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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莫名的有些后悔了,因着夜风那头没消息,她就没在意外头的事情了。如今看来真是出事了,莫不是还是接着前头的事?
“宫里的事?说来听听。”顾九凝着小易象征性地问道。
小易沉着步伐靠近顾九,在顾九身旁小声说了几句。
顾九一听震得不轻,传夜帝要废太子,都察院已有大臣冒死弹劾,列出了太子这些年所犯的罪行来!从往年的苛捐杂税,卖官鬻爵,到禀德十年的科举大卖科举题目,再到什么军营营茬,种种种种,听说写了近十来本厚厚的折子……
顾九恶汗了一下,突然想到一词:罄竹难书。
太子卿灏不见得是杀人放火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鬼,但是这些儿罪行也足以让他受到弹劾。
不过,这掉脑袋的事情有人愿意做,便是有人相保妻儿,不得不让人想到是受人指使的!
是都察院?
顾九凝着小易问道:“不知是都察院的哪位大人?”
小易轻声道:“都察院的一位三品大臣,按理是都察院右都御使手下的人,这一闹也算是在长安出了名了,那名可响了,敢公然弹劾太子,不是同慕氏,郎氏,谢氏都作了对么?长安都说此人胆子肥,是个不怕死的,也不知还能活几日了!”
顾九听着,末了摇摇头道:“前些日子,你主子同我说过都察院的事,那都察院三品以上的官员皆不同于百官,不受制于帝王,他们的生死不是别人能判的,不了,不必担心,若是太子在那头真做出什么,便是落人把柄,真坐实了!”
不知这是谁行此招,能调动都察院三品,也是本事!行得险,行得好!
“想来而今太子就同吃了个苍蝇一般,含着恶心,吐又不敢吐,只是怎么就牵扯到了废太子身上?”顾九声音大了些儿,想着那阴寒狠戾的太子如今气愤又气不知往何处发的模样,她就莫名的觉得快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易也不得洞悉其中大致缘由,只能这般简短的作答。
的确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易这句话,莫名的让顾九很是受用。
她起先对造谣作乱之事心中尚存芥蒂之心,而今一听小易这么一说,倒是心里好受了许多。太子卿灏他作恶太多,也不怨众人群起而攻之……
说起都察院的右都御使她不陌生,那日靳南衣生辰日,到靳公府的那个张姓男子就是右都御使。
那么,这事情与寡月他们又有无关联呢?顾九细细琢磨了一会儿,一时半会儿没有思绪,莫名心烦,她想她该去见见阴寡月或者夜风,将事情问得更清楚些儿。
“九爷……你是要出去吗?”
见顾九放下手中的东西从座椅上起身,小易忙问道。
顾九拿起一旁木架上的斗篷,用手理了理,淡淡道:“出去走走。”
末了,她抬腿将走了几步,偏头以复杂的目光将小易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
小易被顾九瞅得心里发毛,不知这主子又在算计什么。
顾九眼睛一眯,凝着小易道:“小易,你今日给你主子送药了没有?”她知道阴寡月是不会回宅子的,这一连大半月了就像是住在翰林院似的。
小易木讷地摇摇头,却见顾九已栖身向前。
她指着他的衣服道:“如此甚好,你将你衣袍脱了给我。”
小易一时间蒙了头,九爷她说什么?要他将衣服脱下来给她?猛地小易的脸爆红无比,还下意识地伸出手抱胸。
顾九想上前去踹这木讷人两脚,弄得像是她要调戏他似的!
“我只是要穿你常穿的衣服去一趟翰林院。”顾九解释道。
小易这会儿明白了,他脸色稍缓,可又想:“九爷,我两身高不一样啊……”
顾九愣了一下,倒是反应过来,即便小易脱了他的衣服给她,她也穿不了啊。
小易见顾九脸色黯淡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九爷你若想见主子我领你去吧……”小易不忍,于是这般说道,翰林院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主子为翰林院掌院大学士也只获令准许他一个仆从一日能进去一次……
顾九当然知道小易只是想宽慰她,真的带她去见阴寡月岂不是要费好大的力,若是被人发现了,受罚不说,又少不了闲言碎语。
“罢了。”顾九像焉气的皮球一般,先前的火热激动全消失无遗。
不去便不去了,他不来瞧她,难道还真让她千方百计,屁颠屁颠的去瞧他?
