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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名章带着炮队镜方向盘电台测距仪等物件,爬到河边山上,在那里建立炮兵观察所,远远看到河道里有灯光闪烁,其下是黑漆漆军舰背景,看上去几乎不动,如果不是那艘船不时发送灯光信号,甚至连发现都很困难,目标轮廓是如此模糊,时而隐如黑暗,使用合向测距仪的基本条件不存在,即使强行使用,得到的读数应该根本没有精度可言。他试过几次,每次数值都差别很大,甚至于敌舰正在靠近的基本事实相反。
他想,无论如何褚师座这次不可能再灵光了,他打过坦克,也学过基础弹道学,知道这个距离上炮击,测距每相差100米,需要修正多大密位,可以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事情,而他判断这么胡测,何止100米,误差或许有1公里。即使有神仙保佑修正一下误差,怕是也只能在相差毫厘间帮忙,差着十万八千里怎么能行?要是行,日本人也不会横行半个中国了。
正在天人交战之时,褚亭长通过电台呼叫他,问他是否看到目标。他表示,可以听到敌舰汽笛,看到信号闪光,但是轮廓甚是模糊,显然无法精确测距,他建议再待一刻,等敌人进入炮兵阵地垂直位置,由他发射照明弹,趁着光线再进行一次测距。
这是陶名章可以想到的最合理办法,他豁出自己被发现的危险,准备帮师座一次,让他至少有机会把炮弹砸到敌人眼前,然后再看天意吧。
这个建议立即被褚亭长斥责为胡闹,显然他在山头上发射照明弹,一定会被发现。陶名章还想据理力争,解说合理性,那边褚亭长哪儿有功夫听他废话,于是强调刚才卜卦,大家都看到了,巽卦主风,震卦主雷,也就是说,风偏威力都有了依据,为何还要怀疑?赶紧报上数字,他好射击。
陶名章勉强下令手下人架起方向盘,随时提供方位关系数据,但是测距实在不好办,每次勉强为之,前后得到的数字相差很大,他一想不如取平均吧。他唯一能想到的好处是布鲁克不在边上,要不然看到观察所是这样作业,大概会被气死。
布鲁克曾经把陶名章当做合成营(团)唯一可栽培的军官。倾囊教授所有炮兵技术,所强调的不外乎两个字:正规。他将中国炮兵以往那种疲疲塌塌,对数据得过且过的态度,十分不满,将周有福的一些凭借经验的简化作业称之位业余军队的做派。
陶名章本人当然是更多认可布鲁克的做法,因为他在心底里潜藏着小小的骄傲,必须与周有福这种中学没上完的老粗拉开距离,尽管周有福在炮兵侦察方面曾受德国教官指点,其实很有一套。
他硬着头皮将计算得到的平均值通过电台向后方汇报,当然褚亭长根本不会真的听他的。褚亭长的耳朵里装了微型接收机,同步直接得到419经由舒平弹道软件计算得到的那个数值,他当然不能允许某人发射照明弹,那样敌舰势必采取规避动作,使得419跟踪敌人运动轨迹的工作前功尽弃,要知道他的炮术指挥和射击口令下达,分别有各自的提前量。让陶名章上去,其实是装装样子而已。
舒平已经将预测敌人航迹的时间,推延到了提前分钟,但是考虑精度和炮兵营的反应速度,他决定将射击窗口定在1分钟后,也就是说,褚亭长得到准确位置后,有一分钟时间通过口令调整诸元,然后再等到准确时间下令射击,当然和计算机控制射击门的现代化炮击相比,这种口令下达再有人手操作的方式,会有相当误差积累,但是考虑到敌舰长度也不短,应该不是问题。舒平考虑,第一轮射击后,敌舰必然会采取一些反制,那么他酌情将这个时间提前量减低,目前M7车组上操炮的都是老手,这个数字可能减低的下限是10秒。
炮兵阵型上,褚亭长排出了一个任何教案上不会出现的,不伦不类的三层楔形阵——第一排三辆,第二排四两,第三排5辆,而且靠的十分紧密。他解释是这样暗合奇门之术,实际上是为了在统一的炮术指挥下,增加覆盖密度。因为他不可能为每一门炮单独赋予诸元,必须紧靠在一起,打出一个尽量小的散布,这与以往打步兵的情况截然不同。
北上号上,指挥官则满宰次大佐,已经回到了自己舱室休息,离开指挥舱前,给副舰长留下了简单的航线要求:尽量走直线,因为面对水雷威胁,多变的路径并不会减低被撞到的几率,个小时前他刚刚打捞上一颗木头水雷,也有些麻痹,他简直佩服英国人的天才,尽然连这种糊弄鬼的办法都想出来了。实际上,他内心真正害怕的是英军要塞炮,山本是一个精于计算,非常抠门的指挥官,一般而言不舍得派更适合的重巡干这个活儿,总是派旧船到岸边拔点。北上号装甲孱弱,经不起英国人18毫米火炮直瞄射击。尤其在夜间,侦察机无法发现这样的威胁,至于被英国陆军躲在附近山后面的炮群他倒是不太担心,淞沪时,中国军队曾经用150炮伏击过江面上第三舰队,但是曲射基本没谱,只要军舰不是停着不动,基本不会被击中。他见识过中国军队的炮弹落到自后后方一公里,或者高高越过船体,打到对岸浦东的情形。
