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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衡已经走了,林走到州学门前还是留下一队亲兵。
对此卫嫤浑然未觉,站在州学院子里她开始忙活起来。州学招学生的标准是十岁以下,不是她不想招更大的,而是以大越现在的风俗,长到十岁后就要开始考虑婚嫁之事。硬把人拘在学堂里,反倒可能耽误他们一辈子。
即便是十岁以下孩子,年龄差距也很大。五、六岁的如今还懵懵懂懂的小小一团,九、十岁的已经长成半个大人模样。当初分班时卫嫤唯一考虑到的就是年龄,不同年龄段的孩子平均分到各个班级,一般是大孩子担任班长。乍一当上官孩子们都很兴奋,但紧接着卫嫤就要夫子们着重讲“长幼有序、尊老爱幼”,说白了小的要尊敬大的,大的要爱护小的。
夫子们在学生心里很有威信,他们说得话很管用。
当然说话最管用的要数卫嫤,她忙里偷闲在州学开了一门风俗课程。她从没想过教出一批书呆子,宁愿这些人因为背书量不够最后在科举中没有竞争力,她也不愿教出一批只会背书而不通俗物之人,那样的人即便做官也不会造福一方。
好在西北教育水准向来比不过富庶的江南,凉州三年也就出那么一两个进士,且全是基础好的官宦子弟。在这种大前提下,普通百姓对自家孩子中举的期待值几乎为零,他们瞄准的大都是晏衡的凉州卫所招公开招书吏那一出。
正是出于这种目的,晏夫人所开风俗课受到了极大欢迎。
风俗课,顾名思义,生活中一应婚丧嫁娶、各种节日习俗都要教。课程效果不说,凭借此举卫嫤也成为夫子中的一员,深受广大学生敬重。外面烽火燃起,院子里乱成一锅粥,现在这种情况下,夫子身份给她带来了极大便利。
首先她召集起了各班班长,然他们把每个班的孩子按年龄聚在一起。
与此同时自愿留下的谷雨也带领州学中的帮佣,在地窖里放上了足够的食物。紧急情况下食物品质没那么好,就是些干粮、咸菜还有凉水,这些东西易存储且顶饱。
万事俱备后,她站在州学正房前的台阶上,这是每次开会时的主席台。
“大家安静下,本周的风俗课我们合堂。”
虽然对“合堂”这个词很陌生,但看目前情况所有人也能理解,就是全校一块上课呗。
本来能在外面玩的风俗课就广受欢迎,现在能跟其他班一起玩,新奇的方式极大缓解了孩子们的紧张情绪。
“这次的课我们大概要上好几天,课程的名字叫:紧急避难。”
大体介绍了下课程内容,卫嫤就开始部署一应事项。她大致算了下,瓦剌人会在一天内来,所以现在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没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
孩子们事先按照年龄分成一个个方阵,从最低的五六岁开始往地窖跑。州学所选地址原本属于吴指挥使家,当初整理地方见到这个地窖时卫嫤就曾惊叹过。这哪是个普普通通装菜的地窖,这分明是坐地下堡垒。
地窖内壁全都用三层厚的石头砌起来,里面空间虽小,但书房卧室一应俱全,甚至连解决个人三急的洗手间都挖有通道,最重要的通风口是后院一座废弃多时的古井。遇到危险时人进去,把入口一埋,躲在里面神不知鬼不觉,粮食足够的话住个几年都不成问题。
唯一的缺点就是,地窖空间算不得大。即便将里面不必要的家具撤出去,整个地窖也放不下族学所有人。
从最小的孩子往里面进,然后是七岁孩子,等这两批全进完后,整个地窖满满当当,就算人挤人能再塞开点,可通风口所能供应的氧气已然不足。
在这上了一年学,还从未发现过有这么个地下堡垒的孩子们彻底玩欢了。听着他们欢乐的声音,早已预料到眼前情况的卫嫤,在真实情况发生时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他们都只是十岁以下的孩子,难道真的要那样做么?
“夫人,瓦剌人离城还有三十里。”
军情传来,卫嫤心中一紧,后背脊柱犹如针扎般的难受。
“三十里?这么快?”
柱子看看日头:“夫人,已经过晌了。瓦剌人都是骑兵,移动速度本来就比步兵要快很多。”
“城防如何?”
她问的是晏衡,回应她的只有一阵沉默。即便柱子什么都没说,卫嫤也知道,大部队调去给行宫打地基,如今城防空虚的凉州城形势不容乐观。
“行,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城墙上帮阿衡。”
时间来不及了,大难当头她必须得有所决断。
“夫人……”柱子声音中带上迟疑,小声道:“城门口来了一群百姓,说要接他们的孩子回去。”
“回去?”