见顾九如此,小易心里受不住,想安慰几句,却又意识到,九爷在乎的是主子的说辞,旁人说再多也无用,他还是今日去了翰林再同主子说吧,主子也确实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看九爷了,量九爷比之寻常女子,再好的气度也是忍没了……
“九爷,若是无事我先去了。”小易朝顾九拱手作揖道。
“去吧……”顾九轻声道,放下手中的斗篷,朝原来的大木椅走去。似乎是哪里都不能去,只能被困在这里,等着他来,或者云罗来带她去见夜风,可是云罗未来,他更不会来。
不对……问题是阴寡月再忙,也不会忙到来隐月阁同她简短说上两句的时间都没有吧?
“小易……”顾九又唤住了小易,想了想道,“你主子是不是在筹划什么?”
顾九问的自是和她有关的筹划,所以阴寡月要避着她?
小易听懂了顾九的意思,脸一红,低头道:“九爷心思如雪,小易也不蛮九爷了靳公爷已托钟翁带着纳礼去江南了,算着日子初二能到,主子有意无意的不提不来,原是因为靳公爷那里有交代,走‘三媒六聘’的流程的时候,要主子不与你相见,这算日子从钟翁走开始算起,得两个多月……”
顾九心一紧,到底是被她猜到了,若说走“三媒六聘”的流程的时候不能相见,那过年怎么办?她和他们分着过了?
“你家主子怎么当事的!”顾九莫名地来了火,“若是这样早些日子撵我回江南,与慕华胥搭窝过大年去,这会儿把我掉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三媒六聘走流程说得轻巧,这一来她上哪找人团年去,她占着华胥楼主妹妹的名儿,日后嫁人按理也是要从江南嫁过来的,不若趁着年前回江南去!
小易动了动嘴巴,感觉说什么都是错,九爷说的在理,他也不懂主子是何意,或者是主子没有考虑到。
“九爷息怒,这事儿我今儿个就同主子商量,您息怒,主子许是太忙了忽略了,按理他还是心里想同九爷过大年的,可小易听了九爷的,觉得九爷说的在理,按理九爷是要从江南出阁的,这一来一回若是单人单马,轻骑而行四五天的事,可是换作迎亲大队少不说要走上半个月……”
小易连连作揖告罪,显得有些紧张又彷徨,他是没见过九姑娘发火的,想来这次是主子没给个交代,上了心才这样的。
“九爷,主子这几日是真忙,忽略了九爷,我代主子向您赔不是,您消消气……”小易可怜兮兮地凝着顾九说道。
小易这么一说,她再矫情倒是显得她的不是了,她心恼不过一会儿,可这叫人看了去……她岂是那种长恨记仇之人?
“无事,你去你主子那里领了消息来回我就好,我总归是要嫁他的,以后都得听他的。”
顾九这样一说,敛了气焰,褪了强势,更让寡月颜面好看了些儿,这妻子在哪里都得顾全丈夫的颜面,其实妻子不好当,古代的正室更不好当,那些小家子气背地里在丈夫跟前使得,在外头还是要拿捏好分寸,无论如何他是男子。
如此一来,小易心里好受了些儿,当即告了罪,就离开了。
刚出隐月阁,一路向西街走,走到春香苑的时候就听到太子被禁足东宫的消息了。
“这先是禁足,只怕到后头是要被废了!”
“太子为慕皇后嫡出,圣上会再三斟酌的,况慕氏、郎氏、谢氏都向着太子呢。”
“这不好说,那都察院三品上了十多本折子,还是当着百官的面亲手递上去的,有人冒死血谏,不顾性命,都察院当引起重视,圣上岂能不管?朝堂岂能不查?我看这次悬了……”
太子都被禁足了,看来圣上对太子不是全信……小易骑马走过春香苑,心里顿感不妙,连他这个小人物都感觉不妙,那主子他们又会感觉如何呢?
