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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酒凝神细看那车子里后座坐着的人、那人掀唇一笑,她便确定了。
真的是……那个人。
是他。
心脏在那一刻有短暂的停歇,深酒回过神来再去看的时候,他仍旧在对着她笑。
相较于五年之前,他那股子冷傲邪妄的气息被岁月用低调沉稳包裹住、让人不能轻易看出原型。
深酒与他的视线相交,被他这样笑看着,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傻坐在那里,十指将方向盘握得死紧偿。
如果他突然下车朝她走过来,深酒觉得自己一定会逃跑。
但他并没有。
他一直维持着笑容,然后戴上墨镜,升上了车窗。再然后,他所乘坐的车子缓缓朝前移动,为她让了路。
直到那辆车子在视野里消失,深酒握在方向盘上的十指才慢慢松开。
她突然想起她最开始回到雁城,在酒会上遇到鱼瑶安的事情。
当时鱼瑶安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倒是一点都不希望你回来,可你偏偏回来了。)
(如果你这次不是为他而回来,那你就又伤了他一次。)
深酒没想到,鱼瑶安说的这些话,自己竟然一字一句都记得。
之前回到雁城的时候,早就听人说过,萧邺森已经处理掉他名下的所有产业、移居国外了。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她大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可他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
深酒心烦意乱,靠在座椅上想了很多东西后决定当作没有见过他。
启动车子后,深酒沿着车道驶离出千石集团的停车场,汇入了主干道。
刚开始的时候,深酒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直到她在下一个路口准备右转进入右转车道时,这才发现自己的车子两边行驶着两辆与她保持同速的轿车。每次当她尝试着要右转的时候,她右边那辆车都会突然加速,阻断她的路。深酒以为是别的司机的恶作剧,便降低了车速,想等那辆车驶离以后她再右转。
可,无论深酒如何尝试,那几辆车始终跟着她。
在不知不觉间,深酒早已经偏离了回酒店的路,被那几辆车挤着去到了一个她不太熟悉的地方。
经历过的苦难太多,深酒当即就拿起手机,想要给薄书砚打电话。
可她还没来得及解锁,已经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深酒犹豫了下,莫名地就转头看了一眼左边车子里的人。
左边车子里副驾驶座上坐着的男人朝她扬了扬自己手里握着的手机,深酒这才意识到,这通电话来自于他。
“你们是谁?”深酒双眼直视前方,想要记住尽可能多的线索。
“傅小姐,别紧张,我们是萧先生派过来保护你。”男人答,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得到他的沉稳斯文。
听到“萧先生”三个字,深酒的瞳仁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下,转头看向那个正在与自己通话的男人。
怎么可能是派来保护自己的呢?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深酒抿了抿干涩的唇,“他在……等我吗?”
那人展唇一笑,“傅小姐,我们萧先生就在前面一辆车上。”
深酒抬眸去看,果然看见一辆车型流畅的黑色轿车,确实是萧邺森之前乘坐的那一辆。
她……竟然一直没发觉。
挂断电话之后,深酒沉下气,顺从地跟着萧邺森那辆车。
有些东西,也该说清楚的。
……
萧邺森的车子最后在城郊的一家度假庄园里停了下来。
深酒并没有紧随其后,将车子停在距离萧邺森那辆车一百米开外的地方。
她不知为何紧张,心里乱七八糟的。
咚咚咚……
低沉的叩击声,响在耳侧。
深酒心脏一剂猛跳,愣然转头去看时,一眼就看见了车窗外边萧邺森带笑的脸。
有那么一刻的怔忪,深酒不知在这种时候该作何反应。
车门在这时候却被拉开,萧邺森退开,却依旧弯着腰偏着头笑看她,“不下车吗?”
深酒抿住微张的唇,扯出一个笑容来,低头钻出车子。
见她下车以后,萧邺森这才收回护在她头顶的手。
深酒瞥了眼男人挺拔的长身,集聚了那么几秒的勇气后才将目光放到他脸上,笑得尽量自然,“你回来了?”
萧邺森凝着她,连眼睛也不眨,“我怎么感觉你很失望?”
