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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颜清带着沈静诗在院子里画香囊的花样。
沈静诗在绘画方面没有什么天赋,却是练武奇才,她的身世会不会和武将世家有关联?
之所以没往武林人士方面猜测,是因为连溪寺的慧仪师太对她关爱有加,这一点对于将来寻找沈静诗身世的真相很有帮助,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帮她寻根。
颜清想到这里,搁下笔问道:“诗儿,会不会累?”
沈静诗连忙说:“累了。”她扭头看着门外面,苏桅草正拿着青女剑谱看得出神。
颜清岂有不知她心思的道理,笑道:“你看小草那傻气的样子,准是学不会,诗儿快去教她。”
沈静诗开心得拍掌欢呼:“小草姐姐笨笨,诗儿去教她!”接着人影一闪,已经出去了。
颜清拿起沈静诗画的三张宣纸细看,想把她画出来的东西修正一下,令其可绣在香囊上。
初时看上去只是一些长短不一的粗、细线条,加一些非常用力的捺、点、,可细究之下,颜清发现有些粗重的线条似乎组成了一间屋子。
她让月桂把标记一号的宣纸拿到三尺开外细看。左边的似是一间屋子的轮廓,这屋子可不简单,非常高,还有两只石狮,挂着大大的灯笼……
颜清心头陡然一跳,这极可能是诗儿记忆深处的家的样子!
“小草、诗儿进来一下。”
她让苏桅草和沈静诗把另外两张宣纸一人一张拿起来站在月桂旁边,将三张宣纸同一水平线拼在一起研究,后来又调整了顺序,调了约莫五次后,才敲定了原型。
“诗儿的放左边,月桂放中间,小草你放右边。”颜清让她们三个把宣纸放在书案上,恰好铺满案面。
“你们去玩儿吧。”
颜清想安静地研究一番。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十几年前大齐发生过一宗大逆不道又惨绝人寰的重案。当时贵为皇后的赵氏及其族人,竟被查出密谋造反一事。从赵氏被举证谋逆到定罪不过短短十五日,皇帝将赵氏罪状昭告天下后,赵皇后被逼饮鸩自尽,赵氏一族及其亲族被屠戮殆尽,连废太子秦曦亦薨于大火。
赵氏若是寻常世家大族,尚不足以震惊世人,可怖的是赵氏乃开国元勋,更亲手扶皇帝上位。因皇帝秦升的母亲许氏,即是当今太后当时只是一个宫女,一次先帝酒醉后临幸于她,结果有了龙脉。在皇宫中诞下皇子,却无权无势岂能苟活?因此许氏求到以“正气凛然,忠君爱国”着称的赵将军跟前。赵将军为人正派,对后宫妇人残害龙种早已深恶痛绝,因此担下了保护秦升的责任。
而后大齐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先帝疲于应付,托赵将军拔乱反正,因此赵氏逐渐掌权。秦升身份卑微却自小表现出鸿鹄之志,赵将军颇是赏识他,后把最宠爱的小女儿嫁与他为妃。因有赵将军为依靠,许氏渐得先帝恩宠,册封四妃之一的淑妃。
在先帝立储时,赵将军双凭一己之力把秦升扶上太子之位,更保他顺利登基。
可惜总是鸟得弓藏。
那年赵氏被诛,有胆大的粗略约计过,死了将近三千人。
颜清想起这件残酷恐怖的案子,打了好几个寒颤。
她没把黎家和覆灭和赵氏联系到一起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父亲黎英绍年幼时曾随在幽州驻扎的赵老将军学习兵法韬略。
当今皇帝颇有明君之风,好施仁政,逢两灾必减免赋税,当年的惨案早已无人提起,只是大齐的国力一直停滞不前,各地时有草寇为患,丢失的疆土一直未能收回,这使得皇帝非常懊恼。他认为夏萤有无数机会可以收复西北失地,但总有波折令他无法攻克敌军,因此他怀疑夏萤故意为之,可能暗地里侵吞了无数军响。
这个念头令皇帝寝食难安,因此派出他最信任的宠臣楚盛安前去查证。
颜清审视地上拼在一起的三张宣纸,远远近近密密麻麻的圆点下是一条条竖线,两边更有飞角如铠甲的尖刺,又有弓枪等模糊化的影像,可以类比军队。中间是石狮大门,可以比作将军府邸。右边那边绘的是两条斜线汇在一起的尖角,形似大山,连绵不断的大山;这里有点难解读,在山谷里操练士兵是常有的事,然而府邸断不会盖在山边。
难道这些大山是父辈在诗儿心中的形象?