小易至了翰林院,拿出牌子求见自家主子。
至了大学士阁,小易就瞧见自家主子正坐在书案前埋头苦干着,堆积如山的纸卷,书册……
这几日年考将结束,三皇子和其他几个贵子的书卷他要复查,还有翰林院中其他人的誊卷他也要逐一过目……
况且他心里还有事,便是一副神色郁郁,紧皱眉头的样子。
“咳,爷……”
小易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自家主子,将紫砂准备好的菜和他来时就备好的汤药端出来。
“主子您先用膳,我去给您热药。”小易说道。
见寡月凝了一眼饭菜,又准备低头书写,小易不高兴了,眉头一皱,道:“爷,九姑娘和叶主子说了您不能过了时辰……吃饭。”
寡月已对小易有意无意拿那两人来压他司空见惯了,他似是抬眼瞧了一眼天色,还有一旁的沙漏,然后缓缓道:“是谁过了时辰?”
小易脸一红摸摸鼻子道:“主子我今日是从九姑娘那里来的……”
闻此,寡放下了笔。
小易长吁一口气,瞧着,一说九姑娘就来劲儿了,将才还是漫不经心的听他说话呢。
于是小易将方才在隐月阁里头顾九说的话,都转述了一遍。
寡月本因太子被禁足,时局加快,形势愈加严峻,愁眉不展,他一方面担心形势,一方面忧心若真出了什么事……顾九的安危。如此一听,倒是觉得是个好“由头”。
“我立刻休书华胥楼主。”寡月说道。
小易一愣,随即皱眉,这下好了饭更不用吃了。
寡月心知休书慕华胥收不收得到还是一个问题,若是慕华胥不在,那信便也搁置下来了,但想着慕华胥不是一个没算计的人,慕七知晓这时候靳府要去下聘,定是对手下吩咐了的,不若将信寄给袁捷或者张管事。
现而今时局愈加严峻,指不定那一日便是剑拔弩张,让顾九去江南也无疑是最安全的……
在提笔的时候,他不禁有些踌躇起来,若是在春节前后,太子党羽动了心思,或者日后他和夜风败了,岂不是……
连最后一面……
他握着笔的右手有些发抖,这一抖,一滴墨就落下来,他有些自嘲,他竟是笔在墨里衣蘸,就提笔在写……
他将那封信纸一揉,扔入纸篓内。
他内心因顾九感伤着,而内心深处又期待着,他乐意见到太子与夜帝,慕氏与夜帝反目,撕破脸了倒戈相向,那么……他将近二十年的隐忍也终是要结束了,黄泉碧落也罢,无论到哪里,他都会保佑着他的九儿。他终究是不忍带着她去死的……
顾九永远都不不知道,她的一次提议,阴寡月一次书信里,包含着这样的意思。
看似遂了顾九的意,顺了她的心,而某种意义上,他其实又扔弃了她一次……
这一点只有阴寡月知道……
所以他下定决心,竭尽全力,他没有退路了,卿夜阑也没有退路了……若是成事了,他用一辈子,或者用生生世世来爱她……
小易将信寄出去了,又去隐月阁找顾九。
“九姑娘你可以收拾了,主子说了,华胥楼主的妹妹是要在江南出阁的,您还是回江南妥当,是他忽略了,他向您陪不是。”小易边说边笑,挠了挠头又道,“对了,九姑娘您先收拾,主子要我回府那些东西您带上。”
敢情是要她今日就走?
不会是同郑子衿有些血缘的,说起风来就是雨!这也太神速了吧!
小易看出顾九的意思来,小易忙说道:“九爷,眼下这还有三四日就要过年了,主子要萧大哥轻骑快马送您回江南去。”
“主子这不是想着您能赶上春节。”小易凝着顾九笑道。
说起这个顾九就来气,早些让她走还好,这几日让她走,若是春节到不了,岂不是要在路上过了!轻骑快马说得轻巧?嗯?是想要她跑死几匹马赶着回江南去?
