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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布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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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枣儿沟就响起了“咣咣咣咣”的敲锣声。

    这锣声一响,就代表村里有大事要生了。老少爷们儿别管是地里干活的,还是蹲在村口唠闲嗑的,全都往村中心的大槐树下赶去。

    江春材看人来得差不多了,直接站在井边的台子上喊开了:“今天把大伙叫过来,是有件喜事要说,前几年池宴兄弟考上状元当了京官,这事儿大伙都还记得吧?”

    下面有人立即说道:“怎么不记得?这可是咱们整个村子的大喜事!”

    “可不是么,流水的席面整整摆了三天,起码一年不馋肉吃了!”有人接口道。

    “江春材,你今天把大伙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吗?”在一众带着喜气的议论中,有人冷冷地开口。

    一时间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江逸站在外围,不用看都知道,能说这话的,除了江林再没别人了。

    江春材提前知道了江逸的打算,心里正高兴着,也懒得搭理他。他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大伙应该都知道,朝廷定下的规矩,秀才本人免徭役,举人老爷全家免徭役和田地赋税,进士比举人更高一层,自然也是免去徭役赋税的。若是放在以前,这些好处咱们是想都不敢想,不过现在嘛……”

    江春材特意顿了一下,看着一众人紧张的表情,这才笑道:“池宴兄弟的独子江逸前段时间迁回了枣儿沟,这孩子仁义啊,他跟我说,如果大伙愿意,可以把家里的田地挂到他名下,别的好处没有,至少这一年两季的税银算是免了。”

    这话一出,下面立马炸开了锅。

    土地是百姓们的根,一年的销中赋税又占了大头,若是税银能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老少爷们儿三五一堆地凑到一起议论纷纷,一个个激动地口沫横飞。

    江林独自一人站在一旁,眉头锁得死紧,下意识地认为江逸他们这样做一定有什么目的。

    是的,江逸的确有目的。

    这个方法是他和云舒一起想出来的。一方面可以免了村民们的赋税,给大家带来些好处,同时也能为自己捞个好人缘;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对付江林。

    江春材敲了敲锣,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把江逸叫到跟前,对村民们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让小逸给大伙说说吧!”

    江逸被几个叔伯兄弟推到了前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大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江逸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江林身上扫了一圈,话音一转,继续说道:“只有一点,即使官府免税,也是有定额的,我父亲先前就在村里置过十亩田地,如今是小叔在打理,说好了今年秋后还。大伙如果相信我,愿意在我名下挂,就请早些说罢,若是名额满了,晚来的叔叔伯伯们也别骂我不懂事。”

    江逸这话是笑着说的,大伙并不觉得他是故意拿乔,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只有江林,听完就炸了。他指着江逸怒声喝道:“你小子倒是算得一笔好账!我倒要问问你,过了秋收,你哪里来的十亩地?”

    “咦?”江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无辜道,“不是小叔说么,先前我爹不在,您先替他种着,如今既然我回来了,自然是要还我。只是您心疼地里那些庄稼,说是秋后再还,我以为咱们算是说好了。”

    “谁跟你说好了!”江林气极,口不择言,“你说那地是你的就是你的,有何凭证?我辛辛苦苦种了这么些年,这可是大伙看着的!”

    “江林,你不要脸也要有个头儿!”江春材没等江逸说话,便嚷了起来,“那地你种了几年就成你的了?没要你租子就算池宴大方,你还想把地吞了不成?”

    江春材这么一打岔,江林倒是冷静了几分。只见他上下扫了江逸一眼,又看向江春材,冷笑道:“你说地是我大哥的,我倒要好好跟你掰扯掰扯。人人都知道我大哥江池宴是清官,无门无弟的,还得上下打点。短短几年他怎么挣下的这买地的钱?还不是我爹娘给的!如今我爹娘不在了,这地也该是我们平分。大伙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林这话说得貌似有理有据,不知情的人甚至都信了,他们哪里知道京官的俸银有多少?父母不在,田地房屋兄弟平分也是应该。

    “既然这样,不如尽早把地分了,如今你们兄弟都各自有了家业,池宴家的孩子也回来了,把地给他也算是有了安身的本钱。”有年长些的村民本着好心说了一句。

    江林抄着手,冠冕堂皇地说:“您说的有理,只是眼下大哥出门在外,侄子也年轻,如果我硬说分家,反而伤了他的心。若有一天大哥回来,别说分地,就算他想全种了,我也不说二话。”

    此话一出,底下竟然还有不少人赞许地点头。

    江逸恶心得不行,脸上却带上了几分笑。他拉住几欲飙的江春材,站出来说道:“小叔,刚刚我没听清楚,您说这地是谁买的?”

