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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识反馈的情景让洛连笙唇角微勾,果然不出他所料,贺凌尘记忆里心心相印的梁锦书与蒲玉轩二人,也并非铁板一块。这二人彼此深知对方为人性情,若贺凌尘上钩了自然不会起什么争端,但像现在这样就难免生出罅隙。
别看他二人如今已说好各凭本事,但罅隙既已存在,绝不可能消弭,只会在未来越来越大,渐至势不两立——却还非得凑在一起!
想想到那时这两人的表情,洛连笙忍不住便有些期待。
在此之前,他先安排了蒲玉轩的住处。说是在他居所附近,其实彼此恰在两座山头上!论直线距离自是不远,但中间隔了一条极深的峡谷,非本宗弟子在宗内不可随意飞遁走动,料蒲玉轩也不能时常往自己眼前凑!
接着洛连笙就施施然下山,去了文华坊市。
远远的他瞧见一名俊秀僧人正沿路缓行,垂柳随风摆动中,这僧人敲开了一户人家。洛连笙也不上前,只隔了一段距离看着。得了那户主人赠予的一钵素食,俊秀僧人才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凌尘。”
刹那间又是桃花盛放,灿若云霞,洛连笙下意识便走了过去:“在化缘?”
玄慧点头:“苦修便是如此,有灵石也不能轻易动用。”
洛连笙问:“那你住在哪里?”
玄慧道:“出了此地往东北走,有一座废弃的庙宇,遮风避雨已是足够。”
洛连笙哦了一声,也没有邀请玄慧去宗门做客的意思,又问:“你打算在此地停留多久?”
玄慧道:“红绫虽认我为主,但当时是你我一同发现。地宫无法分割,总要让你把红绫珍藏的那些心得全部取上一份,我才能动身往别处去。”
洛连笙又哦了一声,尾音却微微拉长,挑眉道:“想在此地多盘桓一段时日,当真没有交了我这么个好友的缘故?”
玄慧失笑道:“真该叫那些觉得你性情冰冷的人来瞧一瞧,冰在何处冷在哪里。”
知道他说的是梁锦书,洛连笙哼道:“我如何待人,自然因人而异,有些人也得先值得我倾心相待。”
玄慧早见过洛连笙丢下梁锦书的那一幕,却并不认为洛连笙做错了什么——他看洛连笙顺眼,便觉得对方做什么事都一定有自己的理由。闻言他点了点头,并不多问,只做个手势:“不如同我前去,今日我们就可以开始。”
洛连笙道:“正有此意。”
玄慧道:“可惜我现在落脚之地简陋,无法好生招待你。”
洛连笙道:“无妨。”
玄慧又道:“若以后有机会,你去了我的宗门,我再好好招待你。”
“行啊。”洛连笙一口答应,想了想又揶揄道,“我若饿了自会料理吃食,只要你到时候别嫌我胡吃海塞。”
玄慧道:“我虽忌口,却不会替别人擅做主张,凌尘你只管吃喝便是。”又告诉洛连笙,“其实本宗在宗门戒律上并不十分严厉,破戒也无妨,只要诚心悔过即可。若不愿悔过,就得被逐出宗门。但本宗行事一向留有余地,这类被逐出宗门的弟子,并不会洗去修为,只是想要往高深处修炼,没了对应的功法而已。”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很快就到了玄慧所说的废弃庙宇。里面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碎木和稻草,被他随意拼出了一张床榻,想来平日就睡在上面。玄慧还要整理出一块给洛连笙坐,就见洛连笙已经在一块碎木上坐了下来。
然后洛连笙道:“红绫呢?”
一个红袍小人揉着眼睛从玄慧身后钻了出来,嘟囔着:“谁在找我!”等他定睛一看是洛连笙,就瞪大眼,“啊呀,你来啦!”
洛连笙道:“是啊,我来看你。”
红绫撇嘴:“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主人的呢!”
