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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娘自从顾九来了毓秀坊后,就阳奉阴违的听着顾九的话,这会儿到顾九面前发完一通牢骚后,去绣阁柜台里敲着算盘算着这几日的盈亏情况,哪里还记得顾九说的话。顾九在她眼里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的话又如何能信呢!
顾九在毓秀坊的内屋里坐了很久,一旁的小厮给她斟了不知几道茶,也没见苏娘来给她报个信。
苏娘站在柜台那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可是她就是不去给那小九爷禀报,她都没派人出去,能作何禀报?这“毓秀坊”她打理了好说也有个七*年了,这如今少爷只消派这么一个少年来,就要求她听她的,她可不干呢!
有一个坊内的小绣亮端着果盘和茶水朝里屋走去,这都好一会儿呢,九爷的茶水该是没了的,小绣娘不过豆蔻年华,看着微微有些胖,却是生得十分讨喜,一身交领半臂襦裙,步子轻快,嘴里还哼着歌谣。
“诶,你这是干嘛去?”苏娘抬头就见这小绣娘从她眼前走过,“又偷懒,只会偷懒,谁叫你去做这些的?”
苏娘抢过那小绣娘手中的案盘,怒瞪了她一眼。
“你不去伺候他没人说你,放着事情不去做,跟谁学的做这些‘奴颜媚主’的事情?绣活也没见你学得七八成像,只会偷懒,吃起东西来比谁都吃得多!”苏娘指着那小绣娘圆滚滚地小脑袋说道,“这毓秀坊就是多了你们这些好吃懒做的才会被‘华绣坊’给比下去!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做活去!”
苏娘气得只喘粗气,手刚拍着胸脯缓解,转头就瞧见顾九从里屋里走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顾九浅淡地开口问道,清丽的眼眸一扫苏娘又落在那小绣娘身上。她方才再里屋里坐了快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了,茶水用完,也不见有人来添水,等了苏娘半天也不见她进去同她讲一下探听来的情况,原来是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苏娘见顾九从里屋里走出,心中一骇,到底是平素里就有些吃软怕硬的人,这会儿见顾九一身冷凌气息的从房间走出,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顾九凝着苏娘,她承认她从来没有想训斥过苏娘,她努力做这些,倒不全是为了钱财,更多的原因是因为阴寡月,因为靳南衣……
她不会责备她们,因为她们都是曾经给予过靳南衣关爱的人,她们都是见证南衣成长的人;她会让这里的人心服口服,承认她并接受她。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这丫头太爱偷懒了,九爷……”苏娘说道。
“哦?”顾九挑眉望着那个微胖的小绣娘道,“可真如苏娘所说?”
那小绣娘被顾九那漂亮的眼睛一凝,心下咚咚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小脸蛋红得滴血。
“九爷问你话呢,真真平时抢东西吃第一,做绣活做不好狡辩也是第一,现在哑巴了?”
苏娘在一旁训斥道。
小绣娘早已习惯了苏娘这般说,苏娘这人每每恐吓她说不给她饭吃,将她赶出绣阁任她饿死街头也没见她真的赶她走过。她知道苏娘是生着九爷的气,苏娘为毓秀坊操劳了这么多年,人的感情是自私的,如今少爷陡然派这么一个人来打理,苏娘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小绣娘被苏娘戳着脑袋瓜子也不吭一声,挠挠头依旧憨憨的笑。
顾九心下一动,这还难得一个性情好的。这古代女子最怕人评头论足,这丫头全然不在乎。憨人也有憨人的福。
“你叫什么名字?”顾九问道。
“奴家朱红,因奴家爹爱吃猪红取名字朱红……”小绣娘挠挠头道。
“噗……。”顾九很没骨气的被她给逗乐了。连苏娘还有一旁的小厮都笑出声来,这丫头的确有气死人的本事。
“朱红你去换一身男装陪我出去走走。”顾九说道。
朱红和苏娘同时一愣,苏娘不明所以的望向顾九,嘴动了两下终是想说什么都没说出来。
“苏娘,为请不动您,就只好亲自去了。”顾九笑道,语气浅淡,无意嘲讽却让苏娘红了老脸。
“……”苏娘手指绞着帕子,到底是一不做二不休,柳眉一挑道:“九爷,这不是苏娘不愿意叫人跑路,这又不是我去跑路,不过是差遣一个小厮罢了。”
“那苏娘是为什么不去?”顾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九爷,这少爷是叫你来协助我,这招小厮之事不在苏娘职责范围之内!”苏娘提高了嗓门说道,倒像是故意让众人听得真切。
这时候里间的绣娘们也放下手中的活,聚拢过来。
顾九美眸微眯,随即道:“这倒是予阡没礼数了,那予阡还得给苏娘陪不是了。”
说着就要拱手作揖。
“诶,你可别,这么多人看着,好歹现今你我二人是平起平坐,这陪礼就免了。”苏娘继续道。
顾九也不恼不躁,继而道:“苏娘可是为华绣坊之事毫无办法?”
