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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伯母这会儿还在晕头转向,不晓得谁说的话是对的,见了儿子也只嘴巴张张,啊了两声没说话。吴大伯见妻子这样神色就晓得她没讨了好去,狠狠瞪了苏二嫂和柳氏一眼,就对儿子道:“养了你这么个儿子,也算我倒霉,一点不聪明伶俐。”
“这话错了。”柳氏见侄儿来了,比方才还心定些,打断吴大伯的话就道:“若非侄儿为人十分聪明,这会儿,只怕你们夫妻,还真没有法子进了我们家门呢。”吴大伯再次被堵住了嘴,儿子已经对柳氏行礼,把方才对吴能的话对着柳氏说了一遍,柳氏笑着道:“这也是该的,到时把孩子也抱来,他还没见过姑姑呢。”
这儿子要的就是这句话,应是后就一支手一个,拉了自己爹娘匆匆离开。
苏二嫂望着吴大伯一家三口的背影,对柳氏叹气道:“摊上这么一个兄长,也真是……”柳氏浅浅一笑:“只要自己主意正,也不怕什么。”说完柳氏就对苏二嫂笑着道:“今儿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那位嫂嫂,还真是难以纠缠。”
苏二嫂咳了一声:“这有什么,你女儿不就是我侄媳妇,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柳氏掩口一笑,两人说笑着进了吴能家。陈婆子的酒菜都已备好,在堂屋里摆了一桌,吴能柳二爷陪着苏桐和邻居们,堂屋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见宾客们没有受吴大伯夫妻方才来的影响,柳氏和苏二嫂这才放心,双双走上楼去,刚一进屋,茭娘就站起身对柳氏道:“娘,您和婶婶,去了这么长时候,楼下的话我又听不清,心里好着急。”
“这就着急了?以后还不晓得要经多少事呢。”苏二嫂打趣一句,迎儿已经端着饭菜上来,三人把饭菜在桌上摆好。柳氏和苏二嫂也就把方才对吴大伯母的话都对茭娘说了,说完柳氏才道:“告诉你呢,是想和你说,这人上一百,各行各样,性情也不一样,可都要摸透了性情才好说话做事。”
茭娘嗯了一声:“娘,我晓得,您必定是告诉我,等明儿嫂嫂带了侄儿到那边,我也要以礼相待,而不是只记得大伯的不好,都不理她。”柳氏伸手点一下茭娘的额头:“你以为我不晓得你明白这个,我只想和你说,这人在世上,总是要和人来往的,况且你女婿又是做官的,官场上的应酬,有些话,不入耳的就当它们是耳边风。”
茭娘再次点头:“娘,我晓得,您啊,还是记得陈太太那天的话。”
苏二嫂已经端起酒杯:“吴嫂嫂,你也不用担心了,我瞧着侄女,明白着呢,我们还是再喝一杯。”柳氏看向女儿,茭娘再次灿烂一笑,这笑容如此明艳,柳氏有瞬间愣神,接着柳氏也笑了,是的,就算有再多的担心,哪又如何呢?女儿出嫁了,以后的路,就是她自己走下去了,不管是跌倒还是遇到别的坎坷,她都要自己面对,而不需要自己在旁护持,担忧。
第二天茭娘堂嫂果然带着孩子来到苏桐家,茭娘请堂嫂进来,又引堂嫂拜见了苏母。这堂嫂说话做事也有了很大不同,苏母和她问答了几句,问过她娘家姓什么就笑着道:“原来说起来全是熟人。”
见茭娘和这堂嫂都面露疑惑,苏母笑着道:“你公公还在世的时候做生意,就常提起他们家,那时还常说,我们两家该有来往的,不过后来因为各自忙碌,也就没有见了。”这堂嫂听完就笑:“是了,难怪那天,我娘来看我,还问我,说这个苏家,是不是盘门边的那个苏家,那时我还感到奇怪。”
“所以说要有来往的人家,总是回兜兜转转,有了来往。”茭娘笑着说一句,苏母和堂嫂都笑了,笑完说起闲话更感亲热,苏母又说了几句也就起身留她们姑嫂在一起说话。苏母刚走,堂嫂就站起身对着茭娘福下去:“妹妹,昨儿公婆又跑去的事儿,你大哥已经原原本本和我说过了,我和他两个说了一晚上,都在叹气。只是我们也是做小辈的,只能劝着,妹妹,我也只能代公婆赔个不是。”
茭娘急忙拉住堂嫂,顺势和她坐下茭娘才笑着道:“大伯和大伯母的性子,我们也是晓得,也只能不来往,只是委屈嫂嫂了。”这一声委屈说出来,堂嫂的眼圈就红了,强忍住泪把孩子抱过来给他喂着奶,轻声道:“要不是你哥哥老实,经过上回的事儿,又有了主见,不然我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
茭娘了然点头,又安慰几句,这堂嫂也就起身告辞,茭娘又拿了一块银锁片,一块布料给这孩子当做见面礼。茭娘送堂嫂母子到了门口,见堂嫂母子离去背影,想着方才她说的话,茭娘不由叹气,谁的日子,都要努力过下去。
“你这不进门,在这站着叹气做什么?”苏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茭娘抬头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你不也站在门口吗?怎么还说我?”苏桐啊了一声也就笑了,茭娘往门里走,苏桐跟在后面:“我猜猜,你叹什么气呢?是不是方才你堂嫂来了,和你说了许多你大伯的事儿,你觉着你堂嫂的日子,过的还是有些委屈了?”
