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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要做到何种境地,才会罢手!”与此同时,随着一声阴风爆吼,那卷瓷器碎片宛若惊涛骇浪,层层叠叠向夏若卿处涌去。
夏若卿避无可避,只能闭眼承受这一击。碎瓷虽小,但数量众多,被劲风挟裹成团,力量不可小觑。夏若卿只有双臂,哪里护得全头脸,但觉前额顶心无处不痛,脑中一晕,早濒临崩溃边缘的身躯晃了一晃便向一侧倒下。
眼前或明或暗,夏若卿侧躺在地上,鼻中嗅到的皆是浓浓血腥。她的心智时而恍惚,时而清醒,总觉得一切都在梦中,是如此的不真实。
是否这所有当真是黄粱一梦,待到梦醒时分,母亲就会告诉她她无需进宫侍奉那位素未谋面的南塘帝王,而可选择自己的道路?
“阿馥”夏若卿挣扎着将手压在那堆碎瓷上撑起身躯,借着不远的那团鬼火荧光垂首望着皮开肉绽的右手与被绽开伤口染红的左掌,喃喃道,“原来你当真想杀了我”
“原来……你当真想杀了我……“夏若卿侧首,望向不远那团莹莹光辉,声音本平稳如常,却在言毕渐渐笑了起来。
一滴接一滴的猩红顺着头顶滑过眼前,将眼前的一切染得火红而模糊。
“哈,哈哈,原来你是真要杀了我。”夏若卿仰靠在妆台脚畔,笑得全身颤抖不止,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滑下,笑道,“原来我什么都没了,早就什么都没了。”
“阿馥,你杀了我吧。”夏若卿瞧着膝上的那双惨不忍睹、今非昔比的双手,忽然道。
要杀南诏帝也需能近南诏帝的身,她凭什么以为自己还能再靠近南诏帝?就凭着这张半人半鬼的半面妆?凭着这双残缺不全的手?凭着这空无一人的凌寰宫?还是凭着那人人私下嗤笑的静贵嫔位份?
不过痴人说梦,痴人说梦!
不过若是没有梦,她早已撑不下去了。
而今梦醒了,再也无梦可做,也许死——才是她最好的解脱吧。
贺兰馥飘在半空,俯视着下方被碎瓷淹没半身,满身伤痕累累,恣意而笑却泪流满面的女子,惘然。
杀了她吗?
本在入宫那日,就暗中立誓要守护在她身侧。
甘愿伏于南诏帝身下受辱,甘愿忽视那些不合常理的端倪。
这一生的守候已耗尽她的温柔、她的尊严、她的所有,但为了那一丝执念,一线长相守的可能。
有的事不是不明白,不过是——看不透,舍不得。
当她终于舍得的时候,在金簪刺入脖颈中的那一刹那,这一世的深情便燃尽了。
只余灰烬。
贺兰馥本以为这一生也就如此了,却没想到会被夏若卿强迫取出魂魄,纳入耳珰之中。
一往情深却被最爱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怎会不恨?怎会不怨?
眼见她在歧路上渐行渐远,累积的怨愤终在她前往裕丰宫收取君漪凰魂魄的那一刻喷薄而出,让她脱出那个困缚她的牢笼。
方才那一刹那确是真的动了杀念。
但这一刻呢?贺兰馥俯视着下方的夏若卿,自问道,这一刻呢?
犹记得那个长得像个粉陶娃娃般的女孩儿额头裹着白布带子,呲着嘴露出换牙的黑孔儿对她笑道:“阿馥阿馥,我告诉你,我前儿个偷偷把沈崇欣他爹送给他姨娘的玉佩放到沈崇欣的衣袋子里,沈崇欣可挨了顿好打!昨儿个我把陈岳骗到那片桃树林里,用布袋子罩住,狠狠踢了他一顿!”
女孩儿的双手都被竹条儿抽得红得发亮,女孩儿却满面不在乎,道:“阿馥我可帮你出了气了,你可别再哭了!谁敢欺负你,看我不给他好看!”
“阿馥,你越长越好看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香?等我长大了定要娶你做媳妇儿,天天抱着你睡觉!就这么说定了!”
“阿馥,阿馥。”身下的女子眼波柔媚,声酥入骨,手足环着她,低声吟道:“阿馥,抱紧我。”
两人紧紧绞缠成一处,紧密的宛若一人,难分彼此。
“阿馥,我爱你啊。别离开我,余我一人。”
这一刻呢?
“卿卿,放过我吧。”
夏若卿霍然抬头望向她。
“放过我吧。”贺兰馥飘至夏若卿身前,淡漠平望着她。
“你……不杀我?”
“你现在生或死可有分别?”
夏若卿怔楞,随即渐渐嘶声大笑,不错,如今的她,生死可有分别?