苏娘本高傲抬起的脸顿时下巴垮下来,凝着顾九道:“你什么意思?”
顾九挺起胸膛朝着苏娘微微一笑:“苏娘,若是予阡此次能斗垮那华绣坊,你可愿意日后听为的。”
顾九方说完众绣娘们便议论起来。
顾九毫不示弱的凝着妇人,“怎么样?苏娘可愿意?”见妇人犹豫不决,一副举棋不定之势,她微眯眸子忙说道:“苏娘若是我输了,日后这毓秀坊之事,为顾予阡再不插手,可好……?”
顾九语音方落,苏娘咬牙道:“一言为定,不许反悔!是斗垮一定是要斗垮!”华绣坊与毓秀坊挑事这么多年了,不斗垮如何得了?
顾九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举起一只手欲同她击掌为誓。
苏娘望着顾九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总觉得不妥,将信将疑的伸出手,还未完全伸开,顾九的手掌就与她的手掌贴合。
“那就这么定来。”顾九意味深长的笑了,目光落在朱红身上,“小朱红你快去换身衣服随爷去吧。”
朱红没又想到自己会被九爷当着这么多绣娘的面给提名。
支支吾吾地“唔”了一声后跑进绣娘房去换衣裳去了。
苏娘望着顾九和朱红的身影消失在街市。
华绣坊本与毓秀坊一样是轩城中等绣坊,只是因为两家才隔着两条街,所以总是攀比高下。
顾九在华绣坊对面的茶肆里坐下,派朱红上去探听情况。
朱红一副呆呆模样,顾九倒是不担心华绣坊的人能怀疑她什么。
“你去了就只消问她们最近什么货卖得最好就是。”说完顾九还从腰间拿出一袋碎银来,“然后记得买过来,一种取一样。”
朱红将钱袋收好后才欣然离开。
顾九从茶肆二楼临窗的窗子里,观望着对街的华绣坊,果然是门庭如市,按理这大雍的绣品改来改去不过都是一个样子,除非是做妇人的服饰,妇人的服饰款式多样,只是一个绣品店门庭若市也太让人纳闷了。
朱红来了才发现来这里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或者年轻夫妇。
朱红伸手拿起一个枕头,只瞧见那上面用金色的丝线伴着碧色的细线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鸳鸯。朱红纳闷了不就一个绣着鸳鸯的枕头吗?有必要这么受追捧?
“不就是绣了只水鸭子的枕头吗?有什么奇怪的?”朱红嘀咕道。
大雍人的枕头没啥讲究,就算是贵族枕头也是用上好的锦缎制成罢了,只是今日华绣坊将图案绣到了枕头上颇受人欢迎,况且——
一旁一个华绣坊的妇人听见了不悦的皱眉:“小兄弟这枕头可不只是绣了只水鸭子而已……”
妇人将“水鸭子”三字咬得极重,又伸出她涂着丹蔻的手指拿起另一个抱枕。
“你瞧这可是鸳鸯对枕,可是我们华绣坊最先制作出来的。”
鸳鸯对枕?
