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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饰满花花草草、原木和麻绳元素的一家“森女系”奶茶店里,齐云把往日的爱美之心都置之度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扯住师兄的胳膊,向他哭诉自己被男友甩了的愤懑与委屈。
“你说他这个人……还是不是个人哪?”齐云泪眼迷蒙、语无伦次地问。
“哎,我说妹子,”师兄拍着齐云的背,“你能不把鼻涕往我的新款Kenzo上抹吗?”
“什么!”齐云大怒,抓起师兄昂贵的衬衫、结结实实地擦了一圈自己哭花的小脸,“你妹都悲痛欲绝了,你还惦记着你的Kenzo?”
“仙女姐姐!”师兄赶忙安抚一脸马上就要跳起来寻死觅活神情的齐云,“只要你高兴,把这狗屁Kenzo撕了扎拖把都行,只要你别再哭了!这儿离思思台里可是不远,要让思思的同事朋友看着了一个小姑娘抱着我哭得梨花带雨的,还不得以为我干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俗话说三人成虎,到时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嘎?”齐云突然原地刹车,哭声立止,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
“师兄,你和你家那个知名女主持人,到底是怎么样了?”
“别提了!”师兄一脸苦相,“还隐恋着呢!也就个把圈子里的熟人知道。不过我估计,随着思思近期的日渐走红,我也快就快小媳妇熬成婆浮出水面了。这不,上星期还让一家小报娱乐版的那些小记者拍下了我和思思一起逛超市的照片,报道都已经把我命名成思思的绯闻男友了。”
“没出息劲儿!”齐云毫不留情地给小有得色的师兄劈头一盆冷水,“你是堂堂正正地和思思姐恋爱了五年如假包换的正版爱人!一路支持思思姐鼓励思思姐培养思思姐,现在都混成绯闻男友了!亏你还美滋滋的呢!”
“话不能这么说,”师兄悻悻然维护着思思:“思思哪里是我培养的,是她原来的上司,现在的副台长一手培养提拨的才是。”
“哼!我跟我爸出去应酬时见过那副台长,天生一张色迷迷的猪腰子脸,他培养思思姐,准没安什么好心!”
“就算他不安好心,”师兄正色道:“可是我们家思思严于律己,从来没给过空子让他钻。”
“嘁!就算是没给那台长空子钻,可思思姐现在红了之后、也没怎么给你空子钻啊!我看她对你呀,也就是先霸占着,然后一溜小跑骑驴找马呢!”
齐云也是仗着心情不好,心直口快地一通吐噜,大放了一通厥词后她自己心里倒是痛快不少,可师兄却沉默了,脸色煞白,罕见地低着头一语不发。
气氛诡异,齐云一下从刚才的哭得晕乎乎飘飘然之中清醒过来,自悔失言点破真相,让老好人师兄不得不直面鲜血淋漓的事实。
她干笑一声,连忙抽了自己一记响亮的小耳光。
“师兄,人家开玩笑呢,你要当真可就是你不对了……哦哦,奶茶都凉了,快喝奶茶嘛!”
虽说是被齐云的直肠直肚伤得不轻,可师兄整个下午仍能保持谈笑风生,压根就如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可拖着师兄陪她大逛特逛小商品批发市场来“疗伤”的齐云,却时不时地想起那个辜负了她一片深情厚意的可恶男孩,一想起就张牙舞爪地言语诛伐,师兄不得不常常提醒她别吓哭了一些采购日用品的年轻妈妈怀里抱着的小朋友们,这不能一吐为快的不爽利感让齐云大为不满,苦着脸埋怨:“诉苦还需要考虑淑女风度吗?变态变态真变态!”
“唉!累死了!”齐云夸张地以眩晕的姿态倒在美甲店的懒骨头沙发上,“一下午拎着大包小包、走了几十里山路!”
“走了几十里山路是不假,”师兄小声提醒齐云,“但驼着大包小包的,好像是我这匹白龙马吧?”
齐云笑着用肩头撞了一下坐在她身边的师兄,厚着脸皮狡辩:
“既然是白龙马,干吗驼点行李就鬼叫?怎么上西天拜佛求经?你还没驼为师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刷啦刷啦地翻动着手里的美甲画册,边翻边问师兄:“哪个好看?”
师兄一手接过美甲画册。不得不说师兄这个人当年辞掉外科医生来经营小服装店也不完全是错误的选择,他身上缺乏外科医生那种狠稳准的气质,相反长得很大只堪称土肥圆的他却对时尚有种天生的敏锐,所以他的店里的货品总是出货最快的,是那一整条商业街的潮流风向标,每次纯义务帮忙给思思和台里其它主持人选配的衣服也总能独树一职,他的种种小心思,使思思在各个场合都显得星光耀眼。这时他以一种外科医生般地认真慎重对着图册研究了半天,才指定了一款:
“这个吧。”
齐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涂成宝蓝色的十个指甲上、细细地用白色甲油画出一朵朵云彩的样式,美好的配色在这炎热的夏天里像一小片清澈蔚蓝的海洋似的沁人心脾。
“不错,”齐云挑起大拇指:“依为师看,你不像是白龙马,倒像是火眼金睛的美猴王!真好看,颜色既清新、式样又独特,而且超萌!我喜欢!”
