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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炎,我不管你来东临有何目的,但是我劝你还是带着你的人尽早离开这里,如若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代价!”
屋内,扶桑炎挥退了那些属下,门窗紧闭,只留澹台君泽和他一人在桌边坐下,面容褪去了在外人前的严肃,显得一派轻松。“你想要让我离开,也很简单,只要你随我一起回北寒,我明日便可向澹台宏辞行,即刻就回国,你看如何?”
“到得现在,你还是不死心!我说过,早在十几年前,我踏出北寒国土的那日,我就再也不是北寒国的三皇子了,现在,我是东临国敬王府的世子,你觉得我会放弃在这边所有的一切,随你回去?”澹台君泽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扶桑炎,“你到底要我和你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现在的我只属于东临,北寒在我看来,只是东临的敌国,仅此而已。”
“哼。”扶桑炎在听到他的话后,不屑的轻嗤了一声,从头到脚都是对东临国的蔑视,“东临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在东临的身份虽然金贵,可再怎么样,能有北寒三皇子的这个身份金贵?你在东临能够拥有的,北寒一样不差的全可以给你,你在东临没有的,只要你想要,北寒依然会尽力满足你,最重要的是,小锦,你有没有想过,当有一天你的真正身份被这东临国的百姓所知晓,你以为他们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你?一个敌国的皇室血脉?”
“二皇子多想了,我相信这件事情只要你们北寒的人不说出去,东临国的百姓永远也不会知道,再者说,就算他们知道了又怎样?本世子何时又曾畏惧过他人的眼光?”澹台君泽闻言亦是回以冷冷一笑,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发现,这两兄弟的容貌虽然极为不同,可是这眉宇间的气度和谈吐举止,却是格外的相似!
“是吗?”扶桑炎听到他这番说辞也不意外,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澹台君泽的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你就算不介意这东临众人的目光,那么若是有一天,当真正的澹台君泽回来以后,你又将如何自处?还是说,你连敬王敬王妃的眼光都可以置之不顾了?”
“你什么意思?”澹台君泽面上一沉,对他投射过来的目光凌厉冰冷。
“没什么意思,我所说的这些,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毕竟那人,最近已经在京都出现了不是?”
“那也不牢二皇子费心,本世子心中自然有数。”
澹台君泽不欲再多谈及这个话题,蓦地从凳子上站起了身,由上而下的俯视他,“今日我来只是想警告你,以后若是因为你们北寒的缘故,让她伤到一根头发丝儿,我都不会放过你!”
“她?”扶桑炎眸光微动,想到今天在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却还是极力解释道:“今日的这场刺杀与我无关,我就算是再傻,也不会傻到在敌国的国土上,还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更何况,她也没事不是吗?”
“没事?”澹台君泽顿时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场景,掌心又一缕掌风凝聚,一边直接往扶桑炎的面门袭去一边道:“可你们已经伤害了她!”
扶桑炎立时飞快的闪开他的攻击,一双浓眉蹙起,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小锦对女子有些不同,故而方才在御花园里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她,她的确没有被伤到啊,难道是他当时没注意到哪里不成?
在他回想的时候,澹台君泽已经来到了门边,挥手打开了大门,立即引来藏在暗中不少影卫的视线。
天知道他们刚才在听到扶桑炎说出“弟弟”两个字的时候都快惊的晕过去了!他们很清楚的知道,亦或者说整个北寒国都很清楚的知道,当今的陛下一共就只有三个皇子,而能被扶桑炎以“弟弟”称呼的,除了那位从小就失踪的三皇子,便是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可是……可是眼下的这位,不是东临国的君世子吗?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他们的三皇子了?而且这两位要是从长相气度看去,真的是天壤之别,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两个人,真的是亲兄弟吗?
