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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斯法从那旅店的门窗中潜入自己的房间后,便又枕着那父亲遗留给他的琴箱疲惫地睡去了。这一次他睡了一个香甜的长觉,从午夜到黎明,外面除了恼人的混乱声响,就什么特殊的声音也没有了,在这之间他什么噩梦也没有做,等到黎明才自然醒来。
他舒展了一下懒腰,这一觉又可以让他几日不眠。
这时,小胡子店主早已起床,“外面很嘈杂啊,但愿您睡得还可以。”他热心地端过一盆清水,关切地说。
“是的,相当不错,好似在一夜间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在月光与树影交错的万籁俱寂的街道上——独自一人。”埃斯法平静地说,洗完了脸,草草地吃过早饭,他背起琴箱,准备离开。
外面依旧嘈声一片,初日熹微,夹杂着尘土的阳光投了下来。他站在屋内,心中满富希望驱动着自己离开,但却一直不知该去哪里。
“没有目的地的旅途毫无意义,如同人生没有理想。”不知为何,他突想到父亲活着时时常在耳畔告诫自己的一句话。
在一旁的店主与夫人不知唠叨着什么,他们似乎要搬出这块悲痛之地,去往另一个地方居住,或者是南方,或者是北方,谁知道呢,连他们自己也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但在一夜之间,在埃斯法的所见所闻看来,他已经能够确定:只要是在西尔飒斯境内,他们搬到哪里都没有用,除非改变国家的国王。”
就在这时,散乱的马蹄声突踏过长街传入耳畔,听声音至少要有七八百匹马,实际上,外面的队伍已达千人。
“快!快!快!”前面有人呼喊道,“王有令!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携有天国秘密的人,不然我们的脑袋一一搬家,如果找到了,我们的国家就有希望与天国联合对抗强大的魔族军队。”
埃斯法在屋内聆听。
“是昨夜那十魂眼之人的交代,西林斯果然照做了。”他暗想道,“他们人数众多,即便是一个地点一个地点地查下去也一定比对这里一无所知漫无目的的我先找到秘密。”
恰好他正处在一片迷茫之中,丝毫不知去哪里寻找那秘密所在。于是在长街上的马蹄声与脚步声全部消失之后,埃斯法下定决心。
他用天国的纸币在店主的手上换来了些许西尔飒斯铜币,又带上干粮与一个毛茸茸的水袋,等到街上无人之时辞别旅店,跟在上千名冥洛军团士兵之后出发了。
那些冥洛军团士兵在出了劳城后,井然有序地分成了百十人百十人的十几拨向西尔飒斯的四面八方窜去。埃斯法索性锁定一组人数最多可达一百余人的队伍,随着他们向着劳伦狄亚的正北面而去。
劳伦狄亚的正北面皆是山地,没有什么像样的大一点儿的城市。
北面千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名为尼菲克多的小城。小城的四面八方皆围着高绝的群山,城内的建筑也并不体面,太过都是沉重的巨型青色方石叠起的三层到四层不等的小楼,街道是由水泥铺成,每走几步远就能看见露骨之处。
围着小城的群山后很远的地方,在那偏僻的交通极为不便的山沟沟里,住着一些穷苦的农民,他们除了在年日中——飒神的凯旋之日会行上百里的崎路翻过大山来到城里买些东西庆贺一番外,剩下的时间除了发生关乎生计与生命的大事外,这些人几乎一年也不会出山一趟。
小城虽对比于西尔飒斯的其他地域明显贫穷,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生活与娱乐。
此刻正是黄昏,在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酒馆中,有人正鸣奏着竖琴,那悠扬悦耳的琴声从酒馆飘出,瞬间弥散至整条街道,令行人停下脚步,一个个向酒馆中探去。
琴罢声灭,酒馆过道上的络托萨斯穿着脏迹斑斑的白袍宽衣肃然伫立。
他一手提着他心爱的竖琴,面无神情地接过一片赞美的掌声,又面无神情地接过店主赐赏给他的食物与用来解渴的少许酒水。
它们被装在络托萨斯随身带来的一个小小的褐色粗布袋子中,之后,络托萨斯浅鞠一躬,向酒馆外大步走去。
外面的看客望着他从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群中独自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道:“这样一个没父没母的乞人竟具备如此精彩的琴技,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此时,那酒馆的店主向各位坐在椅子上的客人解释道:“你们若是****能够来到这里喝我的酒,我保证你们****都能听到这悦耳的神乐。”
“哈哈。”一个酒客大笑道,“真的么?那我们不是如仙人一般了。”
络托萨斯提着他那心爱的竖琴与那破旧的粮食袋从大街上走过。他正路经一个小巷,忽见一个将要被饿死的老乞人正靠着冰冷的墙壁睡在那里,他呼吸微弱,仿佛奄奄一息。
络托萨斯自幼受父母影响,早已习惯了善良,看到这个落魄老者,他的怜悯之情油然而起。
“喂,”他蹲在小巷的地上低声问道,“老先生,老先生!”