山头上,陶名章仍然不断更新自己的数字,除了方位角,其余数字会差多少他不敢多想。
几公里后褚亭长,气定神闲掏出怀表,默默念着。他甚至将他的谢尔曼坦克连派到岸边埋伏,说不定可以乘乱碰碰运气。
最后十秒钟,他心中开始倒计时。
“放。”
一声令下,所有炮兵都同时接收他的号令,几乎同时射击。
疾雷般轰鸣声,将附近没有防备的警戒部队耳朵都震聋了,显然附近如果有印度奸细在几公里内,他们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炮弹尖啸着以接近40度角度飞向空中,然后纷纷以非常接近的抛物线弹道,一作堆的落下。陶名章率先听到空中尖啸声,他睁大眼睛等着看落水地区,希望能大致得出一个修正数字。他预计保守估计,误差会有500米上下。当然光照情况未必允许他看清弹着点。
一团火光在眼前暴起,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敌人巡洋舰在爆炸?船头、舯部,船尾,被命中了竟然不止一发。似乎还有砸到舰桥爆炸的。他从未见过如此准确的覆盖,他的思维有些迟疑,最先想起布鲁克说过,误差积累不可避免,不能指望第一轮射击的精度,所以炮兵侦察员真正的意义在于第一轮射击后,及时提供修正数据。显然褚师座跳出而来一般规律,他开始怀疑师座并不是靠请神打败敌人,或许他自己就是神仙?
他自中学起,一直以进步青年自居,决定信仰科学,对家族祠堂或者城隍庙里的祭祀活动嗤之以鼻,以唾弃所有旧习俗和迷信思想为荣,但是这几个月里,褚亭长就一直在猛敲他的脑壳,把他脑子里的赛先生踢走。
当然轻型榴弹炮的威力毕竟有限,这一轮精准射击固然杀死了指挥舰桥内的值班操舰班子,以及炮术指挥所内成员,但是爆炸都集中在表面,掀开了甲板,引起了火灾,但是未能彻底摧毁它。
舒平的弹道模型建立在秦小苏查到的这种105火炮的标准榴弹弹道上,但是没有穿甲弹的远距离曲射弹道数据,美国陆军或许压根就没做过这种试射。这种武器从第一张设计图开始,就没有被赋予射击海军军舰的使命。
完全失去指挥的军舰继续保持航速在河面上横冲直撞,陶名章借着火光,发现它似乎调转了航向,他并不知道,那是操舵的副舰长被弹片击中倒下时,带到了舵轮。
他立即向后方报告,因为无法确定航向具体变化,也不能提供确切距离变化数字,这项报告完全没用。不过无人机可以准确提供所有变化数据,舒平意识到敌舰唯一没有改变的是航速,这样他仍然可以继续保持原有方式射击。
褚亭长立即给出新的数字,调整高低和方向射界,然后等待……再次下达射击的窗口。
又是一次完美覆盖,这次射击,有一发榴弹穿过第一次射击爆炸掀开的甲板,击中甲板下弹药库。
和所有轻巡洋舰一样,北上号的装甲覆盖有些取巧,并不是处处都有防御。他的前甲板主炮炮塔固然有装甲,但是下方扬弹机内堆放着发射药只能防范平直方向射入弹药。这枚曲射弹就这么巧,从天而降,引爆了弹药(或许请神仪式还真的起了点效果?)
船头剧烈爆炸。陶名章兴奋且声嘶力竭地向褚亭长报告敌人船头爆炸,开始倾斜,大概要完蛋。这一声吼,把褚亭长正在接收的无人机消息都打断了。他赶紧关了电台,专心听舒平的那边消息。舒平告诉他,按照目前航向,这艘巡洋舰一定会撞到岸上,他后方其余日舰停住了,只有一艘若竹级驱逐舰紧跟,可能要打捞落水人员。他建议先放手干掉这艘。一旦发现船体表面火炮被消灭,可以考虑派坦克从岸边进行平直射击,最好能引爆中部弹药库,以免榴弹打的太准,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怀疑。
褚亭长转向这艘若竹级驱逐舰(芙蓉号),以一个略粗糙的齐射,将这艘船表面建筑摧毁,连带掀掉了炮塔。这次射击有些草率,他忘记了自己关掉了陶名章的那路通讯,那边陶名章看到后面敌舰后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来得及提供后面驱逐舰的任何信息。
一个连的坦克向岸边靠近,坦克兵们心里七上八下,他们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那个5000吨巨物的装甲有多厚,但是既然卦象上说有益无损,那么就去撞撞人品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