朱红拿起一对枕头,比较了一番,终是发现这两个大红色的枕头上的鸳鸯一大一小,一毛羽丰厚,一毛羽柔和,就是所谓一雄一雌。
那妇人盯着朱红眼睛都要看直了的样子忙发挥她的口才赶紧道:“小兄弟,你瞧瞧,这每只鸳鸯枕头的边缘的四角流苏都有一角挂着一块玉佩,这男戴观音女戴佛,这都是万安寺里开过光的,一个给你,一个给你相好的,就是睡在枕头上,她也能想着你,等你们结为夫妻了,又可以保佑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朱红就是那一类女子,能轻易而举的被人说服,立马掏钱包的那一类,于是乎成功的被华绣坊的妇人给忽悠了,当即掏钱买了一对。
等朱红抱着对枕离去,那妇人看着快卖光的对枕,心情愉悦的无法言喻,庶小姐虽说是庶出,这一涉足商事倒是比那嫡小姐有能力多了。
想着曹操就到了。
“桂娘,今天卖得怎样了?”
“我的小姐啊,咱们这绣坊又得火一把了,到时候指不定要赶上当初的江南顾氏绣坊了!”
她方说完,少女瞪了她一眼。
“哎呀,我这说的什么话啊!顾家的都没了,怎么还能和他们比了,我们坊可不能同顾家的一样,方才是桂娘说错了。”
“桂娘,好在这方才是我听到了,若是其他人听到了难免传到老爷那里去了。”女孩说道,“你也知老爷最忌讳什么,就是顾氏之事莫要在旁人面前再提,”
桂娘惊出一身冷汗来,连声答:“是。”
朱红抱着一对小对枕回到茶楼,嘴角带着笑,早已忘记自己去华绣坊是奉了九爷的命令,如今这命令早不知忘到哪里去了。
“朱红!”顾九凝着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朱红望着顾九一怔忙道:“咦,九爷,你你你不是在二楼吗,怎么就下楼了?”九爷怎么可以下楼呢?该是她上去找九爷才是的。
“笨朱红,九爷我在你进茶肆的时候就给你使眼色,叫你在楼下等爷,你倒好抱着两个破枕头一路失神,九爷我就只差气得扔两个杯子下去让你清醒清醒了!”
顾九故作愤慨的说道。
“九爷这才不是破枕头呢,这一个给你,一个给我,以后咱们……”小绣娘说着脸已经全红了。
“咱们什么?”顾九已漫不经心的夺过某绣娘手中的枕头,“爷我当是什么,这就是她们的‘畅销货’?”
“爷?啥?”朱红略蒙的望着顾九,什么是畅销货?爷,你还我枕头好不?
顾九以你已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了眼朱红,复将两个枕头塞在了朱红手中。
“打道回府。”
朱红心疼地拾起因她没接住落在地上的对枕,拍掉上面的灰尘才跟着顾九离开这里。
顾九一路的走一路的想,方才她以大致知晓华绣坊此次的经营模式,就是将图案绣在了大雍本来不做装饰的枕头上,其实枕头上绣有绣纹本是很常见的,在这里竟然成了创举了。
不就是鸳鸯对枕取了个吉祥的意味,专门卖给年轻情侣夫妇倒是太狭隘了一些。到底该以何种方法将华绣坊“斗垮”呢?
走至毓秀坊内,顾九见因为生意不景气,毓秀坊近几日关门关的早,绣娘都要回家了。再一打听,苏娘去了府宅去陪二夫人去了。
正在这时卫箕驾着马车来接顾九回去,顾九忽地心生一计,她同卫箕笑了笑:“卫箕,近日我不回园子了,你待我同公子传话,叮嘱他好好吃药。”
卫箕一楞:“九……爷,公子会担心你的。”
顾九点头,她的确知道寡月会担心她:“我知道,你且说我在毓秀坊过夜便是,这里还有几位长驻的绣娘叫他不要担心,还有别忘了督促他吃药。”以她的性子不把事情伴好,她睡都睡不安稳。
“那行。”卫箕挠挠脑袋道。
“嗯,去吧。”
——
“朱红。”顾九唤了少女一声,“去将坊里长驻的姐妹都叫到内室里候着。”
“啊?”朱红不解的吱了一声。
“啊什么啊,叫你去且快去。”顾九有些不耐烦的道。
等那两三个绣娘都叫了过来,顾九才开始细细打量起她们,看着都很腼腆,不似朱红的神经大条,大大咧咧。
“你们三人中谁的绣工最好?”坐在高座梨木上的顾九凝着仨人道。
三个绣娘推搡间已将其中一个女子推上前去。
那女子一身裙裾以杂线绣成煞是好看,上身是紧身的抹胸并领上衣,生得倒也是珠圆玉润,唇红齿白。
“你?”顾九走近她,方道,“姐姐叫什么?”
