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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独自在李家守了一个多月,整日无事,天天将院子房屋打扫的干净整洁。
望莲又是提前两日来报信。
望月趁着昨个天晴太阳大,将被褥都拿到外面晒了半日,又收拾出两间客房来,一间给何敬焱,一间给洪老三与陈老七住。
李家回到的当天,曲快手头一个来探望,知晓了李炳在北地被强盗劫了货丢到悬崖下重伤。
曲氏嘤嘤哭着。
曲快手听了无比痛心,瞧着李炳戴着帽子,脸上暗红色的肌肤恐怖渗人,劝道:“妹夫,你这生意做的太危险。以后绝对不能再往青城那边去了。”
“哥哥,抢我货的人是匈奴兵装扮的强盗。如今朝廷已把青城夺回来赶走匈奴。青城已经太平。”李炳年龄比曲快手大一岁,爱乌及乌,对曲快手很尊敬。
他长年不在家,曲氏独守空门,后来又带着儿子,无论在县里还是在曲家村居住,未受到过欺侮,也没有宵小敢窥视,都是依仗着有个当过刽子手的大哥的曲快手。
他始终对曲快手心存感激。
曲快手摇头,肃容道:“我昨个去镇里,是听说青城又归了朝廷,只是匈奴那么骁勇凶悍,说不定过些天又打过来,把青城抢走了。”
李炳眼睛闪放异光,道:“哥哥说的是,青城是北地的重城,也是朝廷在北地的门户。青城太平,北地才能稳了。”
曲快手素来知道妹夫是有学问远见,也是喜欢听这些事,就未插话。
李炳道:“青城要想真正太平,朝廷至少下五年功夫治理,把周边的流兵强盗歼灭,将城内外的细作除了。”
他又细细的说了青城及北地的局势。
曲快手听得热血沸腾,猛的拍大腿啪的一声,道:“我如今有儿有孙,连曾孙都有了,也对得起曲家祖宗。妹夫,你要是还想去北地做生意,带着我吧,我保护你。”
李炳心里暗喜。他就知道大舅哥总有一天会走出曲家村,去外面闯荡。
曲氏停止哭泣,蹙眉道:“哥哥,你刚才还劝炳哥不去北地,怎么这就改变主意还要跟他一起去?我去告诉嫂子!”
曲快手道:“妹妹,妹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随妹夫去北地,不去青城就是。”
曲氏气道:“你们都不许去!”
李晶晶从外头快步走进屋,叉腰瞪眼,气呼呼道:“爷爷又惹奶奶生气了?”
李炳连忙道:“没有的事。我与你舅外公跟你奶奶说件趣事,你奶奶当真了。”
李晶晶走到曲氏跟前,道:“奶奶,爷爷要是惹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停了他的药,让他的脸变成丑八怪。”
李炳连着干咳几声,生怕李晶晶不守信用说了他的秘密。
曲氏搂着李晶晶,失声道:“你爷爷要去北地,还要带着你舅外公。你说我能不气吗?”
“不气才怪呢!”李晶晶望着曲快手,刚才她在堂屋里听邓氏与贺氏的口气,曲多没有进潭州书院读书心情抑郁,都生了病,吃了两付药才好。
曲家这些天发愁两年后曲多进潭州书院的开销。
曲快手要跟李炳去北地做生意,除去想保护李炳,还有想赚银钱供曾孙去潭州书院读书。一举两得的事。
她有些心疼曲快手一把年纪,还要为儿孙读书的事愁心,终究是曲氏唯一的亲哥,对李家一直很照顾。
她也不兜圈子,道:“舅外公,我跟潭州书院的王大医师关系不错。我给他写封信,让多哥哥去潭州书院读书,就在药局吃住,免了学杂费用。”
曲快手大喜,连忙道谢。
曲氏一时欢喜,也忘记生气了,倒让李炳松了一口气,看来想要妻子同意他再去北地,还得徐徐图之。
李晶晶拿了纸笔,在信上写道:王爷爷,我的表哥曲多很爱读书,家里没有银钱,可是非常仰慕贵书院,想在贵书院免费一直读到考中举人为止。谢谢你!
