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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她问,声音颤抖,脸色惨白。
“嫣然的。”戚雨薇道,一把将林书画藏在身后的吊坠抢走。
是的!抢!
至少在林书画眼里,确实是抢!
那东西本来就该是她的!
可是多奇怪,她原本死死抓着的吊坠,在听到答案后,整个人就如脱了线的风筝,在一阵狂风中被吹散了架子,瞬间失去了力气,任戚雨薇一把将吊坠抢走。
嫣然?顾嫣然!
那个因为成绩优异破格入取的女孩,她才是真正的林书画。
林家嫡亲的女儿。
她强撑着身体,将脊背挺直,想在戚雨薇面前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可如珍珠般滑落的泪水却彻底出卖了她。
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胸口窒息的疼,脑海中反复出现一个问题。
如果真正的林书画回来了,那她该怎么办?
就连她现在叫得名字都是嫣然的,那真正的她又该是谁?
红娟!哦!就连她也差点儿忘了,她真正的名字叫林红娟,是林家的养女。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一路跌跌撞撞,失魂落魄,恐慌而又不安。
夜空漆黑而又静谧,今夜无月,星空点点,入秋了,夜很冷。
冷的连人的血液也好似被凝结了,冻得她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一夜未眠,一个人,在漆黑的夜。
独自流泪,却不敢出声,紧紧捂着嘴。
很难想象,一个正值叛逆期的孩子,就连发泄情绪都如此小心翼翼,而这个看似拥有所有,冷漠理智的女孩,在撕下面具后,真正的她,如此敏感脆弱,缺乏安全感。
她此刻的心情,除了害怕,竟还是害怕。
怕那个叫顾嫣然的女孩会顷刻间夺走她的一切,害怕会被林家人遗弃,害怕身份被揭穿后同学们的讥笑和嘲讽,害怕要回到那个贫苦落魄的家……那是她所有梦魇和恐惧的开始。
她还记得,那年她5岁。
那年的夏季酷热而又冗长,好似怎么过都过不完,孤儿院里没有空调,天棚上挂着大大的黑色电风扇,兹拉兹拉作响。
午觉,小小的房间里挤着十几个孩子,个个湿透了衣服,皱着眉头,辗转反侧,睡得不安稳。
她实在睡不着,起身跑了出来,却在走廊拐角处,一头撞进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怀里。
那人一惊,瞳孔睁大,直盯盯的看了她好一会儿,下巴微微颤动,声音哽咽:“小姐……书画小姐!”
她记得,那是赵伯在看到她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没过几天,她便被赵伯接到了林家。
离开孤儿院的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雨,洗涤了前几日的酷热难耐,有微风带着清凉的空气拂面而来,舒适而又惬意。
离开的时候,孤儿院的小朋友们如数出动,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她,有羡慕,有嫉妒,还有掩饰不住的失落和无尽的绝望。
走的时候,孤儿院的院长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掉,乖乖的站在那里,神情乖巧,心里却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
她恨这个地方,恨被抛弃的身份,恨那种被忽视的冷漠。
如今要回家了,那种开心和期待,是自是难以言明的激动和兴奋。
是的!那个时候她之所以那么期待,是因为她真的以为自己是林家的嫡亲女儿。
林伯带着她上了车,看着后车镜里离她越来越远的孤儿院,她彻底解脱了,大哭出声。
赵伯以为她是舍不得,殊不知她是在为自己高兴,和以往的自己告别,她终于摆脱了这里,这辈子她都不要再回来。
她的世界焕然一新,她不是被遗弃,而是因为碰到意外,被人拐卖,她的家人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她。
一想到在这世界的某一角落,有那样一群人一直在默默的寻找她,想念她,深爱着她,原本冰冷的心便被洒进来的阳光所包围,感动、喜悦、兴奋的想要哭泣。
赵伯拉着她的手回到了林家,精致自然的园林,如梦似幻的假山流水,她怯怯的牵着赵伯的手,看着陌生而又新奇的世界。
满心期待而又小心翼翼。
终于进了大宅,见到了她想象过无数次的亲人,气氛却异常怪异。
没有想象中的拥抱、哭泣和亲吻,奶奶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对着她摇了摇头,神情失落而又绝望。
那一刻她便明白,她的归家也许并未让家人期待,那是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失望。
直到见到爷爷,一位与病魔垂死抗争的老人。
他躺在病床上,带着吸氧器,看着她,满目悲伤,老泪纵横,伸出颤抖的手抚摸她的脸颊,满眼的怜惜与宠爱。
在林家,恐怕也只有爷爷是真心待她的,而这背后的原因也是将她看成了他的嫡亲孙女。
倘若他知道她只是用来欺骗他的工具,又会作何感想呢?
