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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以前,士大夫对皇权形成极大的压制,皇帝想要做点什么事情,是极其困难的。
这个时候,就总有些胆大妄为的人,不顾皇帝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让皇帝的面子很难看。
皇帝虽然非常想整治这种让自己不开心的人,但是碍于大局和形势。
在皇权受到压制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忍让。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在朱祐樘和陈生的联手下,那些曾经不开眼,不给皇帝面子的人,或多或少的都离开了曾经的工作岗位,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那些昔日里目无尊上的人,也意识到了,大明现在还说皇帝说的算。
站在皇帝身上的忠臣义士还说很多的,那些试图跟皇帝对着干的人没有好下场。
所以大家伙又会重新走上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对皇权的畏惧。
国人是有他致命的缺陷的,那就是做什么事情,都会因为他太聪明,而走向极端。
当他们意识到皇权是高高在上的时候,他们从下层遥望金字塔的顶端,他们就会膜拜顶端,金字塔下的每一个人,都会随着金字塔的风向改变而改变。
遗臭万年的焦芳,自然是也不能免俗,他永远不会随便站队,更不会轻率地做任何决定,他做任何决定之前首先要看的便是朱祐樘的脸色,自己的家族必须与天家保持高度的一致,才能真正做到家国利益休戚相关,才能保得自己今天的位置,不会轻易的丢掉。
兴献王低姿态的登门拜访,语气和态度甚至已到了低三下四的程度,再加上毫无争议的皇帝胞弟的身份,以及曾经的盟友身份,如此亲密的关系,然而焦芳依然没有轻易的选择表态。
因为雄才大略的朱祐樘现在还没有表现出具体的想法,谁都不知道将来他准备如何处理兴献王,所以这个时候焦芳也不会真正的将自己的态度表现出来。
或者说,焦芳本身就没有属于自己的态度。皇帝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京师保卫战刚刚结束,一众群臣逼宫的场景现在还在朱祐樘心中记忆着,如果朱祐樘彻彻底底爆发出来,那也许是个好事儿。
起码大家不用提心吊胆了,但是偏偏朱祐樘是个能引而不发的人。这就恐怖了。
在这紧要的时刻,每迈出一步,都有可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焦芳冒不起这个险,哪怕冒险的对象是自己的昔日的盟友也不行,他不能为了兴献王把整自己的命运全押到赌桌上,这显然是非常不划算的,利益和生死面前,再亲密的盟友关系算得什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兴献王这个王爵被处罚,他也没有办法为难自己。就因为是曾经的盟友就想用来要挟自己的吗?
要知道只要自己安心为朱祐樘做事儿,谁会在乎自己的过去。皇帝不说什么,就算是千万道奏折弹劾自己,那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所以焦芳选择了墙头草,既不得罪兴献王,也不会为他去具体的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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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
正准备出行的陈生,忽然感觉大腿上有一团肉肉的东西贴上了自己。
陈生下意识的一甩,只见一个小肉团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唔!唔!唔!”抱着自己的旋风腿,小家伙明显很兴奋。
“你这个臭小子,你想做什么?”陈生无可奈何的说道。
小家伙这才老实的从身上的腿上跳下来,一脸失落的看着陈生说道:“生哥儿,你说我是不是经常被人无视啊?”
朱厚熜睁着蠢萌的眼睛,很是无辜的看着陈生。
“世子何出此言,您就是我们心中的星辰,我们时刻都在关注您呢?”
朱厚熜叹了口气,用一种假装成年人的语气幽幽地道:“生哥儿,都是自家兄弟,你就不用欺骗我了。
你看啊,来昌平不少时日了,对吧?这些日子你们都在忙着赈济百姓,对吧?
