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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别废话,问吧。”霍小晚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傅深酒咽了咽口水,坐在了霍小晚旁边。
但是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开口。
临到头时,她怕了。
如果说薄渊爵真的出事了,那么她傅深酒该怎么办?
见傅深酒一直不说话,霍小晚失掉耐心、作势就要站起身走掉偿。
“我想问……”深酒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后才下定决心,“我想问与薄渊爵有关的事情。”
霍小晚凝了傅深酒一眼,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还以为傅小姐做回风光的薄太太之后,早就把他给忘记了呢。”霍小晚轻嗤了声,“原来,你还记得有这么个人啊?”
深酒没有理会她的嘲讽,“既然霍小姐有心,就请直接告诉我吧。”
霍小晚脸上的嘲讽淡下去,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么傅小姐是想问薄渊爵残废的双腿是否还能治好,还是想问薄渊爵在这一个多月里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精神折磨呢?”
薄渊爵的腿……残废了……
傅深酒的呼吸都滞住,再缓过气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像是被铁锤砸过,每呼吸一口都痛彻心扉!
看着傅深酒陡然一片煞白的小脸,霍小晚淡淡然然地继续道,“如果是前一个问题,那么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他的那双腿基本算是废了。当然,也不排除出现的奇迹的可能。”
“如果你想问的时候一个问题,我所知道的就不是很多了。我只知道他在十天之内暴瘦了将近20斤,曾经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强行注射了带有激素……”
“别说了……”傅深酒的身子都痛得躬了起来,她捂着胸口,嘴唇动了好多下才终于说出那三个字。
霍小晚仿若未闻,继续用惋惜般的语调说道,“虽然那条命是抢救回来了,但从那以后,薄渊爵就很少会开口说话了。”
“别说了,我求你……霍小晚,别说了!”深酒猛然攥住霍小晚的手臂,她的一双水眸此刻已然被痛苦染成猩红。
霍小晚拂开傅深酒的手,“薄渊爵说的话到底有多少呢?让我想想……我前一阵子在英国待了七天,薄渊爵大概只说了三句话吧。”
“第一句话只有一个“妈”字,第二句第三句都是一模一样的,你猜是什么?“说笑完这才正眼来看傅深酒。
傅深酒用手按着胸口,脸色越发地苍白,她的眼泪已经流成一条水线,但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霍小晚错开视线,将目光落在虚空当中,她一字一句地说,“他说的第二句和第三句话是:阿酒可找过我?”
听到这一句,傅深酒蓦然咬住唇瓣儿,当她将唇瓣儿都咬出血珠来的时候、因为吃痛她终于张开嘴,这才捂着胸口滑坐在地,痛苦地低叫一声后哭出声音来……
霍小晚只盯了她一眼就站起身,快步走了,直到走到寂静的楼梯口才停下来。
她闭着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后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霍小晚的指尖掐进掌心,补充了一句,“叶清臣,现在我们可以不离婚了吗?”
“我知道了。”叶清臣只说了短短几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霍小晚举着手机的手僵硬了那么一会儿,然后无力地垂坠下去。
她往后退了两步,靠着墙壁站稳身体后,咬着牙根闭上了眼睛。
她霍小晚,真是越来越卑微了啊。
……
霍栀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静默着坐在椅子上的傅深酒。
尽管她当时并没有立即看到傅深酒的表情,但多年的感情让她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深酒的不对劲。
霍栀在原地站了一两秒,然后沉默地坐到了傅深酒身边,抬手轻轻捏住了她的手臂。
长睫往下搭了搭,深酒再抬眸时侧首朝霍栀笑了下,嗓音低哑,“出来了?”
霍栀凝了一眼傅深酒苍白憔悴的脸,“既然这么难过,为什么不把我叫出来,要一个人坐在这里?”