“奴,奴家秦彩鱼。”那女子唯唯诺诺地说道。
“秦彩鱼,嗯?”
“是的,公子。”秦彩鱼被顾九看得发毛,虽说来人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依旧足以让她这自幼寄宿在“毓秀坊”的孤女背部发毛。
“我要你琢磨一下,我画的这几种绣法。”顾九将前几日在梅翁庐里画好的针绣手法递给秦彩鱼。
秦彩鱼接过,看着略显粗糙的“图解”,大致的翻看了一下,以她十多年刺绣的精力来看,这图画得虽粗糙却极为详细。
“这……这是谁画的?”秦彩鱼大惊问道。
顾九摸了摸鼻子道:“你也别管是谁画的,就说你能不能做到?”其实她也是借助这具身体对绣品的独特见解,本能反应画出来的,顾九生于江南织锦之家江南顾氏,对着些绣品自是不再话下的。
秦彩鱼可是毓秀坊最好的绣娘之一,听顾九这么一说,自是想要一试的。
“若是九爷信得过奴家,待奴家琢磨片刻便给九爷答复。”
“我也是此意。”顾九说道,转身再坐到书案那头的梨花木椅上,“小朱红,你且去厨房端点吃食来,带姑娘们去堂里坐坐。等我绘好绣稿,给你们送去。”
顾九自知自己现今的身份,九爷,她现在可是男子,不能和姑娘们共处一室,更不能坏了姑娘们的声名。
等四个姑娘退下,顾九指了指一旁站着的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厮道:
“你出去守着把。”
小厮楞了一下“哦”了一声。
顾九这才方吁一口气,开始大刀阔斧的动笔,世人皆爱美好,她就将最美好最暖人心窝的东西呈现出来。那个“华绣坊”不是弄出鸳鸯对枕吗?那么这看着就要入冬了,她就弄出两用的抱枕,又可以暖手又可以做枕头。
——
一个时辰后
“呐,就照着这个样子做!”顾九将画纸递给那几位姑娘。
“咦,这是什么?看着好乖啊……”朱红最先叫出声来。
“Q版抱枕。”
“啊?”
“听不懂算了。”顾九满头黑线道。
“这个是潘安、这个是西施、这个是王昭君、刘备、关羽、张飞、诸葛……”顾九拿起每张画纸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绣稿呢。”秦彩鱼惊叹道,她还真想尝试,这绣出来该是什么样子的。
“没见过就好,没见过就是我的专利。”顾九美目微眯道,
“专利?”女子们齐声问道。
“专利是什么你们不需知道。”顾九再道,“秦彩鱼,这绣法你可看懂了?”
秦彩鱼走上前来将手中一沓纸放在顾九手边的桌子上,道:“九爷,奴家大致看明白了。”
“明白就好。”顾九颔首,“这线用得比较细,因为我方才见小朱红拿的那一对鸳鸯枕的绣线较粗,若是脸部手部等肌肤接触的话会很不舒服……对了,你做一个需要多少时间?”
“这……这个……奴家得试一试才知道。”
“好的,我跟着你学吧……”
“啊?”听顾九这么一说,四个女子都很吃惊。
顾九一说完就后悔了,在这一群女子眼中她一个大“男人”学这些不被人耻笑的说,于是忙改口道:“我看着你做。”原来的阿九也许不只是了解绣法而已,她倒是希望这具身体能飞针走线的说,可是在初来此时给阴寡月绣的那个寒梅绣袋就可以看出,她只记得绣法知识,压根不可能飞针走线……
“公子要看便看吧,只是……”那秦彩鱼扭捏着说着,红了脸。
只是她是男的对么?
顾九懂,所以顾九开始在自己的专用房间里抓狂,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用男子身份的确方便,如今才发现这弊端,寡月划给她的绣坊和歌舞坊几乎都是女眷,缘何要受苦自己用这男子身份,兴许还能惹一身烂桃花!