早前就听萧大哥说过他有次三天三夜没休息从江南到长安跑死了三匹马……也可怜了那三匹马……
阴寡月,他倒是学会折腾人起来了。
小易见顾九脸色难看,忙一个劲儿的道,主子知道自己公务繁忙,也知道自己疏忽了,求九姑娘别怪罪主子了。
顾九耳朵顿时生茧,谁敢怪罪他啊。
“行了,我今日走便是了。”顾九说道。
小易忙道:“主子说了到扬州便有人慕舫的人来接九爷了,我这会儿快些回去叫上萧大哥,再给九爷安置些儿东西。”
“行了,我知道了,快去吧。”顾九笑道。
这时紫砂也进房了,在楼下的时候就听小易说了九爷是要回江南了,等再见到估摸着也是主子出嫁时候的事了。
“主子,路上的干粮就放在楼下管事内阁的茶榻上。”紫砂说道。
“没事,换洗的衣物我自己安置,你忙去吧。”
·
趁着天还亮,顾九同萧肃出了城门。
顾九回望巍峨的城门,身旁萧肃浅唤了一声:“九爷,上路了。”
未行二十里,突然出现一队人马迎面朝他们走来,初见时候萧肃似是要拔出腰下的佩剑来,还好顾九眼力好,瞧见了那队人马马头皮毡帽上的牡丹花。
“可是……慕舫的人?”顾九声音有些喑哑的问道。不知是不是行了二十里吸了较多的凉风的原因。
“慕舫洛邑堂堂主拜见九姑娘。”为首的青年谦和的说道。
“你怎么认识我?”顾九狐疑地皱起眉头,一面当心有诈。
“收到线报,九姑娘今日离城。”那青年柔声道。
什么?
他说得直言不讳,这个答案无疑让顾九震惊,若真是华胥楼主的人倒好,慕华胥将她的底细打探的一清二楚倒是不足为奇,她也只消惊讶一下慕七的人在长安也是蛛网幕布罢了;若是其他人?简直让她毛骨悚然!
“姑娘,依楼主的意思,恐是想让你就近择洛邑堂出阁……”青年小心翼翼地说道。
顾九眉头一挑道:“洛邑堂与我非亲非故,江南好歹我住得时间长了些儿,要我去洛阳,这个我无法接受。”不是无法接受,是不信你……即便你穿得像是慕舫的人。
那青年似是无可奈何的笑,又对一旁的人耳语了数句,再同顾九道:“九姑娘,到了洛阳再说吧,到时候您要去江南还是要回长安都可以。”
“不去。”顾九快速回了他,进了洛阳,她想出来都难了。
可她不去洛阳,这些人竟然不让她离开。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顾九瞧见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从前方驶来。
那马车在她面前停下,她怔怔地凝着那马车,只见马车里的人挑起帘子,朝她盈盈一望,唇边噙着妖冶妩媚的笑,让她恍惚了心神。
“九儿……”那人淡淡地唤她的乳名。
“慕……华胥……”顾九觉得自己身在幻影之中,一切显得不那么真实,仿若眼前的人马,简陋的马车都同海市蜃楼一般。
慕华胥那只狐狸怎么会出现在这么简陋的马车里?以他的骚包不是应该火衣华服,双骑马,绫罗绸缎牡丹车吗?……
这个样子的慕华胥着实让她脑中的形象天翻地覆。
“上来吧。”他似是朝她勾手,淡淡地笑。
顾九满脑子里的疑惑无处发泄,她想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怎地就杳无音讯了?她还想问他怎么会出现这里?还有他回来了如何不告诉她?她给袁捷留过信的……
顾九僵了一瞬,才从马上下来,她瞧了一眼萧肃,朝他点点头,才向慕华胥所在的马车奔去。
车队朝洛阳而去,本是安静的马车里,在沉凝片刻后竟是传来说笑声……
即便是与二人无关痛痒的话,在他们那里也谈论的爆笑连连……
他们有斗不完的嘴,有说不完的话,扯不完的由头……
有些人就是,八辈子的冤家,顾九发现她在这里的冤家还真不少。
“你说你见到了你见过最美的男人?我就好奇了,什么人比慕舫主还要美?”顾九边吃着慕七徒手捏碎的核桃,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慕华胥眯了下眸道:“一个也不知活了多大岁数的人,一头墨发,额际有绯色月牙的印记,确实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顾九砸了砸嘴,将手中的核桃壳都丢入火炉里头。
凝着火炉里头核桃燃烧的细火,她问道:“那到底是活了多少岁?”
慕七偏过头来,凝着顾九的眼神很是深邃,他笑道:“也许活了不止百岁……”
顾九一听,心中一震,心道这幕华胥就是唬她的,她倒是好还真当真了。
顾九手一扬,瞅着慕华胥道:“别跟我谈什么长生不老,我压根就不信!”
