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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君这边坐着车才出绕过街口,迎面撞见尚坤骑着紫骅骝正朝她赶来。头顶着烈阳,他老远眉眼盈着笑意,眉间那股久经沙场历练出来的杀气慢慢消退许多。
也不知是在家赋闲久了,还是由于她的缘故,尚坤身上带出更多的人间烟火味,不再是昔日初见时的冷面煞星。
“阿圆”,人未到,他已在街那头喊着她。
忆君从车出探出头,挥着帕子喊郎君。在外人面前,她很自觉不用他的乳名。
奔如雷霆的马蹄声临近,他在车外握住忆君的手,轻摩挲她的手背,双眸深情注视,似又在问可曾想着他。
“我一直惦记着郎君。”忆君当街笑语,引来尚坤放声大笑。
他跃下马背,准备乘坐马车,眼波扫视过去,见几个亲卫都神色有异。改了主意,尚坤走到尚显和曲四郎面前,定定看着他们,静等回话。
尚显知瞒不过郎君,简略说出在前头珠宝斋里碰上大长公和柳嫣然,半跪请罪自己未能尽职,不曾护卫好夫人。
“你们出来有多久了?大公主一行人理应还在店中罢?”尚坤眸色变冷,杀气顿现,连连发问后,复又骑到马背,倒转马头,已朝着润宝斋方向而去。
马蹄溅起灰尘落到尚显的头脸上,他利落起身也上马追赶,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润宝斋前方圆数百米行人消失,只闻女子的尖叫声。
两驾香车侧翻在当街,八驷倒地齐毙,血流成河泛红长街,一个高大身形踏过血泊,步步逼近那边众人,尚坤提着滴血的长剑正在逼问于郎可曾见过他的爱姬。
想那于郎也是七尺男儿,自幼习武,有几分本领才被大公主看中挑到身边,本日里与人斗殴力博,全为寻个乐子,那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出手齐斩八匹万里良驹,他抖抖嗦嗦半天说不出话。
“见过还是不曾见过?”尚坤再次放沉声音逼问,眼睛半眯,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一旁的大公主早已吓软,想说句劝解的话无奈失声吐不出声,紧抓着身边宫人的手勉强站住,那几个婢女比她强不到那里,也是浑身打颤。
于郎面无血色赶紧摇头,尚坤冷笑,“真没见过。”
于郎又连忙点头,听尚坤胡搅蛮缠,“点头算是见过。”他欲哭无泪,就差当街跪地求饶,天大的冤枉,他可是只看了一抹衣角,连人长得是黑是白是高是矮都没瞧清。
尚坤提起于郎的后衣领,剑刃在他脸上划过,声音比兵器还要冷,“见也罢,不见也罢,我全当你瞧过她。先让你长个记性,记住下回见了尚家二夫人避得远远的。今天是刮花你的脸,下回换做取你一双招子。”
说着话,他手下用力抽剑一划,于郎面上横生一道血印,顺着划开面皮血珠向外沁。尚坤反手将剑刺在于郎大腿上,一脚踢翻人,转身走到大公主面前。
高大的人步步临近,大公主几乎快要忘却的记忆浮现心头,眼前这位煞星十多年前太子都敢揍,且不论他在沙战上立下的威风,光上京城里少说也有成十条人命折在他手中,真真的杀人不眨眼。
她怎么能因一时得意而忘记他的脾性,仗着自己是公主,他也不敢太过无礼,可大公主生怕尚坤也提剑在自己脸上来一道。
她不由捂着脸,身子向后缩,避在几个宫人身后。
尚坤唇角轻勾,面眼不屑,“夏皇后与公主想找我晦气,尽管来就是,还怕斗得不够热闹。但有一件事,你们若有一丁儿心思再对准阿圆,别怪我不客气。倒时休说无礼犯上,就是闹到舅舅那里,拼得一身剐,我绝不会放过黑心肠的人。”
他逐字逐吐出,字字如符咒魔音,听在大公主和在场众人耳中心下都一凛。知道触犯魔头的忌讳,大公主也收起嚣张,垂头装起死人。好汉不吃眼前亏,硬碰硬吃亏的首先是她自己。
柳嫣然出来得晚,扶在门框上全程旁观,风吹动她一缕碎发,凄然绝美,本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容貌笼着浓浓的忧伤。
尚坤抬眼,目若寒星扫视众人一圈,大踏步走过两驾马车,扯下纱帘拭净手上的血渍,骑上紫骅骝离去。
大公主这才哎哟一声,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抚着胸口顺气。高贵的形象荡然无存,庆幸她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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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君坐在车上等待,直到尚坤带笑上了马车,忽视他衣袍角上的斑斑血迹,伸手接住他,嗔怪道,“你又胡乱发脾气,要出京了,也不知道收敛一回,还是这么由着性子。”
尚坤轻揽着她,凑在她发间轻嗅,调侃一句,“真香!”