茭娘停下脚步,瞧着苏桐:“怎么,你不是去寻合适的师爷了?怎么还有心情来问我这个小女子想什么?”微风轻拂着茭娘的鬓边,几缕乱发在茭娘腮边飞舞,茭娘面白如玉,发如墨染。苏桐有一瞬间看呆,接着苏桐就笑了:“嗯,这个小女子,是我媳妇,我媳妇想什么,我当然要知道。”
“油嘴滑舌!”茭娘啐了他一口就转身往屋里走,苏桐追上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今儿回来的早,想读一读书,娘子可愿为我添香磨墨?”茭娘唇边露出一抹微笑,但还是低头不去看苏桐:“不能。”
苏桐转到茭娘跟前:“为何不能?”
茭娘伸手把袖子举高送到苏桐跟前:“都说是红|袖添香,翠衫拭泪,我既没红袖,也没翠衫,哪里能添香磨墨?”苏桐顺势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紧:“那么,就让我教你?”大白天的,他这话,说的好像有些不怀好意,茭娘的脸都红了,啐苏桐一口:“呸,这大白天的,还站在院子里面,你也不怕你的话被人听见?”
苏桐见茭娘将要进屋,也跟着进去,等进到屋里,苏桐才把妻子一抱:“这会儿,不在院子里了,我就不怕话被人挺多了。”茭娘捏一下他的耳朵:“你的圣贤书,可读到哪里去了?不做君子之举?”
苏桐见茭娘满面嗔色,颊染红晕,原先只是想逗逗她,可这会儿就真想做点什么了。他把茭娘抱的更紧一些:“床下,自然是君子,这……”茭娘见苏桐的眼看向床铺,脸更红了,要挣脱出来。
苏桐的声音已经变的很小,细若蚊蝇:“这会儿吃晚饭还早,娘年纪大了,只怕也是在睡着,没人听的见。”无赖,茭娘只想得到这一句,接着就没有别的念头了,只能看着帐子被拉下来,眼前除了帐子的红色,就只有丈夫的笑脸。等到很久之后,温存已毕,茭娘趴在枕头上,才模模糊糊地想,幸好是新婚夫妻,别人也难以说声荒唐。不过这样的荒唐事,还真是,让人非常快乐啊。
快乐的日子似乎过的总是比别的时候要快些,说笑打闹,寻找幕僚,辞别亲友,很快就是苏桐择好的离开苏州的日子了。离开的前夜,茭娘看着已经变的有些空荡荡的屋子,心中升起的,是另一种茫然。
苏桐仿佛知道茭娘在想什么,从背后环抱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苏桐才笑着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官呢,不知道这官做的好不好,也不知道,是光宗耀祖呢,还是身败名裂。”茭娘抬头看着丈夫:“那你担心吗?害怕吗?”
苏桐摇头:“担心害怕又有什么用呢?”说着他的头微微一低:“况且,我还有你,还有娘,有你们陪着我,再多的风浪,我也不会怕。”茭娘笑了,接着茭娘对苏桐点头:“你不会怕,那我也不会怕。”
苏桐把茭娘搂的更紧些,突然冒出一句:“明儿可不许哭。”
茭娘有些嗔怪地一拐子拐在苏桐腰腹之间,苏桐故意夸张地叫了声,这故意的叫声,冲淡了茭娘将要离开家乡的不舍,这一去,不是三年五年就能回来的。也许等再回来时候,父母鬓发已霜,而自己,已是儿女成行。
这样的离别,怎么会不哭呢?当登船前夕,茭娘看着柳氏眼中的不舍时候,还是忍不住抱住母亲,大哭一场。柳氏心中更舍不得女儿,可她也不能阻拦女儿,只能拍着女儿的脸,安慰几句,也就让她上船离去。
船渐渐驶离码头,茭娘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小,所能握住的,只有身边人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