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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燃的嗅觉比常人敏锐。
此时在漆黑的房间, 从林月生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血腥气, 仿佛一根根弯曲尖细的小钩子,拼命勾拉撕扯着他的神经, 让他忍不住语气紧张问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他能感到林月生的情绪非常不好,刺骨冷白的月光下对方的侧脸隐匿在阴影中,依稀能看清那双黑沉深邃的眼睛。
明燃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触碰林月生的脸, 却被对方紧紧握住。
林月生的手掌硬且宽大, 能把明燃的手整个包裹在手心, 就像握紧一团软软的棉花。他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按压到明燃的伤口,对方顿时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哼。
林月生似触电一般迅速松开手。
啪嗒一声,头顶上的吊灯被打开, 漆黑的房间瞬间灯火通明。
林月生紧张地坐到明燃身边,小心查看被自己不小心弄裂的细小伤口。
他从柜子拿出医药箱开始消毒, 表情突然又鲜活起来,皱眉懊恼的模样映进明燃的眼瞳中, 似乎刚才如雕塑一般冰冷沉默的样子都是幻觉。
棉签触碰伤口传来微微刺痛, 明燃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林月生手上动作放缓, 低声说:“马上就好了, 燃燃再忍一下。”
林月生消毒上药后缓慢缠上干净的纱布, 他的动作娴熟细致,就连最后打出的结都特别的简单漂亮,仿佛这种事情他曾经练习过千百次。
明燃忍不住称赞:“你做的真好,特意学过包扎吗?”
林月生笑了一笑, 摇头道:“是熟能生巧。因为总受伤,所以不得不学会自己处理伤口。一开始是被霍云嘉欺负殴打,后来学搏击术时被佣兵老师当玩具耍弄,再后来就是练习射击打靶时因为长期端枪把肩膀和手磨出血泡。”
“有时候还会面临偷袭或者暗杀,从公司里走出来,迎面就有人拿匕首刺过来。防不胜防。”
林月生神色微暗,语气却很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次数多了,也就渐渐懂得一些医学知识。我会接骨,会配止血药,会简单的缝合,我知道刀捅向什么地方能让人连呼救都发不出直接死亡,也知道怎么把人折磨的痛不欲生但依旧吊着一口气。”
“我残忍,自私,睚眦必报,被我盯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敢杀人,一枪打过去对方半个脑袋直接炸开。除了不玩女人,我和霍家那几个人渣没什么区别。”
“林月生!”
明燃皱眉怒道:“你今天怎么了?从刚才开始举止神态都很怪,现在明明说包扎又突然开始胡扯。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坚强自信勇敢,有很多让我羡慕的优点!”
“你不是人渣,你没自己说的那么糟糕!”
林月生却轻轻抚摸明燃的头发,像在梳理对方焦躁不悦的情绪:“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我的真面目,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是想好好活着的林月生。”
“我很贪婪,而贪婪是万恶之源,我想拥有金钱权利地位,我想在我得到那些东西后,你依然在我身边。”
“为此我做过很多很多坏事,陷害、威胁、暗杀…”林月生闭眼深吸一口气:“甚至还有很多你根本无法想象的丑陋诡计。”
“我的灵魂已经扭曲,我是一个内心丑陋的人。我曾经非常厌恶霍家和这里的每一个人,幼小的我曾想毁灭他们,但我就生活在这里,一次次的死里逃生把我同化,我不但没能毁灭最后还变成和他们完全一样的人。”
明燃突然双眼酸痛,苍白的脸被温热的泪浸湿:“你没有!你很好!”
“我在看着你啊,我一直看着你!环境可能会影响你的性格,但绝对没有改变你的心。你还是你,你永远不会变啊!”
“傻燃燃,没变的是你。”
林月生用手指抹掉明燃脸颊上的泪渍:“从几年前在杂物间从天而降的你,到现在哭泣的你,一直以来不变的都只是你。”
“你单纯善良好骗,对我深信不疑,我可以利用这点对你为所欲为,哪怕你不愿意我也有办法强留你在身边。我甚至想过如果你抗拒挣脱就毁了你的玉佩,把你困在这里只能依靠我。”
“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我让艾尔在玉佩上做了屏蔽装置。”一枚玉佩突然出现在林月生手心,灯光下发出莹润的光。
“只要我想,你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明燃目光灼灼:“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呢?就如你所说,你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而我又傻又笨。如果你一直瞒着不说,那我就永远不知道,玉佩还回来我也看不出半分端倪,你何必自寻烦恼?”
