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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玮瑢亲眼看着洛浮生从她面前跑过,她“腾”的一下捂着脸坐在地上。
那个人竟然打了她,竟然打了她!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他竟然可以告诉她,他爱的不是她!
他喜欢顾九,他喜欢的竟然还是那个下贱的哑巴!
姚玮瑢盯着落在地上的那张画纸,忽地狠狠的踩在上面。
这时候一群洛府的守卫跑了进来,连洛战枫听到了动静也跑了过来。
众人一进门就瞧见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姚玮瑢。
洛府的守卫都面面相觑,半晌又望向自家主子。
这时候徐远也从外赶了进来。
徐远见屋内的情况,很显然姚家小姐和浮生吵了一架后离开了。
徐远抱拳朝着洛战枫道:“将军,姚小姐是末将带来的,末将甘愿受罚,一切与姚小姐无关!”
洛浮生眉头猛地皱起,沉声道:“来人,送姚小姐回府!”
姚玮瑢听得这一声命令,猛地被惊醒了。
她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朝门外走去。
一切从长计议,洛浮生,咱们走着瞧,姚玮瑢,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除非她找到更好的!
天已经大黑了,虽说是人烟阜盛之地,路上走动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卫箕坐在马车车板上等着顾九,抬眼望了一眼墨色的苍穹,几颗明亮的星辰看得他心情大好。
没过多久顾九抱着一大摞书走来。
“九爷。”卫箕忙上前去搭手。
接过顾九手中的一大摞书,卫箕不禁问道:“九爷这几天这么忙,可别再累坏了。”
顾九揉了揉脑袋笑道:“谢谢小卫箕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只是现今时局稳定了,百姓们都趁着这时候多赚银子,这一段时间不到他们有钱了,我也得加把劲啊,如今生意是越做越大,这购衣制衣的人事越来越多了,等着我们坊生意客源都稳定下来,这里便交给苏娘打理吧,我便可抽身去做些别的了。”
卫箕将那一摞书抱上车,又伸手搭了一把顾九。
“对了,农庄那边那块空地上的草药种的如何了?”顾九上车后问道。
卫箕边解马缰边说道:“回九爷的,那里前些日子我和我哥去看过了,听九爷的已经种上了,按照九爷说的都种值钱的药材,石斛有种,天麻、牛膝麻黄都有种,对了,那空地近野道处倒是瞧见了几棵桑树,费兄弟说了若不是九爷提起这空地,这桑树也没有被发现,等夏季产了桑葚,便给九爷送来。”
顾九听完卫箕的话眼前忽地一亮,突然想到什么:“卫箕,我前日个正说起,你明日将买毓秀坊的钱给楼主送去的时候,托他再帮我找一处楼。”
卫箕愣了一下,方道:“九爷这是要扩大毓秀坊还是要开店?”
“开店。”顾九笑道,“你也别担心,这事我会同寡月商量的,快回去吧,我躺里头睡会儿。”
顾九说完,放下车帘,等她躺到车内的座榻上时,马车已经驶动了。
这时的街尾出现一个只着着黑色深衣,头发半披散着的少年。
他看着毓秀坊前马车远去的影子,愣了一下,眉头一皱,竟是追上前去。
马车摇晃着,顾九舒服的翻了个身趴在了车坐上,闭着眼喟叹了一声。
其实她找慕华胥买楼,不过是再想开一家“药酒坊”,她可是泡了许多桃花酒的,以后还有寡月说的五加皮酒,还有桑葚酒,还要调制出红酒……
嗯嗯,光是想着就足以让她兴奋的睡不着,可是身体的疲惫又让她不得不趴着闭着眼。这是一日将尽短暂的忙里偷闲,谁都不可以打扰她,她满意的勾起唇角……
至梅花庐还有几百米地的时候,“嘶——”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下。
这一晃顾九的脑袋就磕到了车壁上。
她心紧,以为是到家了,微微皱眉,按理每次卫箕都停的小心翼翼,咦,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了呢?
