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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正是文庆元年六月初五,原本天气有些燥热,但是忽然就有一阵南风吹进,一时间凉爽不已,白夫人心情甚好,便就戏称必定要给儿子取名叫南风,有清风送爽的意思。骟”
南风?
慕容南风不由得浑身一震,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白夫人……舅母为何要将自己的孩儿取名为……南风?
为什么会和自己的名讳相同?
慕容那副的双手不自觉地开始紧握了起来,额上也开始堆满了细细密密的汗,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慕容南风过了半晌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沉声问道:“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白夫人……白夫人和她的孩子又怎样了?”
“然后啊,咱们就听到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破门而入的声音,还有刀剑利器相互碰撞的声音,甚是激烈,白夫人和二小姐虽然都是妇道人家,但也都是经过大场面的,两人一听到这番声音,面上都是一沉,二小姐便让老身且去看看,又嘱咐老身,必定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所以老身便掀开了那窗帘一角……咳咳……”
说道这里,那老妇人又开始咳嗽不止,慕容南风早等得不耐烦,十五前年的这桩奇案,从来没有人向自己提及过,父王更是不允别人提及,往日他虽然好奇,却也不过当做是一桩奇闻秘事罢了,不想如今却真真切切地与自己个儿有了这等联系。
好容易等到那老妇人的咳嗽停下来,慕容南风迫不及待道:“那天,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丞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老妇人抿了抿干涩的唇,点头道:“小王爷且听老身继续说下去,那日老身去撩开窗帘一角,顺着那缝隙朝外面看去,只见丞相府的前院已经是火光一片,后院的门被锁着,所以一时之间那火苗还没有蔓延到后院来,只是墙上缠着的藤蔓却已经烧了起来,老身当时年纪尚且,自然吓得不轻,两位夫人后来也忙凑过来看,顿时都是不禁大惊失色,忽然似乎有人在撞后院的门,一下一下的,那咚咚咚的撞门声音伴随着前院的尖叫救命的声音混在一起,听得人毛骨悚然,我们同时都明白过来,必定是有人到丞相府寻仇灭口了!”
“老身刚想出去到前院寻白将军来保护夫人们逃脱,但二小姐却忽然拽住了我,当时二小姐就那样绝望的望着窗外,那样的眼神老身真是前所未见,后来老身也顺着二小姐的眼神向外一看,也下了一跳,透过后院大门雕花镂空的地方,正好看到那个带领人撞门的人的脸……”
“是谁?!那人是谁?!到底是谁?!”慕容南风等不及要知道答案,猛地过去拉住老妇人的胳膊摇了起来,“告诉我!快些告诉我!铪”
老妇人用眼睛示意慕容南风安静下来,深深地喘了口气,一脸的痛苦,显然她也不愿意想起这些,到底还是一声长叹,然后冷声道:“那个人,正是当年慕容肃的贴身侍卫,张大勇,那张大勇对他手下喊着,既是已经杀了白济昌和白云初,便就再无退路,必定要斩草除根杀了白夫人和腹中之子。”
慕容南风虽然没有见过,但自然是听说过这张大勇的,这张大勇是慕容肃早年的贴身侍卫,对慕容肃极为忠心,可谓是鞍前马后,但是却在十五年前忽然暴毙,据说是得了不治之症,慕容肃厚葬了张大勇,如今算起来那张大勇的突然暴毙确实有些耐人寻味,而且时间也完全吻合,所以这就不得不让慕容南风震惊不已。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
慕容南风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整个人蓦地摊在了那里,怎么会是自己的父亲?
自己自小崇拜的父亲?那个正直不恶的父亲?!
天呐!
