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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天亮了,阿华启程寻找回去清田的路。从那个不知名的山坳追出来由于太着急,没有记住路线,现在只能努力寻找眼熟的参照物,重新确定方位。阿华这一年来算是把炎帝陵周围的森林跑了个遍,就算做不到自己家里那样熟悉,总还是能去到想去的地方的。
当天下午,他终于又听见了瀑布的轰鸣声,松了口气。身上没有覆盖物,他成了林子里虫子送上门的美餐,一路走来被叮咬得浑身是包,刺痛就算了,最难熬的是奇痒无比,极力忍耐皮肤还是被自己抓破多处。
回到水潭,找到自己原封未动的包裹和衣物。烤鱼生鱼片都不见踪影,切片用的小刀倒还在原处,鱼想必是被林子里的动物叼走了。他没有急于翻看包裹,而是跳进了微凉的水里泡澡,总算缓解了浑身痛痒,舒服地连连呻yin。
“吉,吉?”瀑布下方的乱石边突然出现一个扁嘴漆黑大脑袋,挂着满头的青草探出来四处张望。当它瞅见潭子里的阿华,高兴得连声叫唤,一头从瀑布后头钻出来,游进了水潭。
阿华只见潭子里黑色的阴影在向自己靠近,虽然直觉谷虫并未恶意,还是受不了水里有大型生物接近自己的感觉,那可能是源于人类久远以来对未知生物的恐惧感,阿华忙不迭爬到岸上,双脚踏在石块上俯视水面,心悸的感觉消失了。
水里一个黑乎乎大头冒出来,友好地跟阿华打招呼:“吉,吉。”
“你,你好。”阿华穿上衣服,一边跟谷虫打招呼,与非人的生物说话总觉得别扭,即使是通人性的灵兽。谷虫反复单音节冲他叫着,阿华听出点门道:“找我……有事吗?”
谷虫爬到他身边,前爪拍打着石头表面,往瀑布方向爬行几步,回头看看阿华。
真的好像狗,阿华不禁觉得好笑。谷虫的眼神明摆着“跟我走,有事找”。可是他心里惦记冯家双,不想横生事端,于是婉言拒绝:“抱歉,我有急事要先走了,等有空了再来看你好吗?”一边把东西收拾好,背上背包。
谷虫听懂了他的话,焦急地“吉吉”叫唤,频率很快。之后它见阿华不为所动,突然发难了,张嘴咬住阿华小腿跳入了水潭。
阿华只觉腿上一紧,被一股大力拖拽,尚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落入水里。口鼻突然涌入大量冰水,后脑勺就着掉落下来的势头砸在潭底石头上,一下就摔闷了。等他恢复意识,身体已经自动切换到骨床状态,闭塞了呼吸系统。睁眼,眼前的一幕让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失去意识应该就一两秒的事情,前方的谷虫正拽着自己的腿奋力往瀑布里头游去,力气大到阿华抓握潭底的水草都被轻易扯断,插握鹅软石又没有固着力,徒劳抓了一手的石头依旧被拖走。阿华苦笑,眼看着谷虫带自己穿过瀑布激起的白色水幕,进入一片黑暗中,他用自由的那条腿踢谷虫,滑溜的皮肤根本不受力,他还是挣脱不开钳制。
这是要带他去哪里?随着谷虫的归来,身后又出现了好几条娃娃鱼跟随着游动,谷虫在水里发出警告的刺耳叫声,那些娃娃鱼又纷纷离开。阿华怀着满肚子的疑问,眼看他们就要撞到水潭尽头的石头上,谷虫放慢了速度,前爪拨开覆盖在岩石上茂密的水草,露出一个深邃的洞穴,然后,拖着阿华继续前行。
阿华有苦难言,水潭里头浮力较大,他浮在水层中央还算轻松。一旦进入狭隘的洞穴,随着谷虫忽上忽下地游走,阿华不住在石壁上撞击摩擦,浑身骨头仿佛要散架似得疼痛难忍。没有一丝光线的幽闭环境中,阿华开始胡思乱想,再怎么砸下去,冯家双一定又会破口大骂,说他毁坏自己的宝贝玉骨,要让他赔偿棺材本。又想着,幸亏是骨床,不然在水里被拖了这么久,没摔死也窒息而死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眼前再次出现光亮,离开了狭窄的水下洞穴,进入了另一片清澈水域。这里不同于外面的水潭,只有水草生长茂盛,不见一条活鱼游荡,状似美好的水下世界死寂一片,阿华莫名开始心慌,他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谷虫要带他去的恐怕不是什么好地方。
