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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姓, 张家村只有一户, 这女子姓蔡,想必就是赵通新娶的妻子,想到这, 钟彩心扬起笑容:“原来是赵二媳妇。”
蔡妮儿:“是的。早前娘告诉俺钟嫂子吃酒的时候送来鸡蛋和布,真让嫂子破费了。”
张德一顿, 放下柳条,这蔡妮儿的名字有点耳熟。
“彩心, 你别编东西了, 陪客人进屋聊聊。”
钟彩心把篓子交到张德手上,在衣服上抹掉草屑,拉上来人的手往里边走, “看你我的年纪相当, 日后一定得多来串门。”
蔡妮儿的手经年累月干重活因而分外粗糙,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钟彩心那柔软的指肉让她忍不住挣脱, 对比永远最伤人。
突兀过大的动作惹来钟彩心不解的目光,蔡妮儿悻悻解释道:“俺的手容易出汗,粘在一起难受。”
钟彩心一笑而过,毫不介怀:“汗而已,哪有这么计较的。”
就算如此, 蔡妮儿仍是双手交叉握紧放在身前。
堂屋内摆放着一套全新家私,窗户纸雪白无暇,火塘的高梁上挂着满满一串熏肉, 地上青砖拼凑紧实,土炕放着几个华贵的牡丹花抱枕。
钟彩心在火塘边盛了两碗玉米羹,递到蔡妮儿跟前。
“我饿的快,家里一直备着吃的,真让你见笑了。”
这话很简单纯粹,蔡妮儿却觉得很刺耳,她家还在为口粮发愁的时候,别人已经能随意吃食,拿着汤勺的手一阵紧绷,黑红的手指弯出深刻的轮廓。
“不如往后我就唤你妮儿,你也可以唤我彩心。”
自己是地上的泥,别人却是天上的星,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越是如此越要得体,“好呀!俺今年十八,不知俺们谁大谁小?”
钟彩心呵呵笑,边搅拌汤羹散热边说:“那我可是比你大两岁。”
蔡妮儿低头抚摸脸,真看不出来,还以为自己和她同岁。
“彩心姐,往后俺就唤你彩心姐。”姐姐——永远昭示比自己老。
钟彩心答道:“好呀。”她挺喜欢这淳朴的农家妹子。
“彩心姐,听说家里有两个女娃娃,怎么不见人?”心中突出一点儿看戏的小苗头。
汤勺移近嘴边稍微吹了吹,上唇沾了沾,还有些热,抬抬头:“她们俩刚去溪边洗衣了,等会儿就能见到。”
果然!她是不喜欢拖油瓶的吧,才会支使她们去干活。
“俺早就听人说姐姐家大义,所以才收养两个远房亲戚。”这是煽风点火吗?蔡妮儿觉得自己有些变了。
钟彩心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结,孩子是自家的,别人怎么说多少会伤害到她们,忘记并不是一件坏事,自暖宝爹娘去世,他们就已经是一家人了,过多的念记会让他们的亲情存在一丝裂缝。
“羹汤要冷了,先吃完再说吧。”
蔡妮儿从张德家告别出来,脑海里仍回荡起钟彩心温柔的声线,得体的举止,秀美的面容。她揪过路边的狗尾巴草,怎么看都像丑陋碍眼的自己,但她一辈子只能做野草么?或许她也能努力做一朵鲜花,就像刚看到的抱枕上的红牡丹。
暖宝提着木桶和小福从溪边回家,小叔叔仍旧坐在院子编篓子,“叔,小婶婶呢?”
张德抬抬头,“刚来了客人,你婶子在里面招待,现在可能在睡着吧。”
小福拿起一件衣裳就要往晾绳上抛,“姐姐——为啥我还是这么矮?”
暖宝接过衣裳,“等你也到十岁那就有姐姐高了。”继续扭头问小叔叔:“刚才的客人是谁呀?”
张德摸摸头,似乎想不起,停滞了一会儿,迟疑道:“像是赵二的媳妇,叫蔡啥来着,好像是蔡妮?”
暖宝嘴里反复吟喃,莫非是……
想到那可怕的后果,暖宝马上把小叔往一边拉,两人凑到边角,“叔,该不会是张大娘给你相看的人?”
张德在脑海上过了一遍,脸色变得奇怪起来,瞪着暖宝。
“真被我说中了?”暖宝捂住口,左右疑神疑鬼的看了看。
张德搓手:“那咋办?”
暖宝翻白眼:“那能咋办,干脆当不认识好了。”
“这不好吧?”
“难道小叔想让婶婶知道?”
小福大声喊道:“你们又在说悄悄话不告诉我!”
这捣乱的小福。
钟彩心刚出来就听到小福满是醋意的声音,“那婶婶也只和小福说悄悄话,不和他们说,咋样?”
小福挽着婶婶的手臂,“哼,我们不理小叔和姐姐。婶婶我们进去把玉米羹都喝光,一点儿也不留给他们。”
张德和暖宝看着一大一小进屋,齐齐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认定往后一定不再提蔡妮儿这号人。
似乎蔡妮儿也没有再来的心思,这个冬天就在小婶婶的肚子愈发膨胀之际来临了。
去年因为小福惹祸的原因使得大家守夜都滞留在家,今年家里多了一个人,不对——是一大一小,显得份外热闹。
小婶婶肚子里的小宝宝已经学会踢人,小福最喜欢就是望着钟彩心的肚皮,等着小宝宝做运动,暖宝看她想摸又不敢的样子真是可怜。
两只家猪杀了卖掉,养了一年的鸡也杀掉埋在雪里冷藏,想吃的时候随时在雪里刨出一只来,炕烧的暖暖的,这冬天让大家都长膘了。
不过这年过得并不欢喜,开春后服徭役的民丁就要集合远赴边疆,京都,或是南下修河渠,修马路,除了几家新媳妇怀了孕能冲淡一些失意,绝大部分人家连冬日冒雪也要到瑶山寺求佛。不仅求平安,还求生子。
石氏不知是拜得神多被点化,还是母爱泛滥了一把,终于不再挑事,懂得静下心来跪在蒲扇团读佛经,而蔡妮儿也正在这时被发现怀上身孕。因为这事,石氏变得对佛更虔诚,大有一副浪子回头的感觉。
再凶恶粗鄙的人,也敌不过离别,而母爱更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它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或许石氏没有作为母亲的温婉和大气,却给了孩子最重要的生命,并愿意为这生命的延续做出努力。
农历二月,隆庆城城守曹双闵陪同役监守林海巡视新丁,隆庆城管制下的各县被征民夫聚集在驿道等候抽派。
三万人的队伍随着驿道蜿蜒排列,民夫的亲人站在驿道旁的山丘上挥泪送别。
这天,寒风凛冽,雍国的第一次征兵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