不过这样的疑问在两人关上门窗在屋里密谈的时候他们已经自行开导完毕,他们脑中俱是灵光一现,想到了自家的北寒也的确有这么一个可以和君世子媲美的人物,那就是纳兰小王爷了,这么一想,他们心中对澹台君泽的接受度一下子就高了不少。
“小锦,当初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留在东临,做一个有家不回的人?”扶桑炎知道今日他是说服不了澹台君泽了,也不再挽留,可是当年他会失踪的原因一直都是个谜,直觉告诉他,能让他这样决绝的舍弃自己的故土,一定与那时发生的事情有关。
“你问我还不如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太子大哥!我想有些事情,他会比我更加的清楚!”澹台君泽身形一顿,头也不回的扔下了这一句话给他,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想要我回去,你们这辈子还是不要想了!”
说罢,红衣蹁跹,人影已经渐渐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你会心甘情愿的和我一起回去,早晚。”
扶桑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的摇了摇头,唇边勾出莫名的笑意。
只是——大哥?
扶桑炎琢磨着澹台君泽最后说的那句话,心中渐渐地涌起一片阴影,最后蔓延到了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如同置身于阴霾中,阴沉的可怕。
如果让他查出来,小锦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流离失所的话,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一定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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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朦胧的雾气,让她看不真切任何事物,唯独耳边的嘈杂声是那样清晰地传来。
有纷乱的脚步声,有丝帛的撕裂声,有水盆的叮哐声,而这一切的声音都掩盖在众人的惊慌失措和窃窃交流的话语下。
“不妙……夫人难产!”
“不止如此……还大出血!”
“动手!别忘了……的交代……如此正好……”
有人继续说了些什么她再也听不真切,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她只感觉所有被隔离的感官一下子被打开,剧烈的如刀割针扎般的疼痛从下身袭来,肆意撕扯着她身体的每一处,几欲令她瞬间昏迷过去。
血的腥味弥漫开来,盘旋在鼻间身旁久久不散,眼前的雾气被赶走,变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色,灼痛着她的眼睛,似乎有一抹湿润自她的眼角滑落。
可身体再痛,又如何抵得过锥心之痛?!
他的交代!好一个他的交代!事到如今,他居然连她也不放过吗?既然如此,那她便成全他!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从袖中挥出三千琉璃心,散落到房中的四个角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累了,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她却好像走过了几辈子般的漫长,她的父亲,她的弟弟,甚至还有她的孩子……最该死的本是她,为何他们却要替她承担罪孽?
有火焰从屋内燃烧起来,她听到人们慌张的脚步声和尖锐的呼救声,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烧吧,烧吧,将所有的一切都从她的脑中烧为灰烬,这样,她便再也感觉不到痛了……
白墨冉从睡梦中惊醒,恍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有多久,她都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了?好像自从她踏出别院的那天起,这个噩梦便像有了意识般的离她远去,可是阔别了这么久,她为什么又梦到它?
难道是因为她经历了姑姑的事情,所以精神上受到了刺激,才又唤醒了这个梦?
姑姑……她一念及这个词,整个人才完完全全的清醒过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了身,把一旁一直在照看着她的绿绮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懵然的看着她。
两人都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竟然就这样互相怔愣的对视了一会儿,那场面……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小姐,您终于醒了!您这都睡了两日了!您要是再这么睡下去,别说是秦世子,就是我和绿绮也会急疯的!”秋霜比白墨冉先一步的缓过神,欣喜的一下子就扑到了她的身上抱住了她,在念叨了一番之后才放开了她,只是仍然心有余悸。
“姑姑呢?”在秋霜喋喋不休了好一会儿之后,白墨冉才开了口,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用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袖,目光茫然中带有点祈求的看着秋霜。
“我……娘娘她……”
秋霜何曾见过小姐这样脆弱的神色?喜悦之情一下子就从脸上褪去,一边闪躲着她的目光,一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世子在将小姐抱回交到她们手上的时候,就有简短的给她们说了事情的起因经过,所以她们都知道,小姐是因为受了皇贵妃娘娘的刺激才变成这样的,她怕现在要是把真话告诉小姐,怕小姐又会出什么事情。
好在就在这时,屋门被人推开,绿绮恰如其好的走了进来,将秋霜从忐忑的心情中给拯救了出来。
绿绮在进门看到醒来的白墨冉时也是诧异了一下,但是比上秋霜就要镇定上太多了,她接收到秋霜求助的眼神,也走到了白墨冉的身边,声音轻柔舒缓道:“小姐,怎么了?是又做噩梦了吗?”