深酒的目光闪烁了下,但下一瞬她将脸上的笑意加深,“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萧邺森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越来越暗的眼眸却仍旧凝着傅深酒。
深酒错开了视线,想要转移话题。
萧邺森却轻笑出声,不改五年前的邪傲,“抱歉,我回来得太晚,让你失望了这么久。”
尽管知道萧邺森在玩儿文字游戏、在开玩笑,但深酒还是转眸看向他,认真脸,“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雁城还是老样子,天气虽然已经转凉了,但太阳还是这么毒辣。”萧邺森眯着眼睛去看太阳,以前常在耳朵上驻扎的钉子型耳钉现在已经不在了。
深酒的话被打断,只能看着他。
“我们进去吧,坐下聊。”萧邺森没有碰傅深酒,连肩都没碰。
他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对傅深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表现得这样绅士却疏离,但深酒的心情却越发的抑沉。
她深知,萧邺森越是这样“正常”,就越是“不正常”。
……
萧邺森将傅深酒带去了咖啡厅。
整个咖啡厅里,除了一个立在角落里的服务员,再无他人。
“我听说你落海的时候伤了身体、生孩子的时候又伤了元气,身体没以前好了。”萧邺森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装着牛奶的玻璃杯,用手背试了下温度,这才递到傅深酒面前,“温度合适,喝吧。”
深酒只深看了眼那杯牛奶,抬头对萧邺森客气道,“谢谢费心。”
萧邺森往椅背一靠,长腿交叠在一起的时候他单勾唇角,“不用谢。”
这奇怪的氛围,让深酒再不知如何开口,倒是萧邺森打破了沉默。
“要不是因为我的助理无意间在ins上看到你的新闻,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还活着。”萧邺森说到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笑了一会儿他眯了一眼傅深酒,“四年多以前,我去找薄书砚,薄书砚告诉我,他亲眼看见你跳进了海里。我还以为你死了,而你竟然没有。”
(我还以为你死了,而你竟然没有。)
这话,萧景懿也说过。
可是现下,从萧邺森嘴里说出来,深酒却听出完全不同的味道。
深酒斟酌了下用词,声音也很低,“对不起,我不想给你增添麻烦,所以没有跟你联系。”
这话说得足够见外。
萧邺森却恍若未闻,他至始至终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傅深酒。
他笑起来,仍旧是五年前那个邪妄又狂傲的萧邺森的样子,却又好像完全不是。
“我还以为你死了,我差点也让自己死在那片海里。对,你不联系我,是为了不麻烦我。可你却不知,因为你的不联系,我如行尸走肉般活到现在。”萧邺森终于将那胶在傅深酒脸上的目光移走,但那目光失了焦点,变得散漫又迷惘。
深酒的双手握在温热的牛奶杯上,却偏着头,不肯看萧邺森的方向。
五年前,她已经让萧邺森痛彻心扉地失望过一次。
所以后来她只希望,她和萧邺森再也不要见面。
可是命运既然这样捉弄人,她就不得不再让萧邺森失望一次。
“萧邺森,我很感谢你这么关心我,但是我……”
“你当然得感谢我。毕竟,这世上上哪儿去找我这样死心塌地又至情至义的……朋友。”最后两个字,萧邺森说得很艰难。
为了掩盖这已经表现出来的“艰难”,萧邺森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朝傅深酒举了举,笑,“以咖啡代酒,干杯。”
“朋友”那两个字,将深酒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深酒端起面前的牛奶杯,也笑,“干杯。”
咖啡杯和牛奶杯碰在一起,成了萧邺森和傅深酒重逢以来唯一的触碰。
“本来这次回来,是想送你一个礼物的,但是被底下的人搞砸了。”萧邺森叹惋的时候,眸生怒意。
“没关系的,我什么也不缺。”深酒垂睫,看着杯中已经渐冷的白色牛奶,补了一句,“就算有缺的,薄书砚也会买给我。”
“若是他给不了你呢?”萧邺森一副放荡的坐姿,神情却异常严肃。
深酒轻笑了声,毫不犹疑地答道,“连他都给不了的,别人更给不了,我只有自己去挣了。”
无视萧邺森破碎的眸光,深酒将话锋一转,“对了,那天你是不是去幼儿园看过我儿子?我儿子说你很……”
看着突然停住话头并直愣愣盯着咖啡馆大门的傅深酒,萧邺森只隐秘地苦勾唇角,并没有任何讶异,也并未回头。
“你来了?”深酒站起身。
薄书砚一手擒住她的手腕,一手拉开她身后的座椅,将她圈入自己怀中。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薄书砚一手圈着她肩,一手的手指曲着,替她撩开脸颊边的碎发。无尽温柔。
深酒看向萧邺森,顿了下才道,“萧先生回来了,我和他见个面。”
薄书砚早知萧邺森已经回来,所以对深酒的话并没什么反应,仍旧是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下次要出远门,记得叫我陪你。”
深酒笑,“就算我不叫你,你安排在我身边的那些保镖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不是吗?”
她花瓣儿似得的唇在他眼前开合,声音清灵好听。
薄书砚轻轻捏住她下巴,垂颈封住她唇。
深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个萧邺森的时候她的双手条件反射地推上薄书砚的胸膛。
但,在她用力之前,她放弃了,任由薄书砚的唇与自己的唇贴着。
好一会儿过后,薄书砚才撤身退开,却又捉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了一吻。
深酒始终笑看着薄书砚,旁若无人。
“你先去外面等我,我等会儿和你一起去接我们儿子放学。”薄书砚的声线更柔,圈着深酒往咖啡馆的大门走。
深酒盯了一眼薄书砚,顺从地点了点头,推门出去了。
薄书砚将傅深酒送到咖啡馆大门以后,让祁宣陪着傅深酒往停车的地方去,而他自己则折了回来,在傅深酒原来的位置坐下。
彼时,萧邺森已经点燃了一支烟含在两片薄唇间。
他的眼睛微眯着,目光无神,不知道在看什么。
薄书砚盯了一眼面前的牛奶,抬手将其拨到一边后才主动开了口,“萧先生,别来无恙。”
萧邺森将眼眸眯出讥诮的样子,却并不看薄书砚,散漫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薄三公子。”
薄书砚心情挺好,微笑,“请说。”
萧邺森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柜台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瓶酒来。
将酒打开后,萧邺森闭着眼睛闻了闻味道,随后一手撑着柜台、一手提着酒瓶,散满地靠在那里。
“前几天要不是你手底下的人多事,许绾轻早就在那场车祸里死在我手里了。”仰头灌了一口酒,萧邺森看着地面,神情幽傲,“薄三公子,你这种还护着其他女人的行为,是不是不太好,嗯?”