贺氏、邓氏在堂屋里得知此事,都过来了。
李云霄拿着纸念了两遍。
曲快手与邓氏喜不自禁,内心感激已不能用语言表达。
潭州书院的院规是成年学子只能参加科考一次,失败了就得离开书院不能再读。
贺氏目光宠溺,伸手指轻戳小女儿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倒是省事,一封信能管许多年。”
李晶晶摊开双手,无奈的道:“要是多哥哥一次能考中,我也不这么费心写了。”
她在潭州书院能找的还有洪博士,只是此事找洪博士不如找王大医师。
潭州书院有几十个博士,大医师就只有一个。
王大医师急起来连院长都敢骂,可想而知在潭州书院的地位。
前世她是药师专家搞技术的,但不是往死里钻研,不问世事不通人情。她也会利用人脉为亲戚朋友帮忙。
贺氏搂着小女儿,道:“只是一封信几十个字,你费什么心。你就这么笃定王大医师会帮你?”
李晶晶笑道:“王爷爷给我说过好多回,他官职虽低,可是认识的人多,让我有事一定要找他。”
“哎呀,我忘记一件事。”邓氏突然间拍拍额头,道:“妹妹,你们一个月不在家,有好几波人给你家送礼,都放在我家。”
曲快手笑道:“县城的刘喜娘送来半扇猪肉,你嫂子不在家不知道,回来以为是我买的,就割了两斤多肉吃了,后来知道是你家的,余下连骨带肉近百斤都给你家做成了腊肉、熏肉。”
曲氏大方的道:“半扇猪,只吃两斤算什么,我家分你家二十斤腊肉、熏肉。”
她知道曲家为了让曲长久上潭州书院卖了山、地,日子一下子紧了起来,伙食比不得以前每日都有荤腥。
“除去刘喜娘,另有一对老夫妻送了一大筐蜜桔、两只腊野兔,还有县城旁边的秦秀才家送了好些东西。”邓氏一口气说了七家,道:“妹妹,你叫长生几个都来我家取吧。一趟怕是取不完,得两趟呢。”
曲氏叫李老实、李去病、李云青跟着邓氏去取。洪老三、陈老七很有眼色的跟过去帮忙拿。
五人真的是取了两趟,拿回来的东西把堂屋都摆满了。
李云霄特意解释道:“洪叔叔、陈叔叔,这些都是患者病好了,送我妹妹感谢她。”
洪老三心里若有所思。
“妹妹是我的。”李云霄要强调的是这个。
陈老七故作郁闷的长叹一声,摇头道:“唉,我可没有这么好的妹妹。”
李云霄得意的咯咯笑了。
曲氏、贺氏兴致很高的去厨房准备午饭,邓氏非要过来帮忙,让曲氏去陪着李炳。
卧室光线明亮,窗户半开,桌上放着一个不值钱的圆肚陶瓷瓶,瓶里插着一把黄白粉色的野菊花、蔷薇。
花是村里的小孩子采的,特意送给李晶晶。她把花分成两把,另一把放在贺氏房里。
李炳正笑着跟最心爱的弟子说了李晶晶帮着表哥入学的事,道:“晶娘的古怪精灵随了我,热心是随了你师母。”
曲氏在门口听到李炳赞自已热心,脸上浮出笑容。
何敬焱起身请了曲氏坐下。
曲氏看着柳木床,想到了国公府的红木、檀木家具,道:“敬焱,我家简陋,你莫嫌弃。”
何敬焱连忙道:“师母,徒儿岂会嫌弃。不瞒您说,徒儿家人曾在深山里,住的是窑洞,就是山洞,连个窗子都没有,洞口用树杆做成门,夜里若是不在洞外生火,就会有野兽闻着人味过来。”
曲氏一脸诧异,问道:“你家曾经那般贫穷?”
何敬焱神色坦然,点头缓缓道:“当年我家四个伯伯起义,开朝官兵找不到他们,就把我家给围住了放了一把大火,我家人躲在地窖才幸免遇难。”
“那会子潭州也乱得很。浏阳县城城头天天挂着义军人头,吓人得很。”曲氏一脸同情,问道:“你老家的房子都烧了,后来就到了深山?”