顾九缓缓的爬起来,就听到车外卫箕的声音。
“你……”(卫箕)
顾九心中一骇,感觉不妙,快速从座榻上爬起。
她素手掀起车帘,就看到,一身黑衣,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的少年,大手扯着马头上的宽皮绳。
“洛浮生。”顾九沉声一唤,从车内钻出站到了车板上,“你发什么疯。”
她幽冷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话,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阿九……。”他几乎是情难自已的唤出这个名字。
只此一瞬,顾九心内的情绪似翻江倒海的涌出,她面上没有表情,泪水却直至落下,如同那日白马寺前,她见到他一样……
这具身体久违的情愫至心底升起,一直袭上,她两眉之间的神灵之府。
这样的哀伤,夹杂着浓浓的、刻骨的思念而来,她有些招架不住的腿一软便跌在了车座上。
那“咚”的一声响,让扯着马头的少年心一震,他大步一垮忙上前去。
“你是顾九对不对……”沙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眼神空洞,泪水不止的顾九,心中震颤,在闭眼间,她清醒过来。
一旁有些呆滞的卫箕挡在顾九身前:“少将军请自重!”
洛浮生一掌抓起卫箕的肩胛,就这么一提,本来身子骨薄弱的卫箕就被他提起来,他一个扬手竟有些不知轻重的将卫箕摔了出去。
“啊——”卫箕哀呼一声,一个闷声摔倒了地上,竟是一时间动弹挣扎不得。
顾九被卫箕的惨叫彻底惊醒。
“洛浮生,你干什么?!”顾九成了发怒的小狮子朝那蛮牛吼了一句,从车板上爬起,走向卫箕,却被那人抓住了手臂。
她愣了一下,想要挣扎,却又挣脱不开这头蛮牛的的钳制。
“你放手。”她冷声道,又用那空出的一手抹了泪。
“为什么哭……”他凝着她的侧面说道,月光还有马车车头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他能清楚的看到她映得苍白的肌肤还有她饱满的小耳垂,隔着这么近,他还能看清她面颊上浅浅的细毛……
他胸口陡升一股温暖,一瞬间烫了脸颊,麦色的肌肤上升起一抹红晕,原来幸福可以很简单,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呆在她的身旁他便可以很快乐。
他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拉下马车,带入怀中。
突然从马车上落下让顾九心惊一瞬,却没有料到自己会落入洛浮生的怀抱中……
他搂着她,紧紧地搂着,他将他坚毅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鼻尖充斥着她身上奇特的馨香,他震了片刻,却又不可自已的沉沦其中。
他搂着她,她没挣扎一分,他便更搂紧她一些,每近一分,便让顾九心惊胆战一分。
当她的胸部贴得他更紧一些时,顾九脑中“轰”的一声响,一片空白便也停止了挣扎。
“为什么哭……”他依旧重复着这一句。
“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是不是,小时候就喜欢我是不是……”他似深叹一口气,又似哽咽了一下,“让我用今生今世,来偿还我年少时的一场错误,好不好……”
他将脸更靠近顾九的脖颈数分,两颊微微摩擦着顾九的耳垂,忽地,有些情难自已的想去吻那耳垂……
当他偏头的一瞬,余光里,视线范围内闪出一丝白色的光影,他一瞬蹙眉,抬眼就看到那一身白衣的少年沉郁中带着悲愤的凤眸……
洛浮生微愣了片刻,在认出来人是靳南衣后,他蹙着眉,冷凌的眉眼微眯,唇角却高扬起,凑近女子的耳畔道:“阿九,你喜欢的是我,对吗……”
他冷凌的眼望着白衣少年,窄长上扬的眼渐渐眯成缝。
顾九的身子本能的瘫软在他的搂抱之中,原来的阿九对洛浮生的渴望,从不曾稍减……
顾九,竟有些认命的被他搂着,或许是原阿九一个梦,她心心念念的陌上少年郎回来了,只是于她顾九,这样的男子,即使回来,若是她也不会要的……
片刻的温存后,她猛地伸手推开了他……
“洛浮生,你的阿九死了——”
她后退数步,决绝的转身间,清灵的眸就对上少年忧伤沉郁的凤目。
“你……”顾九愕然睁大双眼凝着寡月,彷徨无措之感至心底升起。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否都看在了眼里?他又会如何想她?