活着,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
生不如死。
“你既让我活着,我便活着吧。”擦去蒙在眼前的血和泪,夏若卿低笑道,“阿馥,你哥哥遣人来接你的尸身回北燕了。”
“阿馥,我会着人将耳珰送至你的尸身处,你离魂已久,我若现在放你离开,你会迷失在阳界之中沦为孤魂野鬼。”
“放心,我会解开耳珰外的符咒禁制,你来去自如。完成归身之行后,自会有阴司引你去投胎转世。”
“君漪凰?她与你魂魄渐融,我魇术所学不精无法分离你们,待你随阴司入黄泉道后,她的一魄自可脱离,我命人再把耳珰带回来就是。”
“阿馥,再信我一次吧,我不会骗你了,再也不会了。”
夏若卿静静看着那团荧光渐隐,四周重归黑暗,依旧坐在碎瓷之中一动不动,仿佛感受不到任何不适,也不在意伤处是否需止血包扎。
她只是抱紧自己,蜷在妆台之下,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一语不发。
阿馥,我再没必要骗你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凌寰宫闹鬼的消息在后宫中不胫而走。
宫中虽最忌谈论鬼神之事,但偏偏鬼神之事最是脍炙人口,不足一日整个宫中便再无人敢靠近那座冷清阴暗的宫殿。
唯留下夏若卿独坐窗畔,默观日出日落,月过中天。
白素荷对着紧抱住自己不放,哭泣不止的蒙筝,头都大了。
这是病人,不能发火,淡定!淡定!
白素荷一遍遍自我催眠,整个人僵得像座木雕塑像,老老实实当蒙筝的发泄对象兼抱枕。
好不容易蒙筝似是哭累了,声音渐小。白素荷呼了口气,正想找个机会把八爪鱼一般的蒙筝从身上扯下来,没想到蒙筝竟然就着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在她胸前擦来擦去,直接把她的衣服当作洗脸毛巾。
白素荷刚刚压下去的火腾地一下又飚回来,甚至犹有过之,对蒙筝吼道:“你干什么?”
蒙筝神智仍不清明,被吼了并不反驳,愣愣望着她,眼神寂寥绝望,十足十像一只被主人抛下的幼犬。
白素荷咬着牙,终究还是默念十遍道家心经,自己承受了自己的那股心火。
好不容易听到外间响动,正是蓝醉的敲门声。白素荷如蒙大赦,把蒙筝像撕狗皮膏药一样拉开丢回床上,几大步逃出房门,逃难似的抓着达吾提就去挑药。
喂药自又是一番折腾,好在药效上得很快,蒙筝服下药后很快就安静下来,白素荷这才得以脱身,回房又换了一套衣服来到楼下。
大桌上饭菜都准备妥了,就等她下来再动筷。白素荷看着那些白色黏糊糊的奶制品,又想起不久前蒙筝蹭在她胸前相似的液体,不由半点胃口都没,喝了几口奶茶就坐到一边。
蓝醉看白素荷一脸抑郁,不由好笑,端着碗坐到白素荷身边,扬眉笑道:“昨晚操劳过度就该多吃点饭补充体力才对,挑食不好。今天蒙筝躺在床上,可没人给你开小灶了。”
蓝醉说话的声音不小,达吾提还一脸莫名,君漪凰和容十三都听懂了。君漪凰嘴角扯了扯,故意将头扭到一边,容十三却噗的一声笑出来,一脸了然。
白素荷本就恶气难消,听到蓝醉调侃,脸色立马变了,冷声道:“你说什么?”
蓝醉一看捅到马蜂窝了,不敢再往这个点上戳,只得忍笑赔笑道:“没有没有,我不过劝你多吃点饭,你别想多。”
“……”白素荷忍了又忍,见达吾提夫妻吃完离开了,这才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谈妥了,五十万,热依木当导游。”
“五十万?”即便是白素荷也吃了一惊,“你疯了?怎么开这么高的价。”
“不高了,流沙区没几个人敢去,这是买命的钱。西疆人信奉真神,他们认为那是魔鬼所在的地方,要让他们克服信仰去那个地方可不容易。”容十三旁边解释道。
“最主要是我开钱,所以他连价都懒得砍。”蓝醉对容十三翻了个白眼,闷声道。
“你得了吧,我陪你这趟可一文钱没要,还得贴上装备和人,你还好意思让我出导游费?”容十三摊手道,“如今定下来了,我等会就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把装备送过来。”
“蓝家不能动用,就麻烦你了。”蓝醉这才摆出正经模样,皱眉道,“不过那热依木像是很讨厌汉人的样子,让他给我们带路真没问题?”
“有问题也没办法,你找得到其他人?到时候紧跟着他,他总不至于就为了讨厌我们,自己也往着流沙坑里跳吧。再说不还有那么一大笔钱么。”容十三一副蓝醉想太多的样子,潇洒起身回自己房间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