因为不想再因为我的自私而伤害你。
我自大、狂妄又愚蠢,我自认为是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自认为有绝对的能力保护你,但我错了。
因为我的失误,令你三番五次涉险,两年前因为霍云鹤,两年后因为霍云嘉,你次次深陷绝境但我却束手无策像个废人。
就如霍云嘉所说,在这场权利的角逐战中,你会成为我的靶子,你会千百次的因我受伤。
前两次你没出事那是我的幸运,但没人会一直幸运下去。当有一天你遇到变猫也无法逃避的灾难,带你回现实的玉佩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而我绝不能成为破坏你生存希望的凶手。
林月生俯身缓缓贴近明燃的脸,印下一个温柔如蜻蜓点水般的吻:“我的燃燃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一醒了。”
下一刻,房间突然布满如精灵般晶莹美丽的光点,轻快地落在两人肩膀上。
而更多的光点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飞快涌向明燃的方向,落在他的发丝指尖肩头,如初冬细碎又温柔的雪。
磁场既然能屏蔽便也能开启,林月生平静地望着明燃逐渐透明的手臂和身体,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下,淡淡笑了笑。
下一秒如银河翻转倾泻,原本坐在他身边的人顷刻间破碎成千万颗半透明的光点,猛然飞向窗外那墨水般静谧深邃的夜空。
磁场屏蔽其实就是能量压制,压制时间久了猛然摘除一定会有巨大的能量波动。所以艾尔一早就告诉过林月生,如果突然把没有屏蔽器的玉佩还给明燃,明燃必然会从梦中醒来。
因为巨大的能量反噬,明燃一下次回来不知何年何月。也或许因为林月生今天的恐怖自白使明燃毛骨悚然逼他如蛇蝎,然后丢掉玉佩再也不回来。
所以说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要按照规则进行的。
你破坏规则,所以必然要遭到规则的反噬,付出代价。
林月生曾千百次的目睹明燃消失,震惊、失望、生气、难过、痛苦…这些情绪他都有过,但从没像今天这样心情平淡。
他想走了也好,走了就没人一直盯着你,也不会再遇到危险。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
漆黑的夜空上悬挂着一轮冷白弯月,他伸出手,拇指与食指渐渐勾勒出月亮的轮廓,仿佛随时准备摘下来放进手心。
他说,人心真是一个复杂的东西。
小时候想要你得不到,现在得到了又亲手送走。第一次看见你时觉得你是天使,是来拯救我的神,长大后却又心心念念想要渎神。
霍云嘉是三天后被人抬去医院的,那时候他腿上的血迹已经发黑,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腐臭。
但令人震惊的是他居然没死,到医院一番抢救后命保住,人却废了。
荆家老爷子荆文康因为这件事大病一场,清醒后身体孱弱大不如从前,每天晚上睡觉都会被血腥恐怖的噩梦惊醒。
他日复一日憔悴着,再也没心思去管年轻一辈人的恩怨纠纷,早早把位子传给了大孙子荆文轩,让他今后好好照看霍云嘉,自己则闭上眼睛和耳朵,跑去国外养病。
霍启昌知道这件事后,象征性地去荆家慰问一番,又让林月生在霍家刑堂领了十鞭子的责罚。
是由霍启昌亲自掌刑,打了个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比起霍云嘉的残忍程度,林月生这伤实在太轻了。
经此一事,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霍启昌对林月生的喜爱程度。
要是哪天霍启昌为林月生改了姓氏,那就是林月生彻底掌握大权的时候。
可大儿子霍云鹤就会甘心吗,他母亲为霍启昌而死,他又在霍家当牛做马十几年。
他亲眼目睹过权利与金钱所带来的无上荣耀,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霍云鹤与荆家联手,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同时他联系了沐莲。
沐莲是他几年前在霍启昌身边布下的棋子,但这棋子有鬼心思,不甘心被他摆布,甚至联合林月生跟他作对。
霍云鹤想,是时候该好好管管这个不听话的女人。让她知道自己是谁的狗,谁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周末,沐莲会与一些阔太们逛街游泳做水疗,霍云鹤的车停在美容院外,看见沐莲出来后打了打双闪。
沐莲面上笑容一僵。
“莲姨。”
霍云鹤从车上走下来,面带笑容脚步不急不缓,像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
但这位看起来很温和的人却让沐莲感到危险,并用警惕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
“父亲让我接您回家。”
身边太太们纷纷打趣:“呦,这才玩了多久霍先生就要你回去。”
“真是心疼的紧,一会见不到就要想。”
沐莲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上车后脸色立马变了,冷冷道:“有话快说。”
霍云鹤眯眼:“莲姨是觉得有林月生当靠山,所以什么都不害怕对吗?”