“绿绮,你告诉我,姑姑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白墨冉见秋霜半天都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只能又把希望寄托在了绿绮的身上。
“小姐,皇贵妃娘娘她已经去了。”在这个时候,绿绮倒没有秋霜想的那么多,因为她相信自家小姐的承受能力,就算她们现在不告诉她实话,让她在自己虚幻的假象中高兴一会儿,最后在醒悟的时候,那所受的刺激才会更重!
更何况……绿绮看着在听了她的话以后,身子骤然僵直的白墨冉,在心中心疼的叹了一口气。
“是啊,姑姑走了,是我亲眼看着她把刀插进自己的胸口的,我怎么就能忘了呢?”
好在两人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出现,白墨冉只是在短暂的愣神后就找回了理智,用手遮挡住了自己的脸,声音虚弱的让人心惊。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在这种时候,她们知道白墨冉最需要的就是安静,让她发泄出自己的情绪之后才会好上许多。
有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滑落,滴在了盖在身上的被单上,晕染出一圈圈的水痕。
“皇贵妃娘娘出殡的日子定了吗?”白墨冉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在颓废上面,比两人预想的还要快上许多的整理好了情绪,眼睛还有些泛红的转头对两人询问道。
“就在明日。”
绿绮早就料到白墨冉会询问,所以很快就给了她答复,这也是她为什么刚刚会那么快就决定告诉她实情,因为就白素歌出殡的日子来说,时间已经拖不得了,小姐一定也不会想缺席白素歌的出殡。
就一般来说,遗体要被放置七日才会选择出殡的日子,白素歌之所以这么匆忙的就定了日子,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的遗体有损,在保存上也有些困难。
“我知道了。”白墨冉一旦从自己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就不会再受到任何事情的影响,也在这时,她才察觉到了自己身边的物事有些不对劲。
她现在呆的地方是……
绿绮见到白墨冉四处打量,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没等她问出口就先一步的解释道:“秦世子将小姐带回墨府之后,就吩咐我们护送小姐回右相府,说这也是小姐的意思,所以……”
她的意思?
白墨冉努力地让自己回想起昏迷之前的场景,隐约中,她好像是对他说了一句,她想回家……
“你们送我来到右相府,府中就没有人询问?”比起她说的那句话,她更加关心在意的是这个。
“右相大人倒是没有关心这事情,只有老夫人派人前来问询了一下,不过秦世子早就嘱咐过我们,不管谁来问,我们都说是为了方便小姐为皇贵妃娘娘送葬,所以才暂且在这边住上几天。”绿绮虽然不明白秦世子和小姐在担心些什么,还是将他的原话转述了过来。
他竟是连这个都想到了,果然是太过了解她,用这样的方式能让她暂时住回右相府,同时又保全了她的颜面,不至于让人觉得她是因为在外面住不惯,最终只能灰溜溜的回来。
“我昏睡的这两日,朝中可有些什么动静,那日御花园中行刺之人,可有查出真凶?”白墨冉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动身就要下床,她在床上睡了两天滴水未进,因着有功力的支撑所以也没什么,只是四肢有些僵硬,需要起来走动一会儿。
“在这两日里,皇上几乎派出所有刑部的官员专门调查这件事情,只是迄今还没有查出头绪;而那日重伤的小姐们当中,又有两人因为没有撑住,所以也追随着那六名小姐去了;另外关于小姐你……事情,听皇宫中的眼线回报,皇上本来是要追究你的,只是当时北寒的二皇子正好在场,说小姐此举非但无罪,反而有功,若不是因为小姐的当机立断,结果只会是一尸两命,这在他们北寒看来,是很明智的取舍,毕竟无论如何,活着的人永远要比逝去的人重要,皇上听了二皇子的规劝后,便也没有再计较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了。”
“小公主?姑姑这次生的孩子,是个女孩吗?”白墨冉听到这三个字,眼睛一亮。
这孩子虽然是由她亲手从白素歌的腹中取出的,可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她的神智早就已经不在了,支撑着她的,只是那股对于这个小生命浓重的愧疚和不忍放弃。
两个丫头见到白墨冉的这个反应都是一愣,这孩子都是小姐亲手接生的,居然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吗?不过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小姐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扶桑炎的身上吗?