顾九在自己房里摸索着,姑娘们在外堂里边做活边议论。有觉得顾九画的绣图好的,也有觉得太过夸张了点的,终究还是喜欢。
三日后,顾九设计的抱枕公示了!因为苏娘说这种抱枕绣图任人物太过夸张,不得考虑先生产囤货再销售的路径,经过众人投票表决只得先公示。
顾九对此虽颇有微议,却没有表现得很明显,打心底她是希望能成功的。
公示之前的一个晚上顾九都在命自己的小厮赭石和小绣娘朱红两个抄写传单,目的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
还在毓秀坊外免费设置了席位,盛放瓜果和酒水之类。
三天的传单下来,到了公示之日,毓秀坊果然是门庭若市,人三人海……
苏娘一大早去开门的时候就被吓到了,似乎是回到了毓秀坊刚开业的那年,不过那年来的江南名流大抵是冲着老爷靳元湛的面子来的。看见自家店子前挤满人的感觉无疑是得意的,苏娘这几天总算是扬眉吐气一回,连腰杆都挺直了许多。但是一想到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冲着酒水来的就一阵心痛……
顾九从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绣坊里的绣娘和小厮都整整齐齐的站好了一排。
“九爷,早。”
顾九眯着眼睛望了眼外面,果然,三天的抄传单没有白费,她的手到现在都还是酸的呢!
卫箕从人群里挤进来,一身狼狈。
“九……”这人一慌张开口就准备唤“九姑娘”还好给止住了。
“九爷!”他凝着小秀眉唤了一声。
顾九望着是卫箕,忙示意她往一旁五人处走去。
方走到没人处,卫箕就轻声责备道:“九姑娘,公子这几天都担心着你,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说你三天就回去到现在都第五天了,他若不是被华胥楼楼主缠着,又怕你嫌他管着了,早就来寻你了,你可是要凡事都为着公子想,这玩也不要玩的乐不思蜀……这一大早整出这么一大群人来作甚……。”
顾九想,若不是她堵住这小卫箕的嘴巴,真不知道他还能说到什么时候,还真是姑娘家的小性子呢……
“卫大爷,我错了还不行么?!”
“谁敢说九爷错了。”卫箕轻哼哼了一声。
这时赭石从走廊里小跑过来:“爷,您这快点过去吧,您不去,她们几个都不敢主持啊!”
顾九这才捶额,倒是把正式忘记了,望了眼卫箕,跟着赭石去了前堂。
卫箕跟在后头,无奈摇摇头。
“都别吵了!”苏娘扯着嗓门说道,“我们毓秀坊马上就要公示这种两用枕。”
顾九方走来就见苏娘站在凳子上,大声宣告,顾九看着有些想笑,但是笑过后又想,苏娘并不是坏人,她只是太在乎了,人面对在乎的东西都会变得自私,在乎无需受到惩罚,而给苏娘最大的惩罚就是她顾予阡将接手这毓秀坊……
此刻的苏娘很是激动的像人们解释着,咳,虽然只是念着顾九的传单,而且无一句说的十分通顺,谁叫顾九讲的时候她要自己面子又不想给顾九面子,死活不肯听,只在一旁嗑瓜子呢……
在场的人似乎很感兴趣,争先恐后的问着问题。
“听说是两用的对吗?”一个姑娘问道,“这如何两用个法子呢?”
苏娘眼中一亮,忙解释道:“冬天可以捂手,平时可以做枕头!”
“那把暖炉放进去可不可以呢?”