沐莲深吸一口气,霍云鹤笑的样子让她觉得恶心:“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咔哒一声车门上锁,沐莲表情慌张。
她对霍云鹤又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就像人看到蛇会发抖会腿软,她看见霍云鹤就是这种感觉。
当初在夜总会,霍云鹤衣冠楚楚像个王子把她从狼群里救走,但转头又把她带去一个更黑暗更残酷的地方。
他把她带去亩瓒的调-教馆,让那的私人教师对她进行恶心惨烈的人体训练。
当时的霍云鹤就是用现在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微笑地看着她变成一个男人们无比喜爱的床底尤物。
然后霍云鹤又把她精心装扮一番,送给霍启昌。
这些回忆是她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她做梦都想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嚼碎他的骨头!
“看看你的表情,好可怜,我又不会对你做些什么。”霍云鹤轻轻拍打自己的肩膀:“我们现在要去一个比较远的地方,你可以先靠着我的肩膀睡一会儿,到地方我会叫你。”
黑色的轿车呼啸开往高速,沐莲双手握紧裙摆,全程紧紧盯着窗外。
生怕下一秒,就又被霍云鹤带去亩瓒。
几个小时候,车子停靠在一条陌生的街边。
最近天气渐渐转冷,北方很多小城市已经飘起小雪花,扑棱棱落在蜿蜒的小街道上,仿佛蒙上一层轻薄的纱。
两排汽车轮胎痕破坏了这份冰冷的美感,霍云霍勾起唇角,猛地拉着沐莲下车,手指向街道的尽头,凑近沐莲耳畔低声问:“你看看,那人是谁?”
宁静的小巷里瞬间响起女人的尖叫,沐莲瞳孔骤然收缩,泪水顷刻间从眼睛里涌出来。
她突疯了一般冲过去,但霍云鹤却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地上。
“你以为把他送到乡下我就找不到?天真!我今天能打断他一条腿,明天就能要他的命!”
“哭?你有什么好哭的?你偷偷生他又不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反倒给了我机会,你说你贱不贱?”
沐莲一巴掌打在霍云鹤脸上,双目充血:“你就是个恶鬼!”
“对,你说对了,我就是鬼。”霍云鹤半蹲在地上,笑意不减:“而你就是给鬼卖命的狗。”
霍云鹤到底没让沐莲上前,逼着她看清躺在雪地里苟延残喘的小童,然后暴力地把沐莲拉上车离开。
雪还在下,那条蜿蜒细长的小巷隐约传来男孩微弱的哭泣,他的一条腿被打烂,此时正以一个很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男孩很疼,雪地很冷,他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被遮盖在这冰冷灰暗的天幕下。
他不知道家在哪,亲人在何方,他呼吸微弱意识混乱,死亡的恐惧将他瘦小的身子笼罩。
那仿佛是一把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绝望致命的透明尖刀。
团团的雪雾中,渐渐出现一大一小人影。
“外公,那边有个弟弟哭了。”
“弟弟别怕。”
“我外公是厨神,他特别厉害!”
“我?我做饭也很厉害!以后我做给你吃呀!”
“我要回家了。”
“你别哭,哎,你怎么这么爱哭呢!”
“哭包!”
“你叫什么名字?”
“沐峥。”
急诊室的病床上,明燃猛然睁开双眼,头顶刺眼的白炽灯让他感觉很恍惚,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明燃趴在床上剧烈地干呕。
“你醒了?”霍峥把保温瓶放在桌上,一副你可吓死我了的表情:“你他娘的昏迷一天一夜,老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着感冒还能昏迷的人,你可真娇气。”
明燃头痛欲裂:“只有一天一夜吗?”
霍峥瞪大眼睛:“你还想昏迷多久?十年二十年?烧糊涂了吧你!”
“喝点水。”霍峥把纸杯塞进明燃手心,用电子温度计测了下明燃的体温:“三十六度八,不错不错,再养养就能出院了。”
因为高烧的缘故,明燃感觉四肢像被汽车碾压过一般酸痛难忍,他伸手摸摸脖颈,冰凉的玉佩正稳当当的躺在那。
霍峥像是卸下几斤重担一般,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一边削苹果一边懒洋洋道:“这一天可把我累死了,你要补偿我,一会回家给我做几个好菜。”
“算了算了,后天吧,病情反复还得我伺候你。”
霍峥仿佛一个收音机,打开天线后就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说舅舅逼他回国外念书真的好烦,说刚才好几个小护士对他抛媚眼,说他力大无比扛明燃比扛大米还轻松。
明燃被他吵的几欲抓狂,抱起枕头砸在霍峥脸上。
霍峥侧身一躲,虽然腿瘸但动作非常灵活:“嘿!你个小坏蛋!恩将仇报!”
明燃此时很心烦,捂着头:“我是病人,求求你让我静一会。”
霍峥眼珠一转,嘻嘻一笑:“那行吧,本来还准备告诉你些关于‘林某人’的消息,但现在看来你不想听呢。”
明燃愣了半响,猛然起身震惊道:“林……林月生吗?你查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粗长了,请组织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还会回去的,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