不过想是这么想,两人心中虽然疑惑,但也没漏看她眼中的欣喜,现在能让小姐高兴的事情已经不多了,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是女孩呢,也是继永和公主之后,东临皇室中的第二个公主,皇上在知道小公主的降临后,赐名为‘永乐’,听说对小公主的疼爱,比小时候的永和公主还要过而不及!”
“是啊,宫中现在都有传闻说,永乐公主出生以后,这小公主就再也不是小公主了,怕是连在宫中的地位,也要让出来了呢!”
秋霜现在一切的话题都跟着绿绮走,她知道白墨冉现在处于敏感的时期,可是她又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所以不敢随意发言,只能尾随着心思细腻的绿绮。
小姐醒来后,她已经半天没能说上话了,这次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她可以插上嘴的话题,她就也兴奋的多补充了一句。
可是她发现她好像又错了,因为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小姐脸上好不容易有的一点喜悦也消失不见了,绿绮更是暗地里给她投来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秋霜顿时委屈的撇了撇嘴,看着她的眼神也很是无辜,我说的和你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吗?怎么就惹小姐不开心了?一定是小姐不疼我了,一定是!
绿绮被她这样怨气的眼神一瞪,立刻噎了噎,有种想要撬开她脑袋的冲动。
“她才刚刚出生,宫中就已经有人容她不得了吗?”白墨冉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丫头之间的眼神交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秋霜说的话上。
既然她亲手迎接了这个孩子来到这世上,她就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不利!这个孩子,让她想到了白素歌说过的话。
缘分真的很奇妙,当年的白素歌给了她到这世上来的第一个温暖的怀抱,而她,又成了第一个拥抱她孩子的人。
“让人看好小公主,若是发现有哪些碎嘴的奴才敢从中挑拨离间,都给我一一记下来,我自有打算。”
等明日她送走了姑姑之后,那些想要伤害小公主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是。”绿绮轻声应了,在这时不着痕迹的又看了秋霜一眼。
这下你总该知道你刚刚犯了什么错了吧?
秋霜懊恼的转过了头,不想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心底却是在默默鄙视自己的画蛇添足。
“秋霜,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立即去办!”就在秋霜还沉浸在自己的愚蠢中不能自拔时,白墨冉突然对她吩咐道。
“小姐请说。”秋霜一惊,瞬间回神。
“我要你帮我到玄林宫送信。”白墨冉的声音很冷,而比她的声音更冷的,是她眼中的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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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巳时,便是钦天监为白素歌选定送葬的黄道吉日了,白墨冉对此不以为然,人都死了,再不吉利,又能再差到哪里去?
白素歌的身后事,皇帝还算是有些良心,让礼部的人一切皆以皇后的规格来替她置办,并赐其谥号为惠婉皇贵妃,是为仁爱温婉的意思,算是对她的最高赞赏。
右相府的人从卯时就为了送葬的事情开始准备,白墨冉推开窗户看去,府中人人都身着白色的丧服,面上不敢露出一丝喜色,生怕被有心的人看了去,会引来杀生之祸。
“秋霜,我让你去传的信如何了?”白墨冉看了看时辰,已到辰正,是时候该到宫门口迎接姑姑的棺椁了。
“回小姐,信我已经安全的送达。”一向喜爱红衣的秋霜在这几日也换上了素色的衣服,看上去整个人少了些张扬,多了些秀气。
她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人声走动的声音,紧接敲门声响起,管家提高嗓音提醒道:“墨冉小姐,老爷和老夫人都已经从各自房里出发了,您可要抓紧时间呐!”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白墨冉应了声,不再在屋内停留,脚步不停的向府外走去。
不期而然的,白墨冉在前院的影壁处正好与她在同样赶路的一行人相遇了,两人视线相对时,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与父亲,已经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以往每次都是她躲避着他,到得后来她知道了真相,就换成了他避着她。
其实不是没有机会见面的,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只是因为太过于在乎,有时候反而害怕面对真相的到来。
白墨冉看着对面的白易之,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对方在看了她一眼以后,已经先她一步绕过了影壁走了出去。
“小姐……”身后的绿绮见到这一幕,有些担忧的想要出言安慰。
“我没事。”白墨冉对她笑了笑表示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她心中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今天白易之给她的感觉变了,她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只是在他的眼睛中,她已经看不到一点温度,好像……万念俱灰的感觉!