“呃,这个……”苏娘算是被这丫头问住了,又拿起传单来瞄,她识字不多,此刻急得红了脸。
这时,一双修长的小手接过她手中的传单,苏娘愣了一瞬,正要开口责骂,就对上顾九清丽的脸。
咦,怎么会是这小子?这小子竟然生的一双……这么肤白修长的……好手。
“苏娘还是我来吧。”顾九轻声对苏娘说道。
苏娘方从小矮凳上下来,又将凳子移走,给顾九让出位置来。
“感谢各位今日的到访,见证两用枕的公示!”她方说完轻咳了几声,接着瞥了几眼一旁严重走神的朱红,还是赭石先反应过来,猛地鼓起掌来,接着满堂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下面请我们毓秀坊的绣娘将这两用枕呈上来。”顾九说道示意身后的秦彩鱼等绣娘。
她方一使眼色,秦彩鱼便去拿抱枕,苏娘也上去帮忙。
“首先是第一款四大美男系列。”
这回朱红学乖了只要九爷一说完,朱红就猛地鼓掌,连赭石见了都有些诧异,这小绣娘的反应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潘安、曹植、卫玠、沈约的Q版抱枕就被端了出来。
夸张的大脸,滑稽的表情,还有短小的身子,众人一看心里一阵暖意。
还是有大胆的姑娘叫了出来:“哇……好漂亮……”
顾九随手拿起一个小潘安道:“这个绣枕采取的是细线密缝,没有线头,十分亲肤,不像这个……”
顾九拿出前几日再华绣坊买的那鸳鸯对枕来。
“像这种粗线对脸的伤害极大,睡得时间长,侧脸压得时间长了,姑娘们你们脸上会留印的,或者一不小心就给划伤了怎么办?”
她方说完就有姑娘捂住自己的脸,她们前些日子可就是买的这种的。
顾九美目一眯,据她所知,大雍朝是刺绣技术没有纺织技术成熟,小绣坊的布艺刺绣若不是单做绣品,其他的都很粗糙。
再道:“我们这款枕头,不光只有美男系列,还有四大美女系列,三国系列等等。甚至你们还可以为自己设计!”
顾九朝朱红勾勾手,朱红一愣,随即朝顾九走去。
顾九将胖胖的小朱红推到正中央,又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一个抱枕来。
“呐,这就是为自己设计的意思!”
她方一说完,众人的视线就落在顾九手中。
憨态可掬的大脸,将这小绣娘的神韵展现的淋漓尽致,还有人物手中拿着的小笼包,配上橘黄色的裙装。怎么看怎么神似……
众人都惊叹不止,这种新鲜花样的确没有见过……
朱红自己都被吓到了,九爷竟然命人给她做了一个。九爷对自己真好……她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痴痴的望着已走远继续向众人介绍的顾九。突然心头被人重重一击。
小厮赭石抱着自己的抱枕,从朱红面前走过,待朱红回头,发现绣坊内人手一份,连苏娘都有……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的。她盯着属于自己的抱枕突然有些悲从中来的体会。
“大家不要急,预定的请写下自己的名字,要多大尺寸,三天后来拿货,然后要找专业人士给自己设计的请先预约,明日来毓秀坊画样板!”顾九招呼着,“暖手,睡觉两用枕,不能放暖炉!”
预定的人多如流水,大多是为了尝个新鲜,世人都爱好新事物,但新事物的出现总是会受到质疑的,也有人会觉得这种东西只能看看,或许连看看都不行,不是他们的审美,更没什么用处。
——
顾九不得不承认有钱赚也是一件相当累人的事。躺在回梅花庐的路上,骨头像散架了一样。她心紧,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尽快教会她们如何给别人画Q版画并画出神韵,学会登记预约,学会同客人们解释,学着弄出其他新花样来。不然她真得累死的说……
“卫箕,到这里停下吧。”顾九望着车帘外的景色。
卫箕愣了会儿,还是将马车停下了。
“你先将马车牵回去,我慢慢走回去。”顾九说道,游离的目望了一眼那方。
只是一瞬,卫箕已会悟过来,他牵着马车默不作声的走了。
桃花溪畔,梅花庐旁,是那人的坟冢,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从袖中拿出一簇用布做出的百合花,只是百合花中一枝布条做的梅,那般耀眼……
“靳……南衣,等梅花开的时候,我会给你弄上新的……这是我们的约定,你说过要陪我一起看梅花庐的傲雪寒梅,你,可不能失约哦。”她轻轻的将手中的假花方在坟冢前,双手合十,微闭了眸子,愿你一世安好,来世做一个长命百岁,清风皓月的寒梅贵公子……
也许是她太过于投入于这片刻的伤感,以至于当那白袍的少年再度站在她的面前时,她并没有感觉到……
秋风夹杂着焚香的味道,弥漫开来,那少年跪地将那三炷香插在坟冢前的香炉前。这时的顾九才睁开微闭的眼。
她知他每日必来此处,她更知南衣之死将成为他永生的心结。
沉默的太久,让顾九有些不适应,她想开口问他这几日过得如何,还未启唇,男子就说道:“风大,我扶你进去。”
一句话,将她所有要解释的,想解释的都淹没在了喉间。
这个男子,亦是善解人意的让人心伤。明明是她的错,明明是她未曾守约,抛下了他五日之久,他不怨不怪,却还能待她这般温柔。
他扶着她,明明他的身子比她的更弱……她心紧,反手握住他的,唤了声:“寡月!”