……
“当时二小姐动作飞快,一言不发却把自己的孩子紧紧抱在怀中亲了一下,然后就赶紧丢给了白夫人的丫鬟,却不由分说地就一把将白夫人的男孩儿抢了过来,白夫人似乎明白了二小姐的用意,跪在地上谢了二小姐的大恩大德,二小姐泪流不止忙扶起白夫人,道,嫂子原是慕容一族对不起你,今日我舍慕容氏之子来换得白氏一族的骨肉,也是应当。”
“那白夫人的丫鬟那人也是极好,不顾白夫人的反对硬是把白夫人的衣服扒了下来,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赶紧地给白夫人穿上,自己却换上了白夫人的衣服,然后死命地把白夫人推出后墙的窗子,白夫人不敢哭出声,我和二小姐抱着那孩子也跳了出去。”
“然后二小姐带着我们匆匆来到后院马棚,那马棚里面有一条二小姐小时候挖地道,并没有人知道,本来是方便自己出去玩耍的,不想却成了救命之道,我们三个刚一钻出来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破门的声音,随后就是婴儿的啼哭,随着一声物体坠落的闷哼,婴儿的哭泣也戛然而止了,二小姐当时的表情简直……哎……”
那老妇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继续说道:“后来咱们好容易跑到安全的地方,白夫人却要和我们分别,而且态度极为坚决,二小姐没办法,且那时候慌乱至极也不知该如何安置白夫人,所以便只好给她一些上路的盘缠,从那之后白夫人就不知所踪。”
“那天,老身和二小姐抱着白夫人的孩子乘着马车连夜回到慕容府,本来要用两天的路程我们只用了一个晚上,回来的时候慕容肃正好也在家,一看着二小姐突然抱着孩子出现在面前有些奇怪,二小姐不动声色地跟他解释是路上突然觉得要生产了,所以赶着回来,但是还是生在路上了。”
“慕容肃自是喜不自禁,抱着那孩子高兴的不得了,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还打趣地说还真是生子随舅,程程,你看我们的儿子的鼻子和云初的多像啊?二小姐也说是啊,哎,当时二小姐的心都碎成多少片了呀……”
“第二天,丞相府的噩耗传来,慕容肃身为女婿,自然赶去现场指挥丧事,三日之后,宫中传来贤妃娘娘绝望自缢的噩耗,当天夜里,二小姐她……也偷偷服毒自尽……慕容府上下都知道二小姐受不了打击,但是又有谁知道二小姐心中的种种悲苦?丧失家人的痛苦,亲手把儿子推给阎罗的痛苦,还有丈夫的卑劣……”说道这里,那老妇人更是泪流满面,满脸的绝望崩溃,似乎那还是昨天的事。
“哼哼,故事编的不错,本王不得不承认这是本王听过的最有意思的一个故事,但是,本王为何要相信你?你不过是一个贱民,天池最低等的一个贱民,本王为何就因为你的信口雌黄而相信,堂堂天池皇朝慕容王竟然是如此禽兽不如之人?你既是有胆子约本王过来,就必定应该一早想好如何圆谎,”慕容南风起身冷冷地望着已然泪流满面的老妇人,蓦地将匕首抵在她的喉咙之上,“告诉本王相信你的理由,否则本王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是啊,他凭什么相信?
自己叫了十五年“父王”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他崇拜敬重的父王竟是双手沾满至亲鲜血的刽子手!
而自己父亲竟然是自己已故多年的舅舅白云初?!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玩!