她立刻想到那天在将军府,秦夜泠和秦老夫人言语间透露出的深意,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父亲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到底瞒着她多少事情?
不过现在还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等到今日一过,她绝对不会再逃避问题,父亲和祖母,已经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她绝对绝对不能再失去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几人乘轿到宫门前还有十余里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不再往前,下轿徒步走到了宫门口,白老夫人年事已高,这么些路走下来腿脚已经有些颤抖,白墨冉在一旁看着很是忧心,刚想要上前劝阻,已经有人先行一步代替了她的位置。
“祖母,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您其实大可不必前来为皇贵妃娘娘送葬的,只要您心底惦记着娘娘,我相信娘娘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知到的。”
白婷兰一路走过来其实脚上也有些酸软了,她毕竟也是大家闺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出门也是轿子来去,现在一下子走这么些路,换谁也有些受不住。
但是她面子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来的,现在母亲已经失去了祖母的信任,父亲更是因为她以前在祖母饮食中下毒的事情,一直对母亲不闻不问,冷落至今,以至于今天为皇贵妃娘娘送行,母亲都被勒令呆在家中不许来送行。
在这府中,她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唯一能做的,就是讨得祖母的欢心,只有这样,她以后才能在这偌大的右相府中,留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是这一次,白婷兰显然是猜错了老夫人的心意了,老夫人在听了她说的话以后,非但没有觉得她贴心,反而一把拂开了她想要扶她的手。
“她是我的女儿!我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不管怎么样,送我女儿最后一程还是可以做到的!”
白婷兰没想到老夫人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最后默默的退到了她的身后,聪明的没有再去讨霉头。
白墨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多少有些知道祖母的想法。
若是依照姑姑临终前所说,她会入宫纯属是因为祖母的训斥,祖母今天的举动便算不上过激了。
毕竟,作为一个母亲,为了顾全大局勉强自己的女儿进宫本就是无可奈何,现下更是因为自己当年的一番话,死在了这后宫的深深庭院中。
她突然很想知道,祖母的心中此刻可曾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会不会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勇敢一次,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去违抗一次?那样的话,现在的结局是不是就很不一样了?
“扶棺起灵!”
皇宫深处传来的声音,预示着这场送葬的开始,前来送葬的官员和女眷依次按照地位亲疏分别站在宫门的两旁静候。
走在最前面的是引幡人,分成四列高举着万民旗帜,脚步整齐划一。
紧跟其后的是有成百上千人之多的仪仗队,举着各种旗帜和兵器,浩浩荡荡,看上去尤为的壮观。
其次便是抬着棺木的扛夫,每一班都有上百人,共分为三班轮流抬送,每个人都身穿着孝服,后面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整个队列中还夹杂着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喇嘛等,一个个身穿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在吹奏、念经。
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完之后,她们这些朝臣官员才能跟随在后面为白素歌一路送灵。
仪仗队在来到宫门口的时候停了停,原因是因为此次作为扶棺人的皇帝只能送到这里,这是他作为一个帝王,能给予白素歌的最大荣幸了。
“爱妃,但愿你在九泉之下,一路走好,朕不会忘了你的。”
澹台宏在临走之前,手抚过了棺木,语气真挚的做着最后的告别。
只怕你不会忘了姑姑,姑姑会希望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你!白墨冉听到皇帝的话,心里只觉得无比的可笑,一个女人因为你而葬送了一生的幸福,而你却在她死后连送她至宫门外都不愿,话说得再好听,又有谁会相信呢?
