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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
穆枫看到白镜瞪得大大的眼睛震惊地盯着自己,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白镜挣扎着起身,然后猛地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穆枫下意识拥住他的身子,等真切地感受到怀里的温度时,他才惶惶然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盯住怀里剧烈颤抖的男人,“白、白镜?”
白镜一听到他的声音,浑身猛地一颤,而后死死拥住他的身子,声音战栗地叫他,“风,真的是你?是你对不对?!”
穆枫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伸臂用力抱住怀里的人,就像这半年多来每天期望的那样,用尽全力抱住这个快要崩溃的男人。白镜在他怀里抖得越发厉害,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停叫他,“你还活着?你没死?没死对不对?太好了……你还活着,太好了……”
手背上有一滴滴水珠坠下来,穆枫看到白镜满眼蓄不住的泪,心里痛得翻江倒海,一句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抬起手,用力地、一点点地擦掉男人不停泛滥的泪水,这两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他最想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把这人抱在怀里,这样亲手擦掉他眼里的绝望和痛苦。
“白镜……”穆枫喃喃叫着他的名字,抬手细细擦拭他通红的眼睛,“别哭了,乖,不要哭了……”
白镜死死盯着他,用力抱着他,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抱得穆枫生疼,然后他忽然低下头,埋头在穆枫怀里抽噎着流泪,又和过去一样,用力忍耐着不出声,只有肩膀在剧烈地抖动着。穆枫被他哭得心肝俱颤,一遍遍拍着他的脊背,吻着他的发心,一声声安慰他,白镜恍惚像是回到了过去,留恋地蹭了蹭身后轻拍的手掌,穆枫像是感觉到了,把他抱得更紧,手掌更是温柔地安抚着他的恐慌,一下下哄着他。
直到白镜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穆枫才抬起他的脸,深深看着那双幽黑的眼睛,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白镜……”
“为什么……你为什么骗我们?”白镜死死咬着牙,声音颤抖,“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我都快疯了……”
穆枫听得心尖发颤,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让他倚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这半年多,你……您,您去哪儿了?”白镜渐渐回过神来,赶忙改口,“对了,您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
“别叫您了,”穆枫低声在他耳边说着,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就叫枫吧。”
白镜蓦地僵硬住,像是不敢相信,呆愣愣看着他。
穆枫微微笑了笑,低头在他额头中央吻了一下,“就叫枫,我喜欢听。”
白镜像是有些不适应,呆呆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半晌试探地、小小声叫了一声,“……风?”
穆枫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一样,单单只因为一个称呼便觉得整个胸腔都温热起来。他抬手轻轻抹他眼角浸湿的泪,柔声说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太混蛋了,”看着男人眼中闪动的水光,穆枫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那双秀美的眼睛,“白镜,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爱你,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再也不让你难过。所以……你可不要忘了我。”
“什、什么?”白镜还在为对方陌生的柔情而迷茫,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莫名心慌起来。
“不过,忘了也没关系,”穆枫低头又亲了下他的头发,微微笑道,“我不会忘了你的,我会努力不忘了你,下辈子先找到你,然后好好爱你、疼你。”
白镜呆呆看着他,像是失神了,双眸恍惚地望着这张似曾相识的温柔笑脸。
穆枫深深看着眼前这个让他依依不舍的男人,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慢慢松开了怀抱。
身体四处渐渐有些发疼了,穆枫有种隐约的预感,好像这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戏弄够他之后便彻底打碎他的所有期待。可就算是因此魂飞魄散了,他仍是感激上苍,在他彻底离开前能够最后拥抱一次这个男人,他从来都没有认真拥抱过他,那种不带情-欲的、单纯的、只是想温暖这个人的拥抱,他从来都没有给过他。
所以不论结局如何,对他来说,这都是一个值得感激的玩笑。
果然,怀里的人猛然僵硬住,声音不可置信地强烈颤抖起来,“风,你、你的身体……”
小腿开始撕裂一般地剧痛,穆枫低头看到身体从下至上一寸寸地消失,他不在意地收回眼,抬头又看向这世上他唯一舍不得的男人。
“白镜,听我的话,不要再报仇了,”疼痛已经蔓延到了胸口,穆枫最后伸出手捧住对方震惊得惨白的脸,低下头,深深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好好活着,别再为我委屈自己,别再给我报仇了,已经够了。”
手指到手掌再到手臂渐渐碎裂消散,穆枫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不住,低下唯一剩下的头颅,在男人剧烈颤动的唇间轻轻印下一个吻。
“白镜……对不起。”
最后彻底消失的时候,穆枫忽然有种整个灵魂都被洗涤了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上天的目的,褪去了一切的伪装和假象,自己内心深处,其实还是希望这世上能有个真心待他、让他留恋的人,而这个人现在是白镜,穆枫觉得,他是真的死而无憾了。
耳中最后残留的是那人撕心裂肺的呼唤声,似乎是在叫枫,似乎又是在叫那个他听不懂的称呼,不过这都不重要,他是真的已经了无遗憾,他想如果真的要走过奈何桥,真的要经过那个叫忘川的河流,他会想尽办法不遗忘这个人,他会用尽一切去补偿这个人,他想下一辈子,死心塌地倾尽所有去宠这个叫白镜的男人。
这是他对他的承诺,他向他保证,他发誓。
眼中最后看到的,是那人瘦骨嶙峋的单薄身影,他深深望着,牢牢记着,让那个画面慢慢地、一寸寸地,融进了他的整个灵魂。
*****
“不要!!”
