洲的怀里。
贺榆洲一怔,暗叹一声糟了,连忙扶起他。
一接触到他的肌肤,才知道他早已汗流湿襟,额前布满了细细的汗珠,眼睛微闭,贺榆洲扶起了他,他就轻颤着睫毛睁开了眼,瞄见贺榆洲紧张的模样,微微扯了扯嘴角,惨白的唇轻启,说的却是:“姑娘的胸……真平。”
“……”贺榆洲闻言,面部抽搐,一把甩开了他,站了起来。
男子又是一声闷哼,摔倒在地,躺在地上,他却许久没有反应。
贺榆洲生气之余,瞧着有些奇怪,轻轻踢了踢他:“若还有力气,就站起来。”
“……你……”贺榆洲意识到了不对,连忙蹲了下来扳过了他,才发现他已昏迷。
贺榆洲复杂了面色,都疼到了昏迷,这男子最后还不忘调戏于他……这男人……未免太轻浮了!
不过也亏了他这般,他才能在无意间,下了狠手……将断臂接了回去。
思及此,贺榆洲猛然一怔,瞪了瞪双眼。
难道……他是为了让他下得了手而故意激怒他的?
想想也是,之前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突然间就变得无耻了起来,可不就是带着目的的激怒他么?
只是,他怎敢?
若是他因为生气接错了骨又或者气极而去,那他不就惨了?
这男人哪里来的自信他会在被惹怒之后还继续为他接骨,又哪来的自信他一定能接好。
还是,是他对他那莫名的“信任”?
贺榆洲盯着昏迷的男子,复杂了面色。
他将人背了起来,往上坡爬去,在半路找到了自己的背篓,锄头是怎么找不到了,背上的人伤的很重,贺榆洲不敢耽搁,只得背着他拎着背篓往回走去。
虽然贺榆洲力气很大,但是背着一个成年男子还拎着有两株茉莉花的背篓,对于他来说也过重了,好不容易回到家,他已经累的虚脱了。
好在他家住的偏僻,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回来也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仰躺在自家院子喘过气,贺榆洲不敢耽搁,将男子弄到东厢房的床上,换下自己沾了血的衣服,拎着钱袋就去找大夫。
村里没有什么大夫,要去镇上找,但镇上和村里有一段距离,必须要牛车才能快上些许……
可前段时间他和赵一家……
思及此,贺榆洲脚步微微顿了顿,但想到家里受伤的那位,他咬了咬牙,还是来到了赵一家。
赵一并不在家,出来的是赵婶。
贺榆洲也顾及不了许多,将他家有伤员的事情跟赵婶说了,赵婶奇怪的同时,也不敢耽搁,忙让赵小清去把赵一叫了回来。
一路和赵一赶到镇上,贺榆洲也没来得及和赵一多说什么,找来大夫,就回到了村里,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贺榆洲不敢耽搁,直直带着大夫回到了自家。
大夫看见那男子的伤势微微一愣,立马开始的翻动随身的医箱,从里面翻出医疗用品,让贺榆洲赶紧的去烧水。
赵一跟在后头看见了男子,严肃了神情,他默不作声的跟着贺榆洲来到厨房,看着烧水的贺榆洲,他问道:“小洲,你从哪里带回了这个男子?”
贺榆洲回道:“今早我去了山上。”
“山上?”赵一皱眉:“你一个人?”
贺榆洲点头,瞧见赵一不赞同的神色,他一愣,随即扯了一个谎道:“我也就外围走走,没往里边去,一叔没事的。”
赵一叹气:“一叔也管不住你,你下次若是要进山,不想找一叔,去找郑猎户也行,他经常上山打猎,带你是顺便。”
贺榆洲应了。
赵一道:“这个男子,身份不明,身着不菲,小洲,你不该随意带他回来。”
贺榆洲道:“但我无法看着他就那样躺在山野间……”
赵一闻言,柔了柔面色,沉思了半响,他道:“不如这样,等会大夫看完了,一叔把他带回我那去。”
贺榆洲连忙摇头:“我带回来的人,怎能麻烦一叔?”
