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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江絮就在一瞬间,立即提起了心。
几乎每次裴凤陨拔出剑,都要发生不好的事情。比如在金銮殿上那次,他砍伤了裴君昊的手。比如在思过崖边上,她刺了他一剑。
“既然燕王殿下有差事在身,民女便不打扰了。”江絮低头行了一礼,暗暗扯了扯裴君昊的衣裳,打断他要出口的话,随即迈步往芙蓉院走去。
裴君昊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冒出得色。傲气什么?絮儿不向着你,你再傲气又有什么用?脸上明晃晃都是得意,扬起下巴朝裴凤陨看了一眼:“本王要跟本王的王妃去休息,就不打扰燕王兄‘办差’了!”
眼睛里更是明亮的喜悦,手臂一伸,勾住前面江絮的手,错身往里面走去。他家絮儿可真是聪明啊,兵不血刃,一句“不打扰王爷办差”就堵上裴凤陨的嘴。
裴凤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转身一把握住江絮的手,将她拉到身前:“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
江絮不敢抬头,她怕看到他眼睛里的指责。
他还受着重伤,听说她被五皇子欺负了,便立即张罗着替她出头。而后更是擅用职权,以办差的名义带侍卫驻扎在江府。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他待她不薄。只可惜,她无以为报。
“看着我,絮儿。”头顶上传来裴凤陨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伤心,带着一丝愤怒,火热的掌心更加攥紧她的手腕,“你一定要跟我如此疏离吗?”
江絮抿了抿唇,往回挣着手腕:“民女惶恐。”
“喂,你放开絮儿。”裴君昊最不爱看的就是裴凤陨这副“你怎能如此对我”的表情,好似絮儿亏欠了他什么似的。
絮儿亏欠他什么了?明明是他一直纠缠絮儿不放,真好意思摆出这副神情来。撇了撇嘴,抓住裴凤陨的手臂,就往一旁扯。
裴凤陨立即偏头怒视着他,自然不肯松手:“滚开!”
“王爷。”这时,身后的红鹰旗队长却上前一步,“您身上受着伤,不宜牵扯幅度太大。”
“退下!”裴凤陨沉声喝道,不要他们管,一手仍然握着江絮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去掰裴君昊的手。
本来他的力气比裴君昊大得多,但他如今受着重伤,十分力气也变作三分,立即就被裴君昊比了下来,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哼,就这点力气,还学人欺男霸女?”裴君昊巧劲拂开他的手,一把将江絮揽了过来,错身就往芙蓉院走去。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江絮听了,忍不住眉头抽了抽。这人,真是会气人。她有些不忍去看,身后裴凤陨难看的脸。
才刚走了几步,蓦地听身后一声惊呼:“王爷?”
江絮脚步一顿,耳朵自动捕捉起身后的动静。只听一声声惊呼,好似裴凤陨有什么不好了。
他难道伤势又崩裂了?江絮想着,忍不住回头就要看。被裴君昊一把掰过脑袋,说道:“不理他,矫情。”
哀兵之策,骗得过絮儿,骗不过他。
堂堂一个王爷将军,竟把打仗那套拿到这里来,裴君昊心里很瞧不起。
“可是……”江絮听着不像作假,而裴凤陨闷哼的声音也无比真切,因此踟蹰不前。直到侍卫队长大步来到前头,说道:“江小姐,我们殿下伤势复发,晕倒了,不知客房在哪里?”
江絮回身一看,裴凤陨果然被几名侍卫搀扶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此刻看不出丝毫笔直骄傲,带着几分软弱地倚在侍卫的肩上。脑袋低垂着,长发从两侧落下,遮住他有些苍白的脸颊。
“在这边。”江絮忙指了一个方向,“我带你们去。”
侍卫队长看了一眼,却说道:“太远了。我们殿下需要立刻上药,重新包扎。”
“这……”江絮不由得为难了。
众人所在的位置,在芙蓉院的旁边。而芙蓉院是整座江府的府邸中,最偏僻的位置,其他院落都离得远。想了想,她只能道:“如果殿下的伤势委实情急,可以到偏房中委屈一下。”
说着,指了指前方芙蓉院的门口。
“多谢。”侍卫队长冲她一抱拳,便指挥着其他人将裴凤陨扶进去了。并在江絮的指点下,抬到偏房的床上,开始脱衣上药。
江絮自然没有跟进去,只是点了几名手脚麻利的小丫鬟,在一旁供他们驱使。
“絮儿,你怎么叫他住进来了?”裴君昊站在江絮身后,小声嘀咕,“这下可如了他的意了,引狼入室。”
江絮没搭理他。
裴君昊的眼珠转了转,忽然一亮,伸手入怀掏出一只荷包,从里头取出一只纸包,打开来摊在江絮眼下:“絮儿吃糖?”
