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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积着乌云,一只木筏在波涛中苦苦挣扎,木筏上的人却心若止水,丝毫不为所动。
这木筏是悟空用了十几天的时间扎起来的。
每天一大早,悟空便砍好木柴送到山腰,接着就来到山崖下伐树,把树皮搓成了绳,怕不结实又用藤条加固,还在木筏周边绑了几十个葫芦,做了篙和桨,准备了食物和水……
所有这些,都是体内的那个意识在指引着他,悟空不由得感叹:原来一个人可以懂得这么多!
看看东南风已起,就在想要出发的时候,发生了老吴的事情。
悟空不知道山下那些人有没有追上来。或许自己的逃避已使对方麻痹,或许恶劣的天气让他们感到不值,但悟空一刻也不敢放松,他要尽快地与身体里的那个意识合二为一,只有这样,才会明确那个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里的目标的方向,或许,还可以拥有自保的能力。
这一路航行并不顺利,不是风向不对,就是木筏出现问题,或是食物缺失,悟空只好沿途在各个岛屿停靠,重新准备,幸好他也有足够的耐心。等身体与鸟人的意识完全融合,已经在海上飘零了一年多。
衣服也已经脱了下来收好,和柴刀放在一起,这是老吴留下的纪念,反正所过之处荒无人烟,没什么失礼之虞。
悟空现在对那个鸟人——或者说是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此人所学十分繁杂,五花八门无所不有,单是他所说的七十二般变化,其实只是笼统的概念,其中又有许多变数,以致悟空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这上面。遗憾的是,可能是身体的原因,悟空对有些细节不太十分满意。
越往下走,潜意识里的信号越发强烈起来,悟空既紧张又渴望,按照指引,用尽全力向前划去。终于,一座大山远远出现在海平面上。
悟空大喜,加速划动木筏,不消多时,来到了岸上,果真是好山:临海而立,势镇汪洋,丹崖怪石,削壁奇峰;繁花似锦,百鸟争鸣,瓜果飘香,松柏长青……
悟空心中突的一跳,只觉眼前的景色很熟悉,无端生出了一种家的亲切感。更奇怪的是,悟空在山下端详了很长时间,却并没有发现山上有走兽出现,这又与三星洞何其相似!
悟空现在不但耳聪目明,还有一种奇异的感知能力,直觉告诉他,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座山中。
我一定会找到你!
悟空的脑子里闪现过几百种相见的场面,但现在心里却只有不安。
万一找到对方该怎么办,他还没想好!
他现在甚至害怕见到那个人!
一路走来,奇观异景见过不少,香甜的瓜果却实在不多,这对悟空是一种极大的诱惑,他不想暴殄天物,决定先满足了口腹之欲,洗洗澡休息一下,再作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悟空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山上闲逛,饿了就吃,累了倒地就睡。如此过了半个月,悟空终于确定这山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想惹麻烦,更不想给自己要找的人带来麻烦!
目标其实早已确定:悟空在山涧中的溪水里洗澡的时候,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他,心中断定,那人所在的地方,肯定与这水流有关。
悟空郑重其事地穿上了衣服,用藤条把柴刀斜绑在腰间,对着溪水照了照,感到很满意。第一次见面,总得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沿着山涧一路搜寻,只听水声越来越大,及至跟前,乃是一条瀑布飞流直下。悟空攀及近前细细打量,一个奇怪的现象引起了他的注意:流水落下的时候,好像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总会微微地向里一带。定睛仔细观察,里面似乎并没有水,竟像是空的!
悟空大喜,纵身一跃跳入瀑布中,抬头观看,只见一道石梁挡住了流水,里面却是一处宽敞的洞穴。走不多远豁然开朗,梅兰竹菊间或散落,旁边有一巨石,上有一行篆书大字,刻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原来这地方叫花果山!悟空没来由的心中一颤。再往前走,乃是一处石室,从门口向里望去,屋子很大,里面陈设极为简单,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最里面是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个人,面貌看不清楚,身形却像极了悟空,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悟空呆呆地看着石床,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床上的人张开了嘴巴,一滴水珠不偏不倚正巧落入了他的嘴里,那人哈哈一笑一跃而起,几乎没作停留,倏的一下就来到了悟空的面前,直愣愣的看着他。
悟空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人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犹如鬼魅,更让他吃惊的是,悟空居然看到了自己!
