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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慈和流光二人跟着侍女来到一所庭院,左右两排都是整齐的竹屋,商慈扫了一眼,大概有十余间房。
附近还有两处相似的庭院,所有人都住的是同样规格的竹屋,这样一来,每个人的私密活动空间都很有限,一出门在庭院里便能打照面,稍微大点声嚎一嗓子,隔壁屋的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竹屋内虽算不得多精致奢华,但该有的物件都是样样俱全。
商慈觉着这里的侍女都有些奇怪,行事稳重,说话滴水不漏,问她什么事都是一概说不知,步履行止间没有寻常女子的娇媚,而是有股硬邦邦的英气,
侍女引她进房间,道:“姑娘这几日便在此好生歇息,饭菜会定时送来,其他的若有什么需要,也尽可吩咐我们。”
商慈冲她笑笑:“麻烦姑娘了。”
侍女依旧没什么表情,漠然颔首,随即退出了屋子。
待侍女走后,商慈坐在圆凳上,随手摘下了幕篱,在她正前方的桌案上摆着一面雕花铜镜。
铜镜里的人,娥眉淡扫,腰若约素,乌黑的睫羽根根分明,水汪汪的眼眸像含着一泓清泉,转眸间清波流盼,凝脂般的肌肤好似能掐出水来,整个诠释了什么是粉腻酥融娇欲滴。
商慈无声地叹气,别说戴着幕篱,哪怕面对面和师兄站在一块儿,他恐怕也未必认得出来现在的自己。
与她原来那只能称得上是眉清目秀的模样也相差太多了好吗!
望着铜镜中明珠美玉般的少女,商慈很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怅然,她原来的身体恐怕早就被埋入黄土了吧,估摸着坟头草都二尺高了。
镜面里忽然出现了少年的倒影,流光走过来,低头看她:“婉姐姐,你说要来这找人,不知方才在大堂,有没有看见你所要找的人?”
商慈一边把发间的钗环卸下一边道:“找是找到了,但我现在不打算走了。”
她原本打算找到师兄就走,可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她没想到此次招选国师会引来那么多奇人异士,尤其是那位写下奇门遁甲的中年男子,让她很感兴趣。
奇门遁甲算是半失传的玄术了,不仅是因其流传下来的古籍很少,更因其内容的深奥晦涩,难以参悟,有些人耗费了毕生的精力去研究,最终连边儿也没摸到。
占卜术数上的三大绝学,即太乙、六壬、奇门遁甲。
太乙术用来占测国家大事,国家的兴衰成败,占测国运,六壬则是用于占测人世间的诸事,而奇门遁甲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占测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什么事最有利,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什么事不利。
最先起源于军事,用来排兵布阵,但其真正的效用并不仅限于此。
敢说奇门遁甲是自己最擅长的事,这人要么是一江湖骗子,要么就是有大来头。
而且……商慈咬咬唇角,虽然那家伙没认出自己来,让她有些生气,但他怎么说都是自己师兄,十几年的师兄妹情分,又为了给自己续命折了不知多少的寿数,葛三爷的宝贝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取到的,葛三爷那点本事,想要在这一群能人中杀出条血路来,少不得要借用那法器,她得赶其他人发现之前,将那宝贝收入囊中。
“反正来都来了,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外面的人也不会轻易放你走,既揭了皇榜,不做点什么事就临阵退缩,这是欺君,要想从这儿出去,要么是输着走出去,要么是笑着成赢家,而且咱们要输也不能输得太难看……”
流光眉眼中隐含担忧之色,他倒也不在乎什么输赢,只是这次待选者里面不光有和他二人渊源颇深的葛三爷,还有那位曾下符咒害她的道士,尤其方才在大堂站在她左手边的那位男子,看向商慈的眼神,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我瞧外面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有些并未京城本土人士,来自五湖四海,什么歪门邪道都使得出,咱们还是多小心些。”
她无心争这国师之位,只是来打个酱油的,管他们争个你死我活,她只负责静静地隔岸观火……
小乞丐难得用这么认真严肃的语气说话,商慈欣然起身,拍了拍他的脑袋:“知道啦,天色不早了,快回你自己的屋去,小少爷……”
流光的屋子被安排在对面,商慈推搡着他到门口,正准备关门时,刚好和她左右两位邻居打了个照面。
左边屋门口站着位面黄肌瘦的男子,年纪不大却胡子拉碴,衣着看起来有些落魄,手持串铃,身后还背着一大兜子药篓,可见是位铃医。他看见商慈,顿时慌张地埋下头,“嘎吱”一声合上了门。
右边则站着位高壮的彪形大汉,浓眉虎目,身上的肌肉小山丘似地堆着,瞥见商慈,络腮胡子抖了抖,似是在嗤笑,直接脚一抬,“嘭”地一声将门踹得死死的。
“……”
左右两边皆吃了个闭门羹,商慈有些兴味索然,虽然他们有着竞争的关系,但要不要把敌意表现得那么明显啊喂!