慕七凑近了些儿,倒是不在意她信还是不信,只是兀自地说道:“我原先也不信,可是真有,其实也不算什么‘长生不老’,最多也算是‘长寿不老’你不知那雪峰雪阁所在是世间九阴九阳交汇之地,如今想想,也倒是能解释我在那里住上一个月所见崖头虽是寒风凌冽,那人居住的地方却是四季如春……后来是他告诉我,九阴之地汇集世间至阴之气,九阳之地汇集世间至阳,便是这样的至阴至阳,孕育出了那块土地,也造就了世人求而不得的长寿却不老……”
顾九懒得听他闲聊,只道:“世间若真有那样的地方,岂不是人人都想去了?”
慕七想了想,他好心同这丫头讲,她倒是好,完全不信,不过不信也罢了,一直活着不死有什么好的?一个人活得再久,终究是寂寞的。
“其实也不是不会死,若是真刀真剑的去杀,岂有不死的道理,只是真的长寿罢了,其实我也不是框你,那劳什子的至阴至阳是个说法,可是九儿你可知道‘茶寿’?”他凝了顾九一眼,也不等她点头或者摇头,兀自笑道,“茶字的草头代表二十,下面有八和十,一撇一捺又是一个八,加在一起就是一百零八岁。可见世间长寿的人并不见得没有……”
顾九听着却想同慕七抬杠,只道:“人家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那茶寿岂不是凤毛麟角了?反正我(在你们这里)是没见过的!”
慕七瞅着她那认真的样子,想捏她的小鼻子,末了,他双手放在脑后靠在车壁上道:“其实就算是有很多老人记忆力不好,估计是忘记了,我就同你讲个我知道的吧,以前江南有个老人,也不知是经了几朝了,只知道北周末年的时候他就出生了,听说还被县里举过神童,后来南北纷争,大祁崛起,他都活着,可是那些年,年年战乱朝廷也没有闲功夫登记什么户籍人口,他就是被遗忘了,等大祁王朝平定天下,他老的走都走不动了,记性又不好,别人都问他多大了,他也不记得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也摇头,后来县里的衙役恼火了,跑去他家里住了一个月,将他家里有文字的东西都查了一遍,才道他是北周时候出生的,有可能活了一百二十来岁呢!”
“于是乡里人都去拜访这位老寿星,问他平时吃什么活得这么久?那些战乱的时候都是怎么过过来的……那老寿星哪里答话,于是别人都去问那在老寿星家里住了一个月的衙役,那衙役见这么多人缠着他不妨,只好找了个由头道:‘我瞧着老翁土罐子里好多何首乌。’……”
顾九渐渐地把慕七讲得话当故事来听了,她才不在乎什么长寿不老,不过也许是真的有的。
“大祁?”顾九突然意识到,方才慕七的话里似是透露了这个。
“嗯,大祁,大雍之前的一个朝代。”慕七说道,“大雍自诩立朝百年,其实是从卿家为大祁藩王的时候算起的。认真算来,自大雍高祖即位,大雍不过历了惠帝、武帝、文帝、明帝、直至今天的圣上……加起来也不过六十几载罢了。”
“哦?这么说卿家篡了前朝大祁王朝?”
慕七微颔首,道:“大祁末代皇子逃亡塞北,建立的政权就是……后来的西凉……”
顾九震了一下……
“可笑他立国不过六十几载却言与西凉相斗百年,是不是很可笑?欺负西凉人不懂中原语言吗?”慕七回头对着顾九一笑,那一笑顾九似是感受到这妖冶笑容,浅淡玩味的话语中的无可奈何……
西凉与大雍交战,的确很久了……
西凉人若是前朝后裔,那自是懂汉语的,前朝皇室的后裔,可见西凉皇族还是血脉高贵的……
顾九凝视着慕七,许久才缓缓道:“慕七……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吱呀”一声马车在城门前停下,慕华胥抬起头来凝视着顾九,显然方才马车顿停,他没有听见顾九说了什么。
慕七的眼神清澈而又无辜,顾九尴尬地笑了笑,偏过头去道:“七哥……你是要我在洛阳出嫁吗?”
慕七被她那声“七哥”唬了一跳,他余光瞥见顾九绯红的脸颊,心知顾九难堪,也不想逗弄她了,摸了摸鼻子,道:“嗯,是这个意思……那么,九儿你愿意同七哥在洛阳过年,还有出阁吗?”
