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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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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萨要来了!

    每个人的神色都很凝重,每个人的眼中都是恐惧,每个人的心头都是沉甸甸的。

    熊罴皮萨,草原上的巨兽,吃人肉的魔鬼。

    摩罗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皮萨要来了,赤乌族的人找来了他。

    赤乌族,就是格朗族的死敌,他们这是要置格朗族于死地!

    好狠!好狠!

    当然,还有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呼巴次楞,摩罗说,呼巴次楞不是白来的。

    其实不用摩罗说,人们都在看着呼巴次楞,就像看着一尊巨大的天神。

    “嗬嗬,嗬嗬。”呼巴次楞是在天真地傻笑着,呼巴次楞又怎知发生了什么。

    生死攸关,危难时刻,格日图的情天恨海自然变作小儿科。这不是儿戏,格日图不再理会那讨厌的阿呼鲁鲁,格日图也顾不上吃风吃醋儿女情长了。赤乌族!赤乌族!来罢来罢,来得正好!格日图磨着自己的长刀,格日图备好战马弓箭,滔天的战意已于胸中燃起,刻骨的仇恨烧红了格日图的眼!熊罴!皮萨!来罢来罢,将你宰杀!格日图并不指望外人帮助,格日图要凭自己的力量杀退来敌,保护自己的族人,保卫自家的土地!

    格日图是这样,格朗族的每一个男人都是这样,每一个!

    格里布吉发号施令,格朗族人先后散去,各自备马整鞍,磨砺弓箭刀枪。自是如临大敌,却也并不慌张,不能逃避只有勇敢面对,握紧双拳挺起胸膛!豺狼就要来了,是个爷们儿都上!上上上,上战场!赤乌族是人多势众,格朗族是精兵强将,人人弓马娴熟刀斧刚猛,正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人人都在忙,人人都在忙,妇孺老人齐上阵,垂髫小儿也帮忙。

    便如格格玛,一般取出银亮的弯刀,临阵磨枪有模有样:“打人熊!杀皮萨!”

    那头熊格格玛没有见过,但对于格格玛来说,那头熊就是一个恶魔!

    阿妈说,见过那头熊的人,都给它吃了。

    格桑梅朵取来一张弓,一壶箭,微笑着送过:“方殷——”

    方殷摇头,一笑,并未接过:“格桑梅朵——”

    一指,远处,马背上,正是格日图。

    二人会心一笑,各自心中温暖。

    都是聪明人,有话不必说,并非一见钟情,而是心有灵犀。

    咯吱,咯吱,皮靴清脆而明快,雪地上格桑梅朵向着格日图走去,乌黑的辫发与厚重的冬装遮盖不住身姿的婀娜。是的,格日图需要格桑梅朵,格桑梅朵就是格日图力量的源泉,格日图将会为她而战。跨着骏马的勇士,温柔多情的姑娘,在这冰雪覆盖的草原在这一方清朗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那样美而和谐。

    “你心动了。”摩罗笑道:“是么?”

    “是的。”方殷笑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这一切摩罗已经见惯了,摩罗是在微笑着:“格桑梅朵,是个好姑娘。”

    “摩罗大师。”方殷叹道:“方殷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欲望没有止境,杀戮不会停止。”三人一路行来,这样的场面见过许多:“毗湿奴神,你要怎样解救他们?”

    “我不是毗湿奴神,我也不是活佛。”摩罗的意思方殷明白,可是方殷做不到:“呼巴次楞老兄,看你的了。”

    呼巴次楞阖目,坐在雪地上,此时竟是出奇平静。

    “摩罗?摩罗?”格格玛好奇问道:“你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活佛说,生存就是苦难,死亡就是解脱。

    方殷并不这样认为,陀迦落所说的话,方殷并不认可。

    格格玛笑着跑开了,纤细的腰肢银铃般的笑声,格格玛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何来苦难?何必解脱?

    呼巴次楞是在修行,练功打坐,功名:一念。

    一念是人,一念是兽,一念成神,一念成魔。普通的功法,古怪的练法。

    呼巴次楞生具龙象之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陀迦落说呼巴次楞有着一颗野兽的心,因此传他功法不为练功,只为抑制他的恶念。

    当呼巴次楞发狂的时候,那是极为恐怖极为血腥的,方殷见过。

    恶念压抑得越久,呼巴次楞的疯狂发作的时候就愈加猛烈,因为那不是病,那是本性。

    一念是功法,或说是禁制。

    那是一个巨大的梦魇,长久以来挥之不去,将呼巴次楞的身心禁锢。

    严格地说来,呼巴次楞不是一个人,而是人兽,而是神魔。

    但呼巴次楞无知无觉,多半快乐得像个孩子。

    无禅!无禅!方殷看着沉睡之中的呼巴次楞,又一次想到了无禅。

    不以为苦,甘之如饴,做人当如无禅,简单而又快乐。

    “皮萨不是呼巴次楞的对手,完全不是。”方殷笑叹一句,认真说道:“呼巴次楞,才是西凉第一勇士。”摩罗笑了,摩罗笑道:“比之你的无禅兄弟,呼巴次楞如何?”方殷想了想,回答道:“呼巴次楞,更傻一些。”摩罗大笑,哈哈大笑:“万鹤谷,武林大会,那时我会带呼巴次楞去见识一下。”

    中原的事情摩罗也知道,摩罗知道的并不比方殷少。

    摩罗摩罗,果然多智多闻。

    夕阳唱晚。

    赤乌族的人没有来,熊罴皮萨也没有来。

    篝火照样燃起,红红的火光将黑夜点亮,格朗族的人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放声歌唱。

    但这一夜,没有人喝酒。

    但这一夜,没有人安眠。

    深藏心中的恐惧,无法预知的命运,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紧绷着,就像硬弓的弦。

    弦月如钩,冷冷的辉光,如刃。

    只有呼巴次楞,吃饱喝足,四脚朝天,睡地像个死猪:“阿呼鲁鲁!阿呼鲁鲁!”

    呼巴次楞又说梦话了,呼巴次楞每晚都要说,阿呼鲁鲁就是呼巴次楞的梦中情人:“叭咪?耍?p>想必,这个叭咪?耍?褪俏野?愕囊馑肌?p>方殷为他盖上一张毛毯,又将渐要熄灭的篝火烧旺:“摩罗大师,你也睡罢。”

    摩罗不睡,摩罗笑道:“方殷,你哭了。”

    方道士又哭了,方道士就是爱哭:“我不信!你骗人!”

    是活佛说的,不是摩罗说的。

    陀迦落说,呼巴次楞是会死在方殷手里,有一天,不久的将来。

    或说,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