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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不到半盏茶,一行人便到了当初涉云真居住的地方。
离开的日子不少,可这儿的一切却干净整洁一如往日,因着往日这里便没甚人,此时乍然来了外人,竟显得比以往更是热闹。
白子玉和李易生将人送到后便离开,并未多留。
涉云真略遗憾。
本来还想喝杯水话话家常,问问自己师父和这些日子剑阁的变化呢!
这孩子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师父因为他去守间天隙了。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师父去哪了,我这次回来,怎么也没见到他?”涉云真在凳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清香扑鼻,水温正正好,是他平日喜欢的温度。
不需要重新换水泡茶,也不用担心茶叶放陈了失了口感。
这就是修仙的好处。
久行归来,还不需要收拾屋子。屋子里有除尘咒,可是时刻保持干净,不需要人去洒扫。
被褥也是,即使不洗不晒也蓬松干净。
只是院子里堆积了不少落叶,杂草丛生,行走间略有不便。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明日便要走了。
似乎,他到了这里之后就一直在赶时间?
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急……
难道是古代人的特性?
“我明天就要走,师父今晚应是能够来看我一眼吧?”
说完之后,没人应声,涉云真这才想起,如今与他在一处的,是性格怪异脾气暴虐的魔刀血止杀,能跟他如普通人一般聊天才怪。
只怪他不长脑子,气氛不错就忘了对方是个什么人。
他都做好被冷处理的准备了,可偏偏出乎他意料,这显然不是善茬的货竟然开口接话头了!而且还难得的不是冷嘲热讽!
“也许吧。”
血止杀心知止天霆八成是来不了,毕竟……不受刑就算不错了,这人能为了弟子跟自己做交易,也是护短的,如今徒弟归来却不出现,怕是给关了禁闭,或是受了类似的刑罚。
不过,这房子真不错,木屋清香,摆设也舒心,难得他心情好,哄哄这废柴主人也无妨。
看着涉云真一脸的惊讶,嘴巴能塞进去一个拳头,血止杀脸上的别扭几经变幻,终于成了不满,脸上出现了惯常的冷意和讽意,“做什么这么看着我?看着我,你师父就能蹦出来?”
涉云真松了一口气,“这才正常……”
血止杀:“……!!!”
……
然后把心里的一丝情绪吞了下去。
刚刚还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做了传说中凡人的闲聊,结果……
这个主人果真欠抽!
涉云真却缓和了表情,又倒了杯茶水,端过去,给那个倚在墙边的人送去,脸上表情温和,似乎还带着笑,“喏,润润喉吧。”
虽然不知道一把刀会不会渴……不过似乎有饮刀的说法?
还在心里模拟189种不露痕迹整死自己主人方法的血止杀一愣,然后接过茶,下意识送到嘴边。
涉云真笑笑,转身去收拾东西。
那些老家伙催的那么急,好像一寸光阴一寸金,慢点就是他不行似得,也不好拖沓。金银细软换洗衣物都要准备。虽然法衣避尘,但哪个凡人是只穿一件衣服的?除非是漫画里。
只盼着离开这修真界以后,能有两天安生日子。
血止杀喝完了茶水,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然后愣住了。
……
似乎……
不用整死这家伙也可以?
……
啧啧。他的脸上突然蒙上阴影,衬的一双眼睛愈发黑暗邪肆。果然,还是留着,慢慢折磨的好……他还没见过这人沉迷欲念无法自拔的可怜样子呢……就这么宰了,忒可惜。
日暮西斜,日夜交替,一夜很快过去。
涉云真带好了乾坤袋,惴惴不安的等在剑阁外的栈道前。
血止杀不耐烦的看着崎岖山路,啧了一声,道,“真是没用!接应个人而已,还不到!”
事实上,距离那个剑阁弟子交代完事情离去,他们只等了不到一刻钟。
血止杀烦躁转身,却见涉云真一脸纠结,便停下脚步,烦躁道,“你在做什么?”
“啊?”
涉云真猛然回神,不解的看向他。
血止杀走进,双手扒住他的脸皮,将下垂的眉毛往上一提,“今儿个可是离开这群白痴的好日子!别给我哭丧着脸!”