秦知县忙个不停,你也忙个不停,就连我身边的付善言他们都忙个不停,好像你们总能找到事情做,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可我呢,我这个堂堂的世子每天却只能坐在城外的棚帐边,蹲在城外的棚帐边,或是累了躺在棚帐边,看着你们忙来忙去……每个经过我身边的人都会看我一眼,然后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扭头走过……”
陈生愣了一下,然后笑抚朱厚熜的狗头,道:“殿下万金之躯,不必做什么事情的,只要你站在城外,让百姓接受官府赈济时能顺便看到你站在那里,你的作用就完全达到了,就像,嗯,就像你家门口的石狮子,看着没什么用,但实际上……摆在那里还是很好看的。”
这番安慰话显然令朱厚熜情绪愈发低落了,抬头横了他一眼,然后垂头失落地叹气。
陈生笑了笑,没打算继续安慰。
小屁孩有颗脆弱的玻璃心自然要安慰一下的,但也不能太惯着了,毕竟陈生顶多算是他的便宜姐夫,又不是他爹……
…………
有的人生来就忙碌。如果不忙碌,他也会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当他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会比所有人都努力的去忙碌。
秦知县就是这种人,用太祖爷爷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在这个大家都忙着发财的大明朝,这种人真的很少见了。
当陈生他们一行人出现在昌平的时候,秦知县爆发了无与伦比的革命热情。让陈生都不得不怀疑,这种人是不是从真正的人民公仆。
知道陈生此次带了不少粮食来,昌平的百姓至少不会被饿死了,陈生带来的粮食极大地缓解了他的压力,作为昌平县令,如今他要做的事情便是上山下乡动员百姓聚集城外接领官府赈粮。
只是动员工作做得并不好,因为战乱的缘故,许多村庄的百姓早早走光了,这也是陈生至今觉得奇怪的事,昌平周边的村庄几乎都成了鬼庄,里面不见一个人,城外领赈济粮食的不到一万,很多人就这样无缘无故不见了。
等了三四天,秦知县从城外村庄回来,顺便还带回来了两三千人,这些人算是他这几日的劳动成果了。
一个距离京师那么近的人口大县,居然逃难只剩了不到一万人,实在令人费解。
秦知县的脸像是霜打的茄子。
他虽然迂腐,但并不笨拙。这几****忙碌于乡野之间,渐渐的也发现了问题。
百姓怎么逃亡了那么多?要知道这个时代,大家都有乡土观念。谁都明白,人离乡贱。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都不愿意离开自己心爱的家乡的。
可是很多村庄,一个活人都没有。就连一条枯瘦的柴犬都没有,看样子,就像是传说中神仙用法术,将所有人都变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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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陈郡公,这个名叫高有才的财主……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让他住在县衙里?”秦知县不解地问道。
连日的奔波,而且收效甚微,秦知县的精神很不好,脸色也很差,脸上布满了憔悴和疲累,眼珠子满是通红的血丝,连官员最基本的衣冠仪态看起来都一塌糊涂。
陈生叹了口气,道:“秦知县辛苦了,这些日子看你先后奔波,太子殿下和我非常钦佩,只不过,你毕竟是昌平一县父母,在这大灾关头,身子尤其重要啊,万民生计系于一身,你要好好保重才是。”
秦知县叹道:“职命所在,不得不为尔,但求无愧陛下,无愧黎民便是……陈郡公,这几日多亏您和殿下坐镇城外善棚赈济百姓,为下官分担了许多事,下官感激不尽……”
语气一顿,秦知县指了指正在县衙后院园子里闲逛打呵欠的高有才,疑惑地道:“只不过……此乃何人,为何公爷要将他接进县衙里住下?”
陈生扭头看了高有才一眼,嘴角噙着几分轻笑,道:“他……算是一个客人吧,嗯,烦请秦知县叫府中下人好生招待,有吃有喝就行,或许……”
“或许什么?”
陈生笑道:“或许,昌平百姓失踪之谜,此人知晓几分端倪,这几日忙着赈灾,待城外乡亲们安定下来后,我再好好跟他聊聊,敬酒或者罚酒,终归要吃一样的。”
秦知县一惊,扭头看了眼高有才,随即点点头:“既是公爷所命,下官自当遵从,昌平大牢里也有刑具,公爷若欲刑讯,只管取来用便是。”
陈生失笑:“用刑具反倒落了下乘,放心,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他老老实实开口,或者……让他后悔为何生到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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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醒来,陈生看到一丝丝雪白飘洒,倾洒在地上,陈生一惊,翻身而起,顾不得整理衣冠,匆忙跑出门外,抬头看着天空那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呆愣过后,不由放声哈哈笑了起来。
“来人,快来人!都起来,下雪了!”陈生扬声在院子里嚷嚷开了。
很快,昌平衙后院热闹起来,朱厚熜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一脸迷糊地走出门,陈生上前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朱厚熜惨叫一声,马上清醒了。
“殿下,下雪了,喜事,快随我出城!”陈生高兴地笑道。
朱厚熜一脸迷茫道:“下雪又怎样,百姓岂不是更辛苦?”