“这块是梅子糖,这块是蜜桔糖,这块是凤梨糖……”他手心里摊着的纸包里,聚着五六块方形的糖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絮儿吃一块?”
江絮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便摇了摇头。
“吃一块嘛。”裴君昊说完,不由分说捏了一粒黄澄澄的塞到她口中,而后又捡了一块塞到自己口里,才把其他的重新包好,又放回荷包,收到身上。一边腮里噙着糖,一边含混说道:“絮儿想吃了,再喊我,我给你拿。”
江絮有心说什么,但是凤梨汁儿的清甜从糖果里溢出来,瞬间裹住了她的味蕾,叫她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半晌后,由衷地点了点头:“很好吃的糖。你在哪里买的?”
“我自己熬的!”见她喜欢,裴君昊顿时眼睛一亮,随即挺起胸膛,献宝似的把如何熬制的过程说了出来,末了道:“我觉得比别家老字号店里卖的都好吃!”
江絮听罢,一时也是无语。人家店里卖的糖,因要往便宜了卖,如此才好销,故此用料俭省,味道自然要逊色一些。他可倒好,那果汁儿滤了一遭又一遭,精致得没法,可不就好吃?
“絮儿喜欢,我再熬给你吃!”裴君昊拍着胸膛说道,“想吃什么口味的,尽管给我说,要多少有多少!”
江絮扭头看他一脸神采飞扬的模样,忍不住想逗他:“那正好,我知道红玉爱吃这个,下次你多熬一些,我给红玉吃。”
裴君昊的脸上顿时垮了下来。神情有些忿忿,撇嘴说道:“给她吃?到店里买就行了,要多少有多少!”
“扑哧!”江絮忍不住笑出声。
但见她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明媚之中又添几分娇甜,好似全天下最诱人的糖果,裴君昊强忍着没过去舔,咽了下口水,老老实实说道:“絮儿,你真好看。”
江絮顿时敛了笑,瞪他一眼,别过头不说话了。
然而她面上敛了笑,眼睛里的笑意却没消,这一瞪又添三分嗔意,更叫裴君昊心里扑腾扑腾乱跳,目光痴痴地看着她,回不了神。
“殿下醒了,请江小姐进屋一叙。”侍卫队长走出来道。
江絮本不想进去。但她心里明白,以裴凤陨的固执,如果不能跟她说上话,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因此点点头,抬脚往屋里走去。
“还请晋王殿下稍候。”放江絮进去后,侍卫队长却伸手拦住了裴君昊。
裴君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也没纠缠,只冲里面喊道:“絮儿,如果他欺负你,你就大声叫我的名字,我一定会进去救你的!”
一句话落下,院子里所有红鹰旗侍卫全都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
什么意思?把他们家燕王殿下当成什么了?
屋里头,躺在床上才醒来的裴凤陨,听到这句话,气得也是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但他见江絮从外面走进来,便没说这些煞风景的话,只对她点了点头,在床前示意一眼:“坐。”
江絮看了一眼,并没有走过去坐下,而是走到床边不远处,低头看着他胸前,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你这又是图什么?”
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她刺他一剑。如今更是带着伤就来江府,只为守护她的安全。她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絮儿,我图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裴凤陨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江絮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垂下眼睑说道:“我不明白。”
她心里清楚,他是为了她。但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固执?
“有些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江絮低声说道,“有些东西,失去了便再回不来了。”
裴凤陨的眼中一下子迸出怒意:“所以?你是想告诉本王,你再也不会成为本王的王妃?”
他已经做了那么多,只为了向她赔罪。哪怕他前世真的非常对不起她,但她也一剑刺回来了,为何她还不依不饶?