所以,他必须纠正这个错误。
老妇人又是一声长叹,丝毫不在意颈间锋利的匕首已经切进肉中半寸,鲜血一点一滴地落在了那残破的被褥之上,宛若雪地上落下的朵朵红梅,老妇人在身上一阵摩挲,然后掏出来一张破旧不堪的衣衫颤颤的送到慕容南风的面前:“这是当夜分别之时,白夫人脱下的一件贴身衣物让二小姐留给孩子,上面还有白夫人的亲笔题字,小王爷你不妨亲自过目。”
慕容南风接过那件泛黄的衣衫,凑到微弱的蜡烛边上看,的确是有那么几行字,但是慕容南风却一个也不认得,慕容南风怒从心生,反手向身后一用力,匕首立时刺进了那老妇人的胸口:“本王说过,要是给不出本王一个相信你的理由,本王就杀了你,不好意思本王信不过你。”
老妇人双目圆瞪,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瘦弱的身体在瑟瑟颤抖着,枯槁的手却紧紧地握住慕容南风握住匕首的手:“小王爷,那是白夫人用外族文字写的,你自是看不懂,他日你有机会能够看懂了,就必定能够得知白夫人和二小姐的一番苦心,小王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身如何要骗你……”
慕容南风其实刚才就已经相信了这老妇人的话,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如今看到这个老妇人浑身鲜血却兀自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哪里还有不相信的理由?一时间悲愤难平,慕容南风声泪俱下,仰天长啸。
慕容南风突然觉得那双紧握自己的双手忽然猛地一松,慕容南风低下头却见那老妇人已经向后仰了故去,慕容南风赶紧上前抱起老妇人,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颊:“醒醒,你醒醒,本王信你,本王信你……”
“小王爷,还有……”那老妇人艰难地低声叫着。
“本王在,本王问你这件事还有何人知道?”慕容南风急忙问道。
“没有,再没有人了,还有小王爷,二小姐服毒之前给我一本奏折,说是贤妃娘娘让你秘密传出来的白老丞相还未搜集完的慕容肃以及朝中大臣的犯罪证据,还有她亲手血书的慕容肃犯下的灭绝人伦的滔天之罪……二小姐让我在她死后就设法离开慕容府……让我找个机会把奏折呈给万岁爷,她说即便万岁爷知道慕容肃的种种劣迹,但到底慕容肃手腕通天,万岁爷必定是一时也难奈何那老贼……慕容肃阴险狡诈,势力实在不容小觑。”
“二小姐怕小王爷你沉不住气,所以她让我等到小王爷年满二十岁的时候再告诉小王爷这其中的原委,若是小王爷报仇无门便就去可以找万岁爷,万岁爷定会助你一臂之力……咳咳……果然,白老丞相走后,慕容肃就一路扶摇直上做到了丞相之位,如今又被封为慕容王……却无人知晓,这背后竟背负着白氏一族一百六十三条人命,委实天理难容!”
“小王爷,老身从慕容府出来之后,便就整日在皇宫四周流连,希望找到机会把奏折呈给皇上,但是一连十五年都没有机会……直到去年的一个时机……老身竟然在京师遇到了白夫人,当年一别,不想她竟然入了宫,我就让她暗中代为转交奏折……”
说到这里,老妇人又是一阵猛地咳嗽,鲜血四溅,瞳孔也开始放大,显然是死亡前的征兆,慕容南风使劲儿地晃动着老妇人的肩膀:“喂!喂!喂!告诉我,她是谁?她的名字叫什么?告诉我,我娘是谁?!”
那老妇人嘴角抽搐着:“她是……是……皇……”话未说完,身子一僵,断了气。
“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娘到底是谁?!”慕容南风却兀自死死抓着老夫人的肩膀死死摇着,眼中皆是疯狂的颜色,直到那老妇人的头蓦地一歪,嘴里的鲜血流到了慕容南风的手上,慕容南风这才蓦地停住,缓缓地放开那老妇人。
慕容南风盯着自己手上的那抹耀眼鲜红,明明那血是温热的,但是他却觉得那像是蛇吐出的毒液,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自己,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冷。
半晌之后,慕容南风蓦地走到那桌子前,拿起蜡烛,点燃房中一应物品,然后将蜡烛丢到床上,看着那火焰渐渐将老妇人吞噬,慕容南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
翻身上马,耳边是“噼里啪啦”地燃烧的声音,慕容南风的眼中都倒影着那明黄的火焰,僵硬着脸,没有表情,然后蓦然死死握着马缰,策马扬鞭而去。
他此时此刻,一颗心宛若在油锅里煎煎熬熬,脑中也是一片混沌,但虽是如此,他却也知道,他必须要在西山护卫发现之前赶紧离开,而且他现在需要马上去一个地方,一刻都等不及。
“驾驾驾!”慕容南风狠狠地抽打着马,那马儿吃痛,拼命地朝前奔着,寒风凛冽,宛若锋利地刀子一般割着慕容南风的脸庞,但慕容南风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反倒是手中的马鞭抽得愈发起劲儿,慕容南风只恨自己当时没有骑自己的汗血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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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慕容南风来到了太子府门前,那马儿早累的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怕是活不过一时三刻。
慕容南风看着那金粉写就的“太子府”三个大字,还有那牌匾旁边两个贴着硕大喜字的大红灯笼,慕容南风心中的怒火便就在一瞬之间蓦地就烧遍了全身,这一日喝得酒,这个时候都在血管里沸腾起来,慕容南风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都会被烧着。
“雪儿!雪儿!”慕容南风奔过去,不顾侍卫的阻拦,拼命地拍打着那紧闭地朱色大门,一声一声都是歇斯底里,“雪儿,你出来!雪儿!”