他的话也让顾九唬得不轻,这一来一往,就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的。
顾九头一低,接下来的话没把慕七吓死。
“一切听哥哥做主。”
一路闲聊下来,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很多,顾九想,在洛阳的日子也不会无聊了,可是她貌似想错了,这哥终究不是亲的,哪里会一天到晚陪着她啊,竟是三天两头的不见个人影,美其名曰:“哥哥忙着给你筹备嫁妆”。
顾九炸毛,他华胥楼主动根手指头就可以办好的事,有必要三天两头的跑?她倒要看看是多少车的嫁妆……
罢了,顾九扬扬手,打消了自己方才的念头,这要是被郑子衿晓得又要说她奸商了,都算计着自个儿哥的那份了,况且还不是她亲哥。
“九姑娘,楼主说了明日年夜,不要到处乱跑了,等他回来,还有这几日少出门……”吗劳什子的洛邑堂堂主站在门口恭敬地说道。
顾九看不出来人的情绪,内心却隐隐地升起一股不安感,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平的事情要发生了。
“外头有什么事儿吗?长安城里……”忍不住顾九还是问了一句,明知道即便是真有事那人也不会告诉她的……
果然那人笑了笑,再道:“顾姑娘多虑了,这春节将至,普天同庆又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顾九觉得他为人谦和,官话也说得极好,罢了,他不会告诉她的何苦再问呢?或许是自己多虑了,来的时候全城辞旧迎新,这么短的时间毫无征兆的也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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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前几日,太子一回宫就被禁足了,这事发突然连太子一时间也没有应对的功夫,他那日家宴走的急忙,是因孤苏郁那头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言西凉有人潜进中原。
孤苏郁的办事能力他深信不疑。东宫之中,一时间,他顿感时局似乎是超出了他的控制,而今他被禁足,宫外,甚至宫里头发生什么事都不得而知,这一禁足便是东宫深锁,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更别谈与孤苏郁再联系了。
他知道他舅舅也一定进宫了,如今他同他母后都被禁足了,他父皇是何意?难道真的要废他这个太子吗?
男子阴寒的目里燃起一股嗜血而不知餍足的恨意,父皇有什么理由废了他?
卿夜阙好大喜功,大雍自高祖起便是常年征战,国库空虚,那些卖官鬻爵,苛捐杂税若不是圣上默许,朝堂局势会发展到今天的不可收拾?若不是得了商贾们买官的银子再充作军需,才能供着大雍的军队抵御外敌!
他卿灏这些年,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倒头来他得到的全是骂名,他得了银子私养军队死士是过错。若是像璃王卿泓那样,性子温儒,他这太子首当其冲的人,是不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卿灏恨得咬牙,圣上若是真的要废了他,他便是什么都没有了,这一生终究是做不到领个闲散的职位,从此浑浑噩噩,不成功便成鬼,他注定是要轰轰烈烈度完一生的。
他不能困在这里了,他要出去,他要知道外头的形势。
这时候他听到殿前一阵急促匆忙的脚步声,是尚未被禁足的太子妃郎凌霄。
他凝视着女人国色天香的脸,眉头一皱,却又在下一刻眸光一闪。
看着女子走来,他不慌不紧,坐在书案前,神情淡淡。
郎凌霄不解,这宫里宫外都传,他都要被废了,她的所有殊荣都将化作泡影了,他还能这么神情淡淡?
卿灏凝着郎凌霄道:“太子妃从坤淑宫来,还是从乾元殿来?”
郎凌霄不解卿灏是何意,却又心里窃喜,他现在能指望的只有她这个太子妃了吧……
她浅淡道:“玉漱宫。”
“我舅舅走了?”
郎凌霄有留意他用的是“我”,不禁她神情稍缓,知道太子有意向她低头。末了,她柔声道:“慕国舅和护国将军被圣上请回了。”
卿灏似是神情紧张的从书案上站起,郎凌霄不禁望向他,他神情慌乱而又悲伤。
“圣上……当真是要废本宫吗?”他至禀德元年就被立为太子,夜帝在位多久,他就当了多少年太子,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儿?
