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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薇出去叫过一直守在不远处的胭桃,交待了几声。
不一会儿,一个嬷嬷带着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过来。
巧薇笑嘻嘻地牵起她的手,又进了屋内。
以蕊见了,唤她道:“绢儿,来给咱们小姐磕头。”
绢儿生得极瘦,瞳仁乌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小脸上显得老大。模样还未长开,看着有些怯生生的。她见到自己的母亲,嘴边流露出一抹粲然的笑容,顿时整张小脸便显得有些生动。
她听了母亲的话,极熟练地跪下,端端正正地向锦依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脸上又再显出极老实木讷的样子来。
锦依看着她笑了出来,这小丫头,脸变得好快。看来真是从小看人脸色,在苦难中长大的孩子,知道将聪明揣在怀里不让人看出来,倒真是个伶俐人。
以蕊在一旁道:“小姐,绢儿还是有些机灵的,嘴也严实。巧薇姑娘费心多管教两年,也能做些粗活的。”
锦依微笑着轻轻点头,望着她道:“绢儿,你可愿跟着我?”
绢儿这次跟着母亲来京城,她母亲便将事情大致说了些给她听。她们母女这些年一直相依为命,她倒也看出母亲的心意,是打算将她留下来。
她是个聪明的,原本也舍不得母亲,但又想到可以为母亲完成心愿,而且,料想母亲回家后,家里人再也不敢苛待,将来自己好了,母亲后半生也能有个依靠过上几天好日子,便也答应了。
她声音清脆,“绢儿愿意跟着小姐。”
锦依轻轻颌首,又想了想,温和地对她道,“那以后便唤你作听言。望你日后多听慎言,对人对己,都是有好处的。”
听言脸上绽开一抹青涩的笑颜,“谢小姐赐名。”
晌午将至时,锦依正在东屋内刺绣,锦如进来说道:“我表兄来了,咱们可还要去前头用膳?”
锦轩原本说好与她二人一同午膳的,谁知司马玉楼来了,这倒不好同处。于是便唤人告诉锦如,问问锦依的意思。
华景一朝,对男女礼妨并不十分苛严。建邺城中春日赏花,夏日游湖,秋日郊游,冬日狩猎,皆是贵族公子小姐们踊跃参与的聚会。
表亲男女同席,虽不大合礼数,但长丰侯府亦无长辈管辖着,往日若司马玉楼来了,锦如也常去一同用饭。
锦如想着锦依与表兄并不相识,怕她介意,因此便跑来问她。
锦依听了,手中绣针不停,仍是专注刺绣,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淡淡笑着:“那便不过去了。”
锦如有些泄气,坐在一旁道:“听闻表兄今日特地带了一坛猴儿酒,我都没喝过……”
锦依展颜,将手中绣针放好,站起身来对巧薇道:“你去做几样好菜来。”
“我刚去小厨房看过了,今日有秋水鲶,切了细细的鱼丝,裹着玉粉炸了,最是下酒的好菜。”巧薇心领神会,笑着又道:“再把咱们带来的青梅酒拿出来,让如小姐过过酒瘾。”
锦如听了,这才喜笑颜开。
锦依又跟她说起听言的事,“我若直接带她回府,怕又多生事端。只说原是你府里新买来的小丫鬟,我看着机灵讨喜,便向你要过来的。过两日回去,我便一道将她带去。”
锦如听说是以蕊的女儿,一口答应了下来,又吩咐唤来送以蕊回家的管事嬷嬷。
严嬷嬷进来,锦如便交待她,“包五百两银子给以蕊,让她回家的时候带着。嬷嬷去了跟她家里人好好说,以后再不可薄待了她。否则我再听到,可是不依的。”
严嬷嬷笑着道:“侯爷派我去接以蕊的时候,那边家里听说是京城的侯爷家,倒是殷勤的很。小姐放心,我去了定好好跟他们说,断不叫她再受苦了。”
严嬷嬷出去后,一旁站着的听言眼圈有些红,微微垂着头。
锦依再对锦如笑道:“还要你吩咐了人给她多做几身衣裳。”
胭桃也不必锦如说话,在一旁笑着应了,带着听言出去。
午膳时,锦依看着穿了一身水红色新衣的听言,刚留的头发攅了两个小鬏鬏,上头系着大红的锦线珞子,眨着黑亮的眼睛,抿着唇有些局促。
锦依对巧薇道:“你多教着点她,她现在虽帮不上你许多,给你跑个腿还是行的。”
这一日,锦依只在东暖间里绣佛图,一步不曾出过院门。
沉心堂里,锦轩陪着司马玉楼下了一日的棋。
看着表兄的脸色,从上午刚来时的兴致勃勃,渐渐的有些低落下来,却也不说要走,只是拉着他,下了一盘又一盘。
及至晚膳的时候,司马玉楼喝得有些醉醺醺的,那一坛子得之不易的猴儿酒早已喝得底朝了天。正一手握着青瓷琢鹿首酒壶,一手持杯,将锦如酿的冰魄梅酒如水一般灌下肚去。
锦轩有些憋不住了,他此时也喝得面红耳赤,不禁问他:“表兄,你平日里要不就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不就是一大群人狩猎喝酒,怎么今日倒是如此反常,只拉着我在这喝闷酒?”
司马玉楼半晌不语,再看他,原来已趴在案上睡过去了。
锦轩苦笑,只得吩咐下人将沉心堂边上的精舍收拾好。又唤了人进来扶他去歇息。
茗心酒意两个小厮,搀着他到了房内榻上,再转身,却见司马玉楼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双眼甚是明亮。
他坐了半晌,有些苦恼地摇摇头,望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对茗心道:“将我的箫拿来。”
茗心将随身替他带着的和阗玉箫从箫袋中取出,递了上去。
司马玉楼接过,抚着温润和暖的玉箫,移步窗前,默默立了半晌,也不回头只是低低地问道:“青溪上的船安排好了么?”
茗心答道:“安排好了。是前些日子义善堂程爷向东海王府借的二层楼舫。就停在这府外的青溪河上。冬日里游湖的人本就不多,这会又是夜里。有东海王府的招牌在那,巡夜的守卫不会来查。”
“嗯。”司马玉楼随意应了,道:“拿我的衣服来。”
酒意会意,将一个包袱拿过来。
里面是一套藏青色的劲装,袖口和裤脚制成了收紧的。司马玉楼更了衣,深色贴身的衣衫,更显得他肩宽腰窄,身量颀长,整个人矫若惊龙,迅捷如豹,浑身散发着飒飒英气,与他平日的清润谦和截然不同。
茗心为他披了玄青色的披风,他将兜帽掀下,一语不发,从窗口闪身纵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