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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血腥的人、兽大战,最终以人的胜利而告终。
按惯例,中间会休息一刻时,让观者放松精神。一张一驰,才会有更好的观斗效果。
这时刘骜派人召见张放。
张放随内侍来到正殿,便见刘骜向自己招手:“张卿(公开场合,刘骜不称字或排行而呼卿)来坐下。”
张放屁0股刚沾软垫,刘骜一句话吓了他一跳:“张卿,你我赌一局如何?”
张放反应很快,立即应道:“陛下是说……下一场?”
刘骜捻须而笑:“对,下一场是熊虎斗,你赌熊赢还是虎胜?”
熊虎斗?嗯,正常情况下,虎的赢面大,毕竟体重个头摆在那呢。
张放正要开口说“自然是虎赢”,抬眼正见刘骜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心头一动。这熊也好,虎也罢,也得看品种,不同品种战斗力还是有差距的。虎还不明显,但熊就不一样了。黑熊个小,对上东北虎多半是输,但若是棕熊,只怕老虎也不是个。
张放话到嘴边打了个转,说出来的却是:“臣出使塞外多年,塞上有句谚语‘不见兔子不撒鹰’。还请陛下先揭盅看看再说吧。”
刘骜指着张放哈哈大笑:“想让张卿入彀,果然难如蜀道啊。哈哈哈……好,宣,放熊虎。”
当两个蒙着黑布的大铁笼运进斗场时,观斗台上的嗡嗡声渐渐小下来,千百道目光聚焦在两个铁笼上,纷纷猜测笼里会是什么猛兽。当几名驱兽人将黑布一下扯开时,全场惊叫声汇成一股巨大声浪。
虎,吊晴白额斑斓猛虎。
熊,陆地凶兽棕熊。在古代,又称之为“罴”,张放的巨人扈从阿罴,其名正源于此。这头成年棕熊重达半吨,身躯庞大,披毛粗密,前臂粗壮,前爪长达十余厘米,伏在笼中如洪荒怪兽。
此刻熊罴得见天日,人立而起,仰首咆哮,尖齿森森,不断拍击笼车栅栏,铁栏剧烈摇晃,摇摇欲垮。看这样子,随时有破笼而出的危险。如此凶兽,就算是号称兽中之王的猛虎,遇上了怕也难讨好。
而另一只笼中的吊晴白额斑斓猛虎,则是一头成年东北虎,体形吨位丝毫不亚于熊罴。许是饿坏了的缘故,看到熊罴时,仿佛看到一座肉山,什么都不顾了。大张虎口,与熊罴同时发出震天咆哮。
此起彼伏的示威吼声,把看台上的一票官员、内侍、婢女吓得够呛。吓瘫者有之,吓尿者有之,更有甚者直接晕了过去。
两头猛兽,量级相当,必是一番熊争虎斗。
张放看得心头砰砰乱跳,暗道果然如此,还好及时刹车。
耳边传来刘骜笑声:“‘兔子’见到了,张卿可撒鹰了。”
张放哈哈一笑:“臣……选虎。”
刘骜抚掌而笑:“好,那我便选罴。谁输谁罚酒三壶。”
张放不畏兽吼,那是历经生死,心志坚定。而刘骜神色自若,倒不是说他的胆量就一定比那些吓坏的官员大多少,而是因为经常观看斗兽,早习惯了,比那些头一回感受这震憾场面的臣子自然强上许多,
张放站起告别罪:“猛兽相争,场面血腥,内子弱质女流,难免惊吓。臣要去抚慰一番,告退。”
刘骜手指连点,边笑边点头:“张卿果然是性情中人,去吧。”
张放离开,许皇后才从帘后出来,脸色还有些发白,此刻她最想依偎到刘骜身边,但最后也只是坐在一步之距,轻叹道:“得夫婿如此,实是沅君之幸。方才兽吼惊人,沅君受惊怕是不轻……”
刘骜瞥了皇后一眼,没说什么。方才他曾就熊虎争斗何者胜出与新宠于婕妤小赌一番,然后于婕妤连道有趣,提议让刘骜与臣下也赌一下。刘骜兴致大发,首先想到的便是张放。
在刘骜吩咐内侍传召张放时,他并未看到,于婕妤娇而媚的眸子里有得逞之意一掠而过。
张放回到原位时,却发现妻子不见了,不过却留了话。
一旁内侍转告:“方才右将军家女眷经过,见夫人独坐,为兽吼所惊,便邀其同去。”