在几次都没有反应之后,他将手中的竖琴放在地上,将粮食袋打开并将店主赏赐给他的酒水喂给老者喝。
在喝下去了一大半之后,老乞人终于睁开了被褶皱覆盖了一大半黯淡无光的眼睛。
看着可怜的老乞人醒来,络托萨斯的内心一阵欣喜,但他并没有表现在脸色上。
他将一袋饭都扔在地上,拿出饭袋中仅剩余一小半酒水的酒袋,提起竖琴,低声道:“这里还有一些吃的,你吃了以后就站起来自谋生路吧。”话罢,起身反顾而去。
络托萨斯走了很长的路才走出小城,他一人来到小城东面漆漆高山前一座破旧得无人问津的飒神古庙内。
一只花猫迎头走来,在他的腿旁亲热地蹭了又蹭,这是他曾在荒野中救下的一只流浪猫。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投射进古庙,投射到他那满布伤痛的脸上,他伫在古庙中,眯着眼睛向外望去,外面的一切宁静壮美,金色的大地,金色的小城,金色的溪流,金色的树木……
这一切让他觉得时光仿佛倒退到了数年前,那时他在那个鲜花遍地、土壤肥美的伊塔那索斯大平原上时,提提亚来到这同样的古庙里祈祷的情形。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做梦,梦见死去的父母,梦见光芒中的提提亚,奇怪的是,他竟能够梦到提提亚长大的样子,那温柔美丽的眼睛,在梦境的来回往复中,让他对她产生了深刻而清晰的爱意。
“如果我在日夜轮回的梦境中竟把只见得一面相处一日的你当成了我的真爱,我想,我想,我为什么能够如此坚强,能够在一次次跌倒中爬起,那都是因为你。”络托萨斯自言自语道:“但这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梦罢了,在生命的这场梦中,你的容颜是清晰的,我在其中汲取营养,失去的悲痛令我,这颗敏感的心,失去了爱,精神麻木而怠惰,所有信念都将变得不堪一击。”
“他们说没有这种事,只见到一面便已心有戚戚,但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例外,他们不受普遍道理与尘俗的制约,他们忠于美丽的幻想,无私而善良,相信一切美好的可能,那些被现实摧残的聪明人称他们是傻子。”
络托萨斯自言自语道:“既定俗称的道理是无聊的,那条条是道的理智的话语,它只会令我们,这般激情昂扬的生命枯燥无味,让它们全部去死吧。人们对责备总是苛责,对赞美总是溢美,人们喜欢夸大其词,不用理这种人,他们是失败者,他们心存怨恨、嫉妒、自卑等诸多不良的情绪,他们的言语总结起来只有一句‘不可能!’人们怎会成为现实的奴隶,难道我们不应该以一颗洒脱的心去嘲讽太现实的生活么?”
“可是啊!”络托萨斯长叹一声,“即便是这样又能怎样?美好的情怀不能助你完成使命,更不能助你得到所爱。”
“我现在的心情,无论是蔷薇、紫罗兰、三色堇还是风信子、蒲公英与那散落在荒野无人理睬的雏菊,这些全部加起来都不能表达我的心意,我的心有一些悠闲又有一些未解其意的落寞,有一些沮丧又有一些未知其名的欢乐,如那遗忘河边的蔓草吧!不得已的土壤让它拼命肆意地生长,让它跌跌撞撞地受伤,让它体会那生命的顽强——直至它凋亡。”
“哈哈!”他将竖琴放在杂草边上,纵情地一声大笑,在这个唯有自己的世界里,他终于可以摆脱那冷淡的伪面,只是在这期间他所经历的所有已让他再也回不到从前,回不到从前那个热情洋溢的自己,他的内心如烈火般炽热,但外表却如深海般沉静。
他肩负着无与伦比的重任,自从父亲被西林斯斩断了头颅,那沉重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西拉就唯有他自己一人能够清楚。
没有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没爹没娘的乞人,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年,四处流浪四处悲歌的疯子,漫无目的的行尸走肉,还是什么富有传奇性色彩的追梦者,这都是见过他的一些人对他的猜想。
在外面,人们问他话他什么也不会说,就像一个哑巴,只晓得奏鸣手中一直提着的竖琴,赞美或是侮辱,他早已看惯,也早已看淡。
“满心愁苦无人知,渺渺苍山树下影。”他突跪在地上,面向正前方落满尘土的飒神雕像目光坚定而苍凉,“父亲,不是孩儿不想去往天国寻找大天使埃斯法,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往那里,如今国境已被冥洛军团封住,葛芬日夜在北方守境,根本难以出入,就算出了这里,也不一定能够入得了天国,我听说进入天国必须要经过天塞穷隘,那里守卫众多,非但是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过它不去,就算是威武的西拉大哥也根本难以进入!”