何敬焱点头,道:“我爹只能带着长辈逃到深山,寻了两个山洞住下。”
“你听他说的。”李炳干笑几声,道:“他那会还没出生。”
何敬焱被师父拆穿了,也不脸红,缓缓道:“师母,我爹娘跟着长辈在深山里住了许多年。我刚才所说远不能描述他们当时吃过的苦。”
曲氏感慨道:“你爹娘跟你长辈实是不容易。”这才不再纠结怠慢了堂堂郡王。
李家人用过午饭都去午休。
从中午至黄昏,老族长、新族长曲顺、曲正爷爷、曲义爷爷、曲冬外公等人,带着礼物陆续来瞧看李炳。
傍晚,镇里的曲郎中送来一根五十年的人参,说是给李炳补身子。
以前李炳回李家村,见过曲族的人,但是都是在村里路上遇到,或是吃红白酒宴上瞧见,从未有人主动上门瞧看他还送礼物。
不用曲氏点明,他心里也明白这是沾了李晶晶的光。
次日,附近几十里的十几位村民提着礼物来了李家,都说是探望李炳的病情。
他们带的礼物没有贵重的,一只雪白的大活鹅、两只肥鸡、一篮子鸡蛋、四条鲤鱼、一袋干菇、十斤白面,竟然还有女人做月子吃的红糖。
众位村民见过李炳,都道:“李家爷爷的病瞧着蛮重,不过有李大药师呢,好好休养很快就痊愈。”
李炳两天见了几十波人,好在以前的日子每天见的人更多,丝毫没觉得烦。
黄昏,曲多从县城书院赶回来了,抱着儿子,带着腼着肚子的小邓氏来到李家。
“多谢姑奶奶、姑爷爷一家人提携。我跟夫君感激不尽。”小邓氏压抑着喜意朝曲氏、李炳跪下,硬是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气喘吁吁。
曲多抱着儿子磕了头,欢喜激动的语无伦次。
亏得李炳此时病好多了,不然曲多这般高兴,简直太失礼了。
曲家三个成年男子,何敬焱已见过曲快手、曲多,结合李家人所说,认为心性最稳的是曲快手,曲长久与曲多都差矣。
李炳叫过李去病,肃容道:“去病,你已休学一个多月,明个就带着多侄儿去潭州书院。”
“爹,您的病未好,儿子不能离开。”李去病今个已经听曲氏、贺氏透了口风。决定留下来侍疾。
李炳瞧着容貌几分像自己的二儿子,目光慈爱柔声道:“我的病已无大碍。我知道你孝顺,但是你的学业不能耽误。”
这些天李炳已了解二儿子性子,他是懦弱,不过孝顺正直善良勤奋读书,以后家里不需要他挣富贵,只需不惹祸便可,他肯定能做到。
曲氏道:“去病,潭州书院离家里不远,你一个月回来一次瞧看你爹。”
贺氏劝道:“弟弟,你好好读书,后年考个功名,就是对爹跟娘最大的孝顺。”
李去病这才点头同意。
李晶晶在屋外听到李去病的话,等他出来,就上前抱住他,仰头笑道:“小叔叔,我等着你考上功名,当秀才的侄女哦。”
李云霄跑过来叫道:“妹妹,我跟爷爷说了,明年我也去书院读书,你等着后年当秀才的妹妹!”
他都当了一年多的大药师哥哥,总得让李晶晶沾他一回光吧。
李晶晶笑问道:“霄伢子,你会写策论吗?”
李云霄胖呼呼的脸羞得通红,小声道:“我会学着写。”
“你莫吹牛了。”李晶晶摇头,道:“你回来这些天,总想着玩,等明年你去了书院,叫那些细伢子哥哥吧。”
这些天在竹楼时,李云霄迷上了学武,只要有空就让李立、何敬焱教功夫。
他这回子想起来,还真是把读书放到了学武的后面。
李云霄怏怏道:“好了。我明个起好好读书,只在早晨练武。”
次日李去病与曲多辞别亲人,去了潭州书院。
两人直接去了医楼,碰巧王大医师在,看了李晶晶的留言似的短信,面带微笑派医徒安排曲多入学,又亲自去给新任的赵院长说了此事。
“湖南道府试,每界都给书院几个推荐举人名额,去年牛院长给了下官一个,下官没用。后年下官就推荐曲多。”
王大医师一句话就给曲多定了前程。
赵院长多年前就认识王大医师,自是会卖他这个面子,笑道:“王老哥,只要后年我还在书院任着院长,就算只有一个推荐名额,也只会给曲多。”
王大医师办成了这事,也没给曲多透口风,就让他好好读书。
没几天,他派医徒去曲家村取药时,给李晶晶的信里说了。
李晶晶把信收好了,谁也没给瞧。
她感激王大医师,特意送他三分之一的小瓷瓶生肌粉,让医徒带给他。
曲族的人得知曲多走的李家的门子入了书院,对曲家羡慕无比。
这一日,曲族的一个长舌妇趁着曲长久夫妻抱着曾孙子去了李家,敲开了曲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小邓氏。
长舌妇故意高声道:“曲多家的,你可真是好命,原来是深山里的妹子,饭都吃不饱,嫁到曲家来,没几年就当了秀才娘子,后年你就要当举人娘子!”