“还是说,你看上外面那个混账小子?”裴凤陨眯起眼睛,身上陡然迸出杀意。
江絮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激得浑身一个机灵,猛地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冷然,不禁瞪大眼睛,后退一步,冷冷说道:“亏我以为能够同你好好说话!我,我真是痴心妄想!”扭身就走。
看着她气冲冲往外走的背影,裴凤陨一顿,随即狠狠砸了下床!
身后传来的巨响,丝毫没有阻拦江絮的脚步,一直出了屋子,才抿着唇站定。
“絮儿?他惹你生气了?”裴君昊一直守在外头,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见她脸色不好,脸上一绷,挽袖子就往里走:“你等着,我去修理他给你出气!”
“站住!”江絮猛地拉他一把,“不必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余光瞥了身后一眼,冷笑一声道:“理他做什么?”
说罢,抬脚往前走去。
他什么时候也改不了自说自话,霸道自私的毛病。永远也听不进别人说的,只知道自己想的。
他骂裴君昊混账,难道他便不混账?江絮越想越气,一路上脸色都不好看。
“絮儿?”裴君昊跟在后头,见江絮气得不行,想了想,从怀里掏出荷包,又打开纸包摊在手里,递过去道:“吃糖?”
江絮微微垂眼,看着摊在眼下的五颜六色的糖果,余光瞥见一旁那张俊秀清雅,略带讨好的面孔,步子顿了顿,胸中的怒气散去几分。
“吃一块吧?”裴君昊见她要摇头,忙捏起一粒,塞到她口里。指腹触到她柔软娇嫩的唇瓣,不由得心中一痒,目光带了期期艾艾:“好吃吗?”
江絮又被强塞了一颗糖,甜蜜的滋味儿充斥着口腔,叫她的脾气都发不出来了,只狠狠瞪他一眼:“以后我自己吃,不必你喂我!”
“好,好,以后我喂你。”裴君昊呵呵笑着应道,背在身后的手指,指肚捏来捏去,回味着方才触到的柔软娇嫩的感觉。
江絮见他故意说反,认定他戏弄她,才消下去的气又升起来了,抿紧唇,扬手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然后扭头气呼呼地往前走去。
裴君昊笑呵呵地把糖果收起来,几步跟了上去。
太师府。
冯氏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被接回了娘家,对着父兄好不委屈地哭了一通:“我要跟江子兴和离!父亲,您要替我报仇!”
冯太师便道:“为父已经替你和那个畜生办了和离,从今往后你就是和离待嫁之身了。至于那个畜生,哼!”
冯大老爷冷笑一声说道:“我才从大理寺回来,他被大理寺那些人审出了好些个案子,回头都要报到皇上那里去。最轻也要判他一个,抄家流放之罪!”
“什么?!”冯氏不由得瞪大眼睛,惊叫一声。
冯太师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这次没太师府站在他身后,往年他得罪的那些人,谁不趁机踩一脚?墙倒众人推,我猜皇上面前的奏折,只怕堆成了山。”
江子兴的运气太好了,自入仕以来,便有太师府站在他身后,做他的靠山。又给他指着方向把着舵,这些年来顺风顺水,不到四十岁便坐上户部尚书的位子。嫉妒的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而江子兴本人虽然谨慎,却架不住被纵养得愈发茁壮的傲气,以及冯氏在外面为他树的敌,故此朝中上下,真正服他的人却没有几个。如今一倒,落井下石的人便数也数不清了。
“父亲,我……”
“你放心,他得不了好下场!”打断冯氏的话,冯太师冷哼一声说道,“胆敢如此对你,如此打太师府的人,他是活腻了!”
冯太师心里也恨啊,他万万没想到,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江子兴就敢如此对冯氏!他这是养了一条白眼狼,而且是最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不!不要,父亲,不要!”冯氏听他这么说,急得挣扎起来,伸出手去抓冯太师的袍子,“父亲,您救救他,不能让他被流放啊!”
冯太师愣了一下,冯大老爷也愣了一下,父子两人看着一脸焦急的冯氏,全都不解:“为何?他害了你,为何不让他被流放?”
“难道你嫌这惩罚太轻?”冯大老爷说道,“这却不碍,他被抄了家,身无分文被流放,一路上的风霜雪雨,足够他受的了!”