“况且一叔家里还有妻儿,照顾他也是不便的。”
“但……”赵一皱眉,想说她一个女子照顾一个陌生男子更是不妥,但接触到贺榆洲坚定的目光,他叹了口气,无奈的道:“也罢,小洲你下了决定,他人总是动摇不了你的。”
“但是,你切记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你是个女子。”
“……”贺榆洲闻言沉默。
赵一道:“小洲,你别不当回事,如今大家都知晓你是陆少爷的人,要是你和陌生男子过近,被好事的看见了,也不知会疯传成什么样,要是流进了陆少爷的耳中……这事总归是不好的。”
“……”贺榆洲很是无语。
赵一啧了一声,叹气:“你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也太不拿自己的名节当回事了,听得一叔的,切记勿和这男子走得太近,不然一叔就将他带回我那去。”
贺榆洲无奈的应道:“我知道的,一叔。”
赵一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贺榆洲烦躁的抿着唇添了几把柴。
他是男子,要什么女子的名节?
这村里的人都拿了他当女子,所以拿女子的那套寻理伦常来约束他,真是可笑。
也是可悲……
因为他对此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对人说他是男子,他要怎么解释户籍为女?
他对人说他是男子,怎么解释当初身着女装?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向他人说他是男子,他们都不会相信……
无奈的叹气,贺榆洲端着热水去到了东厢房。
大夫的表情很是严肃,各式各样的刀子摆满了一桌。
贺榆洲看的心惊,不由开口问道:“大夫,他……如何?”
“左臂骨折,幸好接的及时,不过因为没有及时固定,又移动的分毫……不过不打紧,我再正一正就好了,比较难办的是胸前的一箭,刺入了肉中,取出恐怕不易。”
贺榆洲皱眉:“那有没有危险?”
大夫回头看了他一眼:“听天由命。”
“……”贺榆洲一怔,愕然的瞪大看眼,男子虽然看起来伤的很重,但一直调笑自若,最后虽然昏了,但许是那调笑的姿态给他的印象太深,贺榆洲还以为不如看的那般严重,如今大夫这般说来,那男子竟然是一直在强忍?
大夫道:“伤在胸前,虽未及心脏,但到底是过深了,应该是路上压过吧?”
贺榆洲低头,那该不是他滚下山丘压到的吧?
大夫道:“这一压不好办吶,取出的困难加大了,必须将周围剖开,还要避免伤到血脉。”
贺榆洲闻言震然,一股愧疚油然而生,只得喃喃的开口:“请大夫务必尽力。”
“这是自然。”大夫说着,烧红了刀,拿出了烧酒:“姑娘,刚才那人呢?”
“一叔吗?他在外面。”贺榆洲应,大夫点头:“你把他叫进来,让他帮忙压住他,我怕他等会疼极会乱动。”
“……”贺榆洲闻言抿唇,上床,脱掉了鞋,伸出双手压住了男子的双手,又伸出了一脚,压在了男子的双腿之上:“大夫,这样可行?”
“姑娘你……”大夫皱眉想说什么。
贺榆洲道:“救人要紧,大夫,请吧。”
老大夫复杂的看了贺榆洲一眼,叹了口气,目光变得严肃,举着刀子提着烧酒开始动作。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贺榆洲看的出来,男子极疼,冷汗自他额前滴落,但他至始至终未叫出一声。
明明是昏迷状态却没有随着本能的疼痛挣扎而叫唤,这个人……怎么回事……
最后夹出那支断箭,大夫快速的用布巾捂住了他的胸口,上药包扎。
最后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姑娘真是好胆色,目睹了这场面还能面不改色。”
“……”贺榆洲从床上下来,将颤抖的手收回衣袖当中,没有反驳大夫的话。
大夫道:“我留下一些药,姑娘每日给他换敷,还有这些,每天给他煎服三次,今夜他大概会发热,若是明早能自然退下,那便无事了,若明早还发热,你便让人再遣我过来。”
贺榆洲接过那五包药和一个小瓷瓶还有一堆的纱布应道:“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还有,他伤在胸前,伤口不能碰水,左臂起码七天内不能大幅度动作,今夜最好不要搬动他。”
“嗯。”贺榆洲认真听着,轻声应了一句。
大夫向贺榆洲伸出了手:“此次,由于是傍晚,这人又伤得这么重,费了我很多精力,要二十两出诊金,药十两,一共三十两。”
“……”贺榆洲沉默。
麻烦赵一叔将大夫送走,贺榆洲的心在滴血,一下子去了他三十两!
