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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戚刘二妇,遗玉立马就让秦琳把还没睡醒的孩子抱了过来,抱着又亲又搂好一阵子,直到小雨点被折腾醒,抗议地尿了她一身,才舍得放在床上亲手给换尿布。
秦琳看了,道:“奴婢早年伺候宫里的贵人,也没见哪个妃子这般亲养孩子的。”
换尿片子的都没有,更别说是亲自喂奶的了,哪个不是生下来就赶紧找太医开了方子断了奶水,整日变着法子修身养颜,只让奶娘同下人们把小主子伺候好了,想起来才会抱到跟前看一看,再不就是皇上来的时候,装一回贤良。
遗玉没在后宫待过,自是没有秦琳的感慨,不以为然道:
“姑姑说的是宫里头,这外面自己看孩子的多了去了,我便是娘亲手养大的。”
卢氏坐在窗边喝茶,闻言抬头瞅她:
月子病了一场,她这身条倒是瘦的快,沾了一个肤白的光,就是人圆润了许些,也还是个文文静静的漂亮样。
罢,左右魏王打仗还没回来,不必操心房事这层,也省了个添人铺床暖被的麻烦,她爱带孩子就给她带去。
遗玉不晓得卢氏心里计较,给小雨点换好了兜兜小裤,哄的女儿高兴了,又凑上去亲一口,笑眯眯地递给秦琳抱,扭头对卢氏道:
“娘去收拾收拾,待会儿咱们上街上走走去,难得出来一回,这河阳城可得逛一逛。”
卢氏两眼一瞪,“你这不是还要装病呢么?”
遗玉摆手让平彤去取衣裳,笑道:“王爷还不知何时回朝,这回京的路上有的要拖,哪能总耗在屋里,娘放心,咱们又不是通缉犯,城里没贴画像,带一层纱幂,谁认得出来。”
“什么通缉犯,成天胡说八道,”卢氏被她说动,但看了一眼小雨点,又迟疑道,“那小雨点呢,总不能抱到接上去。”
遗玉上前挽住她,“咱们少说要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客栈里不方便,我让孙典军赁了一间小院,咱们先过去瞅瞅,小雨点就给秦姑姑看着,又不会丢了。”
“...好吧,出去走走,让人叫上你韩叔,这河阳城他来过。”
遗玉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让人去请韩厉,出去看院子是其次,难得有空闲,她就是想带卢氏出去走走。
想想遗玉就内疚,从她怀孕到生了小雨点,她娘怕还没有一天散心的时候,她是疼爱自己新生的女儿,但也不会因此就忽略了她娘的辛苦。
说要住下,遗玉还真就在河阳暂住了下来,且这一住,就是直到了九月。
孙雷办事很妥,在西街巷子里赁了一间干净清静的院落,家具摆设简单又齐全,有街坊邻居打听,只说是主人家路上病了,停留下来休养。
虽是没有泄露身份,孙雷也没忽视安全,将带来的精兵分成几班排布在小院周围暗中保护,日夜轮替,遗玉临走前,把李泰事前给她存到安阳私库的现钱都提了出来,扣去女儿办满月酒用掉的,还有用在灾民身上的,剩下的足足还有三大箱子铜钱,足够路上养活这么些人口。
河阳城比安阳要小上一圈,但贩卖的经商的却不少,人口多,没有长安城横条竖框地规制,白天街上往往很热闹,点心吃食,工艺布染,书文俗曲,在韩厉的导游下,遗玉和卢氏着实见识了不少新鲜。
白天,遗玉有时就跟着韩厉出去溜达,品味当地的风土,收集一些可以带回去送人的小玩意儿,并且以此为乐,有时就留在家里,抱着女儿躺在床上,逗一天也不嫌闷。
后来,卢氏会悄悄跟着韩厉两个人出去走走,到了吃饭时候就会准时回来,遗玉看在眼里,只装作不知情。
这两位长辈,活了大半辈子,才能走到一起,奈何前半世的纠葛,注定他们不能正大光明地嫁娶,甚至朝夕不能在一起,这本该是一个遗憾,可遗玉看着他们相处时温若清茶的点滴,却由衷地感到羡慕。
等到了他们那个年纪,还有一个人值得守候,还有一个人懂得珍惜,焉非幸事。
确认李泰平安之后,遗玉表面上豁然开朗,每天哄哄孩子,看看书写写字,好像是没有什么烦心的事,而隐藏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的,是她对李泰一日更胜一日的思念。
看着小雨点一天一个模样,她是如此清晰地感到时间的流逝,逆着时光细数着同李泰有关的回忆,从九个月前他离开的那个清晨开始,到他们在扬州的日子,大婚的那天,在普沙罗城的自在,在大蟒山里的冒险......
