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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张大人高坐,为主审官。
下首是崔尚书,两列是威严的衙役。
外面是围观的百姓,荣铮带着小酒谢即明韩毅等人也混在其中。
宝春被带上堂时,小酒激动地就要上前,却被荣铮给一把抱住,“再动,就送你回去。”
熊孩子不动了,不甘地趴在了荣铮的身上。
就听那张大人询问宝春堂下是何人,跟死者崔如海怎么结的仇怨,为什么要杀死他等有关案件细节。
这边问题还没问完呢,那边的崔尚书就发难了,“来到堂上,为何不摘下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压根就没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你这是*裸地辱没朝廷命官。”
对于崔尚书的指手画脚,张大人有些不高兴,可无奈人官大一级,权势贵重,不敢当面得罪,脸沉了沉,便对堂下的宝春说,“既如此,那就把面纱摘掉吧。”
面纱岂能摘?周围难保没有见过沈宝春的,那还不当场露陷?欺君之罪不比杀人小多少,到时,已经不是个人恩怨了,而是变成崔家和将军府了,岳丈和女婿两家打官司,那可更有的瞧了。
宝春说,“大人,小女万万没有辱没大人的意思,女子行走不便,再加上小女尚未嫁人,所以才以面纱遮掩,还望大人体谅宽恕。”
“人家说的对么,人沈大夫,心怀济世之术,医病救人,光上次的瘟疫,救活的何止千千万万,没有人家,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行走世间,本就不易,不蒙面纱,以后还怎么嫁人……”前头的谢即明混在人群中高喊道。
“就是,白纱女神医,面纱摘了还是白纱女神医么?不能摘。”
“摘了以后还怎么行医救人。”
“别说行医了,估计都不会出来了。”
“那可不行,咋能不行医,我父亲的病到时找谁看去?”
“谁让摘面纱,谁让白纱女神医消失,咱们就找谁呗。”韩毅喊了声。
“对,咱们到时,就来找这两位大人,生了病,就抬到这里来。”
“……”
崔尚书气的脸直发白。
张大人的脸色也好不到那去,到时都抬到他这儿,那他这衙门成什么了?没好气地看了惹出这一切的那人一眼,现在都不好下台了。
正在坚持与妥协之间徘徊呢,走进来一个下属,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张大人立马慎重起来,对那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接下来再也不提摘面纱之事,直接进入到闻讯阶段。
崔尚书再气也是没办法,他是官大,可无奈不是他的办公领域,没他插手的余地,只能干生气,想着以后,怎么也要给这不识抬举的张大人小鞋穿。
“你为何要杀他?”张大人威严问。
“我是很想杀他,可人并不是我杀的。”宝春老实回。
崔大人猛地起身,“还说不是你杀的,我儿身上的银针,就是出自你手,你休想抵赖。”
张大人点头,“经过仵作检查,死者的确是死于银针,难道那银针不是你的?”
宝春承认道,“是我的没错,可我和崔公子隔的太远,我也只是气愤难耐,才甩了出去,可甩出去之前我就知道,以我的能力根本就到不了。”
崔大人怒不可挡,“简直是一派胡言,推卸责任也不是这般,说出去谁信?我儿临死前说你杀了他,难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谁杀了他?”
“虽然危言耸听,可事实的确是这样,当时,我的身后有人,直接发力,将银针送到了他的致命之处,如果你一口指定是我杀了你儿子,那不是为你儿子报了仇,而是让凶手彻底逍遥法外了?”宝春不吭不卑。
见崔尚书激动,张大人连忙又问,“事发地点在哪里?因何起的争执?你又为何气愤做出杀人的举动,一一从实招来。”
宝春回道,“这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当时我在京郊买了一处庄园,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传他们医术,让他们能有一技之长,大家可能不知道,归济堂医馆里的那些孩子,之前都是孤儿……”
“哎,这沈大夫真是怜悯世人,连那些孤儿都可怜,收留照顾,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就是杀人估计也是那人该死。”
“医馆里那些孩子我都见过,多好的孩子,穿着干干净净,说话有理有据,医术也很不错,甚得沈大夫的真传,懂事着呢,与大家的小孩儿比,一点都不差,没想到他们竟然都是孤儿,这可真没想到……”
外面议论纷纷,眼看事情发展不对头,崔尚书立即打断,“张大人问你杀人的动机,你扯东倒西,分明是妄想洗脱罪名,大荣律法,杀人者,以命相抵,你扯再多也没用。”
宝春瞅了他一眼,没搭理,直接对张大人说,“大人让我交代始末,这不正详细交待么。”
张大人说,“你继续。”
宝春接着说,“巧合的是那崔公子也看上了那处庄园……”然后就将崔如海怎么威胁她,怎么使坏一一道来,当然,蒙着麻袋揍人那是一字不能提的。
“……后来,不知怎的,那崔公子就没了消息,我就办好了地契文书,经过一个多月,建好了归济园,里面收留了几十个孩子,就是昨天……”将昨晚的事情又详细叙述了一遍。
然后她脸色阴沉地说,“那些孩子多无辜,尽管他们是孤儿,可那也是一条命啊,打伤的,烧伤的不在少数,我都不敢想,要是没及时赶去,第二天看到是不是一片废墟和几十具的尸体?他们的命是没有崔公子值钱,难道他们的命就不算命么?杀了,要不要偿命?别说我没杀,即使我杀的,我也毫不后悔,那几十个孩子若没了,我岂不是一辈子要活在愧疚里?这跟判我死刑有什么区别?”