很快,谷虫带着他往水面游去,阿华闭眼,下一刻他们离开了水。刺目的阳光直射在眼睛上,周身被温和的山风吹拂,湿冷的衣物带走了更多体温,阿华冻得瑟瑟发抖。
谷虫终于停下了脚步,把阿华拖拽到岸边,松开嘴,绕着他转了几圈,意有所指“吉吉”叫着,似乎在交代什么事情,然后,自己又跳进了水里,失去了踪影。
半饷,阿华哀嚎着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骨头被牵动得咔咔作响,幸亏玉骨坚硬,没有骨折,阿华庆幸不已。抬眼看看身处何处,惊呆了。这里,不就是遇见冯家双的山坳?还在疑惑上次为何会来到这里与冯家双重逢,原来谷虫趁他昏迷带他来的。
家双转身回到水边,发现是个一望无垠的大湖,这里的水下洞穴与瀑布后的清田相通。清田所处位置已属闭塞,这个山坳更加隐蔽。前后是水两侧是山,唯一的通路就是水下洞穴,或者攀爬几乎成九十度角垂直的山坡进出山坳。上次冯家双翻山逃走,也只有灵骨才有能力做得到,寻常人只有借助空中交通工具,否则这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刚才水中被谷虫拖拽由于角度关系没有看清水底洞穴的位置,阿华边回忆边俯身往水里头张望,瞄到一个黑影在面前迅速放大,阿华赶紧抬头,谷虫张着大嘴跃出水面,冲着阿华威胁性地急叫,与先前憨厚友善的模样迥异,令人心生畏惧。适才觉得可笑的扁平大嘴此刻张得奇大,仿佛黑洞般吞噬万物,阿华心悸不已,连连后退。
阿华回到原地,谷虫又迅速合上嘴,浮在水面上用滚圆的小眼睛严厉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摆明了强行要求阿华留在山坳里,不准他离开。
阿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谷虫把他囚禁在山坳里究竟想让他干嘛。阿华努力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再耐心些,先把山坳搜查一遍查明谷虫的意图再说。谷虫毕竟是灵物,对他恩威并用应该是碰上了大麻烦,祝鱼一臂之力也是善举一桩,何乐而不为。
转身蹲在地上,把背包解下来,打开,郁闷地倒出里面满满的水,再整理泡坏了的一干物件。方丽娟写来的信是完全废了,信纸都黏在信封里化作了浆糊。幸亏菲菲的照片没事,擦擦干阿华庆幸不已。回头再看浮在水面的谷虫,只是安静地注视阿华,似乎只要不靠近水源,他就不会攻击。
把还能用的东西留下,泡烂的食物扔掉,拧干空掉的背包和衣服,阿华叹息着重新穿回去,脱掉鞋子光着脚开始打量山坳。
不得不说,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个小山坳中的清气比瀑布更浓郁,闭目深呼吸,就能感受到洗涤身心的清凉舒畅。呼吸着怡人的空气,阿华心情平静下来,怡然自得踏步在山坳里,脚下感受着草地的柔软,眼中满是翻着浪花翠绿的草,和星星点点白色小花,与谷虫头顶花草神似。
偶然间一阵山风吹过,草甸由远及近翻开亮泽的光环。咦,阿华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草皮断绝了风势没有随风飘荡,在一圈环状草浪中格外显眼。是什么东西?阿华快步走去,红色的物体深埋在厚实草甸中,若隐若现。阿华拨开杂草,物体现了全貌。
冯家双?!阿华险些喊出来,赶紧捂上了嘴,浑身止不住地抖起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谁能料想到,刚刚从眼皮子底下逃得无影无踪的怪人居然又回到了山坳里,睡得昏天暗地全无戒备?!
