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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氏嗤了一声,“大老爷好算计,自己赔了本,又叫兄弟替他受罪!斯儿,你随着我向你伯母那瞧瞧可有什么帮的上忙的。”
如斯本要瞧沈知言、沈著父子作文章,以弄明白沈知言为何会九试不第,见甄氏唤她,只得跟着出来,离了门边,就将袖子里的步摇递给甄氏。
甄氏迅疾地接了藏在怀中,“别跟你父亲说,不然,慢说给你裁剪衣裳,便是给你买块好料子裁鞋面,也没有了。”
如斯瞧着甄氏防贼一样防着沈知言,好笑道:“明着跟父亲说,他还舍得拿了银子乱使?”
甄氏叹道:“慢说给你买布料的银子,就算是你的嫁妆银子,你父亲也敢拿出去,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藏在家里。不正经读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反倒拿着安抚祖宗亡灵的幌子糟蹋银子。”
如斯瞧甄氏愁眉苦脸模样,心道这就是寻常夫妻间的酸甜苦辣了。
甄氏忽地心思一转,指着东边飞檐小楼说:“趁着你父亲不留心,你再去瞧瞧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拿出来先典当了,也免得叫你大哥去典当那‘贼赃’招人眼。”左右看着,又说:“钥匙在这呢。”
如斯赶紧地接了那把磨得油光的铜钥匙。
“斯儿,你表妹的蜻蜓钗掉在哪里,当真不记得了?你舅妈说上头又是翡翠又是珍珠的,没个一二十两弄不来呢。”
如斯摇摇头。
“罢了,去吧,那么些日子,谁知叫谁捡了去。”
如斯借着甄氏掩护向那飞檐小楼走去,一路上瞧见沈家老宅之轩阔,远超她先前所想,东西廊巷、南北过道,纵横间不知延绵到哪里才是尽头。
虽老宅轩阔,但因家中人口凋零、家世渐微,如今人口都集中在中间四所干净的院子居住,东西两面的屋子,因卖不得、拆不得、租不得,缺少人气,便颓败了,不少开着米白、粉紫花朵的野草已经傲然地在曾经风光无二的屋顶瑞兽身边肆意绽放。
如斯从自家院子出来,过了一道风极大的穿堂,顺着依山而建的南北过道向北走,走了约莫百来步,向东一拐,便到了甄氏口中的小楼外。
瞅着左右,不见人来,握着钥匙开门时,望见钥匙上并未雕花,只有普通一个耳柄,猜着这钥匙必定不是那雕花铜锁的原配,沈知言偷甄氏的银子花销、甄氏自然也要隔三差五地指使女儿偷他的东西典当。
拿起那枚雕刻着梅花的铜锁,如斯登时僵硬地站在地上,锁并未牢牢锁住,而是挂着左边铜环、虚虚地勾着右边铜环。
蝉鸣鸟噪声中,如斯几乎听得见小楼中清晰的喘息声,稍稍愣住后,啐了一声,“父亲真糊涂,当真忘了锁门了。”握着铜锁,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锁扣上,心如擂鼓地跳着,转身就要喊人来抓贼。
“如斯妹妹。”门内,忽地有人喊。
如斯听这一句,脚步便顿住,“来”的这几日里还没见过沈家大少爷,不知是不是他,就试探道:“哥哥怎么在里面?”
“如斯妹妹,你先开了门再说。”
“哥哥先说吧,不然,我叫了父亲、母亲来。”如斯瞅着空旷的院子,防着屋内那人同伙偷袭,单准备随时跑出去。
“好妹妹,快开门吧。哥哥不会飞檐走壁,你锁了门,哥哥就要饿死在你们沈家了。”门上咣当一声,门缝里探出一两根细长的手指,那手指试探着去拨弄梅花锁,徒劳无功后,又缩了回去。
不是沈家少爷?莫非姓延?如斯听他言语轻浮,试探道:“哥哥不是在山麓伺候主上吗?”
“好妹妹,你既然知道,就开门吧。哥哥如今就要去御驾前伺候着呢。”忽然门内欣喜地说:“人人都说妹妹花容不在,我还当了真。如今瞧着妹妹颜色依旧,哥哥就放心了。”
如斯还不知他究竟是延家的怀瑾还是怀瑜,瞧不见他容貌怎样,就向高高的木门走近两步,只见幽暗的门缝内,露出一条斜飞剑眉、一只笑眯眯的丹凤眼。
“好妹妹,快将门开了,咱们好正经说话。”门内声音越发柔腻。
“你有意叫我哥哥在汇贤雅叙出丑?”
“好妹妹,你不知道,我是爱开玩笑的性子,都是一家人,自家玩笑一下,算什么出丑?”
这么说,当真就是延怀瑾了,如斯有意将钥匙子啊门缝前晃了一圈,“你一定是嫌弃我家穷,才有意这样作怪。”
“好妹妹,你家穷也不怕,攀上了沈贵妃,谁家还敢嫌弃你穷?”