等到队伍再次恢复前行的时候,本来站立在两旁的女眷和臣子都再度进了轿子或马车中,为接下来的路程做准备。
白墨冉她们也并非是不能坐轿尾随,只是她们作为白素歌的亲人,不想也不愿用这般敷衍的方式去对待这最后一程的送别,齐齐都选择了步行跟在队伍后面。
这便苦了白婷兰了,虽然说白素歌名义上来说也是她的姑姑,可是她长到这么大,和她见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因此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现在还要让她一路走路过去为她送葬,她的心里早就开始各种不愿,但是没有办法,老夫人都没有说些什么,她就更不能有意见了。
东临皇室的皇陵建在了京都以北的武白山上,武白山山脉绵长逶迤,从头到尾更是有数百里之距,当初始祖皇帝之所以会选择武白山,除了看中了它的巍峨壮丽外,更是因为当初的得道高僧,也就是寒衣圣僧的前辈觉得这处山脉风水极佳,富有灵气,这才让始祖皇帝下定了决心将其定为皇陵。
从皇宫到武白山的路程其实并不长,步行两个时辰大约就能到得山脚,最难的其实是山上的路,皇陵建于山脉当中,所以想要把棺椁抬至皇陵,必须要走过一段极为漫长艰险的山路,才能成功到达皇陵,最后由皇陵的守灵人接过棺椁,将其择位安置。
夏日的阳光本就强烈灼人,再加上钦天监选择的时辰是巳时,正是温度最炎热的时候,白老夫人在徒步走到皇宫的时候体力上已经不行了,这之后的路完全是靠意志硬撑下来的,在走了半个时辰之后,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眼一闭,整个人几乎马上就要摔倒在地。
白墨冉在这一路上一直注意着老夫人的动静,此时见到这幅样子,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祖母,我相信您的心意姑姑一定感受到了,接下来路途漫长,您若是再执意送下去,只怕反倒会让姑姑觉得不安的。”
白墨冉在扶住白老夫人的同时,悄无声息的运用自己的内力渡了一丝寒气给她,她修习的武功属阴,恰巧可以帮助老夫人驱走体内的暑意。
老夫人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白墨冉脸上淡淡的担忧,又听到她对自己的说的话,心中知道她讲的都是事实,便也不再勉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元姑姑,老夫人就劳烦您照顾了,您先陪老夫人回去歇着吧,我还想再送送姑姑,就先不和你们回去了。”
白墨冉扶着老夫人就朝队列外面走去,和元如一起将她扶到了一处树荫下。
作为下人,元如她们是没有资格跟在仪仗队后面一起送葬的,因此只能在距离队伍三米之遥的地方默默的跟随。
元如一路上看着老夫人越来越缓慢的步子,知道她的身体大概支撑不住了,心里很是焦急,却又不能上前帮忙,倍感煎熬。
这下子白墨冉特意带了老夫人出了队列,元如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听到她的交代,立即点头应道:“你且放心去吧,老夫人这里有我照顾不会有事的。”
白墨冉看了元如一眼,刚想重新追上队伍,却在这时被人拉住了衣角。
“祖母?”白墨冉看着老夫人攥着自己衣服的手,诧异的轻唤出声。
老夫人因着没了阳光的暴晒,精神渐渐好转了一些,她看着白墨冉,声音有些虚弱,但即便如此,却还能听得出话音中的请求意味:“冉儿,既然回了右相府,就不要再走了罢!”
“祖母……”白墨冉没想到在现在这种时刻,老夫人会对自己说出这样挽留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老夫人再次开口,她才确认刚刚她真的没有听错。
“祖母的年纪大了,陪在我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了,现在就连素歌也离我而去了,祖母不想最后走的时候,身边连个给我送终的人都没有,阿冉,听祖母的话,不要走了好吗?”