怪不得村里的人很少去看病,这还真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的起的。
叹了口气,贺榆洲转头去看床上的人。
那人蓬头垢面的,身上还传出一阵阵的汗臭味,床上的被单也因为他直接将他搬了上去,留下了污垢和血渍。
贺榆洲瞧着难受,虽然大夫说不能碰水,但这样他睡着估计也不会舒服……
这般想着,贺榆洲挣扎了片刻,还是端来了热水,给他檫身。
男子的身材极好,月牙色的肌肤,胸前有着腹肌,这是贺榆洲第一次看见除了自己外男人的身体,不免有些紧张,心跳快了几分,他不敢多看,草草给他擦了身子,眼睛瞄着穿着白衣裤的长腿,他再次犹豫,但想起他们同为男子,若是男子便不会犹豫,所以最后他还是帮他胡乱擦了一番,看着他的衣服被大夫剪的七零八落,他思索着,最终从自己衣柜处翻出了男子衣物披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大夫嘱咐过不可搬动男子,贺榆洲就没有为他穿上,想着待他醒来自己着衣。
担心他夜里发热,无人照顾,贺榆洲点了盏油灯,守在了床边。
亥时的时候,男子不舒服的呻//吟着,果然发烧了。
贺榆洲拿早就准备好的冷水给他敷额头,用酒精擦了擦他的脖颈。
男子不舒服的时候,不会像他人一样乱动闹腾,只是紧紧的抿着唇,皱着眉,手抓着底下的床单揪的死紧,一副拼命忍耐的模样。
瞧着,让人心中跟着一紧,跟他清醒时,那爱笑的模样完全相反。
贺榆洲鬼斧神差的伸手碰了碰他皱的眉头。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触电般收回了手。
第二日……
清晨,阳光透过木质的窗洒落了下来,屋内亮堂一片,桌面上油灯点点星光被埋没在了光亮之下。
贺榆洲醒来,正趴在桌子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想起昨日的事情,连忙去看男子。
男子似乎已经稳定了下来,闭着眼表情很是安稳。
贺榆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悄然松了口气,好在不发热了。
微微安心,他出门捡起了昨日被他扔在院中的背篓,里面的茉莉有些萎,贺榆洲给它们撒了些水,又去看他摘回来的一些银耳。
有一些似乎开始坏了,贺榆洲连忙拿它们去洗,将坏掉的摘掉,晒在了院内,望了东厢房一眼,他又挑出了一两朵,煮了一分银耳糖水。
煮完端进东厢房,男子已经醒了,靠在床沿上笑眼盈盈的看着贺榆洲。
贺榆洲挑眉。
男子已经将衣服穿在了身上,由于左臂固定了,他的衣服只能半穿,露出了一半的胸膛,头发被他拨到了身后,那张英俊的面容完全的彰显了出来。
一双水弯眉下桃花眼微翘,带着异样的风流,挺鼻,薄唇泛着苍白抿笑,显得温润儒雅。
让人不由生出一丝好感。
他打量男子的同时,男子也在打量着他。
两两对视了半响,终是男子先开了口:“在下齐琰,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昨日多有冒犯了。”
贺榆洲闻言,想起昨日他那调戏他的场景,不由抿紧了唇道:“不用谢。”
他的表情相比起昨日的怒气冲冲,显得很是平静,让齐琰不由有些错愕:“姑娘……已经知晓在下那时的用意了?”
