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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正喝的高兴,怎么就走了?”元倾城迷迷糊糊的走到半路,又想起喝酒的事来非要回去。上官景轩急忙扶住她耐心道:“华王陛下喝醉了,内侍已经扶他回去休息了。”
“醉了?”元倾城大笑道,“他酒量可真不行!一起喝的酒,我都还没醉,他怎么就醉了?”
那是因为你用的玉杯,他用的银碗,而且你醉的不见得比人家轻多少,上官景轩心里虽然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元倾城疑惑的看着上官景轩,脚下的步子踉跄不稳,若不是上官景轩一直扶着,恐怕早就几次摔到了地上。
上官景轩温声道:“夜深了,你该回去歇着了。”
“回去?”元倾城踉踉跄跄的稳住身子,疑惑的问道,“回哪里去?”
“自然是回你的宫里,”上官景轩略一沉吟,又加了一句道,“你的家里。”
“我的家?”元倾城放声长笑道,“天下都快不是元家的天下了,又有哪里还是我家?”
“浣玉宫,华王宫,你是这里永远的主人,这里永远都是你家。”上官景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可这份温柔在此刻听起来确实第一次如此的有安全感,让元倾城有一瞬的错觉,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不会发生一样。
“主人?”元倾城低笑道,“女主人吗?元氏苟延残喘,我是傀儡公主;上官氏赢了,我是安国的王妃;皇甫氏赢了,我是西王后,不对,也说不定还是东王后呢!不管谁赢了,王位的旁边都有我的一把凤椅,对不对?”
元倾城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却比哭声还要哽咽:“瞧我多招人嫉恨,天下人争破了头都想要的位置,却只有我是不变的赢家!”
不要说她容貌出众,纵使今日她是个浑身癞疮的丑女人,只凭她的血统,华国的新君就不会放弃联姻的机会。作为元氏一族最后的血脉,她是巩固华国王权最好的纽带,元霄不会放弃,上官景文更不会放弃,甚至是皇甫夜寒,为了江山,他也同样牺牲得起。
甚至有时候她都怀疑,如果没了这张姣好的脸,没了华国的背景,这些对她虎视眈眈的男人们是否还愿意多看她一眼?
权势如风云突变,青春如流星易逝,时势至此,她这一生也似镜花水月一般,看似拥有一切,可真要去找,却是幻梦一场,两袖空空。
一阵残风卷过,屋檐上的积雪原本已经尘埃落定,此时又漫天飞扬起来,像一只只盲目的飞蛾,在昏黄的灯光里,一只只的扑进火团中化作粒粒雪点,转瞬消匿,再无踪迹。
元倾城痴痴的看着空中那一粒粒飞舞的雪片,就像看着自己的一生,看着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看着行至尽处的满目凄凉。
“真真假假,对对错错,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元倾城喃喃道,“我不怨你……不怨你……”
上官景轩不知道元倾城“不怨”是对谁说的,好像是对他,又好像是对皇甫夜寒,更好像是对她自己这一生的命运。
命运就像一局大棋,上官景轩本该袖手旁观,却作茧自缚非要跳进局里。他本想将元倾城拖出局外,可费尽心思却只是将她更快的推向结局。
他已经做尽了挣扎,可纵使他机关算尽,也依旧不能力挽狂澜,将她带出棋局。
寂静的宫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踏雪声,脚步声渐行渐近又突然戛然而止,这欲盖弥彰的刻意反而更易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血红的宫装,雪白的披风,夜色模糊了人的视力,有时候反而让人更能清晰的看清另一个人。
而红与白的对比,不正是红婵这一生的写照吗?
红婵不是个公主,可她却比任何公主更像个公主。她本就出身贵族,只是命运作弄才会沦落为奴。她不甘于命运,却又一直隐忍不发,上官景轩懂得她的野心,却不懂得她能有什么底牌去反击命运。可今夜,他知道,不管她到底有什么样的底牌,在结果上,她都已经做到了。
夜色可以遮挡一个人的神情,却遮挡不住一个人的气势;奔波可以疲惫一个人的身体,却疲惫不了一个人的得意。
上官景轩曾以为红婵是为了元倾城去找皇甫夜寒,现在才明白原来并不是,至少不全是。他不知道元倾城知道多少,可他知道,她知道的越少受的伤害或许就越小。
三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诡异的气氛却让所有人都不想率先打破这份尴尬。这个夜晚是这年冬天最后的一个冷天,寒风拼尽了最后的气力,掀刮着每一件它能撼动的东西,老树摇曳的仿佛随时会半截折断,楼瓦掀刮的仿佛随时都会从檐顶坠落。可那晚的空气却仿佛静止在了三人对峙的那一刻,时间忘记了流动一般,纷飞的只剩下了三件雪白的狐裘披风。
“公主。”不知过了多久,红婵才仿佛刚刚到这里一样,恭恭敬敬的对元倾城屈膝施礼。
元倾城怔怔的看着她,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她该想到很多的,比如从小到大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比如各种事件间的丝丝缕缕的联系,比如她和她道不破的玄妙关系,可不知为何她却忽然想起了皇甫夜寒答应送她的那把玉箜篌,那冰一般的骨架,丝一般的琴弦,在脑海里一根根的碎裂,一根根,一道道,直至最后,仅剩下最后的一根弦,然后悄然崩断。
“回去吧!”元倾城就像一朵瞬间枯萎了的花儿一样,再也没了任何的生气。
上官景轩扶着元倾城踉踉跄跄的踏着厚重的积雪往浣玉宫中走去,在转角的那一瞬间,上官景轩看见那个匕首一般的的女人,一个人怔怔的站在昏黄的灯光里,残云般的雪片飞舞环绕在她的周围,将她的整个人都隔绝在了那个冬天里,她走不出来,也再没人能走的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