她有些手足无措,唇瓣轻颤着,想上前,却不敢,她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想心虚的偏过头,却又不敢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你的阿九已经死了——
这句话重重的敲打在寡月的心头,他知道,也许曾经的顾九为眼前这个男人付出过一段情……
他凝着她,心中酸涩至于喉间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勉强的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个浅淡至极的微笑。
许久之后,才迈动着重如注铅的腿,上前数步,伸手,握住她的……
洛浮生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握住顾九另一只手。
冷凌的目与阴鸷的凤目一瞬交锋。
一旁摔到路边的卫箕清醒过来,他想动动身子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起不来,正在这时候发现主子不见了的卫簿老远提着灯笼过来,瞧见这三人,怔了一瞬,又看到躺在路边上的卫箕,忙奔了上去。
“放手。”寡月身形向前一步,朝洛浮生说道。
洛浮生绝不甘心示弱,亦是上前一步,沉声从牙缝里挤出二字:“不放。”
阴寡月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下,阴鸷的凤目微缩。
直至他的目光落在洛浮生握着顾九胳膊上麦色的手上……
顾九偏头就瞧见白衣少年的凤目闪过一丝凌厉,这样的月夜里尤显幽寒。
她心中一紧,似被蛰了一下,拼尽全力,挣脱开洛浮生的钳制,偏过身子以张开双手去抱住这人的趋势,挡住了寡月。
她还记得那日她被洛浮生带到扬州,他见到被洛浮生绑住手脚坐在座椅上的她的时候,也是这种让她陌生的眼神……
她不是担心他伤到洛浮生,而是担心他再伤到自己。
梅花车内的寒梅图上的斑斑血迹还在,虽然事后被他以墨笔再次寻着血迹勾勒成梅朵,可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她还记得。
她不允许,绝不允许他再伤害自己。
“不要!”她一把搂住他,就这么紧紧的搂住他,这才是属于她的情感,属于她的渴望,不受任何人的左右,她喜欢着的,心疼着的人,只有一个阴寡月……
阴寡月胸中短暂的怒火与悲愤,在顾九的搂抱中散去不少。他僵在那处,心中柔软下来……
洛浮生显然也有被这一幕骇到。
“不要伤害自己……”顾九抬起如水的灵眸凝着寡月,目中难掩哀伤。
寡月似被这哀伤蛰到,他伸出手抚上顾九的脸颊……
这头,洛浮生心头绵延的痛更加蔓延,他冷凌的目盯着这方二人,眸中伤痛愈演愈烈。
比之那日扬州城,她的一句:嫁郎当嫁靳南衣,更让他觉得心痛,更觉得压抑。
在明白自己今时的心境与初时的过往后,他愈发不能接受眼前种种。
他快步向前,如一阵风般,直让顾九觉得背部发寒,还有难以描述的气场!
“洛浮生!”她厉声一唤,“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阿九,你的阿九已经死了。”
春风拂过,墨发飞扬,她强忍着腹中的痛意,站直了身子,凝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的男子。
洛浮生怔动了许久,战在那春,凤眸中冷凌退去,带着沉沉的伤感:“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阿九,却是因为你是阿九让我喜欢你的这颗心觉得更加的愧疚,我知道你肯定要对我说喜欢不是愧疚,是的,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是我在知道你是阿九之前的事情……”
他顿了下,薄唇轻颤着,说道:“你就站在我眼前,却告诉我阿九已经死了,你若不喜欢这个称谓,你若不想回首那段不堪的过往,我再也不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疯子……”顾九薄唇中溢出这二字,复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我没有疯。”他想要更近一步。
却被顾九唤住:“请你离开这里,我不想见到你。”
这一句,字字重击在洛浮生的心口,他定在原地。
许久之后,他游离的目扫过眼前相拥在一起的二人,春风夹杂着路边花朵的馨香入鼻,许久之后,他才淡淡道出一句:“我不会放弃的……”
只是这么浅浅的一句让顾九和寡月怔在那处。
“主子!”这时候卫簿唤了一声。
顾九和寡月一惊,当即朝卫箕卫簿所在的方向跑去,连已经走开一段距离的洛浮生也停下步子。
“主子,九爷,箕儿吐血了……”
什么?
顾九方想起自己被洛浮生这么一闹忘记了,卫箕被洛浮生甩下了车!