“如果你指故意激怒我的话,我想我是知道了。”贺榆洲说着,走到了床边坐下。
齐琰闻言轻笑:“姑娘真是聪慧。”
贺榆洲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我叫贺榆洲,你叫我小洲便好。”
“贺榆洲……”男子低喃着浅笑,他自然知晓她叫贺榆洲,但他还是应道:“好名字,只是比起小洲,在下觉得榆儿更适合姑娘。”
贺榆洲闻言敛下了眸,强调了一番道:“你与他人叫我小洲便好。”
齐琰轻笑不语,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问道:“这衣服是姑娘的?”
贺榆洲轻轻搅着碗里的银耳,应道:“你的衣物已经被大夫剪碎了。”
“在下在意的倒不是这个。”齐琰说着,似乎觉得疲倦了,他往里靠了靠道:“姑娘可是将在下看尽了?”
“……”贺榆洲一愣,手上一顿,脸上莫名感到了一阵燥热,他掩饰般的低下了头。
许久等不到回应,齐琰抬眼去看他,却见他将头低的极低,在他这个角度只看见两种圆润的耳朵泛着粉红。
齐琰瞧着得趣,不由生了一丝调戏之意,他撑起了身子,凑近了贺榆洲道“姑娘既然已将在下看尽,又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无以回报,不如以身……相许吧?”
“!”贺榆洲闻言,惊的站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齐公子,莫要开玩笑。”
齐琰见他这般反应,不由失笑出声。
贺榆洲听得笑声皱眉,不知道齐琰是何意思,莫非是觉得他清晨起来未着衣物,对他这个‘姑娘’名声不好?所以才这般说来?
贺榆洲奇怪了面色,他抿唇思索了半响,烦躁着,忧郁着,犹豫着,最后他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齐琰,说道:“齐公子,其实我并非女子……所以,看尽身子之事对我并无影响。”
“呵……”齐琰闻言失笑,瞧着贺榆洲笑眼盈盈的道:“姑娘真是幽默,你若不愿意,在下自是不会强求,可别再次愚弄在下。”
“再次?”贺榆洲皱眉。
齐琰眼闪了闪道:“在下的意思是在山野间,姑娘一开始就一身男子打扮,已让在下误认了一次,此次这般说来,可不是再次么?”
“……”贺榆洲无言以对,将冷的差不多的银耳搁在了床头桌上,板着脸一言不发的出了房门。
齐琰轻笑着看着他所为,右手端起那小碗糖水,仰头一饮而尽。
银耳……
看来姑娘过得不错,当初却是担心了……
贺榆洲气恼的出门,出门后却不知自己气恼些什么。
他为男子之事,又不是仅此一人不信。
他不是早已习惯了么?
却显得如此的烦躁,他也该是烦躁了,本以为被误会就被误会,总有一天他能恢复男儿身,但是,这么久过去了,他穿上了男子服饰,随性而为,与赵一、琮棣、陆卓曦等人交好,如果没有称谓与流言,他都要以为他做回男儿身了,但是事实呢,大家都拿他当了女子,与其他男子的交好,过于亲密便是不妥,甚至,这一副男子打扮在大部分人的眼里便是失礼,即使是在了解疼爱他的赵一叔眼里,也不过是他为了节省……
他有口难言,有苦难说。
叹了口气,贺榆洲撇开自己多余的心思,开始收拾家里的事,家是新家,没什么特别脏的地方。
四处清扫一下就好了,那两株茉莉,贺榆洲种到了院子外,那粪坑栀子花的旁边。
当初挖下的百合,贺榆洲种在了院子正前方,如今看来却是感觉有些奇怪,他又移到了院子后面,靠近竹林的地方。
蔬菜在四合院的前面,他种的蔬菜也就三种,当时想着快些成熟的,所以种的是七八月能吃的丝瓜、南瓜和四季豆。
上面结的蔬菜已经摘吃了一些,南瓜还没有熟透。
不过现在贺榆洲家里并不缺吃的,他办宴席的时候几乎每家每户都拿了自家的蔬菜过来,那差不多够他吃个把月了,前提是不烂的话……
但蔬菜都放不了多久,贺榆洲去厨房看了一下,各种各样的都有。