玄慧但笑不语,洛连笙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其实……要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或许是因为留恋好不容易在这一方世界里交上了投契的好友,或许是因为玄慧有三分同卫凤石相似的长相,洛连笙连宗内事务都未处理,就匆匆赶了过来。
这事实被红绫不经意地说出,才叫洛连笙意识到自己对玄慧的确是颇有一些好感。只是这份好感,究竟是因为彼此性情相投,还是因为他长得像卫凤石,一时间洛连笙也说不上来。
发现他沉默不语,玄慧就将红绫放在地上:“凌尘此来是想要与我一同探讨你珍藏的那些修炼心得。”
洛连笙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他更不会错过同修炼有关的点滴,当即收敛了杂念,凝神静气看向红绫。
大约是成功认主的缘故,比起在地宫内半透明的样子,现在红绫的身体要清晰了几分,闻言他得意地昂起脑袋:“原来如此,那你们就等着我红绫来给你们传道授业!”
接下来,在红绫叙述前代主人修炼留下的许多心得、以及洛连笙和玄慧不时提出疑问再互相探讨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数日。其间洛连笙当真猎了几头妖兽,取了里面肉质鲜嫩肥美的部位,生火后架起来烤着吃,直弄得整座庙宇里满是肉味。
但玄慧并不阻止洛连笙的这种行为,每每只含笑在侧看着他,一副十分包容的样子。
……糟糕。
洛连笙想:对这个人的好感仿佛又多了几分。
待此番探讨告一段落,所得的收获也需一段时日来消化,加上意识到了上面那件事,洛连笙就匆匆告辞离开,飞也似的回了大悲伏魔宗。
他才一回宗,就有几名外门弟子过来给他见礼,接着其中一名高鼻深目的弟子犹豫了一下道:“宗主,沈望有事禀报。”
洛连笙想起他就是家在坊市里开了间食铺的弟子,当时回宗后他曾吩咐长老照顾一番,见其他几人先走了,就问:“没有人来把你纳入内门?”
沈望一听便激动起来:“多谢宗主惦记,许长老同我说了,是我自己想先在外门打磨一番再堂堂正正地考进去。”
洛连笙点头道:“有志气——你要同我说什么?”
沈望道:“是关于开阳宗梁公子和后面那位蒲公子的事情,近来本宗时常有人议论……”
沈望才开口说了没几句,从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你胡说什么!”
却是不知何时梁锦书和蒲玉轩已是齐至,见沈望正对洛连笙说起近日在大悲伏魔宗内广为流传的传言,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沈望见洛连笙未置可否,心里一定,朝梁锦书看了一眼:“是不是胡说,待我禀明宗主,自有宗主分辨。”又道,“时常有人议论,他二人来本宗别有所图,居心不良。说是蒲公子身中奇毒,不得不借助本宗解毒。还说梁公子之所以要来本宗,就是为了帮蒲公子解毒。便是我,也在坊市内听见过这方面的议论。”
梁锦书正要辩白,却听洛连笙道:“原来蒲公子中了毒……”他一边说目光一边落在蒲玉轩身上,叫蒲玉轩不由就有些激动,想要上前一步,这时他又道,“不过梁公子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为好友赴汤蹈火,果真情深意重。”
沈望冷笑一声道:“宗主,他二人哪里是好友,分明早已结为双修道侣。”
蒲玉轩见洛连笙眼露震惊之色,连忙辩解道:“贺宗主,这些仅是谣言,绝不可信,我与锦书实为好友,并无暧昧关系。”
梁锦书道:“不错,宗主,这谣言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如今不知对方目的为何,依我之见,不如查探一番。”
沈望还要说什么,被洛连笙抬手阻止了:“沈望,你先下去吧。”
沈望有些担心,但想起在辉山坊市内的情形,他又对自家宗主有了信心,觉得他不会被蒙蔽,便告退离开,原地只剩下洛连笙三人。
梁锦书和蒲玉轩正有些忐忑,只听洛连笙道:“蒲公子,你二人当真并非道侣?”
见他第一个问的是蒲玉轩,梁锦书心头登时似被虫蚁啃噬,面皮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扭曲。但蒲玉轩却很高兴,摇了摇头,露出一丝犹疑和难过:“我不知是何人在此造谣中伤,我的确身中奇毒,但我与锦书从小结识,关系自然亲厚非常,可是绝非道侣。”
洛连笙仿佛松了口气,道:“那谣言又是何人传出,你们可有答案?”