美甲店里人满为患,好在齐云和师兄也不怎么着急,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吹免费空调、喝免费花果茶、休息加闲聊,至于做指甲倒是捎带手而为之了。
师兄此刻瘫软在软骨头椅上,觉得疲倦感一阵一阵地袭过来,他望着俩人脚下堆砌着的装着各式锅碗瓢盆、甚至连拖把热水袋都有的几十个大包小包,不由虚弱地道:
“我能知道,你买这些东西是要干吗?”
齐云俏生生一笑:“没什么,就是想买了。怎么着,把你老人家压虚啦?”
师兄说:“压虚倒是没什么,只怕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谁而虚,那说不得有点冤枉。”
齐云无语,用手指将一楼头发绕到肩头玩着,模样颇有几分扭捏。
师兄接着一口气说下去:
“更冤枉的是:遇到那种敏感过头的人,你明明是一片好心想让他生活方便点、他却上纲上线地认为你是辱没了他的高洁志气……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
这话一下戳到了齐云的痛处。可是仔细一想,又不得不承认师兄所言极是。齐云闷闷地低了一会儿头,才低低的声音说:
“谁给他准备的呀,我拿回去给我妈用的!”
师兄收起一脸的搞笑表情,正了颜色说:“妹子,要我说,陆忧还真是个男人!”
“你说他真是个男人?”齐云鄙夷地反驳:“他真是个变态还差不多!”
“他要是个变态,我早一巴掌把你打醒了,就因为他是个男人,我才难办。”
齐云不相信地瞪着师兄。怎么才见了一面,师兄竟然胳膊肘朝外拐?平时齐云每次和陆忧吵架,闺蜜卓美帮着陆忧说话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可是——齐云知道那不过是因为陆忧长了一张能让所有颜控女都志气顿失的脸!可是师兄?难道那家伙的“美貌”真已经达到男女通杀的地步了?
师兄淡淡地说:“说他是个男人,因为知道给不了你要的幸福,所以宁可离你远远的。”
“什么呀!”齐云抱怨:“他怎么就知道一定给不了?他试过吗!”
师兄说:“你这样想,是因为你不了解男人。陆忧选择和你在一起何其容易,只是他已经料想到你们在一起之后将会遇到的种种困难,他知道到从小做娇贵公主的你受不了那些琐碎日子的磨难,所以他斩断了他自己的幻想,这是他的勇气。”
“你们不要都这么老气横秋好不好!”齐云气鼓鼓地:“就算是有磨难,也要两个人站在一起去面对呀!两人同心、其力断金,有什么困难是一定解决不了的呢?”
师兄说:“这就是他比你成熟的地方了,你别不服气,妹子,你才吃过多少苦?”
齐云的眉心都快皱出个小核桃了:“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抗压能力很差吗?师兄,其实人家也不是一路都一帆风顺的!”
师兄摇头:“也不是说你没受到过挫折,不过你受过的苦,就像是漂亮的水晶罩子里的花朵经历的一年四季。听哥劝一句,10种苦难和100种苦难是不一样的,顺心日子里偶尔的小磕小碰和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绝望更是不一样的。这些,你现在还不懂。”
齐云呆了一呆,怎么师兄说的话,竟然和昨晚忧在电话里的拒绝之词如出一辙,贫贱夫妻百事哀,真的这样么?而陆忧,是因为已经思考到了那么远的地方,才拒绝她么?
沉默片刻,齐云像是下定了决心、板着脸像小时候加入少先队宣誓时那么严肃地板着小板说:
“我愿意陪他奋斗的呀!我这个人其实很好养的,我会有自己的工作,挣完钱回家还可以做家务;我不怎么吃零食,饭也只吃一点点,而且还不爱吃肉!要是和他在一起我绝对不买奢侈品、也不买贵的裙子,扯两米花布我自己做一条就可以穿三年;而且和他在一起我脾气也会很好的,只要他不伤害我;我不会过问他很多的私事,不过他做事之后必须可以拍拍良心说对得起我……假如真的有善意的谎言,我也会接受,而且还会感动。”
师兄摸了一把齐云的脸颊,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这真诚另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免心头酸楚。师兄说:
“你们要是真在一起,也不至于需要过这种日子。你爸最疼你,他老人家势必舍不得你们做对贫贱夫妻。”
“对呀,对呀!”齐云眼里迸出晶莹的笑意:“大叔不会不管我们的!”
“这就是我说陆忧是个男人的另一个原因了,”师兄叹道:“他也不是不知道你家的情况,他要是和你在一起,将来靠着岳父那是天经地义。但是他敏感、自尊、他不肯当那跳墙的司马,舍不得让你这文君小姐当垆啊!”