他回首,深凝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她本来想问他吃了药没有,被他这么一凝,什么话全抛到九霄云外了。
见她不说话,他也不说,末了,偏过脸去,脑海里现出二字:瘦了。
长廊走尽,灯火通明处,映出二人长长的身影。
顾九顿然止步,低吼了一句:“对了,我倒是忘记了一样东西。”
她笑着对他说等她,可是当她抱着大布包回来的时候依旧傻傻地站在长廊的尽头。夜风掀起他如墨青丝,白衣飞扬,一瞬惊了她的心神……
“你……。站在这里不冷吗?”她慌张地问道。
那人摇头,伸手去接顾九手中的布包,冰凉的手触碰到顾九的,一瞬悸动。
女子心中微酸,还真是一个对事情认真到较真的男子呢……为什么,要把她的每句话都记得这么牢?
“快进屋吧。”顾九垂首道,快步进了屋,她知道她若不先动,他会依旧杵在那里。
屋内,等寡月暖了身子坐在书案前忙活的时候,顾九才将布包打开,拿出其中一个抱枕来。
她缓缓地绕到寡月的身后,将那抱枕在男子面前晃了下。
寡月一怔,定睛望向她手中之物。
靛青色的布匹上绣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小人儿,那人右手拿着书册,一脸认真。这个……怎么越看越像一个人?
顾九见他凝得出神,忙抢着道:
“这才是这个世上的第一个抱枕。小寡月……”
“小寡月”三字出奇的让他身子一震,他脸色微醺,也不知是不是那日马车上的后遗症。
“好看吗?”顾九眨巴着大眼问道。
少年点头。
顾九当下欣喜,又从布包中拿出一个。
那抱枕上所绣的和前一个的眉目略同,只是脸上神情不同,这个明显舒缓一些,还带着淡淡的调皮的温柔,两个Q版都看着都很乖……
只是这个,两眉之间的朱砂痣,如此鲜艳。
他的心似乎被蛰了一下,将两个抱枕拿起,凝了良久,眉目里满是复杂的情愫。
末了,他才朝顾九温柔一笑道:“九儿的呢?”
“嗯?”
“九儿你的呢?”他再问,没有丝毫的厌烦之色。
顾九恍然大悟,从布袋子中拿出最后一个,素白的衣衫上绣着浅浅碧色花朵,碧色的腰封和浅碧色裙裾,他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他第一次给她买的衣裳,只是人物的表情终究是把他逗乐了……。
少女一个劲的数着箱子中的银元宝,还有几滴汗水应景的飘落。
“放在一起吧……”他轻叹了一声将三个枕头放在一张空置的梨木椅上,这是那日他们对弈时,靳南衣坐的位置。
他俩凝着那椅子上的三个布偶良久,久不做声,仿佛他们三都在,那个男子还在……
末了,寡月才开口道:“九儿你做得很好,可是你知道我不希望你这么辛苦。”
她当然懂,可是她更不想他辛苦啊……他可知,他不开心,她更不会开心,她知他胸怀天下,她知他心中执念一日不除便是入了魔道也不会罢休,她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去尝试,什么时候起,她的可为与不可为里都包含着一个阴寡月……
“你呢?”她伸手想抚平他眉间的惆怅,又瞥见他眼底的深痕,手垂了下来,“你又何尝不是一样辛苦?”