*
是夜。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银灰色的月辉洒满了庭院,万籁俱静,只有微风从窗缝中贯穿而过,带来树叶的簌簌声,夹杂着隔壁那位大汉此起彼伏的鼾声。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许是陡然换了床榻,流光睡得有些不安稳,辗转翻身间,听到了什么异响,耳朵动了动,继而霍然睁眼。
在他对面的竹屋,商慈睡得正香,全然没注意到窗沿上正趴着一位不速之客。
铜黄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散发着阴鸷耸人的光,黑红色的信子急速地抖动着,像是探到了什么美味,凉腻的鳞片缓缓炸开,无声无息地朝床上正熟睡着的少女游去……
“啊!蛇!有蛇!!!”
门被踹开的巨响,窗外传来几道惊呼和嘶喊,商慈彻底被惊醒,揉着眼睛地坐起身,只见流光只穿着里衣站在她面前,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喘着粗气,俨然是刚刚飞奔过来。
“流光……你怎么在这儿?外面发生什么了?”
话尚出口,注意到他神情不对,商慈视线下移,骇然地发现在他的脚下,正软趴趴地躺着一条手腕粗细、足有近三尺长的巨蛇。
商慈顿时睡意全消,当下后背激出一身冷汗,正欲出声叫流光退后,只觉蛇身上有道银光闪过,借着月光细一看,那蛇被一根银钗正中七寸,已是钉死在地上。
这才恍然松了口气,她并不是怕蛇,以前住在大泽山的时候,没少碰见过蛇,只是这地上的蛇身上的花纹黑白环形交错,蛇尾尖细,正是所有蛇类里毒性最强的一种,俗称白节黑的金银白花蛇,被它咬上一口,不消半柱香的时间,只怕小命就没了。
窗外叫喊声不断,可见不止她这一间屋被毒蛇光顾,商慈起身,拿起杌子上的外裳边穿边对流光道:“走,我们先出去看看。”
哄乱的庭院里,烛火陆续被点亮,一扇扇窗纸亮了起来,屋门纷纷大开。
蛇惧明火,油灯被点亮,不敢再进人身,一时间皆逃出屋外,众人合力捉住两条打死,其余的蛇见势不妙,迅速地钻入草丛游弋不见。
此刻几乎所有的屋门都是敞开的,商慈手持烛火,一转身却发现她右边隔壁屋居然还是紧闭着屋门,连灯火也未亮,但屋内却隐隐传来杀猪似的叫喊声,商慈想了想,直接抬脚踹开门,只见白日里见过的那位彪形大汉此时整个人蒙在被里,将自己裹成了个人型肉粽,被子上正有一条金钱白花蛇吐着信子,虎视眈眈。
“救,救命,快把这蛇赶走……”不知是不是在被子里闷得有些缺氧,大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感受到明火的靠近,金钱白花蛇,似在权衡,最终一摇尾巴,从窗缝中钻了出去。
“蛇已经跑了。”
听到商慈如是说,大汉才抖抖索索地掀开被子,脸色惨白,额上全是豆大的汗粒,嘴唇隐隐发青。
商慈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走上前,只见他的左臂上有两颗冒着血珠的黑洞,没想到他裹成这样还是被蛇狠咬了一大口。
商慈将屋内的油灯点亮,流光见势出去叫人,听闻有人被蛇咬伤,众人纷纷进到壮汉的竹屋。
这蛇毒忒厉害,分分钟要人命,所有人都觉着这壮汉怕是不行了,这时,商慈忽然开口问站在角落中的瘦弱男子:“你不是铃医么?你有没有能解蛇毒的药草?”
铃医望向床榻上已奄奄一息的汉子,沉默片刻,低下头眼神闪烁:“没、没有,我来的匆忙,只随身携带了些常见的草药……”
铃医话落,只闻流光冷哼一声,转身走出门去,不消片刻,又走了回来,手中多了一捆挂着粉红花朵的草药,在他面前晃了晃,“那这是什么?”
铃医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最后索性撇开脸,咬牙不言。
梵天花,正是擅解蛇毒的草药,众人望向铃医的目光瞬间带了几分鄙夷。
流光对药草向来敏感,白天他与商慈一同站在门口,自然也瞧见了她这左右俩邻居,并且一眼便辨出了铃医身后药篓中的各种药材。
流光蹲下身来帮那大汉吸毒,商慈则帮忙将那梵天花捣成泥敷在其伤口上,大汉才算是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
幸而发现的及时,除了那壮汉,没有其他人被这毒蛇咬伤。
然众人皆是惊魂未定,趁他二人帮大汉解毒的功夫,聚在一起讨论,这蛇必定不会是自己跑出来的,哪怕搜遍了整个京城,都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金钱白花蛇,而且怎么会这么巧,同一时间分别钻到了每人的屋内?
它只有可能是被人故意放出来的……
就在这时,忽闻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由远及近。
商慈回头望去,竟是一位头戴牛角银饰,身着百褶长裙的苗疆女子。
蓝紫色的丝质长裙随着她袅袅的步伐,水纹一般地在足尖轻缓地荡漾开来,她的个子极为高挑,胸前的饱满呼之欲出,商慈见了都不由得想入非非,从头到脚缀满的银饰,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冷艳的光,随着她款款走动而叮咚作响。
她双手环胸,半倚在门框上,银花坠下狭长的眸子半眯,娇俏地笑:“哟,大半夜的这么热闹,你们汉人可真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