小邓氏生怕林氏听着又要闹,赶紧道:“我是前几世修来的福。”
长舌妇喋喋不休说了好一通,见林氏没有动静,小邓氏像个木头不吭声,觉得无趣便走了。
族里的人都不知道林氏被毒哑了,长舌妇自是也不知道。
小邓氏回到卧房,担心林氏妒忌得自尽,可又不敢去瞧看,左思右想,便去了李家把邓氏给叫了回来。
邓氏站在铁窗外,瞧着林氏披头散发跟个鬼一样坐在床边,心里真心怕她死,高声道:“林氏,你要死了,多伢子三年守孝,考不了科举,你也就当不成举人的娘!”
林氏张嘴嗓子里发出啊叫的声音,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邓氏瞧着毛骨悚然,心里念着各路神仙,祈求林氏千万别在曲多科考之前死了。
且说几千里之遥的长安城,此时大街小巷的百姓欢庆青城大捷,都在说着一个神奇的人物:卧虎先生。
多年来已经被人遗忘的卧虎先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成为定朝千古以来的第一英雄。
原来几年前他自毁半张脸混入匈奴军营当了译官,耗尽心思得了匈奴大将军的信任。
此次他献计让定朝军队将青城围了整整半年,又让军队把方圆三百里秋收的麦子都割了,而后放出风声。
青城匈奴与开朝八万军士听了人心惶惶,竟是内部起哄抢粮,导致青城大乱。
匈奴五万军士带着所有的粮食逃出青城,卧虎先生趁机将山名译错,将匈奴军队引至阴山深处,而后与潜伏在军队里的定朝细作放了一把大火,烧了粮食,在山里所有水源下了毒。
匈奴五万军士饿了五天,被定朝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全部斩首,缴了三万军马。
匈奴皇帝听闻此事,气得吐血晕厥重病。
匈奴皇朝大乱,几个皇子为争皇位大打出手。匈奴皇帝带病平了内乱,匈奴大医师说他命不久矣。
定朝皇宫宣政殿,早朝文武百官位列两侧。
何冬端坐龙椅,俯视群臣,一扫多日的阴郁,心潮澎湃,高声道:“匈奴人以为卧虎先生遇难,敬佩其伟才,竟是为他在阴山山脉立下墓碑。朕告诉你们,卧虎先生自百丈悬崖摔落山底,中剧毒骨粉碎,然身未死。先生活着,天佑我朝!”
站在群臣里面的秦国公秦雄晃是个大块头,率先出列,跪下粗声粗气道:“臣请陛下册封卧虎先生为国公!”
“陛下,臣以为先生多年来立的大小功足以封为异姓王。”邓国公邓影只是慢了一步跑下,不过提的官职是正一品王,比从一品的国公高。
秦雄晃瞟了一眼邓影,后者低咕道:“秦憨子,这回让你抢了先。”
众位开国武臣都认识卧虎先生,都得了他的计策打过大胜仗,纷纷出列为他请封。
偏偏有前朝开朝的几位老文官出来反对,“卧虎先生虽立下大功,然我朝从未封过异姓王,陛下三思。”
“列朝列代异姓王得了封地,后人便心生二心,起了反心。卧虎先生忠国忠军,然不能确保后代也跟他一样。”
“够了!闭嘴!”何冬听到反这个字无比爆怒,喝道:“这些年朕不下百次册封先生,哪怕是个虚职,他也不肯要,定下誓言此生不将匈奴赶出关外不授功勋。”
宣政殿鸦雀无声。几位老文官跪下,头低的快要碰着地。
“先生的家人至今仍在村子里,先生的夫人亲自操持家务做饭清扫屋子,先生的长子至今一个月只赚一两二分银钱糊口,先生的长孙八岁就去观里做小工。”
何冬冷笑一声,讥讽道:“你们在长安享受荣华富贵,一人得道,本族、妻族几百人跟着鸡犬生天。”
“朕去信要封先生做异姓王,先生骨头粉碎不能动弹,竟是连着让人带笔回了三封信拒绝。”
“你们谁能做到先生那般,朕愿分你们半璧江山,给你们北地二十二城!”
