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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府请颜清过府作客耐人寻味。
看似风吹不动的京城权贵,其实暗地里密切关注着这一切。
颜清相对于董府来说,原本只是一个小人物,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偏生因小人之口被推向风口浪尖,惹来一连串厄运。安康公主自然不会罢休,她一定会报“毒药灌口”之仇,然而颜清挺身而出以己之身换下董慧言,且临色不乱协助官府将恶徒擒住,董尚书于公于私都必须设宴款待,才能显示出他的高风亮节。
颜清亲自出去接过请贴,看到落款是安康郡主时,心里清如明镜,明白这宴会其实可去可不去,这是董尚书给郡主与她之间留的余地。
既然有选择的余地,再说夏萤要对付董尚书,她欠他的人情,别去自找没趣是最好的选择。
是否因为夏萤要拿董尚书开刀,皇帝才会派上将军去潜去西北?
目前各派系势力势均力敌,王氏一族高居皇后的位份略有优势,可皇储未定,自是在皇帝心中另有制衡之意。董尚书之妻是安康郡主,她父亲是怀王,怀王与先帝一母同胞,皆是太后所出,或许皇帝想摸清夏萤在西北的底细的同时,想抓住他的把柄,方便日后利益互换以保全董尚书吧。
夏萤能弹赅重臣的手段无非是拿到对方渎职、贪污的证据,若董尚书是蛀虫,她巴不得这蛀虫早日上路。
颜清从现在的情况大概只能推测到这些了,她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再凭空猜想只会徒添烦恼。
“管事,真是抱歉,我身子不适今日恐难赴约,请你回禀郡主和董尚书,颜清非常感谢两位抬举,改日定当上门拜访。”
颜清性子不够圆滑,客气话只能说到这份上,奉承的话一句没有。
董府管事略为直起腰,恭敬不减:“颜大小姐近日操劳之极,请好好歇息,小的必定原话禀报郡主,请放心。”
他示意身后的家丁奉礼,“一点微薄之礼,万望颜大小姐莫要嫌弃。”
颜清可以不赴宴,可这礼必须收,假意推拒一番,在管事的盛情下将礼收下,回礼可以明日回。
管事完成任务便告辞。
颜清示意月桂送客,“有劳管事跑一趟,月桂,送客。”
月桂之前已经请求颜清该给多少打赏,之前她在颜府当差不管这事,怕拿捏不准得罪人。颜清觉得二两银子差不多了,月桂送管事出去时,取出二两银锞子给管事。
“爷,谢谢您。”月桂笑容满面。
管事推却,“有心了。我家二小姐明日应该会亲自来一趟,希望到时多照顾着些。”
月桂立刻明白这个管事与董二小姐关系较好,感激她家大小姐救了董二小姐,才那么客气。
“请爷放心,小婢会尽心尽力的。”
管事点点头,带着两个家丁走了。
月桂入内回禀颜清时,将管事原话禀报于她。
小草重哼一声:“听上去好像要当面感谢主子,可实际上那董二小姐的脾气真是够呛人。”
颜清戳了小草脑门一下,“管好你自己的事,练剑别练入魔,记住要循序渐进。”
小草有些不忿地咂嘴,但没敢顶嘴。
颜清看着桌上的礼盒,发现竟然有七个,一般习惯上送礼给个人,女子双数男子单数,长辈给小辈送礼限定在六或六的倍数以内,像八或十六这样有违礼制。
为何是七个?
回想当时管事下人奉礼时,礼盒的正面对着她,没注意到中间有两个大小一样的小礼盒一前一后并排而放。
是她粗心大意了。
颜清先检查礼盒的外包装,发现其中有一个有落款,注明是董慧言所赠。
“原来如此。”
月桂不明所以,“大小姐,要拆吗?”