    “自然是我爹娘,你的祖父母。”江林脸不红气不喘地瞎说。

    “可有地契?保人?了多少银钱?”江逸面色平静地追问。

    江林哑然,眼中出现一丝慌乱,却又很快镇定下来,回道:“这些都是当年你爷爷经手,我怎么知道?”

    “爷爷走时只把地交给了你种,却没交待你些别的吗?”江逸最终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就是这样的笑刺痛了江林,他突然勃然大怒,叫骂道:“你个没教养的东西,这枣儿沟太小,盛不下你了怎么的?”

    江逸也拉下脸,反击道:“我有没有教养轮不到你说,至少我没做出占了侄子的地却不还的丑事!”

    江林更怒,脸红脖子粗地叫道:“你说地是你的?地契可有?保人可有?了多少银钱?莫非这些你都知道?”

    眼看着叔侄两人吵了起来,大伙都傻了。不是在说免赋的事吗?眼下是怎么个情况?

    江春材怕江逸吃亏,正要上前帮着说,却被云舒拉住了。

    云舒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事情展到现在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他们的目的就是在全村人的见证下拿出地契,既防止江林耍招,又能名正言顺地把地要回来。

    江逸在心里叫了声好,脸上却作出一副气愤不已地样子,说:“如果我能拿出地契,你就把地还给我吗?”

    “你先拿出来再说吧!”江林没好气地说。他十分肯定地认为江逸并没有地契,不然他早该拿出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江逸弯起嘴角,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地说道:“拿什么地契!那十亩地是谁的你不清楚吗?”

    江逸心里一惊,以为又是什么人找来坑自己的。

    他回头一看,只见三叔公正柱着拐杖一脸怒容地走来,他瞪的人却不是自己,而是江林。

    江林的表情有些心虚,他张张嘴,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

    江逸也聪明地闭上了嘴。

    三叔公气愤地跺了跺拐杖,对着江林骂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当年那地是怎么到你手里的你忘了么?就算你忘了,我忘不了!春材也忘不了!”

    三叔公气得脸都红了,浑浊的眼中甚至氤氲着湿气。

    他伸出枯瘦的手拉着江逸,声音颤地说:“孩子,你的心是好的,我代叔伯长辈们谢谢你。你为村里着想,我们也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江逸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这个老人,或许他真是为了族里,为了声誉,并非针对自己。

    江林皮笑肉不笑地说:“三叔,我知道您是为了免赋税的事想卖这小子一个人情。可是,这地契……怎么也得当着大伙的面看看吧?不然今天来个大哥的儿子,我把地给了他,明天再来一个,我该怎么办?或者后天大哥回来了,向我要地,我可从哪儿再给他变出十亩地来?”

    三叔公却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他皱着眉头跺跺拐杖,喝道:“你少跟我胡搅蛮缠,把你那副嘴皮子留着哄老族长去,在我这儿就省省吧!”

    江逸在心里嗤笑一声,好一个离奸计!这江林还真有些脑子。为了免税的事又怎样?对他来说正好一箭三雕,谁占便宜谁吃亏的,还难说呢!

    另一边,江二眼看着江逸占了上风,心里也暗暗着急。刚好听到三叔公提到老族长,突然开了窍。

    他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外溜,渐渐地移到了人群外围,正要撒开腿跑的时候,却被几个年轻人拦住了去路。

    “干嘛去啊?”江贵抱着胳膊站在江二面前。

    江贵几个和江二同辈,小时候就爱抱团,长大了也没疏远,江二从小怵他们。

    江贵看着江二躲闪的目光,心里有些膈应,也不想再跟他废话,“我看你也别忙活了,老族长昨天就被他家大孙子带去镇上治病了,这事儿你不知道吧?”

    “你要像林叔似的没事儿多往老族长家跑跑,兴许就知道了!”另一个汉子嘻笑着说。

    江二臊得干脆蹲到了一边。

    再说这边,四叔公、五叔公听到了信也赶了过来,还有族里的其他长辈。

    四叔公脾气依旧火爆,他一见江林就大声训斥道:“你当我们都是死的吗?那十亩地是我们亲眼看着置的,池宴原本打算留给春材种,却生生被你夺了去。春材不想池宴为难才让给了你,怎么现在却成了你的?”

    事情到这里,也算有了定论。

    五叔公私下跟江逸提了一句,如果他想现在把地要回来也不是不行,族里有族里的规矩,长辈们可以给他作主。

    江逸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秋后就秋后吧,省得江林狗急跳墙做出些不入流的事。

    这次当着全村男人的面,江林被四叔公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也算是丢人丢大了。

    江逸原本留了余地,如果他当着全村人宣布的时候江林就那么默认了,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这剩下的半步棋,终究是让江林自己给下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