自昨晚后,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转变,相处也更轻松了。不过两个人都不去细究为什么。涉云真随手挥开这人的手,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师父还不出现。”
血止杀表情微僵。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很不安,好像师父出了什么事一样……昨天晚上也没怎么睡好,一直想着师父的事。”
涉云真是个傻白甜,往往确认一个朋友就会掏心掏肺,也不管这人以前如何。不过他姐一直说,这么个破性子,以后迟早吃亏!
涉云真屡屡受教,屡教不改。
没办法,天生的,又不是他想改就能改。
血止杀哈哈两声,含糊道,“你想多了。”
涉云真攥紧了衣袍,道,“希望是……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安。”
正说着,前方马蹄阵阵,一辆规格普通的马车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血止杀巴不得转移话题,立刻道,“终于到了!”
马车上并无一人,可却行的稳当,那马似是有灵性一般,跑的又快又稳,还认得路。
用挑剔的眼神看过一遍,血止杀才道,“飞黄吉良血脉?在如今这个世道,还算能看吧。”说着,径自迈上马车,朝涉云真伸手。
涉云真本也想自己上车,奈何腿没人长,也没人有力,最后还是拽着血止杀的手上了车。
车前黄文骏马嘶鸣一声,高高跃起,健硕的四肢和形状完美的蹄子显露无疑,接着才打了个清脆的响鼻,得意的一甩长鬃,嘚嘚嘚朝山下跑去。
“呵!”血止杀笑道,“还是个爱显摆的。”
不过,这马确实长得漂亮,皮毛油亮肌肉流畅,脸也俊俏,估计放到马场上,能让一群骏马爱好者流下哈喇子。
马车与法器又不同,虽颠簸,但坐上去倒也别有趣味。
至少对刚接触马车的涉云真和血止杀来讲是这样的。
可血止杀满目新奇不假,涉云真却有些兴致缺缺。
血止杀一开始还想装看不见,却盖不住这人老是摆着一张臭脸,只好冷哼一声,道,“算了吧!你师父也算得上末路英雄,天资尚可,虽不是什么难遇的天才,但胜在勤奋,师父也遇的好,如今修为也算可以,高手碰不到,菜鸟不敢惹,能出什么事?”
“但是……”
其实涉云真表现的并不明显,脸上表情也是淡淡,不认真观察,也看不出他心情不佳。
“估计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他须得前去解决,毕竟是一派掌门,你以为跟你一样闲么!”
涉云真撇嘴,“知道了……”
他也知道啊……但是自己好不容易回来,马上就要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却连师父的面都没见到……
血止杀还说教上瘾了,见涉云真一脸不舍,挑眉,语重心长道,“你也该长大了。怎么这么大人还要靠家长?”
涉云真:“……”
……
见涉云真反而沉默,血止杀倒是觉得不对了,内心惴惴,脸上却装作不甚在意道,“喂!怎么不说话了?”
涉云真面色淡然,道,“没什么……只是你点醒了我。”
有着成年人的灵魂,可接人待物还跟小孩一样,明明已经长大了,却理所当然的贪恋着长辈的温情。
虽然以前有所察觉,可是懒惰的不愿改变现状,所以下意识忽略了吧?
什么不愿露出异常,或者是为了让长辈放心,都是借口。
虽然懵懂,但他也知道,自己如今身处的世界并不平和。
大娘的异样,那忧心忡忡却不愿让自己知道的表情,还有失踪的师父……他们本没必要如此宠溺自己。
是因为一直遇到这么爱自己的人,所以干脆沉溺其中了吗?
加上上辈子,自己可也是小三十的人了。
也是时候该让自己长大了。
就算无法保护爱自己的人,至少也不能让他们在这样为自己分神。
涉云真的心思逐渐改变,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血止杀敏锐察觉涉云真似乎有了什么改变,但是又似乎没什么不同……
硬要说的话……也许表情更严肃了?
涉云真长长叹出一口气,微笑着对血止杀道,“你说得对。谢谢你,我确实该长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依赖长辈了。”
“哦。”血止杀看着涉云真略显疲惫,却带着坚定的笑,心中一跳。
这人,刚刚似乎是悟了。
不是只有佛家才会悟,也不是只有堪破天机、窥出大道才叫悟。人生在世,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凡尘仙界,每思每想,但凡有所突破,有所体悟,皆是悟。
看破红尘是悟,人情通达上有所进展也是悟,猛然间对新事物有所构思也是悟。
这个主人……似乎还蛮聪明的?