“那,照你说,”齐云的声音已是带上了哭腔,“我俩明明相爱,我却只有认命跟他分手了事啦?”
师兄抚摸着齐云的头,像摸着一只心爱的猫咪。
“陆忧很好,但他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
“那他适合什么样的女孩?”齐云郁闷地问。
“他嘛……”师兄斟酌着词句:“能和他般配的,应该是一个吃苦耐劳、勤勉懂事、朴素坚韧的女孩,就像……呃,就像……港片里的吴君如!”
“吴……君如?”
齐云努力地回想《洪兴十三妹》里的女疯子、《金鸡》里的二货**……想起她蓬乱如鸡窝的发型、土得掉渣的衣服,还有挤眼睛、挖鼻孔、嬉皮笑脸手舞足蹈的种种形象,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你说的像……”齐云艰难地开了口:“是内心像她、还是外表像她啊?”
“当然是内心。陆忧那样的男人想娶的女人:要勤劳勇敢、干活麻利;要文能舌战菜贩、武能拳打城管;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狐狸满山走;要从一而终、一切为了男人为了娃,天塌下来当被盖……”师兄耐人寻味地看了一眼齐云:
“至于这个外表方面嘛,齐云同学,其实你已经做到了……”
幸亏美甲店的女孩上前来叫住齐云说轮到她做美甲了,才制止了齐云像一匹脱缰的小野马一样呼哧呼哧喷着响鼻撒野,准备对师兄发起的一场“流血冲突”。齐云老老实实地被拉走做指甲,疲倦的师兄则倚着美甲店的大沙发睡着了。
等他抹着脸醒过来的时候,齐云早已自动恢复了一贯的轻盈活泼,像只小鸟一样轻快地和师兄一起把她今天一天斩获的大包小包抱进出租车。坐在车里,她把刚做好的指甲举到师兄的眼前。
“好看吗?”
师兄欣赏着齐云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映着颜色清新喜人的指甲,着实动人。师兄毫不怀疑,齐云是真心爱着那个长得像苏见信的男孩的。可如果这双手,将来有一天被生活磨砺地粗糙了,指甲光秃斑驳,指节也因为碰水和寒冷而变得粗大,那时候的爱情——假使还有爱情的话,想必也遍体鳞伤、面目全非了吧?
而这样的事情,其实每天都在我们这个城市在发生着。
师兄抓住了齐云的手。
“知道我给你挑这款,其中有什么深意吗?”
齐云大奇:“做个指甲……还有深意?”
师兄点点头。故弄玄虚地沉默了几秒钟,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啊!这个呀,就叫做——神马都是浮云!”
师兄和齐云把一大堆家什堆到齐云母亲面前,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惊悚。齐云那位高贵典雅的母亲掩饰不住内心的惊疑和担忧,竟脱口问出一个很不符合她气质的问题。
“我说,你俩……不会是同居了吧?!”
齐云笑得前仰后合,师兄也忍笑忍得喉头几乎梗塞。
“妈,师兄可是名草有主的人!你难道想思思姐剥了我的皮?”
母亲抚着胸口,惊魂方定,悻悻地埋怨:
“那买这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算怎么回事呢。”
“没事儿,没事儿,”师兄赶紧打圆场:“老师,你这贴心小棉袄孝顺呗,说是家里的这些东西都旧了,您做起家务来手不顺,所以特地购置了新的……”
母亲茫然道:“可是,家务不都是芹姨做吗?”
“嘿嘿,给芹姨买些趁手的家什儿,也能凸显出您卓越的爱心和温柔的体恤之情不是?”齐云笑容可掬地大拍马屁,力求不着痕迹地把这事儿拉过去。
母亲看看齐云、又看看师兄,总算半信半疑地接受了他俩的说法。
可是师兄刚一告辞出门,母亲就忍不住唠叨起来。
“你离你师兄远点!小时候友爱倒算了,现在大了,男女之防不得不讲,就算你俩自己真没事儿,可你俩再清白也禁不住外人红口白牙地说!偏有那样的人,就喜欢嚼些男女私情的舌根,众口烁金、积毁销骨,看你以后还能嫁进什么像样儿的人家!”
“知道啦知道啦。”
齐云大大咧咧地说。她不想再听母亲嘀咕,赶紧钻进自己的闺房,把门从里面锁住。
她安静地坐到了窗前,小鸟在窗外不知忧愁地啾啾鸣唱着,蓝蓝的天空飘过几朵雪白的云絮,和她指甲上的图案如出一辙。齐云举起指甲,放到眼前细细观看,心底不禁长长叹息了一声。
唉!神马都是浮云……说起来倒是简单,真的有人能做到么?
她想起师兄的话——陆忧那样的男人想娶的女人:要勤劳勇敢、干活麻利;要文能舌战菜贩、武能拳打城管;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狐狸满山走;要从一而终、一切为了男人为了娃,天塌下来当被盖……
——我?我是否能成为一个值得他爱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