这一番慷慨激言,使得周围寂静无声,落叶声可闻。
那沈大夫虽然跪在地上,那背脊却挺直的很,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连荣铮谢即明韩毅他们都无不动容,更何况是周围的百姓了。
大家愤怒了,抓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样的人就该杀,即使杀了,人沈大夫也是行侠仗义,积德之事。
去他娘的一命抵一命!你儿子要是不死,将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去,如果这也要抵命,那公理何在,道义何在!
“该死!,该死!”
“释放沈大夫,释放沈大夫……”
外面人群激愤,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若不是衙役在外面拦着很多人都要挤进去,抓花那崔尚书的脸了。
你居然还有脸在这儿指责人家沈大夫,教出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来,你不脸红,不羞愧么?子不教父之过,你难道就没责任么?
怎么滴,你们大家之人的命是命,我们小老百姓的就不是?想怎么揉捏怎么揉捏,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是吧?
连沈大夫这么好的人都要被冤枉,那他们这些人还要不要活?
群情激奋,再加上谢即明,韩毅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围观的百姓都愤怒地快要火烧衙门了。
堂上的张大人坐不住了,崔尚书也是如坐针毡,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原本以为一个女子,在他的施压下,判个死罪不是什么难事,却没想到,罪名未定呢,自己反倒成了被攻击的对象?
是他大意了,竟然疏忽了这女人在民众的影响力,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民众才是决定事情的根本,忽略你就注定要失败。
看到群情激奋的众人,张大人宣布退堂,案子没法审,此刻他也是焦躁不已,他有预感,这案子不仅仅是刺手,很有可能将掀起一场大动荡来。
还是小心谨慎为好,万万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别说头上的乌纱帽了,小命还在不在都是一回事。
宝春再次被押了下去,临走前,朝人群中看了一眼,正对上荣铮的视线,那人抱着小酒朝她点了点头,宝春感激不已,同时也放心不少。
案子看似没什么进展,其实,实际上发展的趋势很不利于崔家,崔如海虽然死了,可在世人眼里,那是死有余辜,本来他崔家的名声就不好,再加上这件事,那更是一臭到底了,声援白纱女神医的不计其数。
一回家,崔家二老,就追问有没有将那女人砍头。
还砍头呢?照这趋势发展下去,人砍不了,他崔家还会有事,崔尚书心烦意乱,死了儿子,断了香火,别说二老,就是他不杀了那白纱女神医都不能咽下这口气。
一拍桌子,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偿命!
他还就不信了,他一个朝廷重臣,还斗不过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丫头,他就不信,皇上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舍弃他这个朝廷重臣?
初次开审,就对死了人的崔家不利,对崔家来说,简直始料不及,更是心头怨恨,一刻不除掉白纱女神医,那是一刻都寝食难安。
从父亲那儿得知堂上的消息后,崔氏便身穿一身素衣,愤怒地去了皇后宫中哭诉。
“……你说这不是欺负人么,杀了人,物证,人证都有,证据再确凿不过,不定罪不说,还煽动那些无知百姓闹事……崔家竟然连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妖女都不如,如海,如海他死的可真冤呢,死了都不得安生,不能为他报仇,死不瞑目啊……崔家世代为官,效忠皇上,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
崔氏哭的是稀里哗啦,伤心欲绝,不仅仅是在皇后面前做样子,那是真伤心,对这个小很多的弟弟,那都快当儿子疼了,就这么没了,能不心痛?