……
不过这和他没关系。
血止杀一边念叨着这和自己没关系,一边强迫自己去看路边的景色。
在没见过世界之人的眼中,一草一木皆是风景,鲜花飞虫都是稀奇的,血止杀,则是其中翘楚。
他这人,虽不曾入世,却广知天下,说好了那是博学多才天生图书馆,说不好了,那就是纸上谈兵……然,有些美景,不去见识一下,是永远无法真正体会的。
血止杀不羡慕凡人的七情六欲,不羡慕凡人的跌宕起伏,却唯独羡慕这些被常人忽略的小事。
他知道花是红色,花是香的,却不知,红色与红色之间也有微妙的差异,每一朵花的花瓣,都是不同的,也不知道清香怡人和浓烈扑鼻的真正区别;他知道山有巍峨有清秀,不同地方的泥土是不同颜色质地,却无法自那些描述中体会巍峨给人的震撼,清秀给人的舒畅,更不知,巍峨的高山也有普通至极的山石,清秀峰头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极为磅礴。
更别提,每种泥土的颜色分别以及所谓的滑腻和干燥的触感到底有何区别。
他统统不知道。
或者说,知道,但不能体会。
血止杀,应当是庆幸自己能成为这凡俗间有灵性、能运动的一物的。
对当初赋予他生机那人,应当也是抱有感激的。
直到看够了风景,对这千篇一律的山石野草没什么新鲜感了,血止杀才缩回头,捏捏自己脖子,问涉云真,“你准备去哪里?”
天下之大,且不知何人心怀不轨,该前往何处?
涉云真却只好奇看他,“你脖子也会僵?”
修真者引气入体后,体质远超常人,也不容易感到疲惫麻木或僵硬。
血止杀不是人,其本领也比炼气期不知道强了多少,竟也会脖子僵?
血止杀身子微微一顿。
“啧,当然不会。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准备去哪里?”
到底是谁转移话题……涉云真委屈腹诽,然后道,“我准备……去边塞定居。”
他不是喜欢舟车劳顿的性子,即便不愿困局一地,但,这也不代表,他就想到处跑。
还是选定一个地方,安顿下来的好。
“哦?”
血止杀眼睛亮了。
这主意好啊!国家边境离得远,途中好好规划能去不少地方,再加上边境离两个国家都近,这样想去哪里都可以,凭他的本事,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岂不是能自由观看两个国家的风光?
“好主意,那就去边塞吧。”
比起血止杀,涉云真的想法则更深一些。
边塞人烟稀小,便是妖魔也懒得去那里霍乱,遇上可能暴露自己身份事件的可能性就小。
再者,他也不是能经营的人,在人多的地方不免需要社交,如果处理不好比较麻烦……边塞这种地方,虽是身份管理比较严,可是接触的人却少了许多,更何况……
那里也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往日,自书上,他可是看到不少新鲜有趣的逸闻。
虽说这一切都决定的略显仓促,然而他本人,倒是对这场旅行蛮期待的。
马车并非法器,除却拉车的马是神骏血裔,其余用材、构造乃至形制皆是凡间最普通的,坐上去略显颠簸,刚开始还好,时间一久,这马车坐久了的后遗症便显出来了。
血止杀早早的便跑到了马车顶上,美名其曰晒太阳,没那个本事的涉云真苦哈哈坐在一开始还觉得舒适坐久了却只觉得又硬又颠的座子上,痛苦的腹诽。
“第一站去哪儿?”
马车外传来血止杀的声音,能听得出他心情不错。
涉云真挪动屁股换了个坐姿,道,“去济阳!我要跟大娘道别!”
马车外安静了一瞬,然后血止杀的声音传来。
“随你!”
马车顶棚上,双臂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的血止杀收回偏向马车窗的眼,脸色逐渐阴郁。
啧啧。
且有防人千日者,可若该防的是信奉之人,又当如何?
更何况,那人还不知自己该防谁。
血止杀突然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主人,有的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