诗儿的身世可能牵扯重大!
颜清有股不好的预感,心里急不可耐想要查证诗儿的身世,若她是当年谋逆案的漏网之鱼,得尽快送走才是,若被人发现,她必死无疑,更会连累连溪寺还有他们这些人。
兄长!快,去请康爷来!
每次颜清乱了心神时,都会用默念的方法,在心里说过一次后,用声音说出来时会变得平稳许多,教人听不出她的心事。
“月桂,去请康爷来。”
颜清努力调整过快的心跳。
待康宁来时,她已是波澜不兴的模样。
“清妹,为兄来了。”康宁人未到声先到,看到沈静诗拿着剑跟苏桅草在比划,露出长辈对晚辈的关爱目光,又瞥见赵嬷嬷从后厨那边过来,“赵嬷嬷,有没有准备点心?”
他觉得颜清太瘦了,晚上也吃些点心更好,容易长肉。
“奴家刚和梁婆子包了饺子,正打算问大小姐要不要点些。”赵嬷嬷今日还没出过门,不是在小院帮忙捆药材,便是收拾好衣物后到后厨帮忙。
颜清听见他们的对话,也没把宣纸收起来,待康宁进门招呼他坐下:“兄长请坐。”
康宁坐下后瞥见书案上那三张纸,立刻收起来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诗儿的鬼画符也就你会当宝似的。”
随后进门的赵嬷嬷小心地探了明间四周一圈,瞥过小几上的宣纸也没当一回事,笑问颜清:“大小姐,后厨准备了肉馅饺子,您要不要进些?”
颜清感觉自己不饿,吃太多睡觉不舒服,今日的药已服,参茶喝了一盅,突然想吃莲子银耳羹!“兄长你要不要吃?”
康宁摆摆手,“我晚点还要去蓬莱客栈吃酒。”
颜清侧头看向门外两个正在比划的丫头,笑道:“你们吃吧,拿一份给周叔,我想吃莲子银耳羹,不吃饺子。”
赵嬷嬷恰好早上买了新鲜莲子,“奴家明白了,这就去。”
待她走后,颜清小心谨慎地把刚才发现的事告诉康宁,“兄长以为呢?”
康宁只觉惊心动魄,慎重地说:“那要尽快到木甲乡去查证。”
颜清心情很是沉重:“兄长,你怕吗?”
康宁失笑,她都不能,他堂堂男子汉还能怕不成?
“以后不许这样问。我觉着还是让程春跑一趟比较稳妥。”本来应该由他亲自去,却是怕惹人起疑,只能劳烦程春了。
颜清惊讶地问:“程春不是跟着府尹老爷查案吗?”
程春知晓用“梅雨”薰香查找恶贼团伙的计划,自告奋勇帮官府追踪去了,近日才没过来。
康宁忘了这茬,想了想道:“那就派容老大去吧。”
颜清担心此事会扬出去,本来沈静诗的“身世”在连溪寺是公开的,若教有心人因她的缘故而盯上沈静诗,那她们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凶险。
再说容氏兄弟到底还是雇佣来的,没必要将他们牵扯进诗儿的事去。
“我觉得还是兄长带着诗儿亲自走一趟比较合情合理。进香料和工具的事也不急,明日臻木记的工匠才来,修葺一事最快得月余,采购原料和工具的事不急。”
康宁仔细思量片刻,认为事不宜迟,“明日早上我带诗儿跑一趟,你在家中要事事小心,对了,杨大太太过来找你所为何事?”
