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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清停下脚步。
扇子的主人翩然现身,含笑施礼:“颜大小姐。”
颜清因身体不适神情有些恹恹,被人拦着更是不悦,但见来人是刘子问,不似有恶意,才笑着回礼:“刘公子,不知有何事?”
“我想讨教一个问题。”刘子问见她脚步虚浮,心生怜惜之意,索性长话短说。
颜清现下对京城盘根错节的势力完全没头绪,刘子问父辈虽然明面上已经退出朝堂,可作为三朝元老的刘栋实际心思如何,却是不知。
她本无意巴结拉拢谁,但要帮原主报仇,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况且刚才遭到董慧言留难时他也不吝帮她解围,便真挚地说:“若我知道答案,必定知无不言。”
“你事先肯定不知道上将军会出面搅局,假设他没有出现,你将如何退亲?”刘子问笑意不减,看上去非常儒雅斯文,仿佛只是好奇。
颜清歪头靠在小草有力的手臂上,安静地注视刘子问,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他们在今日之前确实只有一面之缘。
两个月前,原身得到一本“诗集”,开篇十分浅显易懂,但后面有几首读起来颇为生僻费解,偏生她表姐说姑娘家想得男子器重与宠爱一定要懂“琴棋诗书画”其中一样,做诗最简单。
那日游园表姐说刘子问学富五车,她天真地拿着诗集去请教,一问之下竟是艳词,结果可想而知。
清儿在秋湖出事时,刘子问应该在场,但记忆中他并无出手相助之意,现在又来关心是个什么意思?要如何回答才不会落人口实?颜清斟酌着。
被她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凝视着,刘子问表面保持着惯有的风度和沉静,可内心再次泛起涟漪。
那双黑眸始时如小鹿般纯净剔透,须臾闯入云烟之中,迷迷蒙蒙看不真切;未几星火乍现,秋水入长天,竟有萧声响起,若她氤氲眸子般凄而不惨。
待云雾散去,春光大盛,暗香传来……
“我打算恐吓他,如果他不怕,就恐吓他女儿,也不惧?那就使些银子收买无赖地痞弄些鼠蛇,总有办法闹得鸡犬不宁。”颜清低眸,说着真诚的谎言。
她有很多手段,例如手指随意一捻,落下的毒药可毁人于无形,亦可杀人栽赃,只是不会救人的医理……
“刘公子?”不见刘子问应话,颜清抬眸看他。
“啊,嗯。”刘子问有些尴尬,眼前哪里有森林云烟,光天白日哪里有星火,脚踏实地哪里有秋水,夏天哪里有梅花?
不过是眼神交锋,他竟输了。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一眼便能看透,识得的字大概也不多,否则也不会拿着艳词来讨教,但令她沦为笑柄的却是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卫秋翎,直接将她问的诗句念了出来。她当时根本不懂应对,只落荒而逃。
关于她现在的转变,个中蹊跷不必深究。既是大难不死之人,且再帮她一下吧。
“我这有疗伤良药,请姑娘笑纳。”刘子问把折扇插进腰间,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子递过去。
他动作十分风雅,气质清贵,不似有假。
颜清心道:这才是真贵族。以前又怎会欢喜方青岷那伪君子?
她微微抿唇,苦涩从心底泛出……
小草接着白瓷瓶,打开嗅了又嗅,还在手里铺了棉帕倒出来认真观察,最后惊喜地说:“大姑娘,是金风玉露丸,好东西!您快先吃一颗。”
颜清心里微烫,她也分辨出来了。
金风玉露丸是二十年前由名医南安子所抢,用四十九种珍贵草药制成,因配方独特,面世以来还没人能成功仿制,一颗价值百两,但有市无货。其有固本培元、清瘀去毒的奇效。
刘子问此举是何意?颜清很警惕,但暂时想不到自己有何可供他利用之处,要不试他一试。
“仔细收起来,还给刘公子。”她带着笑意,望向刘子问:“无功不受禄,刘公子的心意我领了。”
“啊?”小草瞠大眼,大姑娘肯定是傻了,这药有银子也买不着呢!何况她们现在穷得半死。
小草哭丧着脸把药丸装好,依依不舍地还给刘子问,还不忘挤眉弄眼求他劝劝颜清。
“其实我近日手头紧,收姑娘十两银子一瓶可以吗?”刘子问语调不急不缓,很是温和。
颜清噗哧一笑,这人可真有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若再推辞倒是显得她矫情了,偏头问小草有没有十两,然而小草翻遍全身上下,只得三两又二十七文钱。
“公子,您是好人,婢子稍晚送到您府上行吗?”小草诚心问道,记下了这张极好看的脸。
刘子问点点头,笑着道告辞,才走出几步蓦然回首:“罗杉并非你所知道的庸碌小官那么简单,若你今后有所筹谋,千万别小看任何一个人。告辞。”
颜清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刘子问说“告辞”二字时,竟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仿佛方才回首那刻流露真情实感的才是他,而之前的所有皆是刻意营造但已炉火纯青的表象。
三朝元老刘栋之孙,背负着祖父辈的期盼,背负着中兴大齐的使命,还会不会背负着其它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会不会很累?
颜清一直目送刘子问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心里五味杂陈。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无论如何她欠他一份人情。
小草没什么心眼,也不能察觉颜清埋藏在眼底的忧虑,只是立刻喂她吃药丸。
颜清没有拒绝,药丸入口即化,清香润喉。几息后,她只觉神清气爽,比先前舒服多了,“我们回去吧。”
主仆二人缓步往颜府走去。
约莫走两刻钟,颜清主仆从后门回府,刚刚走过檐廊准备回清雪院,却见颜老太太何氏的掌院阮嬷嬷亲自在院门口候着,身后站着六七个体壮的婆子。
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她们没派人出去逮她,虽是意料之外,但也算是聪明之举。
颜清在海棠树下站住,眨巴了一下大眼睛,面纱还系在脸上,安静地看着众人。
清风拂过枝头,粉红雨瓣飘落,妆她如云黑发,好似画中仙子般恬静柔美。
小草吸了口醉人的香薰,悄悄接了几片粉靥揣进口袋,但不敢作声,只站在颜清身侧,盯着对面以防不测。
颜老太太掌握着颜府的命脉,因阮嬷嬷是颜老太太心腹,无论是嫡出的公子小姐还是庶出的,都高看她一眼,还时不时赠些物什,以图她在老太太面前美言,谋个好前程。
可颜清一向不喜她。
以前阮嬷嬷还敬颜清是嫡长小姐,现在可不,斜着眼大声斥道:“大姑娘真是不知好赖,老太太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竟擅自退亲,咱们颜家上下的脸皮都给你丢光了。”
“就是,还有脸回来。”
“换作是我,找个井投了。”
“没错,落个干净,还不用连累父母受人唾弃。”
婆子们小声议论着。
颜清觉得差不多了,轻笑一声,问道:“打扰一下,你们是在说我吗?”
她似笑非笑的眸子直接越过阮嬷嬷望向后面的婆子,斑驳的树影揉荡婉媚的目光里,无端有几分莫测,令人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