忆君瞪他,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在说话。
“正因为要离开京城,才给他们留个念想,免得忘掉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回头胆大妄为欺到头上。”尚坤挑眉不觉得他做得过份。
好罢!关于这件事,忆君劝不动他,反而要称赞一句,“郎君做事果断,值得我辈学习。”
“当真?”尚坤自觉不是傻子,能听得她语中的意味,追问一句后,吻上她的面颊,问起和大公主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马车缓缓行在大街上,时不时看见两旁的行人和建筑,忆君仰躺在他的怀中一桩桩说起,从她行礼被大公主忽视,又受了主仆两个一通夹枪带棒的损话,又说起柳嫣然惺惺做态,还略提一下大公主对尚显的生出的兴致。
尚坤听得面色发冷,轻骂道:“那样的货色也配称公主,眼里只有寻欢做乐,搂着郎君恣意买醉。她那双狗眼下回再敢打量我的人,看我不给她好瞧的。”
忆君咔嚓、咔嚓嗑着干果,粒粒松瓤全喂到肚子里,纳闷尚坤没说起柳嫣然。
其实她很好奇,倘若没有老国公这档子事,柳嫣然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孤女,从小寄养在国公府里,会不会引起尚坤的注意,近而日久生情?
世上没有如果两字,柳嫣然全因自己的祖母才得老国公青眯,而尚坤也因老国公的缘故厌恶柳嫣然。若不然,一对绝色的男女配成对,也很养眼。
“阿圆,又在想着什么?”尚坤皱眉不快,他说了半天,阿圆在那里神思飘游,一看心不在焉的样子。
“想着柳氏,可惜了她生得天香国色,却是命不如人。”忆君实话实说。
“有因必有果,她若一直留在邺城,安份守己,也能嫁个小官吏过几个平稳日子。偏生要来到国公府里淌混水,当别人的眼中剌,就怨不得被人厌恶。”
尚坤淡淡说道,自从有了阿圆,他才能体会到男女情感之间的玄妙。
回头再看尚召阳,轻嗤那不过是个伪君子,声声念着旧情人,接来柳氏放到身边养着,明知尚家上下全都不中意柳氏,仍一意孤行要将柳氏许配给他做妻子。
先不说柳氏的脾性是否适合当侯夫人,且说等尚召阳闭目后,柳氏在尚家还能有立足之地?
答案是绝对没有,尚召阳只不过恋着旧梦,贪恋昔日大好时光里的自己。别的都如浮云,旧情人也好,柳氏那张脸也罢,都是他心头的海市蜃楼。
惟有永远失去抓不住的东西才觉得是真珍贵,尚召阳找不回的严父和慈母,目睹幼妹自尽,举家一夜之间差点沦为囚徒。上京第一公子洗心革面挑起尚氏大梁之日起,他也背负上了心魔,终身受困于自己。
柳嫣然的话题不会谈论太久,忆君回府后转眼抛到脑后,在屋里小睡片刻,又直奔工匠院落去了。
那头,晋阳大长公主却是不依不饶,带着人进宫,直言要正武氏女儿的风气,剑指大公主几个已成婚的公主们,训斥裕安帝事非不分,娇宠女儿们无法无天,养几个面首也不算大事,强抢良家子男又是为何?
裕安帝也明白姑母是借着大公主的事,跑到宫中来撒气。他把尚坤发到甘凉两州,对这天的对来早有准备,从善如流唤来大公主,交给晋阳大公主处置。
可怜大公主也是金枝玉叶,自小不曾受过一点儿气。如今倒好,从早到晚陪着晋阳大长公主一起进宫,大长公主吃斋清修,她侧要长跪佛前抄育经书,字写得微凌乱,就要被罚重新写过。
身上不能有脂粉味,全要素色的衣衫,不允许穿金戴银,更不准饮酒吃肉,生生把大公主折磨成了一个守寡的妇人。
晋阳大长公主仍说这样就好,反正大公主也当驸马不存在,守不守寡她不许驸马近身,若不是观中也是腌臜不堪,大长公主有心让侄孙女束发清修。想一想做罢,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大公主。
老太太把满腔的精力投入到折腾几个侄孙儿身上,忆君从没觉得晋阳大长公主是如此的可爱,要不尚坤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臭脾气怎么来的,就是打从这儿来。
几十天的功夫,说到就到,转眼就是他们离京的日子,忆君对两位公主再三保证,她一定掏出整颗心来待尚坤。
大长公主依是不放心,在孙儿的随行人员硬塞上成十位绝色的女郎,打发几个中年医术好的府医也跟着前去,密密叮嘱尚坤行事小心,泪花在眼中打转数回未曾落下。
静安长公主早哭成泪人,躲在自己的车中不出来。
尚坤带忆君到车前磕过三个头,“阿娘,儿子去了,你多保重身子。”听见车里人哽咽着声答应一声,他也觉不落忍,又踏上车说几句贴已话,眼看着到了进辰该上路,这才下车,骑上紫骅骝,恭手道别。
太阳初升,远行的车队已走出老远,京中送别的车驾仍呆在原地,世子夫人过请太婆婆和婆母回城。
“回罢!”晋阳大长公主轻叹一声,平安奴总归是要回来的,她这把老骨头能等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