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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是位略富态的中年妇人,面若银盘、慈眉善目,生得很有福相。柳家书香门第,后宅并无多余姬妾。柳夫人父母公婆俱在,连生三子一女,儿子皆已考中功名,的确是难得的全福夫人。
本来以卫嫤出身,莫说是楚琏义妹,就算真上了镇北侯府家谱,也请不来柳夫人作正宾。偏偏日前楚琏已将吴氏当年毒害柳家千金之事悉数告知,跪地请罪。楚琏自幼随柳大人读书,怜他生母早逝,柳夫人素来拿他当半个儿子看。况且女儿出痘时楚琏与吴氏尚无交集,这事本怪不得他。冤有头债有主,柳夫人不怨楚琏,但却真恨上了始作俑者吴氏。听闻卫嫤出身,得知她多番被吴氏陷害后,她憋着一口气便答应了。
吴氏视卫家姑娘如眼中钉肉中刺?那她偏要好生抬举卫家姑娘!
卫嫤敏锐地捕捉到柳夫人那丝怨怼,一开始只当她不愿,但听到世子介绍其为“师娘”后,她很快明白过来,这位怨气不是冲她来的。
见柳夫人对世子依旧慈祥,卫嫤敬佩其恩怨分明,神色间便多了三分亲近。
“劳烦夫人纡尊降贵,来做及笄礼正宾。阿嫤三生有幸,又心下惶恐。以夫人的尊贵和福气,阿嫤即便只沾个边角,也够一辈子喜乐安康。”
柳夫人本为报复吴氏而来,但见面前姑娘眉目如画,神态平和无丝毫妖媚之气,她便生了三分喜欢。待她福礼告罪一番后,见她举止落落大方,虽无大家嫡女一举一动间带出的规矩教养,但自成一派脱去匠心雕琢后的天然,她便觉得今日没来错。给这样出挑的姑娘做正宾也不算辱没她,这样想着她态度便十足郑重。
“哪有什么纡尊降贵,姑娘家教养最重要,不在乎出身。”
说完柳夫人给旁边丫鬟使个眼色,今日来做正宾,她备了两份礼。若卫家姑娘平平,她便送件不起眼的钗环了事。但如今她却甘愿送那份贵重的。也不算太贵重,只是凤钗仿照当日给吴氏的及笄礼打造,比当日那支大气点、用料讲究点而已。
听柳夫人说完,站在端王身边的九公主点头:“母妃也常说,姑娘家漂亮最重要。漂亮不是空有一张壳子,还得大气。不然五官再精致,整天弓腰驼背神情畏缩,人也好看不到哪去。我看卫家姐姐就很好,今天你及笄,我给你当赞者怎样?”
母妃……卫嫤瞅瞅笑容古怪的端王,再看挂她手臂上,跟端王容貌相似的少女,莫非这就是九公主?可公主不该是高冷着等人跪舔的女神么,为何她只从少女身上感觉到平易近人?
突然她想起前世认识那几位红-三代,家世显赫本人却极为低调。并不是所有“x代”都耽于享乐、胡作非为,相反多数人都在靠家中提供优渥条件充实自己,努力成为更优秀的人。前世她便是如此,自幼国学、武术、礼仪、功课等样样不落。而长辈也从来都教育她要尊重每一个值得尊重的人,哪怕那人只是个卧病在床的贫苦老人。如今虽是古代,但以皇家之尊贵,只会更注重皇子皇女教养。九公主虽平易近人,但举手投足间格外大气,面对柳夫人时既不失晚辈礼貌、又不落皇家公主底气,显然教养极好。
想明白后,再面对九公主,卫嫤不卑不亢:“有殿下为赞者,阿嫤三生有幸。”
九公主朝端王做个鬼脸,又向阿嫤示意后,起身走到柳夫人跟前:“久闻柳家世代书香,极为懂礼。我是第一次给人当赞者,还请夫人指点一二。”
对于懂礼之人,柳夫人素来以礼待之。被请进正房后,她便择重点说起来。赞者主要是协助正宾行礼,柳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又嫁于书香门第,一举一动堪为礼仪教科书,做她的赞者简直不能再轻松。
听明白后,九公主再次谢过,便去东厢看卫嫤上妆。