“萧公子这才回国一周,对我的行踪倒是很清楚。”薄书砚寡声。
萧邺森终于转眸过来,正眼看着薄书砚,一字一句,“彼此彼此。”
两个男人就这样对视着,眼眸越眯越紧。
薄书砚的视野范围内,傅深酒的影像越来越近。
眸光一闪,薄书砚率先展唇,对着萧邺森笑了。
萧邺森顿了那么一两秒,也开始笑。
假情假意,笑不由衷。只恨不能将对方抽筋剥骨。
去而复返的傅深酒将两个男人扫了一眼,最后落在薄书砚身上。
“儿子放学的时间就要到了,我们快走吧。”深酒转向萧邺森,换上疏离的笑容,“不好意思啊,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改天请你吃饭。”
萧邺森凝了傅深酒一眼,随即笑,“吃什么?”
深酒噎了一下,薄书砚却在这时站起身,“只要我们夫妇给得起的,萧先生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听见薄书砚接话,萧邺森很是嫌弃不耐地错开视线、偏过头,往嘴里喂烟。
薄书砚圈着傅深酒,半搂半抱地将她带出了咖啡馆。
直到薄书砚和傅深酒乘坐的车子驶出庄园,萧邺森身边的人才推门进来,恭声在他面前说了一句,“他们已经走了。”
萧邺森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空茫,随后他笑着呢喃了句,“走了……”
“萧先生,我们现在……”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萧邺森突然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咖啡杯和牛奶杯碎落满地,杯中残留的液体即便是溅了出去,也没有任何一滴交汇在一起。
……
从庄园出来以后,好长一段时间,薄书砚都没说话。
深酒还记着公司里发生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致说话。
两个人都沉默。
直到开车的祁宣耐不住寂寞,这才打破了沉寂,“我说嫂子,你怎么就跑去见那个什么萧邺森了?你是不知道,薄老大听说……”
“祁宣。”薄书砚出声打断他。
祁宣撇了撇嘴,“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深酒看向薄书砚,“你也认为是我主动要去见他的?”
薄书砚没有看她,“我没有这样认为。”
“那你是怎样认为的?”深酒立马反问他。
薄书砚沉默了。
深酒突然就觉得颓败:哪怕她知道她说的有些话做的有些事会伤萧邺森很深,可是为了不让薄书砚难受,她都义无反顾地去说了去做了。可她即便做了这么多,薄书砚却还在怀疑她对萧邺森有旧情?怀疑是她主动去招惹萧邺森?
嗬。
“前面有家超市,你靠边把我放下去吧,我要去买点东西。”深酒看着车窗外,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冷冰冰的。
“想要什么,让祁宣去买,我陪你去接孩子。”薄书砚的声音亦是生硬的。
“接孩子,嗬……”深酒心里越来越堵,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才转向薄书砚,平静道,“今天周六。我当时只是为了在萧邺森面前配合你,我才说要去接孩子。”
薄书砚的表情僵了一下。
“祁宣,停车。”深酒将冷冷的目光转向祁宣。
不意平日里看着很亲民的傅深酒也有这样的一面,祁宣咽了咽口水,看着薄书砚。
薄书眼看着傅深酒,寡声道,“停车。”
“啊?”祁宣咋舌,其实他多想告诉薄书砚,这种时候要是真的停车让傅深酒下了车,那才是蠢蛋的做法呢。
“停车!”薄书砚的声音拔高。
傅深酒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一颗心突然揪得生疼。
明明是他薄书砚错了,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还要发脾气?
恰好这时,祁宣已经将车靠边停下。
深酒眼圈一涩,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薄书砚却在她推开车门的那一瞬间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还要打人吗?”深酒转头,瞪着眼睛看着薄书砚。
“滚下去。”
若不是薄书砚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是看着祁宣的,深酒差点以为薄书砚是叫她滚下去。
祁宣也知道自己之前那句话误导了傅深酒才造成现在的“战火”,一听薄书砚让他滚下去,他连忙推开车门下了车,并且走得远远的。
看着祁宣走远,深酒堆积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放开我,我要下车。”深酒想要甩开薄书砚的手,却没成功,便用冰冷的语气去攻击他。
薄书砚轻叹了口气,朝深酒这边挪了下,作势要来抱她。
深酒心中有气,哪里肯让他碰,挣着全身力气往车门这边挣脱,要躲开。
薄书砚没有给她机会,直接圈住她腰支,将她提了起来,使其面对面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样生气的时候,他偏搞出这么暧昧的姿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