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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初一动,魏千城立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魏……”
“不能硬拼。”魏千城压低了声音,整个人都靠在任初背上,他虚弱的气息喷薄在任初颈后,不一会儿就让任初的后颈漾起了一小片小疙瘩,魏千城看见了,翘起嘴角,伸手轻轻抚上那一块细腻的肌肤,不动声色继续说:“冯麟不是雇佣兵,但他的确是亡命之徒,雇佣兵怕死,但他不怕。”
“我知道。”任初缩了缩脖子。
“你知道,你都知道。”魏千城把手缩回,然后将头埋进了任初的颈窝,而后半句话,魏千城没有说出口:“可你不知道,我现在多希望跟你一起死。”
这是一句情话,或者,一句沾满血腥气的情话。
魏千城不是一个容易进入偏执状况的人,但他一旦进入偏执,就会一路偏执下去。活了这二十多年以来,他从未有如此情绪过,一向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死就死了,活就活了,一个人不拖累别人,很好。
可现在,他想拽着任初的手一起,上天堂也好,下地狱也好,两个人在一起,就他们两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们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在一起的,他们的血融合在一起,他们的骨头也交缠在一起,他们的灵魂是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的,然后一起向着黑暗之中唯一一束光明走去,如果有来生,那就一起投胎。
一个美好的过程,不是吗?
魏千城的手抱着任初的腰,开始无意识地一点一点收紧。
察觉到背后魏千城的不对劲,任初一把按住他的手,语气有些紧张,情绪有些紧绷:“你怎么了?”
魏千城摇头,不做声。
任初也不管他,只一只手紧紧覆在魏千城那只开始冰冷泛出潮湿的手,他的手背的确冰冷,隐隐有一股冷硬感。任初自知身后的人不对劲,却无法腾出更多的心思去照顾他,因为前面不远处,冯麟开始走近了。
那些个银光闪烁在他饱经沧桑的手掌之上,布满伤痕的指尖,骨节凹凸分明的手指,灵活敏捷,手掌很宽却出奇的瘦,仿佛是被烙铁给硬生生烫扁了一般,灰黄的甲缝里残留着烟草残渣。
光线昏暗,任初明明应该看不清,却又似乎清清楚楚看见了那缠绕在斑驳指尖的淡淡青烟,犹如摇晃在眼前的夺命绳索,只要她一动,那绳索就绕成一个圈套进她的脖子,或者,魏千城的脖子。
任初略略背起魏千城,往后退了一步。
“阿初……”魏千城不知道任初心中的纠结和害怕,双手向上抱住任初的脖子,那几乎是本能反应,因为双脚离了地。
“嗯?”
“其实,跟你死在一起,也没什么,挺好的。”魏千城轻轻笑了一声,鼻尖蹭过任初脖颈。
任初没有理会魏千城的话,虽然在听到内容的时候不免脚下一个轻微的踉跄:“你身体虚弱,现在不要说话,靠着我就好。”
“可是,我不想靠着你,我想你靠着我。但是现在,好像只能我靠着你。不过,感觉似乎也不坏,以前我不喜欢靠着别人,很不喜欢,后来遇见了你,我想你可以哪怕一次,小小的一次,可以靠靠我,我第一次那么渴望一个人依靠我。可你那么强那么厉害,竟然连一次的机会都不舍得给我。而我,总是被动地靠着你,不,有的时候,还是算主动的,呵呵。”魏千城反反复复说着废话,双手紧紧抱着任初的脖子,有好几次用力过头了,几乎勒得任初窒息出眼泪来,他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着,丝毫不理会任初有没有在听,偶尔轻轻笑一笑,然后凉凉的含着一丝水气的嘴唇轻擦过任初的耳后,或者后颈,或者那软软的黑发。
终于,在后退到一个岔口的时候,任初停住了。
许是终于听明白了魏千城话里的意思,又许是被步步紧逼却始终像逗弄老鼠的猫一样不造成具体伤害的冯麟打击了,任初沉默了很久,久得终于让一直自言自语的魏千城停了下来。
“阿初?”