“小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小王爷!”侍卫自然认得出这是慕容小王爷,所以万万是动不得的,但是却也不能任由他在太子府乱来,这可是太子殿下的洞房花烛夜,自是一点乱子都不能出的。
“雪儿!雪儿!雪儿!”此时此刻,慕容南风却只叫得出这个名字,手板早拍的通红麻木,慕容南风却停不下来,简直像个疯子似的。
那些子侍卫看着害怕,若是慕容南风出了事儿,他们自然也是担待不起的,但是却也不能由着慕容南风这样胡闹下去,所以一个侍卫大胆子过来扶慕容南风,一边宽慰,道:“小王爷,小的知道您一向最是疼爱妹子的,但是如今太子妃……啊!”
“胡说!她不是我妹妹!不是!从来都不是!你知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我妹妹!不是!”慕容南风蓦地一把死死抓住了那侍卫的前襟,眼睛中的血红简直像是一只发疯的兽,那侍卫还来不及惊叫,慕容南风已经发疯地禁锢住他的头,猛地撞上那大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那大门上面原是包着一层厚厚的铁皮,那侍卫登时就晕死了过去,慕容南风却兀自停不下手,一遍一遍撞着那扇门,鲜血长流,脑浆飞溅,一时间溅的慕容南风浑身都是,慕容南风头上的头冠早就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那一头青丝也早已散开,激烈着飘飞着,模样甚是恐怖,“开门!雪儿开门!雪儿!跟我走!雪儿!”
其他的侍卫都被慕容南风的疯狂模样吓得顿住脚,都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退,纷纷惊恐不已,一则是慕容南风势若疯癫,二则慕容南风武功远在他们之上,且身份贵重,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侍卫赶紧从侧门进去找人。
那侍卫刚进了府中,便迎头看上了赵如海正怒气冲冲地带着人匆匆朝这边走来,不等他说话,赵如海已经厉声问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闹得这么大的动静,竟不成想你们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今儿是个什么日子,你们竟然也敢不当心,真是活腻歪了吗?!”
那侍卫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想着慕容南风的模样,兀自吓得牙齿打颤,说话也不利落:“赵公公……不是咱们不当心……只是……只是外面……外面有……”
“不中用的东西!竟连句利索话都说不成!莫不成真见鬼了?!”赵如海气得一脚将那侍卫踹到在地,然后挥手对身后的侍卫,大声喝道,“走,咱们出去瞅瞅,你们一个个可都仔细了,竟然有人敢在太子殿下大婚之夜找死,你们务必要将那人拿下!要不然,挨板子倒是小事儿,只怕你们也甭指望活过明日!”
“是!属下遵命!”那些子侍卫赶紧答应,脸上皆是肃穆,手也都搭在了宝剑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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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小王爷,您冷静一下,不管您找太子妃有什么事儿,也需等到明日一早……啊!”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劝着,只是话未说完,就蓦地一阵拳风迎面袭来,等到那侍卫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摔在了门口的石狮子上面,只听得到几声骨头折断的声闷声,然后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落下来,已然晕死在地上。
剩下的几个侍卫自然再也不敢吭声,赶紧地都退后去查看那侍卫的伤势,越看越是心惊胆战,这侍卫已然没了意识,却兀自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瞧着必定是胸骨折断伤及了内脏,才会这样大出血,怕是活不长了。
“雪儿!雪儿!跟我走!雪儿,你出来啊!雪儿!”慕容南风丢开手中那早死去的侍卫,一遍一遍发疯似得踹着门,声音都喊得嘶哑了,却兀自停不下来,反倒越来越疯狂,“雪儿!跟我走!我再不是你哥了!雪儿,你听到了吗?!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