月光下卫箕的脸色惨白,方吐了血,唇上还带着一抹血。
寡月忙上前去给卫箕把脉,他初学医术,懂的不多;年少时候又为了考取功名,只去注重经典,而没有时间认真学医,也是趁着年前的那段时间初略的读遍了一些医家典籍。
“带卫箕上车。”他沉声说了一句,就蹲下身子去抱卫箕。
这时候一个黑影闪至将卫箕抱起。
“洛浮生,你还不走?你要干什么?”顾九凝着他厉声吼道。
他不吭声,只是抱着卫箕朝着马车走去,他将卫箕放在车上,许久之后才说了句:“对不起…。”
寡月对顾九说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带卫箕去。”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不累。”顾九说道。
卫簿见状忙道:“主子,九爷,我带着卫箕去吧,你们快回去休息着。”
“不了。”二人竟是同时道。
顾九径直的上了马车,没有看一眼一旁的洛浮生。
寡月见顾九已上车,深看了一眼洛浮生,修长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他抬眼望了眼如水的月色,沉声道:“少将军请回吧,若少将军是真担心家仆伤势,寡月会命人告知少将军的,还请少将军不要缠着南衣未婚妻子。恕不远送!”
白衣少年素手一挑车帘,上了马车。
一句未婚妻子让洛浮生大脑轰隆作响,车帘后的顾九亦是心中惊愕,她是头一次的见到寡月这般强势的在外人面前宣告她的身份……
连解着马缰的卫簿也怔了一下。
再次进城,顾九寻了最近的医馆,这个医馆顾九知道,按理也该是慕舫的,只是慕舫经营范围太大、太杂。
卫簿停好马车,欲回头将车内的卫箕抱下,就见寡月已背着卫箕从车内出来。
“主子我来吧!”卫簿忙前去搭手。
“不了,卫簿你去拴马吧。”顾九替寡月说道
医馆内
“大夫,他如何?”顾九焦急的问道。
“这位小兄弟伤了心肺,这恐怕得治上一段日子了。”
“这……”顾九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心里却对洛浮生更生了怨怼。
“大夫,麻烦您将他治好,不要留什么病根便是,多少钱都可以。”顾九说道。
“好的,不过今日这小兄弟今夜得留在这里,一路车马颠簸的更损他的身子,这小兄弟身子骨本来就弱的,也不知是何人下了这么重的手。”老大夫一捋胡子道,“我先开药,厨房里有热水,你们就随药童去取,给这小兄弟擦一擦吧……”
老大夫开了方子,药童便拿去取药。
卫簿取了热水给卫箕擦身子。
顾九一直不吭一声的坐在一旁,她知道寡月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或者现在已站到她的身后了……
可是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同她说话,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被洛浮生紧搂着,现在想想阴寡月或许早就来了,他走路无声无息,洛浮生都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她更不会,可是终究是洛浮生先看到了她,后来的那些话,那些他凑在她耳边说的话,都是说给阴寡月听的吧……
她难保以这个男人的心细如尘,感情纤细,不会多想……
“我……”她抬头就瞧见已经不知盯着她多久的阴寡月,二人竟是同一时间开口。
“你先说。”少年脸色微醺,沉静的眸子睫羽煽动,一脸平静。
“我和洛浮生真的没有什么,请你,请你相信我……”她无法同他解释那些玄乎其玄的东西,也不想打破这和时空里和谐的常态。
他薄唇动了一瞬,一些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再抬眼,凤眸之中折射出熠熠光芒,君子不问过往,不问荣辱……
他很在乎顾九,也在乎她的年少,不心痛是假,却又不想再做纠结,他相信九儿……
“九儿,我去问一下大夫的情况后再带你回去,我们来时匆忙,园子里总归是没人看着的,就留卫簿在这里照顾卫箕。”他说道。
他将一切解释的这么清楚,顾九连反驳的句子都说不出,她微微点头。
寡月走出房朝大夫的柜台走去,老大夫正拿着小称抓着药,配着药方。
寡月上前朝着老大夫作了揖,老大夫放下手中的东西回了礼。
“公子,可是问那小兄弟情况的,公子不用担心那小兄弟将养些时日就好,只是老夫从未见过如公子这般关心随从的主子呢。”老大夫说道。
寡月笑道:“先生过奖了,多谢先生的照拂,只是后生有事请教先生。”
老大夫闻言从柜台中走出,指着一旁的桌几示意寡月坐下。
老大夫倒了茶水,说道:“公子请问。”
“先生,后生初学医理,只是略知一二,只是先生若女子脉弦涩,经来迟缓,无规律,经期畏寒,当如何考虑?”少年眉头微蹙,双眸炯炯,沉声问道。
老大夫摸了摸下巴,道:“这还需看女子年龄。”
他瞧着寡月也不过十六尔尔,方觉得他有可能是替他的娘子问的,老大夫凝着眉道:“若是天癸初至不久,恐考虑初至时候是否受过伤……”
老人还未说完,只见寡月一脸惨白,他颤声问道:“若是经期初至时候受了伤当是何解……?”
