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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偆是个爱笑的,不管何时都是笑脸待人。但笑又分很多种,郁偆脸上却总是带着一种笑容。这样的笑容戴的久了,郁偆就算抿着嘴,旁人也总能在郁偆的眼里,看到丝丝笑意。
杨溍做了个动作,让郁偆别出声,青鸟才刚刚睡下,睡得并不熟,这时候只要一点儿声,就能将青鸟吵醒。
才不过躺了一会儿,郁偆的衣服就起了褶皱。
杨溍见郁偆嘴角微微向下,脸上虽还带着笑意,可却不似刚才他所看到的那般温暖人心。
奶妈请安之后,将青鸟轻柔地抱起来,十分平稳地将青鸟抱去别去睡,将这里留给杨溍和郁偆。
郁偆起身来,半点儿不慌乱地将衣服整理好,福身道:“九哥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倒是妾闹了个脸红。”
杨溍看着郁偆略微局促的模样,言语之中充满笑意:“若不是如此,哪能看到爱妃你这般风韵。
御花园池子里的荷花昨日开了,咱们一道去看看?”杨溍此次前来,就是为了邀郁偆去赏花。
“那还请九哥你稍等片刻。”
因要看顾孩子,郁偆身上穿的是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穿着舒适,也不怕会磨到孩子娇嫩的肌肤,头上是一点儿首饰也没戴,生怕被孩子抓了往嘴里塞,又或者被首饰尖利的部分给划伤。
这样一身打扮,在自己宫里自然是没有问题,甚至成嫔刚才来的时候,头上也不过簪了一根通心簪,及两根小的点翠压鬓。
但这会儿要跟着杨溍出去赏花,这身打扮却不成了,郁偆回了寝殿快速换了身万字菊花纹花罗褙子,头上簪了些应季的通草花卉,配着根珍珠簪子,便清清爽爽地和杨溍一道去御花园。
“妾都有大半年,不曾来过这御花园。”郁偆沐浴在阳光之下,风徐徐地吹在她脸上,送来烟波池中的凉意。
郁偆觉得特别舒服,日日与女儿呆在一块儿,虽不觉得厌烦,可到底有些太过单调。这会儿将女儿留在宫中,卸下所有事情,在池边漫步,感觉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了。
“可有累着?我让人在前头备了船,再走两步就能到。”杨溍见郁偆身上微微出汗,脸上两抹红晕像是更红了些。
郁偆手上执着柄绣着水芙蓉的纨扇,轻微扇动几下,道:“妾去别处,每每都是坐轿子,倒真的是不曾走那么一大段路,让九哥你看小话了。”
杨溍停下脚步,看着郁偆微张着喘气的小嘴,伸出手来,轻轻在郁偆嘴上一抹。
“都是做妈的人了,还将头发吃到嘴里。”
郁偆眨眨眼,低头看着那只牵着她的手,那双手干燥而炽热,不像她的手心里皆是汗水。
“九哥这是……”
“不是说累了,我牵着你走。”杨溍凝视着郁偆,眼中满是浓厚的怎么也化不开的情感。
郁偆为那双眼里头蕴藏着的东西心惊,再也不敢多看一眼,眼渐渐转向沿着岸边生长的一株荷花。
杨溍见郁偆不愿意正视,也不做勉强,只用手指在郁偆的掌心挠了几下。
“别多想,咱们继续走。”
两人不徐不疾地走着,也不看那池中亭亭玉立的荷花,而是不时瞄着杨溍的侧脸。
杨溍如今在朝堂之上恩威渐深,这种影响自然自然也会蔓延到后宫。后宫中人在对杨溍是愈发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天颜。
郁偆自也是越发小心,这会儿见杨溍如此反常,便暗自揣测。
杨溍见郁偆眉头微锁,便知被他攥在手里的人,思绪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郁偆神游的时候,总是显得特别乖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就算杨溍稍稍走快一点,也会小跑几步跟上。杨溍便也乐得让郁偆这样。
“妾见过陛下。”贾元春脸上有些慌张,像是不知道会在这里遇上杨溍。
御花园中自然也是有宫人的,但那些人见到御驾经过,皆是在一旁沉默行礼,不会突突然出声,扰了贵人兴致。
突听到人声,郁偆没有一松,又将自己手从杨溍那里抽了出来,这才看向来人。
一时也没认出来,按说这宫里的妃嫔,郁偆应该都认识才对,就连那些新进宫的,郁偆也是记了个脸熟。可眼前这人……
杨溍跟前的太监小步上前,小声提醒道:“陛下,这是贾才人。”