这么近距离地看,阿华还是在他身上找不到一星半点冯家双的影子,曾经懒散嘻哈的男人现在连睡着都透着一股子煞气,面部骨骼高高凸起,几乎要撑破布满血丝的面皮,就跟未曾温养的骷髅灵骨差不多。套着一层人皮,喘着气,还活着的骷髅倒比面对一具尸体更骇人。
先把他绑上再说?阿华摸摸背包,才懊恼地想起他早就扔掉绳索之类的野外救援物品,玉骨身手练就出来后这些东西只是一堆无用的累赘。四处张望,单调的山坳里除了花草找不出一棵带有藤蔓的植物。此刻,他多么渴望方丽娟在场,用香药制住他。
找不到束缚怪人的办法,阿华着急了,他怕留不住人,再让他逃掉。即使他已今非昔比身手了得,面对死而复生的冯家双,依旧患得患失对自己信心全无。
视线再回到怪人身上,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与他四目相接。阿华呼吸一窒,头脑一片空白,怎么办,又要跑了。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阿华纵身扑了上去,死死抱住怪人。
还在发愣的怪人在阿华触及到他的一霎那惨叫起来,剧烈挣扎。惨叫声在山坳里回荡,刺得人心尖疼。近在咫尺的阿华耳朵连着脑袋仿佛被人扎进了钢针,疼得几乎要晕过去。这不是普通的叫声,恐怕方圆几百里的走兽虫鱼都要受其影响,晕厥昏死者无数。
阿华被怪人的叫声震得头疼欲裂,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与他肌肤相触的地方滚烫的烧灼感。难怪被阿华一抱就叫得如此惨烈,阿华紧咬牙关死死抱住怪人的结果就是,他烫得感觉不到*还存在,几乎以为两人要被烧成灰烬。但那只是他的错觉,睁开眼,怪人狰狞的面孔依旧在眼前,他们碰触的地方没有火苗,没有冒烟,甚至于皮肤都还完好无损。
阿华放下心来,更加用力扣住怪人。再痛再难以忍受他都甘之如饴,就怕冯家双挣脱他再次消失在眼前。怪人力大无穷,阿华四肢并用全然不顾形象抱住他,甚至用牙咬住他的脖子,多一份保障。渐渐,痛得麻木了,可意识也开始混沌。阿华突然想起方丽娟的一句话,骨床是不会受外界影响,如正常人生老病死。他感到非感官的不适只可能是骨质发生了变化。玉骨,不会坏了吧……阿华自嘲地勾起嘴角,却被痛楚扭曲了形状。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过晕厥,但意识回来时灼烧的剧痛消失了,怀里的温度还在,阿华松口气,深呼吸牵动浑身骨骼发出错位的脆响,又是一阵剧烈到令人发狂的疼痛。最难熬的时刻过去后,阿华缓缓抬起头,再一次,与怪人对视……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怪人居然平静地看着他,任由阿华趴伏在他身上睡了半宿。遥远的天空早已星罗密布,银河横跨天际的美景令他想起两人送冤骨回家时山野烧烤的情景。如今物是人非,冯家双再也回不到当初嬉笑调侃,也没人烤出那么松脆鲜嫩的鹿肉。
“家双……”阿华突然觉得很悲伤,找了整年的男人此刻就在自己怀里,没了往日的生气,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被一具千年阴骨夺了心智。就算将他留下来又怎么样,终究是个没有人性的怪物,还要提防着血骨凶性大发,伤害身边人。
“咕……咕……”怪人凝视着阿华,总觉得惨绿的眼珠子看人的感觉不一样了,嘴里发出的声响不再是野兽的吼声,这是在说话?发音中间有停顿,吐字困难不像是无意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阿华欣喜若狂,难道恢复了意识?他忙不迭询问:“家双,你想说什么?还认得出我吗,知道我是谁?”却发现自己的声带不知怎么也受伤了,说出的话支离破碎。但是目光中的希冀足以传达焦急的心情。
怪人眼睛睁大,本就细薄的眼睑被弹进了眼眶里,暴露出整个绿莹莹的眼球。张大了嘴呼出腥臭的气息,却没有蹦出一个字。明明很惊悚的表情在阿华看来却有了另外的诠释。他想说,说不出!阿华几乎认定了冯家双的意识回归,太阳穴突突直跳。
深吞津液,阿华用沙哑的嗓音缓缓说着:“我放开你,别跑,行吗?可以的话点个头。”
冯家双眼睛提溜转,似乎听懂了。阿华自知就算他此刻发难,自己也没有了反抗的力气,现在还能坐在他身上压着他,因为冯家双默许他。虽说准备放开,阿华却连挪动一下折叠着的腿都做不到。刚才两人纠缠耗光了他全部的体力,现在连双手撑坐着都很艰难。于是乎,干脆松开一只手,靠着地心引力把自己扯到一边顺势倒下,仰躺在地上大喘气。
他静静等待着,惶恐自己的一厢情愿再次换来两手空空的结果。庆幸的是,冯家双没有走,沉重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叫他心安。转过头来,发现他正仰望着天空,注意到阿华的视线,也转过头来凝视阿华。
两个人好像小孩子一样躺在地上看星星,全无心机和烦恼。如此不合时宜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阿华不禁笑起来,笑自己跳脱的思路。
就在一片安逸气氛中,冯家双瞥见阿华的笑容突然瞳孔一收缩,微风起,他在原地消失了踪影。阿华尚没来得及紧张,腰上一沉,冯家双反其道而行之,坐到了他身上,双手死死扼住阿华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