梁锦书与蒲玉轩对视一眼。
梁锦书道:“定是客院中居住之人。”
这一点他私下与蒲玉轩也讨论过一番,他自信自己与蒲玉轩并未露出马脚,在此地客居期间更是留意绝不露出任何亲昵神态,断无被发现的可能!
若要说真有什么疏漏……
那便唯有在客院中谈话时,没有察觉到隔墙有耳,不甚走漏了风声这一可能!叫那些也想要得到贺凌尘青睐之人如获至宝,将这等谣言大肆传播!
他与蒲玉轩甚至还又一次起了争执,若非想起恐怕正因上回争执叫人暗中窥知隐秘,不得不按捺住心下怒火和怨愤,梁锦书真恨不得把蒲玉轩直接赶回开阳宗去——如今的蒲玉轩,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会为了自己身中融雪奇毒的蒲玉轩了,瞧贺凌尘只不过对他稍有几分青睐,他就一副毫无自知之明的样子,梁锦书又恼恨,又……嫉妒。
为什么贺凌尘看中的不是自己?除了身中融雪带来几分姿色,蒲玉轩的模样乏善可陈!从前两人的亲密无间、月下的喁喁私语、说过的山盟海誓……早在不知不觉中全被梁锦书抛在了脑后,他甚至想到,蒲玉轩身中融雪奇毒,若是不解迟早会死,到那时便再也无人能同自己争贺凌尘了!
但梁锦书马上又有些沮丧地记起,仙医谷曾说只要是修欢喜道的修士,便能替蒲玉轩吸附此毒,贺凌尘修为又高,若他来做这个疗毒之人,必定能做到仙医谷谷主说过的效果,蒲玉轩实则性命无虞。且看贺凌尘的样子,倒像是愿意做这件事的。
不、不对!那是在贺凌尘并不知晓一旦应承下来,他必会修为大降!若他知道了此事,一定不会乐意!
梁锦书心念电转间,洛连笙再次开口:“既如此,不如我将他们全部召集查探一番,你们也好自辩清白?”
梁锦书迫不及待道:“好!”
蒲玉轩也道:“宗主考虑周到,玉轩感激不尽。”
待洛连笙叫他们先回客院,又说会遣人将所有客居大悲伏魔宗之人召集起来,梁锦书二人才先行离开。看着他们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背影,洛连笙眯了眯眼,冷哼一声。
其实梁锦书与蒲玉轩就算为了解毒而来,又是双修道侣,也谈不上什么丑闻。只不过这二人心大得很,不想叫人发觉这段关系,为的是欺骗贺凌尘,不仅想要解毒,还想要更大的好处,所以才如此急切于证明他们并非道侣。
可惜,就算梁锦书和蒲玉轩想破脑袋,恐怕也想不到,这传言并非客院客居之人传出,而是由洛连笙一手炮制。
洛连笙到客院的时候,就见一群人站作数堆。梁锦书和蒲玉轩并肩立在一处;不远处有几名修士窃窃私语,偶尔向梁锦书二人投以幸灾乐祸的目光;又有几人事不关己地站在另一处,神色有些冷漠;还有几人带着几分惊慌互相对视,洛连笙估计他们大约在流言传开的过程中出了一份力……
“贺宗主。”见洛连笙到来,所有人都走上前行礼。
洛连笙道:“诸位并非本宗弟子,不必如此客气,今次只是为了查探据蒲梁二位公子所说令他们困扰的谣言究竟从何而起,两位也想要澄清一二。”
当即有人惊讶道:“谣言?这不是事实吗?”
梁锦书狠狠瞪他一眼:“你说此事属实,那你如何证明!”
那人顿时语塞,他很乐意梁锦书和蒲玉轩二人吃瘪,见流言传播就跟看好戏一样,却委实不知此中有无内情。但他不怵梁锦书,只把脸一板,眼睛一翻:“我是没有证据,不过大家都知道。”
梁锦书哼道:“所以才说是谣言!”他对洛连笙道,“宗主,这分明是有人想要毁谤我与玉轩,又想将我二人赶走,才放出这等谣言暗中攻讦,只望宗主千万莫要被这帮小人蒙蔽!”
谁知就在这时,忽然有人道:“怎么没证据,但凡去过开阳宗的人,就知你二人早已暗通款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