不过都是这个季节该有的,这边的世界是没有反季节的蔬菜的。
茄子、毛豆、卷心菜、冬瓜、丝瓜、土豆、嫩南瓜、空心菜等等。
最不能留久的是空心菜,贺榆洲就把它捡了出来,菜叶打算中午炒着吃,菜梗可以弄酸,也可以就着抄,比菜叶要放的久一些。
毛豆可以弄成小零食,卷心菜、冬瓜。土豆、嫩南瓜可以放放。
这两天的主菜大概会是茄子和丝瓜了……
杂粮前些日子已经吃完了,如今家里只剩搬家那日拿来的那一桶白米。
该去买些粮食了,而且之前借了赵一家的一直没有还过,还有关大娘家的也是,先前对他这般照顾,给了他一口救命粮食,如今他生活好一些了,也不该忘了他们才是。
“扣扣。”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贺榆洲从厨房走出,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豁然是刚刚才想起的关大娘,贺榆洲连忙迎进了她。
关大娘笑着,拎着一笼子的鸡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小洲,这房子建成了可真是气派,大娘来这都有些拘谨了。”
贺榆洲微笑:“大娘你可千万别,今后要麻烦你的多着呢,可会让你常来的。”
“哈哈。”关大娘笑。
将鸡放在了院中道:“小洲,这是当初你买的小鸡仔,大娘给你养大了,死了几只,活下来的就这些。”
贺榆洲一愣,想起了这些鸡仔,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个买来之后因为茅屋不好养,实际上只养了几天就交给了关大娘,而之后又因为搬家几乎把这些鸡仔忘了。
本来这些大娘都可以不用还回来的,此刻养大了还给他送了回来。
贺榆洲很是不好意思的道:“这……都是大娘在养,不如就大娘拿起吃或者卖了吧。”
关大娘垮下了脸:“小洲说什么呢!这鸡是你买来的就是你的。”
“可是……”贺榆洲皱眉想说什么,最后叹道:“那大娘这样,我拿一半你拿一半,这鸡虽是我买回来的,但是吃大娘你家的粮食长大的,大娘不要再推辞了,不然我过意不去……”
“这……”关大娘开始犹豫。
贺榆洲见状继续说道:“而且我房子刚建成,不想在这院子里养鸡,这么多只鸡我也吃不下,大娘如果执意都还给我,我怕是要拿去分了。”
“……”关大娘望了贺榆洲一眼,最后叹道:“罢了,大娘知道你这孩子是想让大娘拿一些走才说这话的,那这鸡大娘就拿走三只,多余的小洲你留着补身子。”
贺榆洲吁了一口气,应了。
关大娘将鸡分好,在大厅里坐了一回就推说要回去了,贺榆洲也知道各家都有农活要忙就没有留她。
关大娘走后不久,屋里又迎来了赵一和赵小清。
赵一似乎心情不错,提了一个纸包神神秘秘的交给了贺榆洲,贺榆洲好奇的瞄了他一眼,打开来看。
是一包茶叶,带着浓郁的香气,是红茶。
贺榆洲眨眼。
赵一道:“这茶不似以往的一般清,要浓上许多,你赵婶很喜欢喝,我就拿来一些给你尝尝,这是在山里面找到的茶,跟之前的不太一样,你试试。”
“好。”没有告诉赵一叔这是红茶,贺榆洲笑着将茶收了起来,让赵一带着赵小清在厅里坐着,给赵一端了一杯竹叶茶,就快速的去厨房煮了一碗银耳糖水给赵小清解馋。
赵一认出了里面的银耳,有些吃惊的问:“小洲,这银耳可是很贵的……你从哪里找来的。”
“这个是我上次去山上寻来的,我见小清这孩子读书挺累的,就给他晒了一些,等会一叔一块拿回去。让赵婶煮给小清吃。”
“这太贵重了,这银耳该是留着给你自己温补……”赵一皱眉说道。
贺榆洲笑着摇了摇头道:“小清读书更需要温补。”
说着,贺榆洲想到了和那老夫子闹翻的事,微微有些迟疑的问:“如今和老夫子闹翻,小清……”
察觉出了贺榆洲的难以启齿,赵一笑道:“这个我和你赵婶已经商量好了,秋季忙完一波马上入冬了,入冬我在家并不忙可以教小清,待明年二月份小清去考秀才,中了的话送可以他去县里读书,也不需再待在村子里学习。”