“霄儿……”他似乎从未这么唤过她,末了,他栖身上前,颀长的身影压了下来,“霄儿,我只有你了,你不帮我真的没有人帮我了,我若为皇,你必为后的……”
我若为皇,你必为后……
这一句听得郎凌霄有些晕乎,有些不真实的美感,她凝着卿灏窄长美丽的凤目,看到的不是冷漠疏离,而是寸寸柔情……
他本来就是她的天,自她选择嫁给他起,她便是与他荣辱与共的,他们的命运已分不开了。
“殿下……臣妾该怎么帮你……”她有些哽咽地说道。
卿灏眸光闪烁了一下,他握着女人的腰肢,在她耳畔柔声道:“如今趁着圣上还未禁足你,你且取一件宫装来……”
“太子……”郎凌霄有些懂卿灏的意思了。
“你让你身边的女官换上的衣服,估摸着不出半个时辰霄儿就会被禁足,到时候你就和那女官呆在这里。”
“太子!”太子他竟是要私自出宫。
“霄儿,天下人皆负我,连以前宠爱我的父皇也扬言要废了我,连你也要负了我吗?”他眸中带着伤痛,还有强烈的不甘,他不甘就这么被废,去封邑或者去别院度过一生……
“你不知昨日的乾元殿上,他凝视着我的双眼充满了仇恨,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我,我知道,我知道他就快要废了我了……”卿灏紧搂着郎凌霄道,“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霄儿……你想和我被天下人踩在脚下吗?你想和我一起去封邑再也不见长安吗?你不想的对吗?”
他的脸在郎凌霄面前渐渐地放大,最终在郎凌霄额头落下一吻……
对,她不想,她是要与帝王比肩的,如何甘心为一个废太子、一个藩王的妃子……
“本宫是被逼的……”他的目光带着血水一样的鲜红,他不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他做不到弑父,他会让他安度余生的。
郎凌霄颤颤地跪地道:“太子,臣妾来的时候就听圣上身边有个小太监漏了口风,说圣上至皇贵妃薨后就病了,似乎是一直睡不好在做恶梦,太子为圣上龙体,不能在为国事操劳了,太子无过,臣妾这便去给太子取宫服了……”
说着郎凌霄颤颤地从地上爬起,朝外头走去。
回来的时候郎太子妃一脸的惨白,她从怀中拿出那宫装来,递给卿灏。
“你怎么了?”卿灏瞧出了她的神色异常,忙问道。
郎凌霄凝视着太子,美目中隐隐闪烁着泪光,有些悲戚无助地道:“殿下,您快走吧,臣妾会为您瞒好,您不知道,将才臣妾来时臣妾宫中的眼线来报,十多名大臣血谏要圣上废您!……”
女子话音将落,卿灏震的不清,他后退一步。
郎凌霄也意识到了,这次即便是圣上有意放过太子,也不会这么轻易了,借题发挥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璃王的人?”卿灏愣了一瞬,边接过郎凌霄手中的宫装,边问道。
郎凌霄轻点了下头。
卿灏倒是面色恢复如常,他边换衣,边道:“这是卿泓一生中唯一能与我对峙的机会……”
郎凌霄讶了一下,太子还赞同?
“霄儿,你身为太子妃,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卿灏换好一身宫装,站在殿前,同她说道,他窄长的凤眸,目光复杂而深邃。
郎凌霄点点头道:“臣妾知道了。”
卿灏顺利出宫后直往长安北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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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一处竹林,一个白衣少年匆匆穿过漆黑的林子,直至竹舍竹扉前才停下。
“进来。”竹扉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少年方一进门,道:“没想到你先到了。”
夜风点点头道:“没人跟着吧。”
少年摇头,都心知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所以潜意识里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莫凝的军队一直在壶口……”夜风同少年轻声说道。
少年震了一下,“嗯”了一声,他只是潜意识里认为莫氏主不可全信,需要留一手防范。
许久,少年只是浅淡地道了一句:“静观其变。”
于他们还是有优势的,就比如,长安四大城门如今都由夜风的亲信当值,他们不能控制军队,却能拖延时间。
“听说你将顾九送回江南了?”夜风问道。
“嗯。”少年点头。
夜风凝着他道:“这样也好,我总感觉这几天不太平,她若能在江南呆到二月,也是好的。”
寡月沉凝了片刻,想到什么又道:“对了,宫里头来的消息,说夜帝在贵妃薨的时候就召见了御医。”
“哦?……”夜风转过头来望向寡月,他宫里有眼线尚不得知,寡月如何知道的?
寡月到是没想到夜风在想什么,只道:“夜帝这几日不见外臣,其实还有原因是……实在是身子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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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改动:前文出现关于唐朝的事情,提到的李白还有杨贵妃都会被改掉,因为时局设定,现在已经完全定型了,全部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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