瑞雪兆丰年,下了这一场雪,万物便有了生机,或者说,旱灾已到了尾声……”陈生耐心解释道:“今年下了雪,那么播种下去的小麦,明年就一定是个丰收年”
朱厚熜明白了,惺忪的神情也渐渐放出了光亮,像雪后初晴的阳光,神采奕奕起来。
转过头,陈生吩咐叫秦知县,却听下属禀报,说秦知县天没亮就出城下乡了。
陈生沉默片刻,摇头苦笑,这个县令……当得实在太称职了,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公爷反倒像一片懒惰的绿叶,衬托着秦知县这朵红花。
斜眼瞥了一眼旁边一脸蠢萌无知的朱厚熜,陈生嫌弃地撇了撇嘴。
嗯,这家伙是另一片绿叶……
…………
出城的路上,禁卫前方开道,陈生和朱厚熜步行,二人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明年的喜事。
朱厚熜点点头,随即叹道:“也不知那些百姓都跑哪去了,难道他们都以为跑去京师便一定有活路吗?都是携家拖口的,一家子好几张嘴,每天都要吃要喝,多少存粮够他们吃到京师的?”
陈生沉默片刻,道:“不一定都逃往京师了,昌平二十万人口,若全部都逃往京师,你想想,京师城下仅昌平百姓就有近二十万人,陛下和朝臣还不得急眼?京师早该有旨意来了,如今京师那边并无消息,说明逃出去的百姓其实并不多,至少逃往京师的百姓不多……”
“生哥儿,那个高有才果真知道些什么内情吗?”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我只觉得可疑,如今我们在昌平就像无头苍蝇,诸事毫无头绪,但凡有可疑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打开突破的一个希望,宁抓错不可放过。”
朱厚熜苦着脸道:“我总觉得昌平这地方邪气得很,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陈生叹道:“六旬老妇为何惨死街头,百头母狗为何半夜惨叫,村头的母牛为何夜夜呻吟,殿下的小鸟为时刻感觉到阵阵凉意,这一切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朱厚熜越听越震惊,两眼惊恐地睁大,双手不自觉地朝下身一捂,脸色苍白颤声道:“昌平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还想动我的小鸟?”
陈生淡淡朝他一瞥:“……并没有,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比方一下可能会发生的怪事而已。”
朱厚熜:“…………”
二人说着话,脚步却不慢,离城门尚距百余丈时,忽闻城外传来一阵反常的喧嚣吵闹声。
陈生脚步一顿,顺手拉住了朱厚熜,凝目望向城门外,神情忽然凝重起来。
吵闹声越来越大,紧接着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二人前方的禁卫神情一肃,反应飞快组成一个圆阵,将陈生和朱厚熜紧紧围在中间,纷纷抽刀指向城门。
陈生神情阴沉,心头掠过不祥的预感。
城门外面正是当地官府和禁卫为百姓难民们搭的棚帐区,这些日子一直按陈生的分区法隔离开来,百姓们吃饭住宿皆在此,原本已渐渐安抚下来的人心若再发生什么意外,很可能会导致近万百姓难民的集体哗变,小风波都会变成惊涛骇浪,一发而不可收拾。
“来人,马上彻查!”陈生冷冷地下令。
包破天领着几名部曲匆匆奔向城门。
没过多久,包破天一脸凝重地跑了回来,沉声道:“公爷,城外有难民行刺官府差役,不知何故刺死了三人,百姓吓坏了,害怕官府追究株连,两三千人翻过棚帐的栅栏跑了,剩下的几千人正在骚动,似乎酝酿哗变!此地危险,不宜久留,请公爷和殿下速速离城暂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