“不是!”冯氏愈发着急起来,额头上都冒出汗来,她咬了咬唇,说道:“父亲,大哥,我,我不是真心要与他和离。我,我就是想叫他受点教训。父亲,不要让他被抄家流放,我还想做江府夫人。”
冯太师愕然瞪大眼睛:“什么?!”
冯大老爷也不敢置信:“你说什么?!那畜生如此对你,你还要同他过日子?!”
冯氏咬了咬唇,恨恨说道:“他待我那般,我要一辈子折磨他!”
冯太师和冯大老爷全都拧起眉头,相视一眼,冯太师说道:“已经晚了。我已经替你和他办了和离,你不再姓江了。”
“而且,如今的情形,再想救他已经晚了。”冯大老爷说道。
冯氏顿时急了:“不行!父亲,大哥,你们救救他,不能让他被流放,我不想跟着去吃苦!还让他在京中吧!彤儿,彤儿也不能没有父亲啊!”
“胡说八道!”听到最后一句,冯太师直是吹胡子瞪眼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个被画了一脸乌龟的女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父亲,要来何用?我看你很不必为彤儿担忧,她是我太师府的外孙女,谁也怠慢她不了,江府不回也罢!”
“即日便为彤儿和三小子完婚,届时她便是太师府的三奶奶,要什么姓江的父亲?”冯大老爷冷哼一声。
冯氏见父兄的神情坚决,渐渐瞪大眼睛,有些绝望的神情:“不,不要。”
“你歇着吧。”冯太师说罢,便拂袖出去了。
冯大老爷也冲她点了点头,说道:“你好好歇着,其他事宜不必担心。”也转身出去了。
“来人!”等冯太师和冯大老爷的身影不见了,冯氏才吸了口气,捶床叫人。
进来的是珊瑚和莲枝,还有于嬷嬷。
“夫人,您总算是醒来了。”于嬷嬷来到床前,双手合起,念了声老天保佑。
“谁把我的事报给太师府的?”冯氏瞪起眼睛说道。
于嬷嬷便道:“是老奴。老奴见夫人昏迷不醒,而江子兴又不给夫人请大夫,便回禀了太师府。”
冯氏顿时一愣,捏了捏手,目光投向一边的珊瑚和莲枝。于嬷嬷是老人了,跟在她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她动不得于嬷嬷,难道还动不得旁人?目光在珊瑚和莲枝的身上扫了一个来回,然后说道:“珊瑚过来!”
珊瑚顿时脸上一灰,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也没说,慢腾腾挪到床前。
还没开口,冯氏的巴掌便劈头盖脸地落下来:“贱婢!你是看我不顺眼吧?老爷要打我,你竟然也不拦着!”
她身边又不是没人,却仍被江子兴打落了胎,冯氏将罪因全都扣到了珊瑚的头上,一边打一边骂:“我看你是想爬到我头上去!除掉我,你就能做江府夫人了?做你的白日大梦!”
她身子虚着,打不动力气,目光一转,拿起床头摆着的花瓶便朝珊瑚的头上砸下去:“贱婢!我叫你心思歹毒!害了本夫人,又害了本夫人肚子里的儿,我打死你个贱婢!”
昏过去后,冯氏并不是没醒来过,朦朦胧胧间,她看见身边照料着的是莲枝,这个丫鬟虽然愚笨了些,倒是衷心,伺候她也尽心。倒是珊瑚,往日她多疼她啊,日日给了她多少脸面,到头来这贱婢竟要害死她!
“奴婢没有……”珊瑚哭着道,跪在地上也不敢躲,被花瓶砸破了头,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来,很快淌了满脸,“夫人饶命……”
“饶命?我饶你的命,谁还我儿的命?!”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立即把冯氏气得怒火又升起三分,抓过什么就朝她身上砸,“贱婢,看我打死你!”
如果没有珊瑚的歹毒心肠,她如何会被江子兴打落了胎儿?虽然她和江子兴有些嫌隙,但以江子兴对儿子的看重,知道她有了身孕,只会把她当祖宗捧着。如今,她正保着胎,在正院威风凛凛地做她的正房夫人。至于那个落了胎的小狐狸精珍珠,她也可以顺手发卖了。
可是,就因为珊瑚,她被打了不说,胎儿也落了,还害得江子兴被关押入大理寺,面临着抄家流放的局面!
