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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舍在寺院内的西侧,何水红跟了过去,她背上背着梁种,梁种已经打瞌睡了,也许是累了,当然他没有透支体力玩耍,照说不会累,可是到这个从来没来的地方,由于感官接收的信息比较多,在心理上一时处理不赢,所以就感觉累,一累就有了睡意。
这会儿,梁种把头靠在母亲背上,处于浅睡状态。何水红依然把脚步放慢,让震动的频率变小,孩子会因少受惊扰而睡得挺香,以至那僧人走过长长的过道,在那边打开精舍之门,站了一两分钟等候着,她才走过来。
那僧人让何水红进了精舍,见她把背上的孩子轻轻放在墙边一把有布坐垫的木椅上,可是何水红刚一松手,孩子就醒了,嘴一扁,就要哭,尚未哭出声,何水红又抱起他,然后自己坐在那把木椅上。
由于这是晚秋季节,天有些冷,那僧人就拿来一件旧袈裟盖在孩子的身上,何水红点点头以示感谢。
那僧人问她有什么事情不顺心,何水红未开口,眼圈就发红,眼角就噙着泪水。她把过去的不幸经历,特别是流浪乞讨到鸭舌草村,她和施世利庄园里的花甲雇工梁大柱处上一段孽缘生有一子的事儿,乃至她携带瘸腿孩子来到瘸腿汉子牛强家勉强过日子难以过下去的种种遭遇都一五一十地倾诉出来。
那僧人指着她怀里的孩子说,你所讲的瘸腿孩子就是他?何水红边点头边擦眼泪,并抬头问道,法师,你帮我想想,这孩子该怎么办?我如果继续和牛强一起生活,这孩子就得找一户人家寄养,跟寄养的人家做崽都行,可是没有人会接受,因为他有一腿跛了。
那僧人把眼珠子挪了几下,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过我提个建议,把这孩子放在我们寺院里养育,你放心不放心?何水红说,哪有不放心的?寺院里的人都慈悲为怀,都是菩萨心肠,一定会善待我这个跛腿孩子。说到这里,何水红将法院判定施世利每月给梁大柱之子——梁种生活费100元钱的存折拿出来递给那僧人说,这个存折里的钱就作为对寺院的补偿,寺院养育我和梁大柱的孩子,这点钱当然太少,但是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未料,那僧人手一推,不要那存折,他说,施主有心的话,你以后可以根据情况,将存折里的钱取出来,放进我们寺院里的功德箱,这也算布施。老衲我除非外出化缘,在本寺,作为个人概不接受施主布施。
这时,梁种还真的睡着了。何水红心里不踏实,对那僧人说,法师,我的孩子还小和我在一起生活惯了,要是把孩子放在寺院里,他见不到娘,就会哭闹,这不影响你们僧众修行么?
那僧人感觉她说得有道理,还没有想出回答的话语,何水红又说,法师,这个问题好解决?就让我削发为尼,也好在寺院里照顾孩子。
那僧人没有表态,说要征求住持的意见。何水红便请那僧人去找住持,自己抱着熟睡的孩子在精舍里等候,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她担心住持不会答应她留下来做尼姑,但她这种担心又找不出理由,只是一种感觉。
为了检验这个感觉是否正确,也为了预知住持是否接受她削发为尼的请求,何水红很迷信地俯下身子,解开鞋带,脱开一只鞋拿着,望空抛丢。她打算连抛三下,要是这只空鞋从空中掉在地上,有两次是正面,一次是反面,自己就有希望留下来,当然连续三次抛丢都是正面,留下来的希望就更大,否则,这只空鞋从空中掉落在地上,现出鞋的反面的次数多于正面或者全都现出鞋的反面,那就没有希望了。
她这么考虑时,望空抛丢的那只空鞋在精舍里翻了整个个儿,落在地上竟然是个正面,她心里暗生喜悦,又拿着地上的空鞋再抛第二次,坏了,这次掉下来是个反面。她有些紧张,又麻利抓起它朝脑后一丢,还没有转过身,就听到“嘣咚”一响,不知那只空鞋落在地上是正面还是反面。她只想旋即转过身子,但是不能转快了,一转快,身子摇晃的频率大,有可能使怀里入睡的孩子醒过来,她只好控制自己轻轻地转过身,一看,那只掉在地上的空鞋是个反面。
此时,她沮丧极了,拿起那只空鞋在地上沉重的摔了几下,仿佛它不能现出两个正面来,是它的错,便只好拿它出气。继而她把自己赤着的一只脚塞进鞋里,又在地上蹬了几下,分明是心里的气还没有完全消除。她嘴里仍默默地念着,完了,完了,住持不会同意我这个苦命女人,在这个寺院里半路出家。
正自担忧之际,那僧人带着一个高大而肥胖的和尚从过道上橐橐地走过来,走近精舍时,抱着孩子迎上的何水红不知说什么好。
那僧人介绍,这是我们寺院里的住持。
那住持慈颜善目,才进门,就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之后说女施主,把万缘放下,遁入空门,削发为尼,修菩萨道,出离苦海,喜登莲台,善哉!善哉!本院将择日为女施主剃度。
何水红做梦也没有想到,到了第四天,她被赶出山门,在离开清凉寺之际,她跪地求情,要求住持把孩子留下,说千错万错,只是自己错了,孩子没有错。那么何水红究竟错在哪里?那是第三天夜晚,何水红在寺院专门腾出的一间尼姑寝室里就寝,熄灯后,她还处在浅睡状态。忽然一阵扑剌剌的响声让惊悚中的她睡意全消,她感觉外面有什么东西从敞开的窗口跳进来了,便披衣起床,燃起灯,发现榻前的地面上一只大鸟,有鸡婆大,歇着不动。她不再恐慌,麻利关上窗户,来抓这大鸟,未料它一动不动,就让她抓住。
这时,她就着灯光辨认出这大鸟是一只猫头鹰,弯钩似的青喙,圆滚滚的眼珠,灰白色的翅羽。她抓住它就产生了一种吃肉的**,**驱使着她将猫头鹰拿到寺院后面的食堂杀死,并烧开水搴毛,把它当鸡一样剁成碎块丢进锅里熬汤。
当肉香味在寺院的空气中弥漫时,夜宿在西边精舍的住持闻到了,感觉不对劲,这不像从乡间民居中飘散出来的香味,即使偶尔有这种情况,味道也不会这么浓。
住持当即从卧榻坐起,继而披着袈裟从精舍里出来,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寺院里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肉香味呢?这不是对佛菩萨的亵渎吗?他不解其故,循着愈闻愈浓的肉香味绕到寺院后面,看见食堂里有灯光,就断想一定是哪个僧人在偷偷地弄肉吃,这可是犯戒呀!
于是,住持加快步子,还没有走进食堂,就看见新来的正等候剃度的何水红手拿扫帚在地上扫什么,走拢去才知道是扫大片大片纠结在一起的鸟毛。
住持尚未开口,何水红就拿着扫把,笑吟吟地迎上来讲,长老,您来得正好,那灶锅里正在煮猫头鹰的肉哩!您在这儿坐等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住持盯着她,拉长脸问,哪儿弄来的?你不知道我们出家人禁食众生肉么?
何水红见住持不高兴,感觉做错了事,便说,不知道。还讲出她如何从尼姑寝室里逮住这只从窗外飞进来的猫头鹰等情况。
住持听了,斥道,罪过、罪过,竟敢在寺院里杀生。你明天一早跟我还俗去吧!不对,你本来就是一个俗家妇人,你做了这等事,我不会剃度你,也不能剃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