他没在家里用晚饭,现在才机会问起。
颜清自然要告诉他的,可不是现在,一下子事情太多怕他接受不来,毕竟他以前懒散惯了。
“等你从木甲村回来时我再告诉你。”
康宁摇头道:“现在说。”他认为颜府肯定出了什么事,杨大太太才敢上门。
颜清轻哼一声,省略书院的事,将自己与杨氏之间的恩怨说出来,“兄长,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杨大太太也是受命于人。”康宁最是厌恶世家内宅为了利益而罔顾亲情的腌臢事,可颜清到底是颜家女儿,将来还是要回府里的,怎么得有个人在家里帮衬着才方便。
颜清笑道:“我们结义金兰那日她答应过来见证,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康宁感到欣慰,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必须要名正言顺,以免有人借此来泼脏水。
“清妹办事素来稳妥,为兄很放心。我晚上还约了朋友在蓬莱客栈吃酒,可能很晚才回来,你先歇息不需等我。”
他约了年太医,想讨点贵重的香料,譬如外邦进贡的苏合香、还有丝竹香、万年乌木、千年沉香、千年檀香之类的,市面虽然有,但有门道才能找到年份久远正宗的原材料。
年太医不仅是个太医,他家族经营着京城最大的药材行,最管卖药材,不行医治病。
颜清只会担心他安危,碎尸刻纹案还没结案呢,指不定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突然会窜出来几个凶徒,“兄长你出入带上容老大吧,有个照应。”
康宁喜欢独来独往,可他不想让颜清担心,但他不会带容老大,“带萧五行了。”让容老大他们守在附近好保护她的安危。
颜清才不管他带谁,只要有人同行互相照应即可。
“兄长去吧,我还要看书。”
康宁点头走了。
颜清把书案收拾整齐,取出那本从连溪寺带出来的“百闻香如故”,从头到尾细阅,希望可以再发现一些秘密。
未想才过了半柱香时间,康宁差人来请她到小院去,说是卫府管事来访。
颜清领受着卫秋翎的帮助,听闻后马上更衣出去。
来的人不是王保有,是卫府的大总管徐氏。
颜清远远见着他便先开口行礼:“徐总管晚好。”
徐总管闻言,立刻躬身上前行礼:“颜大小姐晚好,小人徐先,是卫府总管,那么晚来访,实在叨扰请恕罪。”
颜清深知下人对自己敬重有加,全因主人青眼相加之故。
“徐总管了,快请坐。”
三人坐下,颜清才问道:“是否卫公子有恙?”
徐总管叹了口气道:“颜大小姐,我家公子前日突感风寒,一病不起。小人请来大夫他却不愿意看诊,茶饭不思,都瘦脱相了。今个傍晚,小人再次进言请大夫为他诊治,若他再不愿意,小人便要到宫里去一趟请大医上门。”
“我家公子听后大发雷霆,竟昏厥过去。小人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恰好王保有回来,那时我家公子刚刚苏醒,听他禀报了您铺子的事,又说到康大夫医术盖世无双,小人当机立断塌方请康大夫过府看诊。”
徐总管说到这里,脸色越见凝重,唉声叹气。
不必他细说,颜清都能猜到卫秋翎又发脾气埋汰这个老人家了,他定是像只乌龟一样缩在他的壳里,谁也不愿意见。
“徐总管,我正好有事要请卫公子帮忙,择日不如撞日,我和兄长现在一起上门拜访可好?”颜清知康宁约了友人吃酒,去卫府花不了多少时间,应该来得及,未等徐总管回答,她看向康宁,以眼神请求他同意。
康宁又怎会拒绝,笃定地点了点头。
徐总管不禁转忧为喜,听说颜大姑娘在棋艺上更胜自己公子一筹,他原是不喜,觉得她不配与自家公子相提并论,然现在看来,还是不差的。
他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小的准备的马车,有请颜大姑娘。”
颜清、康宁等人往门外走去,才发现徐总管备的竟然是四乘马车。
颜清惊疑地问:“徐总管,我坐这辆马车合适吗?”
她的身份坐不得吧。
徐总管笑道:“坐得,请上马车吧。”他往后看寻着小草:“来,小草姑娘你抱颜大小姐上车。”又对康宁道:“有劳康大夫与小人坐驾驶位,小人来驾车。其它人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