“我打死你个贱婢!”冯氏赤红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来道。
她说要打死珊瑚,可不是嘴里说说,捞着什么就往珊瑚的头上打,力气更是往死了使,不多时珊瑚就被打得头破血流,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一头倒在地上。
“死了吗?”冯氏喘了口气,丢了手里的一具玉雕的观音。
于嬷嬷一直在旁边看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闻言弯下腰,伸出手指在珊瑚的鼻尖探了探,然后直起身道:“小蹄子只是昏过去了。”
“哼,贱命倒是硬!”冯氏又喘了口气,才觉得刚才累出了一头的汗,抬头朝莲枝瞪了一眼:“愣着干什么?过来给我擦汗!”
莲枝方才被冯氏死命打珊瑚的样子给吓到了,此刻脸都是白的,闻言哆嗦了一下,才破着音应了一声,抽出帕子走到床前,给冯氏擦汗。
冯氏觉她笨手笨脚,忍不住又生起气来:“什么时候能机灵些?”
放在往日,身边伺候的丫鬟如此笨手笨脚,她早叫人拉出去打一顿了。但经过珍珠、珊瑚的事,又想起当年青菱等人的事,冯氏虽然依旧嫌弃她笨手笨脚,倒不肯罚她了。总比某些看着机灵,实则心里藏奸的好。
莲枝好容易给冯氏擦了汗,才得了令,颤手颤脚地走到一边,躲到于嬷嬷的身后。只听冯氏冷笑一声,说道:“没死也好。去把她给我卖了,卖到外城那些穷人家里,一户人家几个兄弟只娶得起一个媳妇的!”
说到这里,冯氏冷冷笑了几声,眼中尽是狠辣。
莲枝听罢,脸上愈发没了血色。她知道那样的人家,真正是穷得一副筷子几个人使,满家里一只破碗轮着吃饭,男人们捱到三四十岁也娶不起媳妇。倘给这样的人家娶了媳妇,只怕……
想到这里,莲枝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看向珊瑚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忍、几分恐惧。脚下缩了缩,心头冒起一个念头,她能不能跑?在这样狠毒的主子身边伺候,保不齐哪日她笨手笨脚,招了主子厌弃,也被卖了!
“你缩什么?”她缩得太明显,冯氏一眼就看见了,又见她脸上掩不住的恐惧,直是嫌弃道:“你老老实实伺候,别犯她那样的毛病,往后只有吃香的、喝辣的份,夫人我还能亏待你不成!”
莲枝脸上的恐惧仍没有消减,只是低下头去。
“这丫鬟是个笨拙的,夫人叫她在身边做贴身丫鬟,委实难为她了。”倒是于嬷嬷,看了莲枝一眼,说道:“既然回了太师府,想要什么样的丫鬟没有?老奴这就禀了大夫人,叫她挑几个好的送来。至于莲枝,就放到我身边,我教教她。”
大夫人便是蒋氏,也是冯安宜的亲母,与冯氏的关系倒不错。
冯氏也信得过她,闻言点了点头:“行吧。”她这会儿也有些累了,只挥了挥手,“出去吧,闹得我头疼。”
于嬷嬷便叫小丫鬟进来,把珊瑚抬了出去。领着莲枝就要走,又被冯氏叫住了:“彤儿呢?”
“小姐在花园里头,同三公子顽呢。”于嬷嬷答道。
冯氏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她脸上的乌龟,可招人笑话了?”
“太师府里谁敢笑她?敢露出一丝儿来,全提脚卖了。”于嬷嬷淡淡说道。
冯氏叹了口气,摸了摸脸:“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怎么就去不掉了?”她心烦得紧,对于嬷嬷道:“你出去吧,叫大夫人想想法子,把我脸上的东西去了!”
于嬷嬷应了一声,带着莲枝出去了。
冯氏躺回床上,怔怔看着屋顶,想着江子兴,一时咬牙暗恨,一时眼露担忧。
花园里,江予彤不耐烦地伏在亭子里,与冯安宜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棋。
她喜欢的东西,无非是梳个头、戴个钗,冯安宜却没有兴趣。而冯安宜有兴趣的,却全是君子之间风靡的风雅之物,江予彤没有半丝兴趣。
好在她只要能看着冯安宜,便很觉着开心了。但是眼下,她瞟着亭子外头守着的下人,只觉每个人都在嘲笑她脸上的乌龟,登时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啪!”江予彤一拍桌子,摔了棋子,起身指着亭子外小声说话的两个丫鬟,瞪眼道:“在说我什么呢?以为我听不见是不是?”