数着数着,记忆便会突然模糊起来,偶尔忘却了一两个细节,都会使她烦躁不安,慢慢的,她甚至开始臆测,是否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思念着,觉得日子难熬,而那个志在千里的男人,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琢磨这些风花雪月。
她不想承认,这大半年的分离,让她有些担忧,时间会消磨了他对她的喜爱,日子长了,当这感情平淡如水,他是否会待她如昔。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与其担心这些个有的没的,还不如多考虑一下眼下时局,比方说,李泰为何不要她回长安?
难道说长安城会有什么危险?
即便是皇上挑了她的小雨点当靶子使,可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害她吧,魏王府又不是吃素的,李泰到底在顾忌什么?
她想不通,因而心里就会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唉,我要是生了大哥的脑子,那该多好,再不用愁这些个阴谋诡计的,”遗玉叹口气,摸了摸女儿睡熟的小脸,看看外头天色已暗,卢氏还没回来,便对正在床边摆弄花瓶的平卉道:
“有些饿了,让厨娘先烧菜吧,待会儿老夫人回来,正好能吃饭。”
“是,奴婢这就去。”
平卉听话走出去,又过了小半刻,遗玉听见门外一阵骚动,有人说话声,卢氏回来了。
卢氏进门,就先撵了平云出去,韩厉从她身后走进屋,卢氏把门关上,遗玉见到卢氏忧心忡忡的模样,便知有事发生,拍了拍半睡半醒的小雨点,又把她放回床上。
“娘,韩叔,怎么了?”
韩厉就站在门口没动,卢氏快步走到床边坐下,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你韩叔接到消息,京里出事了,咱们不继续留在河阳,现在就得走。”
遗玉心里“咯噔”了一下,“出什么事这么急?”
卢氏扭头看了一眼韩厉,韩厉走上前解释,脸色少有地露出严肃:
“西边传来战报,侯君集带兵灭了西昌,他派信疾传入京,在捷报之外,又重重参奏了魏王,指认他同突厥人私通,以致三万精兵折损于碛口。恰中秋节后,皇上着了风寒,一病不起,搬到大明宫中休养,下诏要太子监国,交付了国印,不问朝事。几日前,太子接到前方捷报和侯君集的上奏,当朝痛斥了魏王,说他勾结突厥人,意图谋逆,不顾朝中反对声,强行下诏传往西昌,要侯君集派兵押解魏王归朝,又派人查抄了魏王府,眼下正有大量兵马分两路赶往河阳,预备捉拿你们回京扣押,等待同魏王一起发落。”
遗玉脑子一懵,头一个反应是韩厉在说谎,毕竟他前科累累,事关紧急,她无法顾及卢氏的立场,冷着脸反问道:
“这朝中的事,韩叔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
卢氏怎听不出她话里的质疑,不由急道,“玉儿你——”
韩厉走上前,轻拍了卢氏的肩膀,坦然对遗玉道:
“两年前,我韩厉便曾立下誓言,不会再做半件让你娘伤心的事,如今事关你娘安危,我现在必须要带你们离开河阳,躲避追兵,不管你信与不信,愿不愿意同我们一起走,都由不得你。”
这是遗玉第一次直面韩厉的强势,这种容不得她选择的态度,让她瞬间变了脸色,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了片刻。
韩厉道:“我不知眼下西北局势如何,但追兵在即,你若被抓,李泰必成被动,因你受制于人,想想他为何要告诫你不可归京。”
想到李泰信中叮嘱,遗玉心中一沉,看了一眼满面焦急的卢氏,默不作声地转开视线,弯腰给睡醒了正在打哈欠的小雨点裹着襁褓。
“一凝,速去城北找孙典军回来。”
“是。”窗外,一抹人影飞闪而逝。
“娘,您去让下人们收拾东西吧。”
“诶,娘这就去。”
卢氏歉然地看了韩厉一眼,为女儿方才的失礼,见韩厉不在意地摇头冲她笑笑,才匆匆出门去使唤丫鬟收拾行囊,韩厉则是留在屋中,倒了一杯温水慢饮。
“你可真是不忘提防我。”
“您也时刻不忘在我娘面前充好人。”
“哈。”
九月十八日夜,遗玉母女一行轻装简行,悄悄离开了河阳城,为尽可能地避免暴露行踪,孙雷只在五十精兵当中挑选了二十名死士跟随,其余人皆被遣回安阳,带着两车行礼,一车钱两,还有几名奴仆。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当夜,便有一队兵马最先抵达河阳,叩开了城门,挨家挨户地搜查他们的行踪。
第二日,天一亮,安阳城中便如飙风过境般迅速传开了一道震惊全城的消息:
魏王勾结突厥人意图谋逆,太子下令捉拿魏王在逃亲眷归案,凡有上报其行踪,经查实者,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