“魏千城,你……”任初欲言又止,她低着头看旁边下水道里上下浮沉着的垃圾袋,泛着恶臭气泡的浑浊污水朝着他们身后某个出口汹涌而去,然后在那不大不小的波浪声中,说了一句话:“是我想过要依靠的人。”
魏千城愣住,好半天没有动静。
可能对于他而言,任初这句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在这一块贫瘠多年的土地上炸出了一个深坑,而那深坑里竟然涌出活水来,填满了附近龟裂多年的地块,从那些地块的缝隙当中,“蹭蹭”冒出来十几株,或者上百株青嫩幼苗,春风过处,迎风招展,明媚盎然。
在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不是因为我以前让你觉得不太靠谱,所以你才犹豫,所以你才说你只是想过,而不是只是一个简单的想?
魏千城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可心里一鼓一鼓的,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尖锐的部分钻的他心里疼,可是疼得舒坦。
以后,如果能从这个肮脏的地底出去,以后,一定会让你的想过,变成想,然后变成实实在在的!
魏千城抱紧了任初,然后双脚踏在了实地上。
他不想死了,不想拽着任初一起死了,他们还有以后,还有很多很多个以后!
“聊够了吧?”蓦地,冯麟终于开口了,而开口的瞬间手中银光迅捷刺来,任初手中匕首撩起横挡,“叮”的一声将其弹开,而任初背着魏千城也是狼狈后退一步。
看冯麟那样子,似乎是已经玩够了,任初抽空回头瞥了一眼那条岔路,发现就在不远处已经是一个下水道口了。
原来如此。
任初拍了拍魏千城的手背,她知道现在的他是有自己的力气可以走到那里的,只要她为他争取一点时间。
魏千城顺着任初刚才快速一瞥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知道了任初的心思,虽然有点不甘心,也有点不放心,但魏千城还是慢慢松开了抱着任初的手,身体缓缓往后退去。在魏千城转身迈出一步的顷刻,任初已经如同弹簧一般弹了出去,目标是冯麟。
“妈的!忍不了了!都这么长时间了,到底找着没,没找着也该从下面上来了吧?就算不上来,通知一声也好啊!”王琥终于在车里坐不下去了,一拉车门,愣住,李万里正抱着笔记本站在他车前。
“干什么?看什么看?!”王琥的气没那么容易消,怒斥一声,然后绕过李万里。
李万里摸了摸鼻子,还好还好,至少能对他发火,说明还没到决裂的地步,嗯,还好还好,这么想着,李万里就跟了上去。
王琥一把掀开了之前那个他留了条缝的窨井盖,往下望了望,除了弥漫上来的一股恶臭,以及下面不断哗哗流淌的水声,王琥什么也听不见。
然后他想了想,把一条腿往下伸了去。
“你干嘛?”李万里见势不对,抓住他的肩膀。
“我下去看看。”王琥推开他的手,然后继续把腿往下伸。
“你知道阿初往哪条路上走的吗?”李万里着急忙慌地问。
王琥顿了顿,然后继续推开他:“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还是得下去看看,她应该会留下线索的。”
李万里犹豫着,看根本劝不动王琥,只好说:“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下去。你别动,你别动,你在这里等我!”
李万里一边喊着,一边往车子的方向跑去,王琥坐在下水道口,居然很听话地没有下去,回头看着李万里的背影跑远,然后看着他再度跑回来,扔给他一把匕首防身。
王琥和李万里下去之后没多久,任再明和魏明就带着人赶到了,任再明探头往打开的下水道口里面望了望,感受是跟王琥一样的,臭不可闻,除了水声就是水声。
“你们,全部散开,四个一组,守住这附近每一个窨井口。”任再明一挥手,站在四周的组织成员立刻点头,快速离去执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