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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篱跪在地上,后背冷汗细细。
她做出这幅莽撞焦虑的模样,口口声声说是要救顾砚,实际上却不过是为了能有个借口,好将裂阙环不着痕迹地送出去。
顾砚有难,在她能力范围之内,救自然是要救的。但若只是要救顾砚,叶青篱绝不至于如此紧张失态。她此番虽是做戏,但心底也确实十分紧张。这送出裂阙环之举,实乃釜底抽薪之策,是成是败甚至可以说是关乎她的生死前程。
这个问题叶青篱以前没想通,却在亲见陈家设下圈套将顾砚抓走之后,则宛如被当头一棒,骤然看清了诸般关节。
她以前只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却没想到自己还可以主动甩脱这个“璧”。
长生渡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天地册是她目前最强力的法宝,这两件东西自然不能失去,可裂阙环,于她而言,却不过是个沾了老大名头的危险摆设而已。莫说裂阙环于她无用,便是有用,在互相权衡之后,能舍还是舍掉的好。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送出裂阙环,她能得到只会更多。
便如陈家要对付顾砚,甚至连阴谋都不需要,只是光明正大摆出阳谋,顾砚就轻易栽了进去。
叶青篱原本的处境正与顾砚相似,她的“自由”,也只不过是因为那些高高在上的执棋者的放任而已。
她从前只想着要在论剑大会上好好表现以谋得掌门信任——这个想法其实颇有几分天真意味,她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因此才暗暗谋划后路,甚至兴起了要将母亲带入长生渡中的念头。
那已经是最坏的打算,却是她的脑筋转不过弯来。才有此下下策。
人类果然是最容易被贪欲蒙蔽,叶青篱向来自认谨小慎微,不敢贪婪,其实也逃不过那点欲念作祟。
若非是她潜意识中一将东西收入囊中便认定是自己之物,又怎么会到这个时候才想到舍弃的好处?“我用不了也不给别人用,现在不能用,说不定将来能用。”这才是她最初的想法。
只听玉璇真人说:“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不妨……”他转头看了魏予一眼。继续道:“不妨拿出来给你魏师叔祖瞧瞧。让他帮你鉴定。”
魏予闻言,略有些惊讶地侧目过去。
“是了,能够起死回生的神物。我也从未见过。”他随即笑道,“今日长长见识也好。”顿了顿,他又说,“你且先起来吧。总是这般跪着,旁人倒要说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欺负你一个小娃娃了。”
这话让玉璇真人颇有些不自在。叶青篱又恰好向他看来,他便微微一颔首,也笑道:“倒是我疏忽了,还不起来?”语气渐转温和。
其实他先前心头不悦。却是故意不叫叶青篱起身的。
这种情况下,叶青篱其实自己起身也没什么,但她本就特意摆低了姿态。又怎肯在这点小细节上给人留下话柄?玉璇真人是昆仑掌门,魏予是归元期长老。她一个昆仑低辈弟子,便是跪一跪这两人也不吃亏。
“是。”叶青篱应声站起,便将右手伸入左袖当中,然后取出一早便放在袖袋中的裂阙环。
她的动作极快,手一探,再一撤出,右手便握成拳做正面向上之状。
然后她的左掌覆了上去,掌心悄悄落下一片细尘。
玉璇真人和魏予尚未能反应过来她这个动作的意思,就见她左手移走,右拳摊开成掌。
随着她手掌的摊开,一蓬柔和的浅绿色光芒便蒙蒙自她掌中绽放。
这光芒最初只在她手心范围内盈盈流转,而眨眼之后,瞬间疯涨,竟在片刻间便扩散开来,照耀在整个云台之上。
霎时便有一股清透之极的淡淡香味流转于这半边天际,而叶青篱掌中的光芒就好似是晨曦时候葱郁树林间漏下的尘影,伴随了这股充满生机的大地清香,瞬间游走于云海微澜,充盈了附近众人的胸臆之间。
极淡的光芒映照下,叶青篱的眉目显得格外清楚。
她充满期盼地看着魏予和玉璇真人,小心地说:“掌门,魏师叔祖,此物……此物确有神异。”
那神态中真是带着十分的诚挚,还并了两分的讨好,又透着加倍再加倍的期待,更仿佛只要玉璇真人或者魏予说上一句“这东西没用”,她就能立即灰心绝望似的。
这般模样,其实叶青篱倒也并非全然是在做戏。
实在是她地位尴尬,而裂阙环又是敏感之物,因此她即便是有心送出,却也需要送得十二分有技巧才是。