老大夫怔了一下方道:“经期不稳,且癸水至时极度畏寒,体质薄弱者,恐宫寒不孕……”
“嘭”的一声,少年动了下,磕碰到了桌几,茶杯的水漾了出来。
“好公子,你没事吧?”老大夫见他如此失神模样,慌张地问道。
“没事,没事……”寡月忙摇头说道。心中却是一片冰凉,抽痛至心尖处传向了全身,他一是怨九儿不将此事告诉他,二是在想若是洛浮生害了九儿这一生,他是否该杀了洛浮生问罪!
“先生,后生告辞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医馆,载着顾九回到梅花庐的。
马车停靠在梅花庐的院门处后,他伸手挑起车帘,却发现顾九已趴在座榻上睡着了。
她睡姿随意,或者说不雅,却让他微微扬起了唇角。
他将顾九翻过身,却发现她的小手一直捂着自己的小腹。他眉头微微皱了下,想起她每次癸水至的时候就喜欢这么捂着肚子,趴在床榻上,莫非……
他心漏了半拍,抱着顾九走下马车,大步穿过长廊,朝着房间走去。
他一脚踢开门,将顾九放在床榻上,因为顾九穿着靛青色的衣袍,他看不出什么,他伸手解开顾九的外袍,白色的中衣露出,他的目光只往下扫,手不由的往下摸寻去。
殷红的血,震颤了他的心灵。
他“腾”的一下起身,快步的朝着衣柜走去,他做好的月经带放在她衣柜的二层,他伸手取了一套干净的亵衣亵裤,又取了几个月经带。
他将顾九身上的脏衣服褪下,顾九在迷迷糊糊间感受到寡月的碰触,最终身上一凉的时候睁开眼。
“你……”顾九正要说什么,亟待目光落在一旁的脏衣服上,又红了脸。
难怪情绪这么不稳,肚子这么痛,原是月事来了,这没有规律的月事,她也不知道何时回来,所以不曾注意……
“我自己来吧。”顾九扯过一旁的被子虚掩着,怕把被子弄脏了。
寡月更加不知所措了,他站着,肯定不妥,红着脸道:“我去烧些水,你先换衣,你等下沐浴。”
顾九头埋得很低“嗯”了一声。
寡月带上门,朝厨房走去。
他将大锅子刷净后才生了火,放上满满的一大锅子的水,他知道顾九是喜欢沐浴的。
春季渐暖,万物复苏是一年中他的身子好的时候,花粉什么的他也不曾过敏,所以如今还好受些,只是到了夏季,不知他的心疾在经了那些奇方之后,能否好受些了……
他提着热水到顾九房里。
推开门的时候,瞧见顾九已将沐浴的大木桶摆放在了房内,他将这桶热水倒入大木桶内,又往外走,顾九忙追上他的脚步,低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了,你休息吧。”他方说出口,又瞧了一眼顾九,方道:“好吧,那你先披一件外套。”
顾九同寡月将水打来。
说实话,每日沐浴烧水打水提水也是够累的,也难为卫箕那么一副薄弱身子,却要做这么重的活。
寡月提了两桶,将手中的热水先倒进去了,再倒入冷水,觉得水温刚好。
顾九凝了一眼寡月,支吾了半天站在那里,方说道:“你先洗吧……”
寡月脑中轰隆了一下,一双清澈的目不可置信的凝着顾九,脸上已泛起薄薄的红晕。
顾九咳了一声,红着脸再道:“打水太麻烦了,等我洗了,你烧水提水又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不若你先洗了,我再洗,我身上脏,总不能我先洗了你再洗吧……”
她说完伸手给他放下帘子,又朝外走去。
寡月哪里敢褪衣,伸手拉住顾九,沙哑道:“你洗,我不洗了。”
顾九抬起头望着他,她知他有洁癖,不洗澡如何能睡得安稳,便是洛营回来的那夜,他搂着她,便是一夜未睡……
她沉声道:“我不介意的,你洗吧。”
她将干净的毛巾搭在浴桶的边缘,又为他取来澡豆和兰露。
“不用这个了……”寡月红着脸说道。
顾九愣了下,她记得他以往常用这个的。
“芳香类的东西你经期不能用……”他解释道。
顾九错愕的点头,将那澡豆盘子又塞回原来的地方。
她拉紧帘子朝一旁的书案走去。
寡月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快速褪衣,速战速决。
九儿能为他着想,他感动,他要在水温尚热的时候留给顾九洗。
他几乎是一落进水,随便搓洗了一下,便要从桶里爬出。
顾九听到了落水的声音随后眉头一皱,朝这边走来,正巧瞧见寡月伸手拿着一旁放着的干净衣服。
她眉头深皱,当即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寡月见顾九进来骇了一跳,他完全没有料到,而且,而且他还是光着大半个身子。
“九……九儿。”他低垂着头唤了一声。
顾九拿过他手上的毛巾给他搓着脊背。
她柔声道:“你就算是要快,也不该这么烫了一下身子就想着要起来吧……”
顾九发现她毛巾所过之处一片霞红,她沉凝了一下,她没有那么用力吧?