“也没有很难过,只是觉得……”深酒刻意扯唇笑了一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境,顿了一下只是说,“只是觉得很无奈。”
获知沉吟了下,明眸微微眯了眯,一眼将傅深酒的情绪看穿,“其实是因为即便难过得要死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对吗?"
深酒十指紧收了收,片刻后才发出又轻又哑的声音,“是啊,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霍栀依然没有问傅深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因为她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深酒已经这般难过,她霍栀是无法用言语能安慰到她的。
“傅深酒,有我在。”霍栀扬唇,明丽面庞更添一股子阳光又活力的生气。
傅深酒抿住唇瓣儿,不再说话。
霍栀捏住她的手臂站起身,“走,我陪你回酒店。”
深酒无力地点了点头,在这个时间点也无法拿出力气跟霍栀倾诉,只是跟着她一直走到了停车场。
在行车过程中,傅深酒想了很多,最终她还是打开眼睛,将事情简单地跟霍栀说了。
“栀栀,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听到傅深酒的问题,霍栀考虑了下才回答,“虽然我知道你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但你既然问我,我还是说说我自己的看法。"
"你知道,我是一个唯情至上的人。无论是在亲情、友情、爱情中,只要是我认定的人,我都可以为之拼尽全力。”
“我们俩这么多年了,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我接下来要说什么,想必你也很清楚。”霍栀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傅深酒,“我只强调一句话:薄渊爵受伤抑或是残废,都不是你造成的。”
“不是我吗?”深酒露出苦涩至极的笑容,却没有说下去。
霍栀鲜见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回到希顿酒店以后,霍栀就在傅深酒所住套房的同楼层开了一个房间。
深酒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但也没拒绝她的好意。
傅深酒和霍栀的友情,已经到达胜似亲人的地步。
就像深酒替霍栀无条件地养着恋恋,深酒只会认为那是自己的义务与责任,不会有半分怨言或者顾虑。
同样地,现在深酒心情糟糕处境艰难,霍栀这样陪同,两人也都觉得理所应当。
换一种说法,两人无论替对方做什么事情,或者对方做了什么决定、另一方的支持与反对都是理所应当。
……
薄书砚出差回来,是在第二天。
他在套房里找了一圈,最后在卧室的落地窗与沙发形成的小角落之间找到了傅深酒。
彼时,缩在角落里的傅深酒因为一夜未眠,正睡得昏沉,听到声音后,深酒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过来。
但她犹豫了下,并没有抬起头来,依旧保持着趴在自己双膝上的姿势。
她知道,那是薄书砚回来了。
她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或者说,她并不想让薄书砚知道,她正在为别的男人而伤心。
薄书砚眉峰紧蹙,几乎没有做任何犹豫就走上前去,将傅深酒从那个角落里捞了出来。
傅深酒没有“醒”,任凭他将自己抱到床上放下,再盖上薄毯,最后再在她额心印了一吻。
薄书砚坐在床边,凝着傅深酒印满泪痕的小脸看了很久,最终才神色沉晦地站起身,想要离去。
“薄书砚,我们谈谈吧。”她抬手捉住了薄书砚的衬衫。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骗不了薄书砚,与其两个人在沉默中生出隔阂,倒不如明明白白地坦诚来得痛快。
“小酒,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薄书砚捉开她的手并将其放在薄毯里,转身就又要走。
薄书砚的这反应,很反常。若是换做以往,薄书砚不会对她明显不对劲的情绪置之不理。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傅深酒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薄书砚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果然。
傅深酒的心蓦地就坠了下去。
良久的沉默过后,傅深酒再次开口,声音冷冰冰的,“薄渊爵受伤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薄书砚依旧保持着背对着傅深酒的站姿,沉默不语。
他越是沉默,傅深酒越是呼吸艰难。
深酒从床上下来,赤脚走到薄书砚面前,仰着头望他,“薄书砚,你为什么不回答?还是说……”还是说,这件事根本就是与薄书砚你有关?