一个小丫鬟把手里的盘子递给旁边的小丫鬟,屈膝福了福身,说道:“回表小姐的话,奴婢方才忘了一件东西,要回去拿,便请晓兰帮奴婢端一会儿盘子。”
“还不承认?以为我没听到是不是?”江予彤走下亭子,来到小丫鬟身前,扬手一个巴掌便打了过去,“再狡辩一句我听听?”
小丫鬟登时被打得脸上一红,抿着嘴,捂着脸跪了下去:“表小姐息怒。”
“彤儿!”亭子里,冯安宜皱了皱眉,起身走了下来,“怎么拿小丫鬟撒气起来?”说着,他弯腰扶起小丫鬟,“落了什么?快去拿吧。”
“是。”小丫鬟福了福身,就要告退。
被江予彤一把叫住了:“等等!”
小丫鬟顿时停住脚步。
江予彤拧眉看着小丫鬟的脸,又回想着方才冯安宜扯她起身的口吻,越思索越觉不对劲起来。再瞧小丫鬟的脸,皱着眉头说道:“抬起眼来。”
小丫鬟便依言抬起脸。
只见她生着一张瓜子脸,五官说不上出彩,但是看着却叫人很舒服。旁的也就罢了,偏偏一双眼睛生得黑白分明,不喜不怒,不卑不亢,顿时让江予彤想起一个人来——江絮。
若论全天下江予彤最讨厌谁,那个人非江絮莫属。
长得比她好,生得比她早,自从江絮来了,她便由大小姐变成了二小姐。这也罢了,便连冯安宜见了江絮一眼,也念念不忘。
于是,小丫鬟平平静静的眼神,落在江予彤的眼中,便成了四下无人时,江絮看她时的冷漠讥诮,顿时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脚起来:“给我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
“彤儿!”见她如此无理取闹,冯安宜不由得轻喝一声,“好端端发什么脾气?”一手扯过小丫鬟,温声说道:“你下去吧。”
落在江予彤的耳中,愈发觉得他对她说话很不寻常,立即叫道:“不许走!”
“你想怎么样?”冯安宜不由得也很无奈。
江予彤走到小丫鬟身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硬生生抬了起来,打量起她的脸。她越看,越觉得这小丫鬟生得很有几分江絮的神韵。譬如说,这副什么时候也不会变色的可恶的从容表情。
“啪!”江予彤扬手又给了她一个巴掌,“为什么不看着我?是不是在心里偷偷诅咒我,怕我看出来?”
小丫鬟抿了抿唇,抬起眼来:“奴婢不敢。”
“啪!”江予彤又给了她一个巴掌,“你那是什么眼神?瞧不起谁呢?不过一个下贱的丫鬟罢了,打死你都是轻的,不高兴也得忍着!”
小丫鬟便是再好的脾气,无端端连挨两个巴掌,也不由委屈又生气起来。况且旁边不止她一个人,面上火辣辣的,又是疼,又是羞,眼泪不由便落了下来。
“哭什么?本小姐打你还冤枉你了?”江予彤扬手又要打下时,被冯安宜攥住了手腕,“表哥,你拦我干什么?这小丫鬟瞧不起我,我教训她呢!”
冯安宜的脸色不止何时变得铁青:“你够了!”
“你凶我?”江予彤顿时瞪大眼睛,“为了一个小丫鬟,你凶我?”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小丫鬟,见她低头无声流泪,不禁又想起江絮来,初进府时,江絮也是一副爱哭模样,她还被江絮骗了,以为江絮是个软包子。
过往的不堪,此时回想起来,愈发叫江予彤愤怒,指着小丫鬟道:“你是不是想起江絮来了?我就知道,你心里仍然惦记着她!”
冯安宜的脸上僵了僵,随即怒道:“你胡说什么?”
然而江予彤看着他有些发红的脸,不禁瞪大眼睛,伸手指着他道:“你,你,你竟然真的——”
她不过是随口一猜,谁知竟猜中了?
心中愈发觉得羞辱、难堪、恼怒,扭头又朝小丫鬟打落下去:“我打死你个贱婢!”