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口称:“陛下息怒。”
“此次先生差点抛下朕去了。”何冬纵使九五至尊铁血汉子,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众臣见何冬如此动容,无不羡慕卧虎先生在他心里的地位。
何冬收了情绪,高声道:“先生对朕如此,朕何以为报?”
众臣全部竖起耳朵,便连殿内外的宫人、御林军都屏住气息静听。
何冬高声道:“朕思前想后,按照先生的意愿,封了他一个官,又不想让他家人对他失望,让天下人对朕寒心,就在圣旨上多写了几句,明个就派人去先生家里宣旨!”
立政殿大厅,清一色的紫檀家具,几百年的古董,奢华富丽。宫人垂手站立,目不斜视。
空气里几十种浓郁的脂香味混杂,又给沉闷的气氛添了一些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
开国皇后慕容英梳着飞云髻,发插一对金刚石金凤钗,鹅蛋脸,秀眉如云,杏目闪亮,琼鼻朱唇,肌肤微黄擦淡淡香粉,端庄秀美,端坐于主座,不怒自威。
她身边两侧赐了座位的有四位正一品的妃子、六位正二品的嫔,八位正三品的婕妤,余下十几位正四品美人、正五品才人都是站着,大厅两边快要挤满了。
一名大宫女走进来,俯在慕容英耳边将何冬册封卧虎先生一家的事细细说了。
慕容英脸上瞧不出悲喜,待嫔妃退下,这才露出笑容,令宫人备下何冬爱吃的酒菜,又把公主何义芸叫来嘱咐几句。
果不其然,午时前一刻,何冬来到立政殿,见最爱的皇后与最宠爱的女儿早就等着,又准备了他喜欢吃的酒菜,心情大好。
青城大捷,普天大庆,然何冬因卧虎先生病危,心情极差,恨不得插翅飞到几千里之外守在卧虎先生身旁。
幸亏老天开眼,卧虎先生命不该绝,性命保住,重伤几个月后便能痊愈。
何冬愁苦悲伤的半个月,昨个半夜得了密信,终于等到了这个好消息。
何义芸容貌随了何冬,额头饱满,浓墨高鼻,穿着石榴红裙,英气十足,声音清脆似泉水,道:“父皇,我听说大英雄国士卧虎先生未死,被医好了!”
何冬在慕容英母女面前不愿伪装情绪,激动点头道:“不错。”
何义芸上前拉着何冬衣袖,低声恳求道:“父皇,我听母后说先生的病是吃了先生孙女的药好的。我有个不情之请。”
何冬冒出一句老家鲁地话,问道:“闺女,你又有了坏主意?”
“父皇,这是好主意,哪是什么坏主意。”何义芸撒娇道:“我想去亲自拜见先生,结识先生的孙女大药师。”
何冬瞪眼道:“你一个未成亲的公主,岂能离了长安跑到南地去?胡闹。”
何义芸今年十岁了,羞得低下头。
“冬哥,是我让芸娘去的。”慕容英秀眉微蹙,突然间嘴唇颤抖,杏目含泪,哽咽道:“我是为了咱们的扬郎。他今年已经八岁,离十二岁只剩下四年。”
她册封为开国皇后之后,先是平安生下公主何义芸,过了两年怀孕后期出了状况早产大出血生下皇子何义扬。
她身体大亏,何义扬身体非常孱弱,三岁时又得了怪病,连她都治不好。
她不得不求了何冬,把何义扬送出皇宫,交给她师父医神丁素然夫妻照顾。
五年来,她只在夏季打着避暑的幌子去瞧看何义扬。
就在半年前,丁素然告诉她,何义扬顶多活到十二岁。
她做为母亲,为了医好儿子,愿意尝试任何办法,不惜一切代价。
何冬疑惑道:“扬郎怎么了?”