“我与你不同。”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是男子,累点辛苦点无……”
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瞥见顾九清澈的眉眼中的复杂神情,还有一丝受伤……
他心中惊骇一瞬,想伸手去楼她却是止住了。
“按理受礼教影响更甚的当是他啊,怎么……”是你……顾九顿住了,当自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已经说出口了,说出口便是覆水难收……
少年身子一震,就那般僵在那处。清澈如古潭的凤眸之中黯淡再黯淡下去,就像心中的温暖一点一点的消散,却又无可奈何至极,怨谁,都怨不起、怨不得……
“寡月,我……”顾九支吾了一声。
落目依旧是,少年的浅笑,他修长的手落在她的肩头,柔声一叹:“九儿,我送你回房睡觉吧。”
“嗯……不必了,我……”还未等她说完,那人已走在了她的身前。
素手拉开门扇,冷风入室,凉意扑面而至,却不及他心头的凉意。他突然偏执的认为若是死去却能长久的以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形象保存在顾九心中,似乎是一件不错的事。
待顾九出了房门,他忽地轻不可闻的捂上胸口,却是依旧柔声笑道:“九儿……自己回房吧,我……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从不说谎的男子,总是比别人狼狈很多。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掩上们,靠在了门框上,心中的酸涩自心底涌上,红了眼眶。哥哥我好羡慕你……。
她不喜欢我,似乎一直都是,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接受过我。在见了你,我才知道她能笑得那么美,而在此之前我永远也做不到让她开怀的笑,开怀的语,那夜的你们,是如此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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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秋风肆虐,顾九在长廊处站了好一会儿,寒风扑面而来,
究竟是她太偏执了,还是……只是方才一瞬的心酸,只因他是男子,所以要保护她么?那些她昏迷的日子里,他照顾着她也只因他是男子。她唇角扬起,笑了笑,她不要他的舍命保护,她只要他开心的活着。
所以才无心说出那句,只是那一刻她陡然想到靳南衣,而直觉告诉她靳南衣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女人的一生都在比较男人,她不想承认是在比较男人,潜意识里却有将他们做比较。只是世人对待两个相同的事物,总会是拿来做比较的,无论是找出容貌的不同,还是本质的差别……只是,她于他,会不会变得庸俗而廉价了……
似乎是听到一阵咳嗽声,隔得那么远,她还是听到了,她止步猛然转身望向长廊那头,那头房间里的灯却是陡然熄灭了……
就如光明一瞬消失,身临黑暗的身子一般,顾九的心也在一瞬落空。
寡月,总是将他藏在让人看不到,摸不到的地方,而女子却喜追逐于这种神秘而遗世独立的美,然后一步一步沦陷。他们间到底谁是被动,谁是主动,大抵是说不清了。
而靳南衣,如阳光般的存在,阳光的温暖是主动的接近,他散发出的力量能将周围的人和事都感染,他们二人一个是光一个是影……
等听着长廊那头步伐声渐渐消失后,寡月才重新点燃房间里的灯,摸出药来……
他内力深厚,他知道顾九就站在长廊处没有回房。
只是一瞬胸肺部难言的不适感袭来,他猛咳几声后,快手熄了灯。事后他仍是自嘲,她的心里没有他,他太过高估自己了……
次日清晨起来的时候下着滂沱的雨。
顾九站在门外,一直望向长廊的那头,想看清那人在不在。
却见卫箕走来:“顾姑娘,公子和我哥出去了。”
“你哥?下这么大的雨他要去哪里了?”顾九问道。
“华胥楼主来找,公子是不会推辞的。再就是顾姑娘未起,留我哥那粗心的人在,公子不放心。”卫箕笑着解释道。
顾九心里毛毛的,莫华胥有什么事情非要急于一时?这么大的雨也不消停点!还有,她哪里需要照顾了。
“可是传来什么战事了?”顾九问道,慕华胥找靳南衣,数来数去也只有这些事。
卫箕摇摇头道:“这个小的着实不知,不过琢磨着公子正是为这事去的。对了九姑娘你要到车上用早膳还是再屋里。”
“我带着车上吃吧。”顾九说道。
等卫箕将马车牵到院子里顾九才疑惑道:“这车怎么是新的?”
卫箕笑道:“公子命我专门去给姑娘买的,若是你记得他的好就好好谢谢公子。”
“那个、卫箕。”顾九望着他说道,“你不知我原是他夫人么?怎么……”
卫箕先是一本正经的凝着她,随即笑道:“主子生前吩咐,因主子生前未娶,暂称你‘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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