颜清靠在椅子上,以袖遮面打了个呵欠才道:“拆了看看,明日好去办货回礼。”
“是。”月桂逐一拆开。
一套最时兴的青花白瓷茶具,两条足三百年人参,一只三寸长半寸宽的白玉貔貅吊坠,一套精美的红石榴套饰,一支鎏金衔珠步摇。
颜清有些惊讶,这些礼物对于她来说过于贵重了。
在月桂要拆董慧言那个礼盒时,颜清让她拿给自己亲自拆,可小草不让。
“主子,就让月桂拆,谁知道她心眼是好是坏,要是有些什么坏玩意呢?”小草丝毫不觉得这些礼物有何真心实意,觉得对方想用区区小礼收买主子真是不要脸。
“算了,我来拆吧。”小草从月桂手上抢过礼盒,不等颜清说话兀自拆开。
月桂探向颜清,见她脸色如常松了口气。
小草拆了三层包纸才看到盒子,是个散发着淡淡沉香味的雕幽草纹木盒,因雕饰过于精细,她动作不禁放轻,生怕弄坏了。
连颜清也不禁有些好奇,不说其它,光是这木盒最少也得二十两银子。
然而当盒子打开时,内里竟然只有一样信笺。
颜清失笑,“我来。”
小草连忙把木盒呈给她。
颜清拿起信笺打开细阅:你别以为你这回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若不是你,我会给胁持?老是自作聪明,你知道有多少人痛恨你比他们优秀吗?别怪我不提醒你,好自为之。
颜清的呼吸声在看完信笺后略显粗重。
明明是善意的提醒,在董慧言这般措辞下显得火药味十足,却让颜清警醒,认真去回忆自己在何事上过于优秀,会令人“痛恨”她?
下棋?她认为卫秋翎、罗元桥、夏萤其实没拿出真本事。可她棋艺确实好,也不想虚情假意让棋。绘画?她给董慧言带回京那副“老井”不过是寥寥几笔简单之作,缺点太多,她们画技不行才会让她比了下去,真要跟大家相比,绝对难以企及。
她这一生,敢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的只有调制毒药这事。也不算个好事,生存下去的手段而已。若能阳春白雪,谁愿作下里巴人。
自认祖归宗后,从来没对家人言及她与飞燕门之事,师父上门只作村姑打扮,因她仪态尚可,又善下棋与作画,这才堪堪圆了一个大家心里都过得去的谎。
颜清心里的恸动很快平息,把信笺折好放回木盒里。
“月桂,这沉香盒子搁我床头吧。”
上等的老沉香可别浪费,闻着睡觉舒服。
月桂马上把礼物收拾好,一一放在储物柜里,再说沉香木盒搁在床头旁边的小几上。
小草非要求颜清说出信笺的内容,颜清宠她,满足了她的请求。
“主子,那些人心里也太坏了,都是看着外表光鲜的,内里跟臭鱼烂草一样。”小草愤愤不平。
颜清让她把手掌伸过来,拿起竹蔑用力打了一下,“重点没读懂,倒是关注那些不重要的。”
小草耷拉着脑子,委屈地辩解:“婢子说的都是大实话。”
颜清趴在桌上,“她在提醒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很累了,也不饿,睡觉吧。
康宁用膳后,为了方便楚盛安和颜清说话,带着沈静诗到郊外去,到了傍晚才回来,只看到周叔有前庭研磨药材,没听见颜清和其它人的声音,感觉家里过于宁静,便问道:“周叔,今日有什么人来访吗?”
周叔还在杵药,“爷回来了,董尚书府上来人请大姑娘去吃酒,不过大姑娘没去。”
康宁很讶异,先想到的是安康郡主又想搞事害人,连忙入内寻颜清,小草坐在门口看剑谱,一发现康宁的身影连忙比手势请他别作声。
康宁示意她到外头说话。
小草把剑谱往怀里一揣,立刻闪身出去。
“爷,主子在休憩。”
康宁开门见山问道:“董府的人有为难你们吗?”
小草答道:“没有,送了六份礼给主子,董二小姐另外送了一份,本来是请主子去作客,马车都备好了,可是主子不去。”
康宁深以为然,觉得自己义妹太通透了,若然赴宴那不是找气受嘛。
“后厨备好晚膳了吗?得让大姑娘起来就有晚膳可用。”
小草闻到肉香味,觉得后厨应该准备好了,“婢子去看看。”
康宁点点头本来转身要走,但突然瞥见小草收在前襟的书露在外头的一小截,像是剑谱,“你新学什么?要不要我传授几招?”