他跪在古庙中苦思闷想,转眼天空已经转入黑暗。
漫长的黑夜笼罩而下的是无际的孤寂与饥饿,在他善良地将自己的食物送给路上那位将死的老乞人后,他就注定了要挨饿一天的命运。
他躺在干草上,饥饿使他肚子咕咕乱叫,他睁着双眼,从干草上缓缓爬起,拿起身旁的酒袋,将那之中剩余的一点儿清酒一饮而尽。
他的长衣依旧宽阔,在清冷月光的照射之下,他依然像一个不羁的艺者,在饮尽了最后几滴酒后,他将身旁的竖琴拿起,漫步到古庙之外。
天空繁星漫布,自然的清风吹来,大荒野上的青草自由摇摆,络托萨斯缓步走入其中,在那凄凄的草径两侧,生长着低矮的黄花。络托萨斯蹲在那里,抚着黄花微笑道:“在这里小小地开着,无人问津,无人抚摸,和我一同行走,你也一定很痛苦吧。”
话罢,双臂展开,微风拂过,他边抚着竖琴边微笑着随性歌唱道:
“向日葵的黑夜,一定很悲伤吧?
珍惜着未见光明的诗意,
想要把心中的热情揉碎,
化天边灿烂星河,
指引前方大路漫漫,
哪怕是一个人,
在一个幽寂之地,远离你孤独地活着,
也会感觉到,你的若水明眸给予我的窒息瞳力。
镜片在黑暗中,一无所有的寂静,
天际间光明闪起,该出发了。
猎鹰一般的深瞳,
在天空悲伤地一闪,
双手间托起前所未见的壮阔奇景,
创造的东西,
双手奉上,绝无保留,
执念的人儿,
睡梦中的呓语,
茫茫的荒野,
炽热的心,
黑暗到光明的过渡口,
高耸的过云之森。
如果你想你可以,
便能够越过,
事实上,
一切都是那样简单,
一切都不过尔尔,
只要你懂得坚强与坚持……”
午夜,络托萨斯已经熟睡,荒野之上突传来了马蹄的碎响,咿咿唔唔的言语声随之传入古庙,络托萨斯被这突来的窃语惊醒。
外面七八位穿着素衣驾着散尾驹的白军士兵正从城外遥远的地界走来。
“我们如此漫无目的,虽分成多路,但怎样才能寻到那封密信呢?”一个士兵说。
“是的,我们找不到,那密信在八年前就已经沉入大海,如今八年过去,就算是钢铁它也早已生了锈腐蚀烂掉,我们这样寻找,不过是在敷衍应差而已。”士兵头目说,“我们不知晓任何线索,这样的陈年旧事让我们到何处去寻呢?”
“若是找不到,恐怕解惠特大将会大发雷霆。”
“发脾气又能怎么样?发脾气就能找到么?他将这一份苦差交给我们,然后自己到劳城享乐,我们这些天流浪、流浪,连吃饭睡觉都要费尽心力,我们虽是他的下属,但并不为这种毫无希望的无聊之事成为他的牛马任他呼来唤去。”士兵长说:“走,前面有一座古庙,我们的金钱已经所剩无几,我们暂且到那里将就一宿,明日一早进城吃些好的全都补回来。”
他们的谈话全部收入络托萨斯的耳中,他清晰知道这些人是来寻觅他的,于是便带着竖琴从后门离开了古庙,在庙后的山林中度过一夜。
“多么可怕,敌人竟素装潜伏在自己的身边。”络托萨斯思想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