刚才决定留在州学时,卫嫤想的是以这帮孩子为质,逼凉州城外普通百姓在必要之时加入战斗。她甚至有些理直气壮,州学招生时那些人推三阻四,尽想着占便宜一次次把她逼到为难境地,如今她反过来坑他们一次也算不得什么。
但如今真要面对这种情况,她发现自己还是有那么点不忍。
“反正地窖也装不开,就让他们各自回家好了。”
“不行啊。”
这是怎么回事?卫嫤疑惑,怎么她同意了,提议这事的柱子反倒反对的如此激烈。
“怎么个情况?”
还没等柱子开口讲原因,一直紧闭的州学侧门处传来敲门声。就住在城内的几位家长找来了,隔着门直接呼唤他们的孩子。
等他开门放人进来,见到爹娘的孩子立刻扑了过去,猫儿般依偎在亲娘怀中。而他们的反应也带动了其它孩子情绪,原本活跃而欢乐的气氛不再,抬头望着烽火,这帮最大才十一岁的孩子个个有如惊弓之鸟。
卫嫤脸色沉下来:“你们怎么来了?”
见到她几人陪笑:“晏夫人,城内戒严想必马上要有战事,我们来接孩子回家。”
想得美!
要是刚才卫嫤还有三分迟疑的话,如今见到一院子噤若寒蝉的小脸,可怜他们的同时,她对气氛破坏者本能地厌恶。的确这时候家长来接孩子天经地义,但如果人人讲道理的话,要大越律做什么。
站在卫嫤角度,想着如今还在竭尽全力布置城防,准备誓死一搏与凉州共存亡的晏衡。再看这些大难当头只想着自己逃难的人,她本能地厌恶。若逃难之人是年买的老人、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也就罢了,偏偏现在站在她跟前的还是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
这让她一下想到了穿越前的中东,她曾在旅游时去过那里。作为世界文明摇篮的两河流域,独特的文化和各种精美的古建筑让人叹为观止,而当地大多数穆斯林都很勤劳而友善,生活和乐而宁静。然而后来呢?激进派挑事,战争临头,年富力强的一看事情不妙全都跑了,留下老弱妇孺扛起枪。
都什么玩意!
卫嫤不知道她该谴责瓦剌侩子手,还是谴责这些年富力强的逃兵。
但现在她一颗心却冷下来,给柱子打个眼色,她走上前坚定道:“我们这正在上课,州学规矩,无故不得请假。”
几对家长变了脸色:“晏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凉州完蛋了,你们能有好果子吃?时间紧迫,不多说了,柱子,送他们出去,关紧前后门不允许放任何闲杂人等进来。”
待她一声令下,门外一队官兵冲进来,柱子带人冲在最前面,无奈地解释道。
“各位,我们夫人也是为你们好,凉州城已经戒严,不准出也不准进。我们夫人也是为你们好,毕竟州学这院墙多高,门里面还夹了铁板,更有亲兵守卫,一时半会也破不开。你们想想,这不怎么都比你们自家那跳高点就能翻过去的院墙安全。”
边解释着他手上也没含糊,将两者分开,干净利落地赶走他们,然后“嘭”一下紧紧关上大门。
看着这队熟悉的亲兵,卫嫤百感交集。城防上那么确人,晏衡没有动那边兵卒,而是把保护他的兵卒留下来。他是孤零零一个人上的城楼,身为指挥使他都这样了,而城内那些人却只想着逃命。
心下更冷,没理会那几个哭闹的孩子,站在台阶上卫嫤一脸严肃。
“紧急避难的精髓就是,有条件就躲。找不到躲的地方,那就用尽全力来应对。班长带年纪大的同学出列,我们继续演练。”
见他们兴致不高,卫嫤朝柱子招招手。一身甲胄的他走上台,放下手中大刀扎个马步说道。
“我给大家演示一遍军拳。”
说完站在台上他挥起了军拳,柱子身材偏瘦小,因此更加灵活,一套军拳打下来很是精彩。这年纪的孩子正好这一口,渐渐也就被他吸引了心神。
“在台下站好,跟着我一块学。”
有柱子在台上教拳,卫嫤则转遍了整个州学,找出了所有能用的武器,最后估摸着不够,她还拆了几张桌子。
等兵器差不多准备就位,都不用前方来报,瓦剌人的嚎叫声隔着城墙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