小草神秘一笑:“爷管好诗儿姑娘就好,等我学会这剑谱,绝对有能力保主子无虞。”
康宁不信她,因为小草的武艺实际上只是比镖师、护卫之类的好一些而已,最多能同时应付三个白虎卫,却没拆穿她:“看把你能的,行吧,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剑谱上头的墨迹新干,显然新画成,该是上将军所赠。
没想到上将军画技那么传神。
“遵命。”小草心情好极了,康宁走后,她亦去了后厨,月桂、赵嬷嬷帮衬着梁婆子准备晚膳,已经差不多了。
“你们搞好了之后先侍候康爷和诗儿姑娘用膳,留一份给主子,自己便跟着吃吧,不要等。”小草料定若无事,颜清能睡到夜里,合理作出安排。
“那你呢?”月桂刚才在试味,放下勺子问她。
小草挺起胸膛:“我自是等主子醒来后陪着她一道啊。”
赵嬷嬷噗哧一笑,斜眼看她:“草儿姑娘,你呀,有时候要注意分寸,主子待你再好,你还是个丫鬟。”
小草扮了个鬼脸:“我本来就是个丫鬟啊,我就能侍候在主子身边,主子就喜欢我咋的。”
她说完扭着屁股走了,一点也不知道赵嬷嬷并非酸她。
只有月桂听出了味儿,却低着头看另一头大锅里蒸的鱼,“过会这要全端出去吧,待大小姐醒来再杀一条,清蒸很快的。”
赵嬷嬷笑了笑,把手擦净,整理碗筷拿出去。
同样想等颜清醒来才吃饭的还有沈静诗,愣是给康宁揪着耳朵去了小院用膳,为免她吵醒颜清,康宁又给了她一首咏梅小诗,让她背会并写出来。
如此一来,沈静诗能忙上几日。
戍时三刻,石大勇领李京兆之命来了面见颜清,因知她在休憩,坚持等她醒来。
颜清一直到戍末才醒,小草一边侍候她起身一边告知石大勇来访之事。
“下回官府来人若是公事,立刻唤醒我,明白吗?”
小草虽然极度忠心护主,可在知道石大勇来时已经说要唤醒她,只是石大勇坚持等她醒来。小草没辩解。
颜清喝了口热茶,整理仪容,立刻出去见石大勇。
轮椅拿去清洗还没干,小草直接抱着颜清到正堂去。
石大勇和康宁相谈甚欢,康宁还说免诊金给他号个脉,但他坚持自己身体没毛病,不肯诊脉。
颜清来到后,石大勇连忙站起来施礼:“小人拜见颜大小姐。”
“石捕头有礼,请坐。”主位空着,但颜清坐在康宁对面,而石大勇坐在康宁右边,小几上有茶点。
大家落座,颜清又道:“很抱歉,我身子近来不好贪睡,让石捕头久等了。”
石大勇连忙拱手,一直看着地面的眼睛略略上抬,充满敬重:“别别别,大小姐可别这么说,真是折煞小人了。”
颜父不过是正五品小官,颜清对于他的表现出的尊敬过于浓了些,也不敢放松,以免让人觉得她托大,“你客气了。不知府尹老爷找我何事?”
石大勇正色道:“今日蒋通判审讯重犯时得到了重要口供,府尹老爷公务繁忙,着小人知会颜大小姐好好休养,不须再为此案费神。”
颜清因董慧言手书突然想到昨晚自己作人质的事,一众男子束手无策,却因她的到来破解了困局,兴许他们因她此举遭到了嘲讽吧。
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若她不采取行动再往下拖,官府更是颜面扫地。
兴许此事会成为某些心事重的人心里一道坎,她却无愧于心。
“我明白了。请回禀府尹老爷,若有用得着颜清的地方尽管吩咐。”颜清笑容清浅,表现得谦逊有礼。
石大勇得了口信马上告退:“时候不早,小人先回去复命,大姑娘请。”
颜清未有拘留,康宁送他送门。
待石大勇走后,颜清在他的座位上发现了一张对折的纸。
小草顺着颜清目光望去,问道:“主子,要拿给您看还是归还石捕头?”
颜清稍为思索,认为这张纸定是石大勇故意留下来的,不便言传的话写在纸上较好,她看完烧掉即可。
“打开我瞅瞅。”
小草拿起来打开,是一副没有题字的肖像画,正对着颜清展开:“主子您看。”
一个心狠手辣、城府深沉而又带着明显扭曲心态的形象跃然纸上。
颜清认真地审视这副画像,不难猜出应该是画师从重犯口中得到的信息描绘出的团伙首领肖像。
他,年轻叛逆,才高傲物,是个官家子弟,视人命为草芥。
他,该死。
“兄长你来看看这肖像,然后烧了吧。还有,能买到鹤顶红和砒霜吗?我这有方子需要它们。”
康宁进门时,颜清把肖像递给他,但没言明。
“小草,明日我们去看铺面,早些睡。”
颜清认定这人必定会先离开京城再谋后事,而在他离开前怎能甘心不再见自己一面?想到当日月桂陪伴自己去连溪寺,若是外面被他或他的人遇见,很可能会丧命。
回到卧室,颜清略为严肃地说:“月桂,没我吩咐这段时间尽量别出门,明白吗?”
“婢子遵命。”月桂不问原因,端来饭菜布桌,侍候颜清用膳。小草大大咧咧坐到颜清旁边吃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