就她的方向看着少年的身子竟有些轻轻颤抖,他也不接她的话,双手似乎是放在自己泡在水中的腿上。
顾九顿了一会儿,双颊滚烫起来,将毛巾放在一旁的木桶边缘。
“我,我出去了……”
顾九从帘内走出,深吸一口气。
“定是脑袋发昏了,就这么进去了,我倒是还好,那只又不知道要东想七想什么了……”她低声嘀咕道。
寡月早已大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温度或许就要将这桶里的水再烧沸一次了。
待他镇定下来,才伸手拿起一旁的毛巾,将身子擦干,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他从帘后出来,顾九也没敢瞧他,进了帘内,就着他的热水洗了。
等顾九将浴桶内的水用小水桶舀起,准备泼出去了时候,发现寡月披着一件外套站在门外。
“你,你还不去睡吗?”她盯着寡月问道。
寡月也不答话,径直进房,将浴桶里的水情理干净,又将大木桶移动到屏风后。
顾九以为他处理完水后会立马回房,可是他没有走。
她以为他想看着她安心睡下再走。
哪知等她乖乖的躺再床榻上,他还没要离开的一丝,顾九这才明白过来,他有话要对她说。她心紧,想起洛浮生,想起洛浮生说过的话:
我是不会放弃的……
顾九面向他,目光灼灼,却是柔声道:“我不会和他有任何牵连的,更不会让他再缠上……”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瞳孔之中的情绪也起了变化,因为她感受到凝着她的那双眼里……
似乎,带着一点点的生气……
他脸上的潮热退去了,凤目却是幽沉。
他走近了些,无了先前的羞赧神情,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气势,在沉郁内敛之中饱含着锋芒。
“我……”顾九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生气了,一定是在生气她让洛浮生抱住了自己,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反抗,或者,他本就是痛恨她与洛浮生的“藕断丝连”,她怎么忘记了,她是有前科的,与洛浮生纠缠上已经是第三次了……
她竟是从床榻上坐起,对少年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微凉的手握住她的,他在床边坐下,薄唇轻动,淡淡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九怔怔的望着他,鼻头泛起酸意,解释道:“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我不喜欢他,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不是这个……”他沉声道,“是你的身体,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九愕然抬首望着他,唇瓣颤抖着:“你,都知道了……”
说着,泪水如细线一般的滑落,滴答答的低落在锦被上,还有他的手上……
滚烫的温度,灼伤了他的肌肤,他的心似乎被一双大手紧拽着一般。
他伸手将她带入怀中。
“是因为我吗?”他修长的手紧搂着她的腰,“原来我在你心中这般轻……”
“轻”字被她咬得有些重,打在顾九的心上,也打在他的身上。
“你就认定了我会介意对不?”他的声音大了几许,更高亢了些。
这一下,顾九真的有被“震慑”到。
她瞒着他,这个原因也称其为原因……但绝不全是,她更多的是怕他担心,怕他难过。
“还是……”他突然低下了头,“还是你不想我为难他?”