白镜猛然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着,瞪得大大的眸子惊惶地盯着前方,一时分不清刚才那一幕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梦吧,当然是梦,只有在梦里那人才会温柔地对他微笑,才会紧紧抱着他,才会在他耳边笑着说,叫我风。
竟然是梦,竟又是梦。
都说死后的鬼魂能入梦,只要活着的人的思念足够强烈,只要那缕残魂也一样舍不得那个极度想念他的人。白镜不明白为什么会梦到那样的穆枫,那个声音和影像都太真实,真实得好像那人真的用尽全力紧紧把他抱在怀里,真的在他耳边低低说着对不起,真实得……都不像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梦。
白镜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直愣着目光呆呆躺在地板上,过了很久他艰难地撑起身,脊背无力地靠在洗手台的墙壁上,然后缓慢地、僵硬地弯下腰,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
身体一点点缩成一个小团,肩膀开始细微地颤抖,他不想哭,他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软弱,他一直以来都在忍耐,在这查案的半年多时间里他一滴泪都没掉过,他只是不断地失眠、忙碌、恍恍惚惚,把所有的痛都撕扯进血管里,死死封闭住那些痛苦让它们一点点在身体里熄灭,可此刻眼泪无法控制地拼命往外涌,他忍了又忍,可抑制了太久的疼痛忽然像是决了堤的洪水,终于再难控制地疯狂倾泻而出。
冰冷沉寂的空间里,逐渐响起一个沙哑的哭泣声,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嘶哑难听,最后像是要把心肺都呕出来一般,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晨曦的阳光明明那么温柔,照在那一小团枯瘦的、蜷缩的身体上,竟显得分外残酷起来。
*****
之后的几年时间忽然过得很慢,又或是很快,袁宁一直陪在白镜身边,帮他打官司,陪他复仇,看着他不惜自毁地把秦非当年的丑事公之于众,看着他在铺天盖地的舆论风波里,面无表情地承受四面八方的讥讽嘲笑。整整两年时间,他和白镜联手,将秦非从万人仰仗的高度推至谷底,他们终于从韩清那里拿到了最关键的证据,截断了秦非最后的生路。公司经营的失利,强-暴艺人、发布艳-照的丑闻,和最后谋杀天娱前董事长的确凿证据,让那个在演艺圈呼风唤雨了一辈子的人被逼到了绝境,最后走投无路开枪自尽,甚至连葬礼都没敢举办。那个假尸体的坟墓被人挖开,占据了穆枫墓地的骨灰被白镜随手扔到了坟场外的垃圾桶里。那些杀手一个接一个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最后韩清也因为吸-毒的丑闻从神坛跌落,再不复往日的辉煌。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白镜替穆枫报仇报得干净彻底,搭上了自己的全部声誉,甚至自己的半条命。袁宁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这样的白镜,那个曾经俊雅温和的人再也消逝不见,袁宁有时候甚至觉得,那人早已是个行尸走肉,报仇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执念,他不敢想象,等一切全部结束,没了支撑的白镜会变成什么样子。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袁宁看着眼前骨瘦如柴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他,“仇报完了,也该……好好休息了吧?”
男人侧头看着窗外的温暖阳光,如释重负似的,慢慢呼了口气。
“袁宁。”
“啊?”
“天娱,就送给你吧。”
“……”袁宁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沉默着看他。
白镜回过头,朝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这几年,真的谢谢你。”
“……你要干什么去?”
“我啊,”白镜抬起手,看着两年来片刻没离过身的戒指,眼里升起一丝清浅的笑意,“我该回到属于我的地方了……”他看了戒指好一会儿,慢慢舒了口气,然后抬起另一只手一点点把那宝石取了下来,递给对面的人,“找个好一点的地方让他入葬吧,他也该安息了。”
“……”袁宁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低低问他,“白镜,你……真的是爱穆枫,他那个人吗?”
白镜莞尔一笑,侧头看他,“怎么这么问?”
“感觉,作为律师的直觉,”袁宁看向他掌心的戒指,犹豫了一下,忽然说,“不论如何……白镜,你对得起他了。”
男人瞳孔微微一颤,而后又轻轻笑了笑,“也许吧。”
把戒指放到袁宁手中,白镜最后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景象,然后朝袁宁挥了挥手,笑着说了句再见。
他就这么在袁宁眼中慢慢走远,再没回头,踏着和两年前一样稀薄的阳光,终究和来时一样,独自一人安静地离开了。
之后,袁宁再没听说过那个人的消息。
只剩下那天下午温柔的阳光,和那个在逆光中渐行渐远的消瘦背影,成了袁宁记了一辈子,也再难忘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