乍见卫嫤,九公主被惊艳得语无伦次:“锦绣阁特制的衣裙可真好看,这妆画得也真好,简直跟没画一样。不,我是说,明明人更好看了,看起来就像没化妆。”
旁边喜婆一迭声称赞:“这还是卫家姑娘自己的主意。”
卫嫤看向镜中大红色华服,绣花不算繁复但格外大气。这是晏衡送来的,原来是京中最大的绣坊特别赶制?那他不知费多大劲才订到,可送来时却只说了句你喜欢就好。
“奇怪,我明明闻到了香粉的味道。”
见九公主面露好奇,卫嫤勾起唇角。有些人一见面便可引为知己,她很喜欢九公主性子。命喜婆退下,她拿起铜镜前的一盒粉。
“就是这个,水分铺子嫌颜色不够白,打下来的废料。废粉质地本来很粗糙,但我掺了点珍珠粉,做了种新粉。”
边说着,她边往九公主手上搽一点粉。
“公主您看,它只比原先地方白嫩一点,但又不是太明显,看起来跟没涂差不多,所以我叫它裸妆粉。”
九公主面露惊奇:“裸妆粉,这名字贴切。”
见她喜欢,卫嫤打开梳妆台下柜子,拿出一盒新的:“粉要现调才好用,我只做了两盒。按理该给赞者红包,但宫中汇天下奇珍,寻常东西怕是入不得公主眼。如此,我将方子写你一份权当红包可好?”
“今日本就是我不请自来,能得盒裸妆粉已算意外之喜。至于你这方子,却不能随意外传,你看那些世家大族的私房菜还不是一个个藏着捂着。”
卫嫤却是无所谓,一来方子极为简单,她不过前几日悠闲,试了几次便做出来。九公主若有意,回去后命人稍一琢磨便出来;二来九公主何等身份,即便拿到方子也不会宣扬的人尽皆知。
“这方子不过是我偶然琢磨出来,不过是一点巧心思,也不必敝帚自珍。”
咬唇,想到宫中极爱打扮的母妃,九公主最终还是点头:“那便多谢阿嫤,我与阿嫤一见如故,你也别一口一个公主,无端叫生分了。我名怡灵,你唤我阿怡便好。方子我收下,明日我打发人给你送点珍珠,算我换的。”
“阿怡,听着倒像姨母别称。”
九公主嘟嘴:“是阿怡,不是阿~姨!”
打打闹闹间两人很快拉近了距离。眼见日头渐高,卫嫤换好采衣采履,理顺头发,走出正房后总觉得院子大了许多。
仔细一看她也明白过来,同样的摆设,在柳夫人指点下换换摆法和位置,便多出三分大气开阔。观礼者不多不少,多是街坊四邻。端王与镇北侯世子早已避嫌离开,但因有柳夫人坐镇,来宾皆正襟危坐,无端又为仪式添了几分庄重。
香案前,柳夫人面色郑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声调悠扬、抑扬顿挫,合着她低沉的嗓音,似乎能沟通天地。卫嫤跪坐,三加三拜,临近中午她头发被高高挽起,插上发钗和钗冠,笄礼终成。
其间出了点变故,二加所用发钗并非卫妈妈先前准备那支,而是换成了柳夫人所赠,更为华丽大气的凤钗。
短短一个早晨,从封老太君不能前来的惊吓,到意料之外的柳夫人与九公主联袂前来,再到与九公主成为好友,连番惊喜下卫嫤已有些麻木。思索着如何回馈柳夫人,想了又想,她还是将裸妆粉方子抄一份。
“夫人今日解了阿嫤燃眉之急,阿嫤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这粉虽不显白,但遮盖些小瑕疵却最是有效,还请夫人不要嫌礼薄。”
柳夫人早已注意到阿嫤妆容,想起为痘印所苦的女儿,她哪会嫌弃。待拿回家一试,看到女儿搽粉后那张几乎与常人无异的脸,母女俩抱头痛哭,柳家上下也是真心感激起了阿嫤。
当然这是后话,借着广源楼送来的席面款待柳夫人与九公主一番。送走两人后,卫嫤再次沐浴,换好繁复华丽的吉服,乌发高挽轻点朱唇。眼见夕阳渐斜,远处传来喜庆的鼓乐,迎亲队伍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