倘若她只是一味莽撞的拦住掌门,一开口就说要用裂阙环来换顾砚,那先不说这其中的贿赂嫌疑,就以玉璇真人掌门的身份,也不可能答应她这种看似是贿赂,实际又像胁迫的条件。
到那时候,玉璇真人若是明着不收她的裂阙环,暗地里却悄悄将她拿住,那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她即便是要将裂阙环送出,却也不能主动开口去说“掌门,我这烫手山芋就送给你了”。
相反,她还要迂迂回回曲曲折折绝口不提赠送之事,却又偏要去行这赠送之实。
与此同时,她还需瞧准了地点,掐准了时机。
天时地利人和,于此刻缺一不可。
在叶青篱看来,此刻正处在论剑大会期间,各方势力交杂汇聚,便是天时;再则这云台正处于太虚群山的最上方,下有数万修士只一抬头便能看见云台上的一切景象,此即地利;另外顾砚被人抓捕,玉璇真人的身旁又还站着一个魏予,这便是人和。
便在这种情况下,她才可以既不担心旁人看不到她将裂阙环给了玉璇真人,也不用担心玉璇真人转眼就翻脸不认人,这才有她此刻这一举。
但即便如此,叶青篱在这其中所费心力也同进行一场生死大战无异。个中惊险,实是别有一番滋味,也由不得她不忐忑。
就见玉璇真人先是极细微地动了下眉毛,紧接着脸色稍沉,然后才道:“确实是有神异,你便……给你魏师叔祖看看吧。”直到话说完,他的神色又缓了缓,然后恢复了一派掌门该有的平淡雍容。
叶青篱虽不知他心底所想,但也有几分猜测。
她刚才故意在摊开手掌之前往裂阙环上洒了些昨夜连夜配制的息幻尘,为的就是在今日当着太虚论剑上数万修士的面,显露出裂阙环的气息。
这个举动对她而言,是在向世人宣告,裂阙环出世,并且就在昆仑掌门手中。但对玉璇真人而言,却着实是个祸害。
当年江晴雪本就是归元后期的高手,又有藏神后期的叶千佑为她保驾护航,最后都落得那么一个下场。玉璇真人虽是昆仑掌门,可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这么个危险物品,只怕也有得烦恼了。
所以从玉璇真人的角度来说,他更应该希望叶青篱私底下悄悄将裂阙环拿出才是。
有了这些推断,叶青篱自然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玉璇真人先前神情不对,后来又一再地试图将魏予拉下水来。
现在叶青篱该做的都做了,她接下来要等的也就是一个结果。
无非是两种可能:往坏里想,玉璇真人虽然得了裂阙环,暗地里却对她今日的举动怀恨在心,因此终于按捺不住,动手要除掉她;往好里想,则是玉璇真人相信她的“年少鲁莽”,且碍于掌门的面子以及昆仑的形象,不但会明里暗里保住她,更或者还会给她一些旁的好处以作“补偿”。
而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叶青篱都认为第二种结果变成现实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第一种。
昆仑号称天下第一大派,既没有腐烂到可以破罐子破摔的程度,那自然是要面子,且必须是要面子的。
如此一来,她的生命安全便将同昆仑的脸面挂上钩,前放道路自是柳暗花明了。
诸般念头如电闪过,叶青篱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就将裂阙环恭恭敬敬递到魏予面前。
魏予目光微转,似笑非笑地看了玉璇真人一眼。然后沉默片刻,才终于伸出右手,轻轻自叶青篱掌中将那一枚看似普普通通的青铜指环拈到手中。到这个时候,裂阙环上光芒渐褪,有神秘符文自其上一闪而逝。
“怪了,”魏予轻咦一声,“为何这东西一到了我手上,它的神异就全不见了?”
他表面上是在问这裂阙环为何不再闪动灵光,实际上却是在问叶青篱为何能让它闪光。
毕竟裂阙环的事情虽然看似是秘辛,但在各方势力的高层人物眼里,大多数秘辛都只是用来掩藏给普通人看的。魏予又岂会不知,这裂阙环是出了名的难以控制?
叶青篱忙就说:“弟子家中祖传了此物,并留下了鉴定此物的息幻尘。”她踌躇了一下,才又有些赧然地笑道,“实在是此物在平常看来就与凡间普通指环无异,弟子这才……”
她话说一半,左手就轻轻揪住了右手的衣袖,只有些紧张地看着魏予和玉璇真人。
至于剩下的内容,便由得两位高人自行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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