可至少在那段并不快乐的童年岁月中,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光是美好的。
爷爷很疼她,为她思量周到,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将她介绍给了来宾,又怕自己百年后她无依无靠,留了大笔的遗产给她,为得就是能够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可这样美好的岁月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两年后,爷爷去世了。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不是林家嫡亲的女儿!
7岁!
没有人知道7岁的她在受到这样的打击后,是怎样的恐惧和绝望。
将她带入天堂的是林家人,将她狠狠摔入地狱的亦是他们。
她不是真正的林书画,所以爷爷的遗嘱对于她而言毫无用处。
再加之她那般年幼,没有爷爷的庇护,没有林家大小姐的身份,她随时都可能会被再次送到孤儿院。
恐惧、绝望过后的她,变得异常冷静、坚强。
在林家的每一天,都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个小失误便会被林家人厌恶嫌弃,无情的再次送回孤儿院。
于是,她付出比别人多千倍万倍的努力,只为了让自己变得优秀,获得林家的认可。
可有些东西并非努力可以赢得的,就好似那颗看似普通的石头吊坠。
但凡林家嫡系,无论男女都会在满周岁时由林家宗主赐予这个吊坠。
据说,这些吊坠全部取自于一块天外陨石,含有特殊矿物质,对身体十分有益,更是价值连城,世间罕有。
家族聚会,所有林氏孩子都会随身携带,堂哥林书皓有,众多堂姐妹也有,唯独她没有。
于是那颗石头,就好似在她心头烫了一块疤,丑陋扭曲。
时刻提醒她,无论她与林家人多么亲近,也非亲生。
她是狠毒了那块象征身份的石头,狠毒了她没办法逾越的血缘。
于是,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她侥幸的想着,也许她并不是被遗弃的,而是被人拐卖了。
对于一个孤儿来说,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亲生父母的爱更让人感到温暖安全了。
13岁的她,通过多种途径,暗自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终于,她找到了她的家人。
而真相所带来的冲击,远非她能够承受的,狠狠将她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的母亲是个精神病患者。
父亲是偏远山寨的农民。
一间摇摇欲坠,破败不堪的房舍。
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在院子里与鸡狗猫羊玩耍,四女一男。
最小的男孩约莫只有3岁模样,趴在猪圈旁,竟在吃猪食。
疯癫的母亲不但没有阻拦,还坐在院子里嘻嘻乐着。
只觉得头脑轰隆隆作响。
震惊!
除了震惊,便是绝望和逃避。
不愿相信她出生于这样的家庭,不愿意相信她期盼已久的父母,竟是这副模样,不愿相信她的弟弟妹妹们,竟过着如此猪狗不如的生活。
可这就是现实,残酷而又无情。
DNA检测结果,一次次证明她与这个不堪的家庭有着血缘关系。
她是这个家庭的大女儿,2岁时在一个冬夜遗弃在了镇医院。
那时她得了严重的肺炎,医生说她恐怕活不了了,再加之欠了医院很多钱,于是让她父亲把她接走,可她父亲却死活都不肯接走孩子。
医院没有办法,于是说钱也不要了,把孩子送回了家,却没想到这个父亲竟然半夜又将孩子遗弃到了医院的垃圾桶旁。
那夜的雪下地特别大,本就生了重病的她被包裹在单薄的被褥下,在冬夜瑟瑟发抖。
父亲不要,医院不肯收,就如垃圾一般被遗弃。
一夜过去,她竟没有被冻死。
第二天,父亲见医院根本没有想要收她的意思,便又将她扔到了孤儿院门口。
一张薄薄的被,一身红色的棉袄,里面塞了100块钱,还有一张字条,写着孩子姓名和出生日期的纸条,竟连一句嘱托都没有。
呵!那一瞬间,她竟有种想要死的愤恨。
若她根本就是不被期待的生命,又为何要生下她呢?
若生下她,为什么不好好待她呢?
那一刻,她恨透了整个世界。
恨命运的不公,恨父母的的遗弃,恨林家给予她希望却又无情撕毁,甚至痛恨孤儿院院长的收留……
倘若她冻死在那个冬夜该多好,便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绝望。
她撕心裂肺的哭泣,绝望而悲恸。
她不知自己到底哭了多久,恐惧、绝望,甚至想到了死。
站在悬崖边上的她,看着绿意盎然的世界,在跳与不跳之间抉择。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想明白了!
倘若这个世界没有人爱她,倘若被整个世界遗弃,那至少她该爱她自己,否则她这一生未免也太凄苦了。
从那一刻开始,她断情割爱,此生只为自己而活。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