傅深酒的停顿,让薄书砚的眉目在瞬间冷凝下来。
他凤眸生寒,一字一句地道,“薄渊爵出事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
傅深酒听到这句话,本就有些单薄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躬了下,她差点失去重心差点摔倒,慌乱中想要扶住什么却没有成功。
薄书砚抬手、轻易地就将她的手臂给攥在了掌间。
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傅深酒稳住身体后便抬眸去看他。
他神情幽寡至极,透着一股子傅深酒看不懂也猜不透的……不近人情。
自从知道薄渊爵出事以后,傅深酒在这二十几个小时之间曾试着联系霍小晚、萧景懿甚至是纪深黛,但再也得不到多余的信息。
原来……
“真的是……你吗?”傅深酒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反手握住了薄书砚的手,寻求力气。
薄书砚没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傅深酒。
那几秒钟的对视,深酒试图从薄书砚的脸上看出些东西,但除了他一双更加幽寒的眼眸和眼眸中越见浓烈的暗戾,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的心渐渐地冷下去,最后她甩开薄书砚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后转身出了卧室。
她经过身侧的时候,薄书砚那只是被甩开的手渐渐紧握,一眸幽寒也被盖下来的眼皮给遮挡。
傅深酒走到门口的时候,扶着门框站定,转头来看薄书砚,“薄书砚,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解释,或者是辩白?”
薄书砚岿然不动,不发一言。
傅深酒扯唇笑了出来,认命般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她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二十几个小时的纠结,终于让她有了一个无法回头的理由。
她的余生,都要去薄渊爵身边赎罪了。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薄书砚的所作所为。
不然她能怎么办呢?
薄渊爵于她傅深酒恩重如山,却因为自己的原因遭遇横祸。现在薄渊爵半身都已废掉,她该去照顾,该去报恩。
深酒不能容忍也不能接受薄书砚的所作所为,虽然她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突然就不再爱他,但是薄书砚至少健康健全,失去一个傅深酒,总好过失去了双腿的薄渊爵……
想到这些,深酒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在薄书砚身边多呆,抬步就要继续往前走。
但心脏突然一阵剧烈地绞痛,身上的力气也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抽干,她步子还没迈出去,双腿一软,整个人突然就朝地上跪了下去。
在她的双膝堪堪就要触及地面的时候,薄书砚在瞬间就冲了过去,单臂将她从地上勾了起来,压进了怀中。
傅深酒从这突然的变化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并没有推开他,而是紧紧攥住了他胸前的衬衫。
眼泪扑扑簌簌地往下掉的时候,傅深酒用哭腔开口,“薄书砚你说句话好不好,你说话啊,说话好不好…”
他这样的沉默,快让她窒息了。
薄书砚眸色猩红,用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唇却始终绷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傅深酒再也受不了他的沉默,捏着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胸口,“你说话!你说话!说话说话!”
薄书砚任由她这样打着自己,既不闪躲也不阻止。
到最后,傅深酒都快打得没有力气的时候,薄书砚的心疼情绪终于掩盖掉愤与失望,抬手捉住了她的一双手,放到自己的唇前吻住。
薄书砚的这动作,让傅深酒的眼泪落得更凶。
一面是于她恩重如山却又因她而残废的薄渊爵,一面是她此生挚爱的男人,她到底……该怎么办?
“小酒,别哭了。”薄书砚将她的手移开,又扣住她的后脑勺去吻她流泪的眼睛。
傅深酒只是摇头,只是摇头。
薄书砚深吸了口气,之前压制着的心痛感觉一下子翻涌上来,即便是被傅深酒误解,他再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样沉默,开了口。
“薄渊爵的事,与我无关。”薄书砚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擦她的眼泪,满眸怜爱,“小酒,你该相信我。”
傅深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紧张得连脊背都僵直。
薄书砚看出她的疑虑,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后又解释了一次,“在我们回雁城的那天,我去你租住的公寓接你,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他带着叶清臣从小区里出来。然后,纪深黛开车跑车出现。据我所知,纪深黛的目标本是叶清臣,但薄渊爵替他挡了。”
傅深酒的神情像是被凝住,根本无法通过薄书砚简单的几句描述就想象出当时惊心动魄的场景。
只是她没想到,薄渊爵是在她离开q市的那一天,便已经出了事。
而,她傅深酒,居然现在才知道。
她居然现在才知道!