郁偆一挑眉,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人,真没往贾元春身上想。
贾元春在甄黛手里受的苦其实并不多,但却让她终身难忘。被人从那阴影里拯救出来后,贾元春许久都没有恢复。虽说封了才人,在物质上得道的补偿,可这精神上的,却是没有半点儿法子能弥补。
要说家世好,那确实是有用的,处理了甄贵妃之后,杨溍便将凤藻宫中的人梳理了一遍,知道这贾元春表面上虽然和甄贵妃十分亲近,但那甄贵妃却是用贾元春做幌子,为了能和那四大家族串通。贾元春不过起了桥梁的作用。
因上皇还在,杨溍并不好动那四大家族,谁让上皇还念着旧情。杨溍也因此顺水推舟,赏了贾元春一个才人当当,也有安抚之意。
那四大家族如此张扬,杨溍总能抓到把柄,将他们打落悬崖。如今先将父皇哄住,才好施行后面的安排。
贾元春身后的宫人,心里直淌冷汗,生怕陛下心疑,她们的才人会被治一个窥视帝踪之罪。
杨溍手中一空,目光立刻刺向贾元春,眼中满含怒气。
那目光似是实质性地刺到了贾元春身上,她背脊僵直,额角不住地冒冷汗,脸上的妆容都点花了。
在贾元春身后的抱琴,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要不是她多嘴,说这御花园的荷花开的正好,想撺掇着才人出来散散心,也不会遇到陛下,可抱琴心里……又似乎有些期待。
杨溍眨眼之间,面上已是一派和煦:“既然贾才人也在,不如一道游湖,惠妃不介意吧?”
刚刚还叫爱妃,这会儿就叫惠妃,真是……
郁偆笑容满面,道:“妾有什么可介意的,有贾才人相陪,妾高兴还不还来不及。”她还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贾元春呢!
一艘精致的画舫,早已停靠在岸边,船上伺候的人也早已恭候。
那画舫看着不大,却别有洞天。
登上画舫,上了二层,等落座之后,一旁掩在纱幔之后的乐人便起了调。点心蜜饯放置于八角锦盒中,等着人取用。
不时,宫人就端了三盏各色不一的茶盏,放到郁偆身前的,是一盏琥珀水仙盏。
“这是……牡丹茶?”郁偆看着盏中半开未开,微微颤动的粉红色花朵。
杨溍道:“你不好喝茶,我便让人上了这个。今日赏花,可不能再喝你那牛乳。”
“连这样一桩小事,陛下都知道。”郁偆掩饰似得,饮下一口略有辛辣之感的牡丹茶。
贾元春手中的则是六安瓜片,入口略显苦涩,可咽下之后,回味却有些甘甜,可到底是苦占得多些。眼前这一对人,很是闲适得在说着话,让人插不进去。
虽不是饭点,但桌上亦摆了一桌,因在水中赏的荷花,穿上的厨子便用那水中八仙,及随手就能取到的荷叶,做了一桌子应景的膳食。
贾元春见说不上话,干脆起身侍宴,替杨溍和郁偆布菜。
“贾才人可不比这般伺候我,你专心伺候陛下。”郁偆其实有些尴尬,在她的记忆里,贾元春该是如书上描述的那般贵气逼人,富贵风流。
郁偆随意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这菜肴虽好,可郁偆有些晕船,掌船的就算将舵掌得再稳,郁偆还是能感觉到一些轻微的晃悠。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郁偆胸中越发难受。但就算不吃,郁偆也得在座陪着。
“听闻贾才人与作诗一道上,很是精通,不如请贾才人作诗一首?”吃饱喝足,郁偆凭栏而望,向一旁的杨溍提议道。
杨溍捏捏郁偆的手,“你这会儿有了精神,这张嘴就是要为难人?”
“妾哪儿是在为难人,妾自己不会作诗,就特别羡慕耐心能吟诗作对的,如今能亲眼一件,自然好好请教请教贾才人。”
贾元春福身道:“请教不敢当,娘娘既然吩咐了,妾这就……”
“不急,还要请陛下想个题儿。”
杨溍笑意越发深:“就你狭猝,那就以这荷花为题。”
画舫虽小,却五脏俱全,笔墨纸砚不时便摆好,贾元春坐于案前,暗暗思索。
作诗是要时间的,郁偆便令人折了几朵重瓣荷花,让其放在盛了水的光口花瓶中,说是要一会儿拿回去,给青鸟看。
提到青鸟,杨溍便道:“不如让人搬几盆长势好的碗莲到你宫里?”
“水中易生蚊虫,妾可不敢在宫中养这些,这花拿回去给青鸟看上一眼,妾便要扔掉的。”
两人围绕着孩子又说了许多话,竟是将贾元春忘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