他的声音仿若跌至尘埃,或许,此刻他的心已跌至尘埃之中了……
“不是的!”顾九立刻答道,“我这么做,绝不是因为他,更多的是因为你,因为你,我就是怕你这个样子,怕你担心,怕你难过……”
她不曾向他袒露过心境,这一次是第一次,很早以前她将心里的话说给了南衣,这是第一次将心里的话说给阴寡月听。
她喜欢他,她把他放在比自己更高的位置,不容任何人破坏,欺不得,辱不得,动不得……
她怎么了无所谓,他却不同……
少年的脸,惨白了数分,他轻颤的薄唇被他轻轻咬住。
“可是我若自己去慢慢的追寻着你的足迹,去探索着你掩藏在心底的秘密,当一切呈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的难过,我的心疼,不会比你亲口告诉我的要轻啊……”他依旧柔着声音,尽力的不要像刚才那样吓到她。
顾九点点头,泪水干了,她垂着首,看着锦被上繁复的花纹,忽地觉得心路其实很简单,若是一次一次的隐瞒,需要无数的慌来园,就如同这锦被上繁复的花纹,没添一笔,就会越复杂一分,直至最后成为一丈繁锦,再也寻不清自己本来的心迹。
日后,她不想也不会再瞒着他什么了,可是她也希望他能告诉她,他将来要走的路,他心中所思所想……
他不再多说什么,将她平放至床榻,替她掩好被子,又将她显得有些凌乱的发理了理。
“好好睡一觉。”他柔声道,唇边又勾起一抹微笑。
“嗯。”顾九沙哑的回应。
他滞了一下,伸手拿起她换下的脏衣服,起身。
“你……你别洗了,我……我明天洗吧。”顾九说道。
“不碍事,我洗了就睡。”他说道,抱着顾九的衣服出了门。
顾九心中甚不是滋味,她的贴身衣物也不知他洗了多少了,虽说以前在长安她也曾给他洗衣服,可是如今她的好多衣服都是他打理,他不让卫箕碰,便是自己给她洗,给她熨,想着心里暖。尴尬也不是没有的……
次日天还没有亮的时候,顾九便起床了,去了厨房,以前有卫箕做饭,如今卫箕病着了,便是她来吧,在长安的时候她便是习惯了给他做饭的。
包子捏好后,上了蒸笼。
一旁的火炉上,二人的药都已经熬上了,如今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熬药了。
她舀了一碗干玉米粒,走到外面的鸡笼里,撒了一把。
又到鸡笼里摸出两个鸡蛋来。
六只兔子被放到了外面玩耍。
她烧热了另一个锅子,放了油,煎了蛋。
等包子熟了,她用案盘盛着,去了寡月的房里。
她敲门的时候寡月已经在穿衣了,他每日都是这个时候起的,顾九也知道。
顾九端着早膳进来,他微讶了一下,却是笑了笑。
她将早膳放下又道:“我把壶拿出去,打壶热水来,药已经熬上了。”
等用完膳坐了会儿,用了药,太阳已经几近升起。顾九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一眼正在读书的寡月,默默的走出门。
卫箕病了,她便自己走进城去吧。
她方起身,就听到身后少年唤了一声:“我送你去。”
顾九怔了一下,手已被他牵起。
园子打理好后,锁上院门,顾九就上了马车。
她不会驾马,他知。
方进城,就听得城中无数人在议论着。
“听说没,洛少将军要娶姚家的小姐为妻了,昨日还下了聘礼。”
“什么聘礼?那是退婚的!”一人凑上去说道。
“什么?洛府竟然要退婚了,这不前些日子还爱的死去活来吗?去年七夕夜那全城的烟火可是惊艳了全轩城。”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笑道。
“真是世事难料啊。”
路旁人唏嘘不已,这夫人权贵的心思他们又如何猜测呢?说着也只是当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寡月刻意的加快了速度他下意识的不想让顾九听到关于洛浮生的事情,他更想着要快些参加完科举考试,快些带着顾九,带着南衣的梦想与他的梦想早些回北地。
若说对江南的眷恋,只剩下,靳南衣。
长安。
一亭的牡丹又开得雍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东京城。
水蓝色的身影在牡丹丛中游动,这里是璃王府。
他不爱璃王府,却爱这里的牡丹。
他的手中多了一个绯色的锦盒,他打开那个盒子——
一支雕着牡丹的簪子,只是那个人已不记得他了……
“祁连,慕华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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