如斯一怔,登时醒悟到“沈如斯”跟延怀瑾一清二白,并无嫌疑,至于延怀瑾那满口好妹妹的暧昧言辞,乃是他本性使然。既然跟他一清二白,又怕他出来后翻脸灭口,就再无顾忌,握着钥匙,迈着一双得来不易的天足,足下生风地向自家院子跑去。
“妹妹,好妹妹!”延怀瑾咬牙切齿地叫着,退后两步,一脚向门上踹去,却见百年前打造的雕花木门咣地一声响后,又纹丝不动。气恼之下,一脚又一脚地踹上去,踹得屋内尘埃四起,被呛得咳嗽一声,听见门外脚步声踏踏地响起,这才揉着踹疼了的膝盖,退后两步。
锁片闷闷地响了一声,沈知行、沈知言、沈知容三兄弟抢着进门。
沈知行先关切地问:“怀瑾,闷着没有?这小楼早被蚂蚁蛀了,怕那蚂蚁身上的酸粉呛着你了吧?”两只手殷勤地去拍延怀瑾肩膀上的灰尘。
沈知容两只手挥着将还在漂的尘埃扇飞,催促说:“大哥,快将怀瑾领出去吧。”
沈知言向屋内瞅了一眼,被沈知行手肘捅了过来,就慈祥地道:“怀瑾,瞧上屋子里什么了?表叔给你取。”
“……听沈著说,二表叔得了一本先秦孤本。侄儿想知道,秦始皇为何要焚书坑儒,就过来瞧瞧。谁知,走迷了路,偏进了这地方。”延怀瑾胡言乱语。
沈家三兄弟不敢问他“偏”怎么进了这成日锁着的小楼,堆笑着,就将延怀瑾请出来。
“快叫府里弄一桌酒菜来,我们陪着侄儿喝上两杯。”沈知行大方地说。
延怀瑾推辞道:“已经应下睿郡王、豫亲王,不敢再在表叔家耽搁。”瞥见一丛长疯了、足有四尺高的扫帚菜后露出一角橘黄身影,意味深长地对沈知行道:“四表妹也太泼辣了一些,知道我在楼里,还要锁门!”
“贤侄放心,回头一定好生教训她!”沈知行赶紧地应下,顺着延怀瑾目光看向扫帚菜后,嗔道:“孽障,还不出来认错?”
如斯错愕了一下,良久才明白这“孽障”指的是她,又觉新奇又觉无奈地从扫帚菜后走出来,望见沈家三位老爷不管先前各自性子如何如今个个惶恐,登时明白自己惹下祸了。
“还不给你怀瑾表哥赔不是。”沈知行嗔道。
如斯下意识地向沈知言望去。
沈知言皱着眉头,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怀瑾哥哥,是如斯玩笑开得大了。”如斯只得屈膝对延怀瑾赔不是,瞧见他约莫十六七岁,脸若冠玉、唇若涂丹,衣饰华贵,斜睨过来的眸子闪烁着倨傲的寒光。
自视甚高的纨绔子弟,如斯心想,渐渐就觉两膝微微有些发酸。
“侄儿,你瞧这——”沈知言见延怀瑾迟迟不叫如斯起身,讪讪地搭话。
延怀瑾翘首向天上望去。
沈知行察看着延怀瑾神色,又嗔道:“不知轻重深浅的孽障,还不跪下?”
“大哥……”沈知言见过了,忙去拉沈知行袖子。
沈知行望见延怀瑾不言语,又嗔道:“还等人拿了蒲团来,叫你跪得舒坦不成?”
如斯瞥了一眼无可奈何的沈知言,虽不再看延怀瑾,但他那宛若冰锥的目光,却躲不过,知道沈知行才是沈家的一家之长,咬着嘴唇,识时务地膝盖再一弯,便跪了下去;还不见延怀瑾松口,便匍匐在地上,磕了头。
“表叔,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呢?表妹纵然不好,但将这性子改一改,凭着这副相貌,将来未必没有造化。”延怀瑾居高临下地望着如斯头顶,觑见她低头时,露出一抹白皙后颈,心道还不曾正经地看过女人的后颈,原来,比起芙蓉面、杨柳腰,这白白的后颈也别有一番韵味……
“是、是。”沈知行附和着。
“快叫妹妹起来吧,女儿家心思细腻,万一受不得这份折辱……”
“这算个什么折辱?本就是她做错了事,叫怀瑾侄儿受了委屈。”沈知行堆着笑,对沈知言叮嘱说:“二弟,回去了,好生教训教训如斯,叫她将那泼辣的性子改一改。”
沈知言闷闷地低头应着,见延怀瑾终于向前走,瞅了一眼跪在地上越发显得身量单薄的如斯,赶紧地跟上延怀瑾。
如斯跪在地上,抬头时,见延怀瑾歪着嘴角冲她笑,做不出沈知行那谄媚的样,就将头低下来,再抬头见这巷子里只她一个人了,便满心委屈地站起身来,瞧见一只手伸来给她揉膝盖,望过去,见是如初不知从哪道巷子绕了过来。
“……定是他仗着咱们府里地方大、人手少,抓了他也不敢怎样,才偷偷地溜进来。”如初将如斯两边的膝盖都揉了,替她掸直了裙子,才直起身来,歉疚道:“四妹妹,是三姐姐错了。我还当你们两个……只当你终身有了定数,才逼着你换了我跟着祖母出门去出那风头。谁能想到,延怀瑾那混账竟然这样对你!”
如斯瞧着如初感同身受地湿了眼眶,迟疑着,并未答话。
如初冷笑道:“他们延家还不是欺负咱们沈家如今有求于他们,才敢这样作践咱们?明明是他理亏,偷偷进了咱们内宅,咱们却送祖宗一样将他送出去。”
原来是唇亡齿寒,如斯深叹了一声,“这就是世态炎凉。”
“妹妹也是,他要来,叫他来是。何必锁了他?”如初兔死狐悲后,又厉声训斥起来。
如斯道:“抓贼拿赃,他在那飞檐小楼里鬼鬼祟祟,不知要偷咱们家什么东西。”
如初轻哧一声,“四妹妹,咱们家有什么好偷的?一穷二白的,若是他要,老爷们早毕恭毕敬地送到他面前了。日后你且记着,宁可被他们打骂,也千万要忍着别还手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