她没有理由责怪薄书砚,她只是恨自己当初太过绝情、离开雁城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薄渊爵!
她认为这是划清界限,这是给薄书砚的“短痛”,但实际上,这就是她傅深酒的忘恩负义!
她为了自己的爱情和目的,将薄渊爵对她的好和恩,全部都践踏了!
而在距离薄渊爵遭遇人生重大的变故而最痛苦难熬的这几十天里,她傅深酒任何的快乐和幸福都因此而变成了罪恶!
在健康和生命之前,爱情究竟又能算什么呢?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是这样的傅深酒。
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好恨这样的自己……
这一次,傅深酒的沉默,让薄书砚原本幽沉的一颗心越拔越高。
“小酒,我不是有意隐瞒你,我只是……”再也不允许一丝一毫地变故出现,因为我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你的变故。
“那天在家具商城,你和萧景懿提到薄渊爵的名字,就是因为这件事对不对?”傅深酒突然冷静下来,平铺直叙,“那天我找过萧景懿,她不肯告诉我实情,是因为你给过她承诺对不对?”
这样的傅深酒,让薄书砚几乎不敢眨眼睛。
他不敢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他企图从她的表情之间捕捉到一些能让他自己心安的东西,但……现实让他越发地绝望。
对于隐瞒薄渊爵的这件事情,如果说薄书砚之前还有犹豫和考虑,那么到这一刻,他只恨自己没能做得更加绝情周密一些!
“小酒。”薄书砚的手滑落在傅深酒的肩侧,十指紧收,生怕她下一刻就转身离开。或者说,他企图用这个动作,锁住傅深酒即将离去的那颗心……
“我想去霍栀的房间里待一会儿,可以吗?”傅深酒的神容在转瞬间枯白了不少。
闻言,薄书砚按在她肩上的双手陡然加了力气,毫无防备的深酒无法承受,双腿一弯,跪了下去。
薄书砚对此毫无防备,他垂眸去看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傅深酒,凤眸中的亮光渐次灰败。
“我送你。”良久过后,薄书砚蹲下身,将跪坐在地上的傅深酒捞了起来,抱出了房门。
而得知薄书砚出差回来的霍栀,自薄书砚进房间以后就一直守在门口,所以见薄书砚抱着傅深酒出来,她立刻就锁了眉头,看着薄书砚。
“带路,去你房间。”薄书砚哑声吩咐。
霍栀看了眼闭着眼睛靠在薄书砚怀里的傅深酒,这才转身,在前面带路。
薄书砚将傅深酒放在床上后,傅深酒就翻了个身,背朝着薄书砚躺定了。
凝着傅深酒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薄书砚这才往后退了一步,“帮我照顾她。”
霍栀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她的。”
薄书砚继续往后退的时候,目光一直凝在傅深酒的身上,直到他再不能后退,这才眸色猩红地转过身,阔步朝出去了。
霍栀跟着走了出去,确认薄书砚回了房间以后,这才折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回房间了吗?”傅深酒自己主动开了口。
霍栀没有立刻回答,“傅深酒,这样的痛苦其实最不值得。既不能让薄渊爵的双腿恢复正常,也破坏了你和薄书砚之间的感情,毁了自己的幸福。”
“道理是道理,人心是人心。”傅深酒闭上眼睛,“栀栀,控制人心的,不是道理,是感情。我对薄渊爵,不只有感情,还有愧疚、亏欠,或者说是…责任。”
霍栀明眸倏眯,“你是打算离开薄书砚,去找薄渊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