她的手才举到半空,便被冯安宜攥住了,只见冯安宜脸色铁青,方才一瞬间的羞恼不见了,此刻有些阴沉起来:“你有完没完?”
他的确忘不了江絮。
他第一眼见到江絮,就不由得被吸引住。才知道什么叫做“怦然心动”,才明白什么叫“刻骨相思”,更懂得了什么叫“辗转反侧”,什么叫“夜不能眠”。
但江予彤说江絮是不知廉耻,出身卑下,城府手段都叫人不齿的女子,他虽然遗憾,却也不容许自己的尊严被打倒,便强迫自己忘了她。
直到传出燕王上江府提亲,又传出晋王也上江府提亲,并且两位王爷全都为她神魂颠倒,甚至大打出手的消息。冯安宜才明白,自己被骗了!
他崇拜的人并不多,祖父冯太师是一个,燕王裴凤陨是一个。他崇拜冯太师身为太子之师,胸怀的渊博学识。他崇拜裴凤陨身为王爷,却身披铠甲,抛开尊贵之身,带兵平北戎,十年之中从无间断。
就连裴凤陨都看上的女子,又如何是那种令人不齿的?江予彤之前那样诋毁,必然是嫉妒之心作祟,险些毁了他心中的梦!
“你敢这样对我说话?”被攥着手腕的江予彤,看着头顶上冯安宜铁青的脸,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安宜抿了抿唇,用力甩开她的手:“不要再无理取闹!”
不然,他会向父亲说明,绝不娶她为妻!
本来冯安宜看江予彤,圆润丰满,颇有几分娇俏。但自从知道她因嫉妒而诋毁江絮,害他竟没同江絮说上几句话,便有些怨愤埋在心中。又见她如今被乌龟占着脸,真正是丑陋无比,他花了好些力气才叫自己忍住没有皱眉。
她倒好,胆敢打他的通房丫鬟!
江予彤丁点儿也不知道,她的猜测前所未有的精准。方才被她打的,便是冯安宜心里喜欢的丫鬟。
自从见了江絮后,冯安宜的脑中便忘不掉了,回到府里便发现一个小丫鬟身上有几分她的影子。但是碍着江予彤说的,江絮出身卑贱,且又手段无耻,于是不敢去想别的。直到发现那都是诋毁,再看小丫鬟,便忍不住了,立时收了房。
后来机缘巧合,传到冯氏的耳中,来府里告状,逼迫他把小丫鬟卖掉。冯安宜舍不得卖,蒋氏也有些恼冯氏的手伸得长,连个姿色普通的通房丫鬟也容不得,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是打发了,其实仍然放在冯安宜的身边。
“你,你胆敢这样对我说话,我要告诉舅舅,告诉舅母!”江予彤看着冯安宜冷漠无情的眼睛,不禁心里有些怕了,但又不肯服输,气鼓鼓地一跺脚,扭头跑了。
冯安宜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去问小丫鬟:“被打痛了?”
小丫鬟低着头,摇了摇。
“委屈你了。”冯安宜见她低头摇首的样子,不由又想起初见时,江絮也是低着头,一头青丝披在肩上,将她的侧脸衬得无比动人。假使她被人侮辱了……想起江絮蜷首垂泪的样子,冯安宜顿时心里一痛,牵起小丫鬟的手,柔声说道:“我送去回去上药。”
------题外话------
哈哈哈,没错,朕就是要写一个绝世玛丽苏——全天下男人都爱我!
谁叫咱家絮儿就是美啊就是美!
【想起之前看的一个帖子了,论倚天屠龙记中谁最美。说赵敏美?可是看上她的是她师父,猥琐老头鹿杖客,一帮元兵,张无忌对她死活没感觉,直到脱了她袜子摸了她的脚。而周芷若呢?明教教主、武当张三丰的心头肉张无忌为她百死无悔,人称小明王的韩林儿对她一见钟情,武当派根正苗红的未来掌门人宋青书为了她欺师灭祖,陈友谅那么坏的人也舍不得侮辱她!】
所以,看一个女人美不美,就看为她动心、追求她的人是什么身份!
咱们家絮儿,谁为她动心?皇帝的儿子、皇帝的另一个儿子、皇帝的侄子、太师府嫡孙!
未来可能还有别的!
哈哈哈,朕就是要写玛丽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