“……”贺榆洲闻言沉默,他知道赵一打算是好的,但是秀才哪是说中便能中的,如今赵小清才十岁,看之前赵一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想逼迫赵小清这般小的年纪便功名在身,如今因为和老秀才闹翻,倒是有种不得不让赵小清考上秀才的无奈了……
“洲姐姐,不用担心,爹爹教的比夫子好,我会考上秀才的。”赵小清在旁似乎意识到了贺榆洲的担忧,不由的开口。
贺榆洲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赵一也道:“这事,小洲就别想了,有我和你赵婶呢,让小清给那位教我也不放心了,小洲不用有心理负担。”
“对了,昨天那位怎么样了?”赵一转移了话题。
贺榆洲应道:“已经醒了,人唤齐琰,如今正歇在东厢房。”
“小洲有没有问他的来历还有为何伤重在此。”赵一问道。
贺榆洲一愣,摇头。
赵一皱眉:“你该是问清楚的,若是此人是坏人……”
说着,赵一站了起来,贺榆洲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赵一道:“……我得亲自去看看。”
说着,就往东厢房走,贺榆洲跟在后面担忧的唤:“一叔……”
赵一来到东厢房时,齐琰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突听得开门声响,他淡笑的睁开了眼。
瞧见面前陌生的男子,他微微一愣,继而看向后头跟上的贺榆洲问道:“姑娘?这是?”
贺榆洲道:“这是村里的赵一叔,是名秀才。”
说完,贺榆洲就闭上了嘴,他也不知该多说些什么。
好在,赵一开了口:“公子是哪里人?家住何方?为何重伤在此?”
齐琰一愣,探究一般看了看赵一,又看向跟在后头低头不语的贺榆洲,开口问道“姑娘为何不直接问在下?”
贺榆洲一愣,正待开口回话,赵一一个错步挡在了贺榆洲的面前抢先道:“小洲为人内敛,有些话她问不出来。”
“是这样么?”齐琰望着贺榆洲。
贺榆洲为难了面色。
赵一道:“小洲问与我问有差别么?如今她就在这里,齐公子若回答她也听得见。”
齐琰闻言轻笑:“自是有差别的,若是姑娘问在下在下便答了,若是他人问在下,在下还真不想回答。”
“……”赵一皱眉,正想开口,贺榆洲制止道:“好了,一叔。”
“这人是好是坏,我心中有数,不会让自己置身危险当中的,一叔安心。”
赵一闻言眉头紧锁,他不赞同的望着贺榆洲,贺榆洲却坚决的回望赵一,赵一见状深深的叹了口气,苦笑:“罢了,小洲的决定向来是无人能动摇的。”
说着,他看向齐琰道:“齐公子,小洲救了你一命,望你顾及她的恩情才好。”
齐琰淡笑。
赵一横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贺榆洲道:“小洲既已决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先带小清回去了,你赵婶还在家等着我们,下午我会去趟镇上,你去吗?”
贺榆洲想起还没送给陆卓曦的银耳和花茶,点了点头。
赵一道:“那好,午时,你来我家。”
“好。”
包好晒着的银耳给赵小清,送走了赵一二人,贺榆洲去东厢房拿早上装了银耳,现在已经空了的碗,齐琰唤住了他。
贺榆洲回头,齐琰笑道:“姑娘,在下的伤其实是……”
“你不用跟我说。”贺榆洲打断了他。
齐琰一愣,贺榆洲道:“我本无意打探你的身世以及你受伤的原由,一叔也是因为担心我才问你的。”
说着,贺榆洲道“你既然歇在了这里,我便不问你的过去,只担心你的未来。”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贺榆洲望着他。
齐琰闻言挑眉,轻笑着看着贺榆洲:“姑娘不打算问清楚……就这般相信在下?”