张放点点头,史丹家女儿不少,沅君也很熟识,去坐坐也是寻常。
张放刚坐下便觉不妥。方才在正殿没看到史丹,也许他在别处与朝臣对饮,也许象自己一样稳坐原位。倘是后者,一旦询问沅君,自家娘子政治经验值为零,别被套出什么话来。
想到这里,张放再也坐不住,问明沅君去向,径直而去。
刚走没多远,周围各种对饮笑谈声突然静止,整个观斗台悄然无声。
张放一愕,下意识朝斗场看去——原来笼门已打开,周围的训兽奴正小心翼翼以杆鞭驱分别将熊虎驱入角斗笼。这个过程的危险程度不亚于斗兽。因为在此过程中,囚笼铁门是打开的,斗兽笼门同样打开着,最容易发生猛兽破笼而出的危险。当年元帝被熊袭就发生在这个节点。
观斗台上无不屏息,整个虎圈,只有训兽奴驱赶声与杆鞭声。偏偏猛虎绕笼走,熊罴挠铁笼。训兽奴们驱赶了半天,除了换来熊虎愤怒的嘶吼,兼累出一身臭汗,一个也没驱成功。
张放收回目光,不再理会,加快脚步。
按身份越尊贵距天子越近的原则,史丹的座位其实跟张放也差不多,区别只在于一个在左配殿,一个在右配殿。张放穿过正殿,行不多远便看到史丹。前排一溜长案,坐着史丹及其诸子,后排是眷属——不要奇怪,汉代是一个比较通达的社会。男女结伴同路甚至同车而行俱属寻常,女子也能单独会见男宾。男女亦可以一同宴饮,并不需隔断,称之为“杂坐”。
张放一眼便看到妻子班沅君正与史氏诸女谈笑,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扬手正要招呼,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富平侯,一向可好?”
这个声音很熟悉,也很讨厌。
张放转身,从容一揖:“有劳红阳侯动问,放甚好。”
红阳侯,王立。
王立脸上堆起虚伪的笑意,伸手向观斗台栏杆边一引:“富平侯,请借一步说话。”
张放、王立所立之处是中间走道,不时有内侍、宫婢手捧托盘来来往往,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放不知王立想对自己说什么,但他不会拒绝——反过来,他对王立说这句话,对方同样不会拒绝。
观斗台的栏杆每隔二十步就有一个持戟甲士,正是这上百盔明甲亮的武士,给观斗者极大的安全感。
栏杆之外,就是斗场,高度落差相当于三层楼,四壁以白条石砌成,打磨得十分光滑,无论兽、人,都别想攀爬上来。
一般情况下,官员谈话,都不会靠近栏杆,安全第一。当然,这是指友好的谈话。好象张放与王立这样的死对头,在开口之前,首先在气势上都想压住对方。王立提议到栏杆处相谈,栏杆之外二十步就是熊吼虎啸,令人胆颤心惊。便是持戟甲士,也是脸色发白。此时靠栏杆谈话,绝对考验胆量。
张放抬袖肃手,笑吟吟道:“红阳侯,请。”当先而行。
王立盯住张放的背影,眼里掠过一丝狠厉之色,举步跟上。
当二人各自倚在栏杆时,适逢一声虎啸,恍如耳边打雷。张放耸耸眉,面不改色。王立则是面皮一阵发紧,很明显地肌肉僵硬,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长吁一口气:“富平侯好胆色,难怪敢挑衅大兄,不把我王氏放在眼里。”
张放似笑非笑:“怎么?红阳侯把我叫来此处,是想摊牌么?”
王立是首次听到“摊牌”的说法,却并不妨碍他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闻言亦笑:“对!大兄托某转告你一句话。”
“说。”
“明岁此时,便是你的祭日!”
有杀气!张放眼神一硬。
蓦然一声熊罴咆哮伴随着铁质重物坠地声轰然入耳。
斗场训兽奴惊吓变调的声音响彻全场:“熊罴破笼!快跑哇!”