慕容英目光幽怨,反问道:“冬哥,你还记得扬郎吗?”
何冬长叹一声,疼惜的瞧着慕容英,缓缓道:“英妹,我心里不是没有想着咱们的扬郎。”
慕容英便将丁素然的话说了,道:“若不是扬郎只有四年可活,我能出这般着急出此下策,让咱们年纪这么小的芸娘离宫去千里之外的南地吗?”
“英妹,此事你该早告诉我,不该独自承受痛苦。”何冬心情沉重。
他后宫妃嫔几十人,只有两个儿子,太子何义轩与皇子何义扬。
何义扬又是助他得天下的开国皇后慕容英所生。
“我见你为北地的事烦心,不想增加你的痛苦。”慕容英接过何冬递来的丝帕擦泪,道:“师父说扬郎身子太弱,经不起长途跋涉。我唯有先让芸娘去卧虎先生家,待芸娘回来,再决定是否送扬郎去。”
“父皇,我愿意为了弟弟去南地。”何义芸跪下道:“您就准了吧。”
何冬双手扶起何义芸,动容道:“芸娘起来。让我细想想派谁跟你同去合适。”
何义芸惊喜道:“母后,父皇同意了。”
何冬点头让何义芸这就去收拾行李。
他拉起慕容英的手,柔声道:“英妹,此事你想得周到。”
若是寻常的大药师,慕容英直接派宫人传口谕请来就是,再有些名气的,就让是何冬下旨宣召入宫。
卧虎先生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是重病在家养伤,正需要他的孙女制药,这个节骨眼,皇室断然不能把他的孙女调走。
初冬早晨,潭州的天空落起毛毛细雨,天地阴冷潮湿。
潭州驿馆停着大门四辆双马马车。
百名军士着铁甲站于马车后面,每人身旁都有一名高大的黑马。
两个穿着显眼官袍的男子上了一辆马车,一个戴着狐狸皮毛帽子、穿着蓝袍的英气小少年由两个容貌普通的黑袍青年扶着上了第二辆的马车。
众军士待军士长一声令下,飞身上马,分成两组,将四辆马车夹在中间,朝着浏阳县方向奔去。
雪越落越大,两刻钟过后就飘起鹅毛大雪。
官道泥泞路滑,百姓均低着头急匆匆赶路。军士长怕马车撞了人,又怕马车滑出官道惊了车上的贵人,唯有下令放慢速度。
二百里路程竟是走了两个多时辰,到了浏阳县的太和镇驿站已过了午时。
御林军队长打马奔至第一辆马车车窗边,高声问道:“王爷、国公爷,此处离曲家村还有十五里,可要在此用了午饭稍作调整再去曲家村?”
马车里的两个男子正在打盹。
生得白白胖胖像弥勒佛似的中年男子,突然间醒过来,推了一把旁边黑瘦的老头,指指车窗外。
黑瘦老头正是那日早朝要给卧虎先生请封王爷的邓国公邓影,激动道:“这就到曲家村,马上能看到卧虎先生?”
队长高声复述刚才的话。
邓影叫道:“本国公当年行军两天两夜不吃饭照样打胜仗。这都要到了,还吃什么饭。快赶路!”
队长一路上大小事情都要请示两人,只是每回发放命令的都是邓国公。
中间马车里的一个圆脸青年掀开了厚厚的蓝色车窗棉帘,阴冷的风将晶莹的雪花吹进来,忙放了下来,道:“少爷,外头雪很大,跟长安冬天的雪一样。”
蓝袍小少年坐直了身子,疑惑自语道:“不是说南地雪少又小,怎地有这么大的雪?”
生得瓜子脸细长眼睛的青年道:“少爷,咱们从北而来,过了长江气候是温暖些,可不是下雨就是下雪。”
若是仔细瞧看,便会发觉两个青年皮肤细腻都有耳洞,其实是女子。
过了三刻钟,车队缓缓停了下来,蓝袍少年竖起耳朵听外边呼呼的雪风里军士长无比恭敬的高声道:“御前带刀侍卫队长王志拜见焱郡王将军。”
“你们一路辛苦,快请起。”一个威严的少年声音响起,“我师父卧虎先生怕扰了村民,只让马车及二十名将士进村,余下将士这就去太和镇驿站用午饭歇息。”
蓝袍小少年激动的道:“焱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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