贺榆洲闻言敛眸:“齐公子不也这般么?”
意有所指的说着,贺榆洲看向他的手臂:“能把自己的手臂交给陌生的我……那我问问齐公子,就这般相信我么?”
“……”齐琰闻言微愣,继而愉快的笑了:“姑娘果然有意思。”
“……”贺榆洲无言以对,只得抿唇问道:“所以呢,公子之后打算怎么办?”
齐琰闻言沉思了片刻,扬了扬头看着贺榆洲道:“姑娘可否收容在下呢?”
“……”贺榆洲望了他一会,默认的转身:“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
中午他炒了一个空心菜叶,一盘红烧茄子,考虑到齐琰的伤,他煲了清淡的白粥,用空心菜梗炒弄了点酸,因为不会杀活鸡,贺榆洲有心弄汤给齐琰补补,也没有办法。
家里只有两个人,贺榆洲不想两个人吃饭还分两个地方,就将菜搬到了东厢房。
齐琰虽然伤的重,但并没有伤到腿,他的意思是想下床,但贺榆洲担心他的伤口破裂,想让他在床上吃,但齐琰不同意,贺榆洲琢磨着,就将桌子搬到了床边……
“……”齐琰默,他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吃饭,不由有些新奇,又有些抗拒的看向贺榆洲,那人却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齐琰无奈,单手拿起勺子,弯腰慢斯条理的喝起了粥。
贺榆洲坐在他的对面,还是不太放心的瞧着他。
这人昨夜还伤势重的让大夫说出“听天由命”四个字,此时却坐在他对面淡笑的吃着饭,这让贺榆洲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人不会又是装的吧?
面色一如既往的白,表情却并没有什么勉强的意思,笑容看起来很是自然。
不过想想这人一直以来的表现,贺榆洲抿唇,放下了碗,来到了他的面前,坐在了他的旁边,让他挪了挪位置。
不难看出,他虽然极力移动,面上的笑容也一直没变,但身体却在僵硬颤抖,是疼的……
他果然在装……
贺榆洲眼一敛,伸手扒开了他的衣服,被衣服遮住的伤口,在纱布上渗出了点点红晕。
贺榆洲难看了面色:“伤口裂了为何不说?”
齐琰一愣,笑道:“并不是要紧之事。”
贺榆洲闻言,横了他一眼,齐琰有些错愕,贺榆洲夺过他的碗,扶着他靠在床上道:“既是我救得你,你的身子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了。”
“……姑娘这话说的可真是……暧昧。”齐琰轻笑,顺着贺榆洲的相扶往后靠了靠。
贺榆洲有些生气的道:“暧昧也好,怎样也罢,在伤势期间劳烦公子自觉一点,不要总是逞强。”
齐琰挑眉。
贺榆洲端过了他的白粥,搅动着吹凉送到了他的嘴边。
齐琰笑眼盈盈的盯着他张嘴含了进去。
贺榆洲被他盯的有些不自然,悄然的皱了皱眉头,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些许。
吃完饭,贺榆洲将剩余的空心菜梗放入坛中腌酸,出门叮嘱齐琰不要乱动,就拿着一小木盒的银耳干和花茶去到了赵一家。
一起去到镇上将东西交给安叔,告诉他花茶的用处和用法,贺榆洲想到家里的人,买了件比他大一号的男子成衣,安叔死活不收他钱,贺榆洲就没有强求,直接去菜市买了些猪骨,排骨、猪肉之类的,想到茄子又买了咸鱼,家里粮食不多了,他又去买了二十斤白米二十斤杂粮,糯米粉和面粉都称了五斤,
身上带的五百个钱用得差不多了,贺榆洲满载而归。
回去正是申时,因为担心家里的那位,他就没有多逗留,扛着东西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