“你是谁?”俩人对视了片刻,几乎是同时惊声问道。
那人倏的一下又回到了床上,盘腿坐了下来,悟空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转的身。
悟空只觉得自己浑身发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说道:“我是孙悟空,你呢?”直到现在,他才完全相信了鸟人的话。
“我?我是谁?”那人想了半天,突然桀桀笑道,“对了,我是孙悟空!”说完,鼓掌大笑。
悟空眼睛发涩,轻声说道:“好吧,你是孙悟空。那么,你不想请我进去坐坐吗?”
“进来?坐坐?”那人歪着头看了看悟空,突然大笑起来,“好好,门就在那儿,你进来吧!”
“谢谢!”悟空微微笑了笑,抬脚向屋里走去,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住,竟然不能向前移动分毫。
那人哈哈一笑,骨碌跳下床,搬起那张石桌呼的一下扔向悟空,悟空猝不及防,竟然忘了闪避。那石桌眼看就要砸到悟空头上,却又被什么东西给弹了回来,那人上前伸手接住,又轻轻把石桌放了回去,转身上了床,笑嘻嘻地看着悟空说道:“进来呀!”
那张石桌怕不有几千斤重,在那人手中却轻若无物,几乎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一切,悟空目瞪口呆。
良久,悟空才从震惊中醒来,却瞬间又被莫名的悲伤包围:此人是被人用法术禁锢在里面,看来年岁已经很长了!
黑暗固然可恶,但只要坚持总能过去,虚假的光明更容易让人接近癫狂。
“你是怎么进去的?在里面多长时间了?”过了好半天,悟空开口问道。
“你?你是谁?对了,我是孙悟空!”那人似乎很茫然,答非所问。
悟空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人的境况和鸟人差不多,只不过鸟人的忍耐力强大而已。
“那么,这儿有没有人来过?你在里面吃什么?”悟空问道。如果有人来,说不定就有机会。
那人似乎明白了一些,轻轻摇了摇头,又大声笑道:“老子就算再过几千年不吃东西,也一样无碍!”说完,自顾自笑了起来。
难道这人已经被关了几千年?
悟空正疑惑间,突见那人迅速躺平了身子,嘴巴一张,又是一滴水落了进去,悟空这才发现,水是从洞顶的一块拳头大的钟乳石上滴下来的。
“时间到!”那人自言自语,纵身跳到——应该说是飞到了洞顶,伸长了脖子,咯吱咯吱把那支钟乳石啃了个一干二净,才缓缓落了下来,摇头晃脑地咂吧着嘴,似乎意犹未尽。
悟空彻底被惊呆了,这许多年来难道这人就靠这个维持生命?
看看那人神志不清,现在想跟他掰扯清楚,除非是自己疯了,等等看吧!悟空叹了口气,缓缓退了出来。
鸟人说的那两股气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悟空只觉心里乱糟糟的,胡乱吃了点儿东西,溜溜达达又来到了石室门前,找了个地方躺了下来。
那人依旧躺在石床上,每到水珠要滴落的时候,便张一下嘴巴,水珠总能准确地落到他的嘴里,看来不知练了多少年,悟空瞧得心里酸酸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悟空每日里除了吃东西外,都会呆在门口,悄悄地观察那人,慢慢的悟空发现,对方也在注意他:睡觉的时候,他会扭过头来偷偷地注视着悟空,当悟空有动作的时候,便迅速回过头去装作没事儿人一样。
这让悟空有些兴奋,看来这个人只是独处的时间久了,不太会跟别人交流,要是慢慢地引导,说不定很快就会变得跟常人一样,于是,悟空开始自言自语讲路上的见闻。
期初,那人很排斥,总会跑到门口对着悟空呜里哇啦一阵乱叫,但悟空充耳不闻,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时间长了,那人也没了脾气,只好躺在石床上,任由悟空去了。
只是悟空所见十分有限,讲不了多少天就没了话头,只好再从头开始,如此反复。
“你这点儿破事儿都说了六遍了,还有没有新鲜点儿的!”终于,那人受不了了,冷冷地说道。
悟空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悠悠说道:“有,就是太新鲜了,怕你听不懂!”
“听不懂?你以为我是傻子啊!”那人被激怒了,“你刚来的时候,那是我对你表示欢迎,别给脸不要脸!”
悟空哭笑不得,那么大一块石头劈头盖脸砸过来,吓都把人吓死了,这竟然是隆重的欢迎仪式,这话恐怕只有他才说得出。
悟空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头。
这人绝没有疯,也不是缺乏交流,而是在装!xh:.74.240.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