昔日一向强势精明的老夫人,如今为了挽留她,卸下了自己所有的面具,现在在白墨冉面前的,只是一个因为失去至亲,从而更加渴望亲情的老人。
面对这样的老夫人,白墨冉又有什么理由再说出拒绝的话?
“好,我不走。”
白墨冉将一只手覆在她攥着她衣服的手上,笑容温顺,一如她回府那天第一次见到老夫人一般,只是笑容里再没有了那日的防备,余下的只剩下浓浓的温情。
老夫人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这才放开了手,反而开始催促她起来,“好了,你快去吧,有元如在我身边我不会有事,你姑姑应该还想你再多陪陪她的。”
白墨冉点点头,这次脚下再不迟疑,朝着渐行渐远地队伍追逐而去。
其实就算老夫人这次不提,她也不会再从右相府轻易的离开了,先前有了秦夜泠的提醒,后面又有白素歌的暗示,她不可能让白易之再这么瞒她下去,而查出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府中,静观其变。
只是老夫人的挽留,让她有了光明正大留下来的理由,也让她的心终于有了家的归属。
再次回归到队列中时,不出意料的,白易之又再次消失在了人群当中,这一认知让白墨冉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中暗想着:父亲,难道你不觉得你的这般躲避,反而更加有掩耳盗铃之嫌吗?
不过虽然没有再看到白易之,白墨冉却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另一个走的磕磕绊绊的人,正是先前被老夫人训斥过的白婷兰,看她的样子,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若是换做以前,她见她这样说不准还会走上去消遣一番,但是自从她在三姨娘的口中知晓她们姐妹三人的身份后,她便再也没了与她敌对的心思。
因为,没有必要。
果不其然,白婷兰咬牙又走了半个时辰后,终是承受不住脚上传来的酸痛,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白墨冉走在她的身后见了,就仿若无数个路人一样,漠然的从她的身边走过,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又一个时辰后,送葬的队伍终于到达了武白山的山脚下,这也代表着此番朝中前来送行的官员可以自行离去了,因为山路险峻难走,所以并没有被皇帝划在送灵的路程中,为的就是以防有些人不注意再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得不偿失了。
白墨冉也没有例外,她在山脚下停了步子,随着众多的官员走上了回程的路,而后在路过一片树林时,故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而后趁前面的人不注意,一个闪身便失去了踪影。
在目送着回程的队伍远去之后,白墨冉才从一颗参天大树中跃下,显露出了身影,然后一转身,又折回了去往武白山的方向。
只是此次无人,她直接运起了轻功,任凭一棵棵的树木从自己的脚下倒退而去,没过多久,再次立足于山脚之下。
她的目光在山道以及完全没有被开凿的峭壁上扫视着,最后考虑到山道上送葬的人太多,若是直接穿过会有被发现的危险,还是选择了一旁险峻的山壁。
白墨冉从怀中取出了一条白绸,视线灵敏的扫过崖壁上所有的山石树木,然后闭上了眼睛在脑中再次过了一遍这些东西的位置,心里很快就拼凑成了一条完整的路线图。
再次睁开眼时,她眸中的犹疑尽散,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自信笃定。
她将手中的白绸挥出,对准了崖壁上的第一棵树木,然后手腕微一用力,整个人便腾空而起,随着白绸朝上方跃去。
等到她距离那树木还有一米之遥时,白墨冉将手掌一松,绸缎又从那树干上松开,对准了更上方凸出的一块巨石,同时整个身体往上,恰好脚尖点到了方才的树干上,借力轻盈的继续向上飞跃。
远远看去,就似一朵白云悠然的飘荡在山石间,那样的灵动而娴雅。
白墨冉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登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她只需要循着这条山脉继续往前,就能找到皇陵的方位。
但是现在,还不急。
白墨冉站在山顶上,一边收起自己手中的白绸,一边远眺着在山路中缓慢行驶的送葬队列,连日来一直起伏不定的心绪渐渐地变得平和。
直到她的身后掠过一抹风声,不急不缓,一如那人淡泊的个性。
她回头,转身看向那人,笑容清浅,却不及眼底。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