伤心到极点,话说的就有些不妥了,皇后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行了,别嚎丧了,他冤?瞅瞅他干的那叫什么事?为了个庄子,就敢明目张胆地杀人放火,安逸日子过久了,连最起码的底线都不顾了,你也不想想,想要庄子,方法不多的是?难道就只剩下杀人放火了?理都丢光了,还哭个什么劲。”
崔氏停止了哭泣,抽噎着看向皇后,“难道就这样算了,如海就这样白白死了不成,若真是这样,那崔家岂不是要遭全京城的人嗤笑了,死了儿子,却只能忍气吞声……”
邓皇后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没吭声。
这时,三公主安阳走了进来说,“依我看,崔姑姑说的一点没错,什么白纱女神医,那就是个妖女,前段时间就因为她,我被父皇训斥,还惩罚不准出门,这次更厉害,直接杀了人,若再这样纵容下去,还不知道回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邓皇后斜了女儿一眼。
“我什么都知道,谁不知道崔邓两家联合,踩崔家,那跟踩邓家有什么区别?”安阳一针见血地说。
邓皇后狠瞪了女儿一眼,却也没出声反驳。
她说的没错,虽不说崔邓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崔家遭了殃,那也等于消弱了邓家的势力,而邓家是她的娘家,是她的靠山,是她在宫里的依仗,光为了这点,她也不能不管,即便是那崔如海做了肮脏不占理的事情。
在崔氏找皇后的时候,德妃宫里,二皇子正陪母妃闲聊京城里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呢。
二皇子现在讲的正是崔如海被杀一案。
德妃惊讶了声,“崔尚书家的独苗没了,这谁居然有这么大胆子?”
二皇子看了母妃一眼,端着杯子喝了口茶,便绘声绘色地将崔如海如何如何的欺乡霸民,为所欲为这么这么一讲,然后又把他怎么杀人放火,怎么被杀这么说了一通,这才放下杯子。
“……那白纱女神医根本没杀人,这下毁了庄子,还伤了不少孤儿不说,人也被关进了牢房,那崔家霸道的很,非要斩了白纱女神医不可,白纱女神医在京城出现有半年之久,救了多少人?光瘟疫横行那次就数以万计啊,在老百姓的心目中,那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你说,你要杀她,他们能愿意,能没有想法,能不抗议……”
儿子愤怒慷慨的时候,德妃就这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刘景说完,看向德妃,“母妃,你说这白纱女神医冤不冤?”
德妃瞅着他,“她冤不冤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要当冤大头了?”
“母妃?”刘景心虚地喊了声。
德妃冷哼一声,“你小子回京城,昨儿就来看过我了,今天又来,我就开始纳闷了,不想你一来就说了这么一通京城的新鲜事,你当我听不出来啊,不就是想我去跟你父皇求情么?”
“儿,儿子……”
德妃瞪他,“你给我说实话,那白纱女神医是不是你前段时间所说的奇女子?”
刘景知道瞒不过母亲,便点了点头。
德妃不由叹了口气,“儿子啊,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好,怎么就喜欢她?即便这次逃过一劫,你以为你父皇会答应你娶这样的女子?”
“母妃,我没有……”刘景连忙分辨。
“你没什么?你什么表情难道做母亲能看不出来?我并不是说她不好,相反,母妃也很敬佩这样满腹经纬的女子,可这样抛头露面的女子,却不容易进皇家?”德妃语重心长。
“儿子没想太多。”刘景说。
德妃看他一眼,有些心疼,不由叹息,“你父皇素有决断,岂会受妇人左右,就是我去求情,又顶什么用?”
刘景说,“那崔家定会找上皇后,皇后碍于崔邓两家,必会朝父皇施压,母妃不需要做什么,去了只是表明一个态度,表明咱们站在那边。”
德妃看着儿子点了点头。
还真被刘景说着了,德妃找皇上的时候,在门口恰巧碰上也来找皇上的皇后娘娘。
德妃先是见了礼。
皇后虽然不喜她,却也没表现在面上。
这德妃可不是一般的妃子,她背后站着的是顾家,顾家势力不容小觑,这些年,皇上一直在抬举顾家,在朝堂上跟她邓家都快有分庭抗礼之势了。
“德妃,这也是要晋见皇上?”皇后不疾不徐地问。
“正是。”德妃回,“要不臣妾晚些再来吧?”
“这倒不必,既来了,就一起吧,说不定我们还是为同一件事来的呢?”皇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德妃不搭她话茬,只应了声“是。”
不一会儿,传话太监出来回禀,说皇上让他们进去。
两位娘娘进去时,皇上正批奏折呢,听到她们的施礼请安声,视线这才从一堆奏折里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